简白
公元2012年,伦敦奥运会,世界终于遇见了陈定。
陈定,以1小时18分46秒的成绩,打破男子20公里竞走奥运会纪录,获得冠军。
那年我五年级,是一个孤僻的12岁女孩。冗长的夏日,我没有想做的事情、想约的人。
母亲自作主张,替我在镇上新开的健身房办了卡。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是明智的,我乐意去那家健身房独自玩耍,常在那儿消磨一整个下午。白天正是健身房最空闲的时候,偌大的器材室空无一人,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弄各种器械。
我是在健身房靠门第一台跑步机前的电视上瞥见他的,陈定。
在陈定出现前,我压根不知道竞走这个项目。可那年夏季,打开跑步机前的电视,所有频道都在直播20公里竞走赛。
极少在跑步时看电视的我,被穿着中国队队服、头戴白色鸭舌帽的陈定吸引了——他长得多么帅气啊!
帽檐下露出大半个脸庞,大汗淋漓,坚毅的眼神射向远方,因为他知道那里有属于他的荣耀与传奇。
可是他们在干啥?走路?这些运动员走路的模样好滑稽,两腿绷得笔直,臀部还一扭一扭的,仿佛凶猛的大鹅。
我在跑步机上看着觉得有趣,禁不住模仿竞走选手的姿势,试着走起来,倒确实有劲儿。后来慢慢了解,才知道竞走规则规定支撑腿必须伸直,双脚不能同时离地,即出现“腾空”现象。
无论谁竞走,都会扭胯摆臀,而这看似轻巧的姿态,实则是对运动员体力与耐力的巨大考验。
陈定起初是落在后头的,面对肤色各异的强敌们,他的步伐有条不紊。他自始至终略收下颚,低调地抿紧嘴唇,每到一个补给点便喝点葡萄糖水,除了摆臂伸腿外,不做多余的动作,也丝毫不受环境影响。
他走,我也跟着走。
陈定走向英国白金汉宫,而我在中国南方某个小镇一角紧紧跟随这位伟大的独行者。
那个下午,陈定最终超越所有选手,奋力通过终点。我觉得浑身发热,所有肌肉骨骼都在摩擦躁动,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游荡于血液。这股力量迫使不苟言笑的我一冲进家门就大喊大叫,拉着爸妈反复念叨:“陈定夺冠了!”“那匹神奇的黑马突破重围了!”
黑马不好当。
伦敦奥运会前不久,陈定还在少有人烟的长白山封闭训练。寂静空旷的长白山脉,无处喧嚣的青春。他走到山巅极目远眺时,心里在想什么?
人人欢呼烟火璀璨,他却独自欣赏寂寞山花。黑马的成功路上,缺少沿途的温柔风景,缺少掌声与鼓励,大多数时候,都是孤独地前进。任身旁千般繁华,他的目标只在前方。
我收集了有关陈定的所有资料,剪下杂志上的图片,细心贴在笔记本上;还加入小镇上的竞走俱乐部,每周跟随浩浩荡荡的健步大军,从人民路步行至西山脚下。
甩起脚板子,扭臀大步往前迈。每次运动结束,都要出一身大汗,短袖剥下来,简直跟从水池里捞起来无异。
母亲说,你真的变了。
我说,这样很好。
走路这项运动,我一坚持,就是4年。从小学到中学,有路的地方就有我的足迹。
我的胳膊渐渐变得结实有力,浑身上下洋溢着运动少女的气息。最重要的是,我开始意识到:只要心中有梦,没有什么地方是你去不了的!
如今,陈定已成了一段传奇,一瞥回忆,我的笔记本上依旧贴着他的照片,闭上眼还能浮现出他坚毅的脸庞与那顶白色的鸭舌帽。
岁月流沙,那种怦然的悸动永不消退,我永远怀念12岁那年,一个大男孩攫住了我的心,我为之长途跋涉,无怨无悔。
陈定的教练孙荔安说:“都说陈定是黑马,其实他有绝对实力。”
我笃信。
我笃信陈定,也笃信行走的自己,正如笃信星辰、大海、征途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