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京派小说的审美特性

2016-05-14 15:22杜阳
青春岁月 2016年8期
关键词:京派和谐审美

【摘要】现代文学创作上的“京派”是二十世纪初文学中心南移后,活跃在北方的一批作家。他们游离于时代思潮之外,对传统文化有较多的宽容认同,在审美追求上表现为主观和客观和谐;情感纯清;文体纯正。从而全方位地体现出他们的艺术个性。当然,处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作家群,他们的审美追求,与左翼文艺是有距离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为现代文学园地贡献了别一番景观。

【关键词】京派;审美;和谐;醇正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文学中心从北京南移到上海后,在北方活跃着一个以周作人为盟主,以朱光潜为理论家的作家群。其主要作家是清华,北大和燕京等当时重要大学的教授,沈从文,废名,凌淑华,萧乾等。他们属于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的第二代,第三代作家。他们工作稳定,收入颇丰,生活安定,游离于时代思潮之外,对传统文化有较多的宽容认同,寂寞而宁静地保持着自己的艺术个性。

共处于北京这相对封闭的文坛;对传统文化比较接近的理念;接受同一理论家的理论影响,使他们“流”到了一“派”。呈现出比较相近的审美追求。

一、主观和客观和谐美

“京派”小说家都是些和时代,同政治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人。他们平和,宽厚,偶有不平,也是微温的,不激烈,更少走极端。他们在作品中追求一种和谐美——主观和客观的和谐美。

他们的作品都竭力使主观和客观相契合。废名的小说将人物和景物一体化,人性中有自然的美,自然中有人的性格。《竹林的故事》中,三姑娘和竹林结合在一起,三姑娘获得了竹的特性,挺拔正直,待人处事圆而有节。竹林也有了三姑娘的灵气和青翠。《桃园》中王阿毛和桃树共同的命运,阿毛生病时,“桃树已经不大经得起风,叶子吹落不少,无有精神。”这种人和自然的契合,在沈从文的作品中显得更为突出。《菜园》记载着玉家的兴旺和衰败,喜乐与悲哀;《夫妇》写一对夫妇在野外媾和遭到责罚。两者都写到菊花。前者写菊花,作为人物命运的见证,又是人物品格的象征。菊花的芬芳,和人物的品格相一致,人虽被害,却留下芳香给人间。后者写菊花,写人物命运的外化,通过菊花被践踏,枯败,反映人性横遭压抑和摧残。在《边城》里,人物感情的变化与自然景物常常发生感应与契合,凭借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使人物内心情绪获得延伸和强化。翠翠和茶垌的青山绿水是一对孪生姐妹,人物和山水融为一体。这山水养育了天真、美丽、纯洁的少女,翠翠又赋予青山绿水以柔情。自然对人物是一种烘托,人物使自认获得灵性。草莺夜半的啼声,和翠翠的沉重感喟共鸣,老船夫的死跟白塔的坍塌同时发生,都象征着人与自然二位一体,休戚与共。《月下小景》写那两个青年不甘屈从魔鬼习俗而服下同命药,“睡下时,那铺的野花是枯萎了的,月亮也隐在云里了”。这景物的描写,体现了人的主观命运与客观世界谐和无间。

二、情感的纯清,格调的轻倩

“京派”小说家致力于表现人物纯清的情感,营造轻倩的格调。这种审美追求,跟他们那种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心态是一致的。他们作品中的人物,都是一些远离尘嚣,不受功利影响,也不受都市文化扭曲的化外之民,他们追求的是美和爱,是人与人之间心的交流,情的传递。

废名笔下的人物具有一种道德美,情感美。他化俗为美,赋予人物轻倩的品格,使其取得一种静观的空灵之美。《竹林的故事》里的三姑娘是纯清之美的标本。作家把她的语言,行为和心灵一起化作诗的韵律,处处纯清,处处和谐。就连她那件旧的衬衣也是那样恰到好处,不仅穿着合体,而且“颜色淡得同月色一般”,作家认为“总之三姑娘穿着好看”。一件旧衬衣,也仅仅几笔,就更突出这个女孩淑静,素雅温纯得皎月一般的气质。在这样的女孩面前,不仅使拿铜板买菜的青年自感俗气,就是“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三姑娘的“我”,“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作家以俗写雅,“我”的情感被三姑娘净化了,把“我”的心灵变得流水一般纯清。《桥》里的“史家庄”翁媪童叟,主仆之间情感和谐,纯清。程小林既热恋于史琴子,又倾心于少女细竹,但依然恪守婚约,相处有度。三人一同观塔,一同折柳采花,极其自然,彼此之间毫无芥蒂,情感纯化于山水之中。

沈从文的《边城》以及描写少数民族婚恋的故事中,人们的情感都纯清如水,不染半点尘屑。《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成的,《边城》里的翠翠正是这样晶莹透明,她是青山绿水养成的精灵。她的感情醇厚单纯,清澈明净,她“从不想到残忍的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就像一只小鹿。《月下小景》中,两个青年面对“魔鬼习俗”即使无力与之抗争,但也不苟且,最后双双以死殉情。作家将一出魔鬼习俗导致的爱情悲剧,净化为一首坚真,纯洁爱情的颂歌和挽歌。

“京派”小说家以自然的钟灵毓秀来养育他的人物的情感的纯清,又以清新旖旎的自然风光赋予作品以轻倩的格调。

沈从文强调水是传达思想感情的重要媒介。说他所“最喜欢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为背景”这确实是聪明的选择。像《边城》的故事就发生在依山傍水的茶垌城。那里河水潺潺,细竹茂密,桃红柳绿,七十开外的老船夫,十五岁的少女翠翠常年就在这里牵船摆渡。在这幅“野渡图”中,老者随和,善良,和渡船客人,岸上的商贾相处非常融洽;少女美丽,温柔,憧憬着美好的爱情。故事写的舒缓轻盈,恰似潺潺流水一般。沈从文还常把他的故事和人物安放在山洞里,月光下,树林中。这样的环境可以取得清新而又朦胧,实在而又恍惚,具体而又空灵的艺术效果,给读者一种水浮云托的感觉。

废名喜竹,爱柳。在古代文人的审美观里,竹既是圆通有节的性格体现,又是雅的象征。柳的特性柔和妩媚。废名的故事,人物活动的环境,常常是修竹环绕,桃树片片,柳荫避天,流水潺潺。《竹林的故事》自不用说,那是三姑娘活动的天地,翠竹映衬着她的性格,轻倩自然。就是《菱荡》,《桥》,《浣衣母》,《河上柳》等篇,也都是修竹绿水环绕,翠柳茂密,四野皆碧。那碧翠的色泽与柔和的流水,疏淡的故事,简洁的情节,像一幅幅水墨画,把田园山水联接,呈现一种轻倩美。

三、文体的醇正美

有人说“京派”小说,从某种意义上看,有类神话的性质。这话有道理。当然这并不是单指沈从文那些“山鬼”,“神巫”之类的小说,《边城》一类的作品,同废名那些田园牧歌故事,不是都能把人引到远离尘嚣,进入神话或童话世界吗?他们创作这些小说时,心情宁静,审美趣味趋于静观,正像黑格尔说古人创造神话的情形一样,是“生活在诗的气氛里。”所以,他们的作品也都平和自然,故事不曲折,情节不复杂,矛盾不尖锐,冲突不激烈。看似平淡,不用技巧,其实不然,他们把技巧用在诗情和意境的营造上,用在抒情诗的醇正品格的酿造上。

沈从文认为文学作品是“用人心人事作曲”,是“用故事抒情作诗”。他借助《边城》一对祖孙的故事,借助《会明》等一些宗法制农村的人和事,描写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这类作品以诗和散文的因素,取代了小说的特征。与此相适应,作家讲究文字组合的美丽。他叙事,写景,状物,写人,都句短韵长,既具有诗情画意的圆润古朴,又具有山乡苗寨的清澈明慧,山溪一般地自然流动着。沈从文有“文体作家”的美称,他对作品的形式作多种追求,但是他最根本的追求却是那种诗情柔和的醇正美。

废名依据自己的审美趣味,开阔地从中外文学中汲取营养。在英国作家中,他倾心于哈代,艾略特的田园风味和精细的描写笔法;在我国文学遗产中,他钟意于古典诗词和晚明散文。他的小说与散文交融,和诗歌相通,泯灭了彼此的界限。《竹林的故事》恬淡,和谐,洒脱;《河上柳》古朴疏野;《桃园》寄微微的感伤于稚趣中。屡屡为人称道的《菱荡》,是作家自己最看重的一篇“真有唐人绝句的特点”的小说。这篇小说写“陶家村”,只用了“走路是在树林里走了一圈,,有时听得斧头斫树响,一直听得不再响了还是一无所见”,这不是散文化了的王维的《鹿柴》吗?寥寥几笔就写出一个幽深清野的所在,写出了静谧迷惘的意象。而“菱荡”内外的水色林荫,已不再是背景,它已成为小说不可缺少的“角色”,与人物一起演化出一种诗的韵味,画的情趣。“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此之谓也。你看,菱叶半荡,白水相衬,林荫道上,不闻鸟声,天光水色,只有寂静。一根鱼线接于水天之间,连钓鱼人也看不见,又是何等幽深!作家以淡淡的笔墨,错落有致地写出了一种荡涤尘俗的境界,自然天成地把乡土气息和牧歌情调融为一体,典型地体现了他所追求的文体的醇正美。

萧乾是“京派”小说的后起之秀。他具有广阔的开放胸襟。屠格涅夫,哈代等一批外国作家作品使他“明白了把背景和人物混合起来会有更大的艺术效果”。国内的许多作家都给他很大影响,特别是沈从文,萧乾说沈从文是个“心肠热,笔下好的乡下人”,是“肯为你把着字看,挨着行改的好朋友”。沈从文在伦理意识,审美趣味,技法等方面,都给萧乾以深刻影响。他熔中外作家的技巧于一炉形成了自己的抒情与心理分析相结合的风格,使作品呈现圆融醇正的文体美。长篇小说《梦之谷》是他艺术的高峰。这是由爱情,心灵和命运编织成的乐章,其本身就范围了它的基本格调。至情的文字始而迂回,终至紧迫,情节曲折跌宕,其中闪烁着忧郁,凄楚,悲怆的色彩,跳荡着真挚,纯洁,多愁善感的心绪。

从上面对“京派”小说审美追求的基本概括和分析可以看出,“京派”小说家在中国现代小说领域,虽然没有建造高楼峻阁,但却栽种了一片翠竹,插上了一行垂柳,开辟了一方菱荡,建起了一座古塔,造成了一架小桥……给人们提供了又一种审美景观,让小说园地又添一片风景,更加色彩斑斓。这是文学值得欣慰的。

【作者简介】

杜阳,硕士研究生学历,中国中央电视台《对话》栏目制片人,主要研究方向:新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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