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盒》考述

刘铁

[摘 要]作为端午节传统的节令戏，《混元盒》在漫长的演出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因时因地产生流传递变。此种流变生动体现在不同版本的剧本当中，既包括情节构置上的结构差异，也有人物塑造上的同中有别，更鲜明流露于彼此不同的细节处理。本文即从目前所见五种《混元盒》剧本入手，通过文本对比细读过程，在廓清各本异同之基础上，更准确勾勒呈现其基本面貌。

[关键词]《混元盒》；剧本；考述

[中图分类号]I2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6）08-0074-07

节令之于戏剧，从其产生之日起，二者便结下了不解之缘。每个不同节令，都有其特定的节令戏。就端午而言，经常上演的剧目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屈原戏”，另一类就是“五毒戏”。所谓“五毒”，是民间对蛇、蝎子、壁虎、蜈蚣、蟾蜍的特定称谓。“五毒戏”的出现，与民间“驱五毒”的传统密不可分。隋代杜台卿《玉烛宝典》，明代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清代吕种玉《言鲭》和让廉《京都风俗志》等书，分别记载了时人在端午节互赠“辟瘟扇”、佩戴“五毒符”、制作“五毒饼”等习俗。以“五毒”入戏，呈现以特定的节俗，以应端阳时令，是为“五毒戏”。在以“五毒”为主要内容的戏剧之中，最为人熟知的当首推《混元盒》。

一、版本梳理

《混元盒》，“剧演张节真人与金花圣母斗法，用混元盒收服诸妖事。”[1]“荒诞不根，大约仿《封神演义》、《西游记》等书，凭空结撰，以悦一时之耳目也。”[2]《曲考》以其作者不可考，故将之列入无名氏。清人黄文旸认为该剧系“近时人作”。管庭芬销夏录旧本《重订曲海总目》[3]和姚燮《今乐考证》[4]分别将之列入“国朝传奇”、“国朝院本”，显然认定是清人所作。在《古本戏曲剧目提要》所附《清代剧目补录》中，李真瑜将之归于张照名下，不详据何而定。庄一拂提到的“八十五出”本，笔者未见，不知是为何本。今可见之版本，约略有以下五种。

（一）傅惜华藏本

傅惜华所藏“康雍间梨园”钞本（以下简称傅藏本）[5]，计4部69出，“全系昆曲”。具体出目依次为：开宗始末、喜得兰孙、房山遇道、国盛行路、陶谦遭骗、张李首告、金殿试术、星官奏事、道陵赐宝、金花聚妖、陈生嗟叹、二妖设计、月下摄韩、得信伤心、全节剖腹、寅夜吞丹、巡天遇怪；起程失印、二妖献印、求印生嫌、回京诬奏、神惊召使、蟒精求配、洞房花烛、辞家起程、傅年染病、蜈蚣投庵、夫妻叹子、邪法阻舟、法官缚怪、长兴诉苦、金针刺蟒；花前家宴、村郎闹庙、书斋详扇、诘子问情、硃判降妖、失画被责、白狐附体、鸣冤降妖、分身拒法、白狐求救、悟空奉牒、金花皈命、国盛访友、水中吞寿、三妖会盟、投井入窍、长寿摆索、厨役闹店、闯道追踪；英府家宴、法官缚怪、后堂勘问、姐弟议盗、请神伏妖、北门盗尸、金殿陈情、会审定案、法场脱逃、点化归山、火祖下凡、泄漏天机、天曹赦诛、火焚公寓、大悲救难、靖扫妖氛、妆楼验毒、阖宅恩荣。

（二）车王府藏本

清车王府所藏《混元盒》（以下简称车王府本）[6]，共计8本，各出不标题目，只记场次。根据剧本标注，将标注为“连场”的按一场计，以此计算则各本场次依次为：头本6场，二本8场，三本12场，四本10场，五本16场，六本9场，七本10场，八本9场，共计为80场。下接《善道除邪》，亦为8本，以同样的方式计算，各本场次依次为：九本13场，十本9场，十一本12场，十二本20场，十三本10场，十四本7场，十五本8场，十六场13场，共计为92场。两本合计16本172场。

（三）赵绮霞藏本

“赵四小姐”远比“赵绮霞”更为人们所熟知，她曾收藏有一本《混元盒》（以下简称赵藏本）[7]。20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市艺术研究所依其所藏加以抄录，并于2012年整理出版。薛晓金在该书前言中指出该本为“俞菊笙本之后的改编本”，“在整理过程中，我们尽量保持剧本原貌，只是将繁体字变为简体字，将一些不再通用的异体字变为规范的简体字，纠正明显的错别字，统一了唱、念、作、打的标志”。据此，整理后的版本应该与原本无二。此本各出亦无题目，只标明场次顺序，共计九本115场。

（四）故宫博物院藏本

故宫博物院所藏《混元盒》（以下简称故宫本）[8]，共计四本32场，全本顺次标目，每本8出。头本为一至八出：金花聚妖、道陵赐宝、被摄痛妻、五夜吞丹、全节剖腹、起程失箓、二妖献印、谒师辨明。二本为九至十六出：思春获偶、渔户忧儿、摄水阻舟、寻踪露机、遭冤泣诉、金针刺蟒、刘府开宴、大悲救难。三本为十七至二十四出：渔色逢妖、猜诗遭魅、痴子隐情、灵判驱邪、狂狐作祟、蝎虎吞儿、疯魔控诉、施威被擒。四本为二十五至三十二出：结义联盟、投井幻形、献技得信、锁拿哭尸、议盗同心、预召诸神、盗尸妖遁、三教伏魔。

（五）国家图书馆藏本

国家图书馆所藏《混元盒》（以下简称国图本）[9]，共计10出。封面题：“道光七年四月十二日吉日学。九年四月廿九日，排十刻十四分，插单写十二刻，欠一刻一分。承应拉着唱十三刻三分，按十二刻，胀一刻三分。”各出于题目之外，另标有排练时间、表演时间及每一出表演时所用唱腔。各出具体情形为：群妖奉令，排一刻二分，唱一刻四分。大悲救难，排二刻十四分，唱三刻八分九。蝎虎吞儿，排十一分，唱十四分。投井幻形，排八分，唱八分。献伎投充，排八分，唱十三分五。妖犯锁拿，排六分，唱六分。哭尸露目，排十四分，唱一刻三分。议盗同心，排六分，唱七分。诸神预召，排一刻十分，唱一刻十四分。四怪全除（扫除诸毒），排一刻十分，唱二刻一分。其中，第一、二、四、六、七等5出为昆曲，其余5出为弋腔。

二、内容对比

细审各本，虽于敷演红教真人张捷捉五毒故事，主要情节设置大体无二，但在具体铺排描写上，存在颇多细节处理上的差异。下面，大体依据剧中所述故事单元，逐一进行比较，以见各版本之别。

（一）各本开场头回

傅藏本首部第一出《开宗始末》，为典型的昆曲开场，由末上场介绍剧情梗概，即《满庭芳》所述：“天师张捷，术士陶谦，邪正两路分明。烧丹骗俗，一旦降下凶星。书生陈德并妻韩氏，剥皮伤生，含悲处鸳鸯拆散，梦里再相逢。江西巡案吞丹失印，二怪施能，人皮纸盗宝，暗害真人。诏取入京对质，一路上扫除妖氛，混元盒收藏五毒，四海永清宁。”车王府本头本头场，演太白金星奏嘉靖扭天炼丹修长生不老之术，玉帝着群星妖魔下界混乱世界事。赵藏本头本第一场开场跳灵官，第二场才是金星奏事，但所奏为宋主（后文为嘉靖），玉帝知晓其中因果，派金星前往鄱阳，传旨命金花圣母好生统摄群妖。故宫本第一本第一出，金花圣母聚集十妖去寻张捷报仇。国图本第一出，蜈蚣精、蝎虎精、蛤蟆精各拟幻形前去逍遥快活，蝎子精、蜘蛛精为之设酒饯行之际，鱼精来传金花娘娘旨意，道与张道陵有世仇，其后人张捷奉召朝天行至半路，将近天津，命五妖各展神通截杀张捷。

（二）陶谦点金术故事

故宫本和国图本无此情节。其余三本在天师张捷捉“五毒”之前，皆以相当篇幅叙述皮匠陶谦因吕祖所传点金术致祸，嘉靖求长生之术伤及天和，玉帝闻太白金星奏报命降凶神进行阻挠的情节。但在具体描写上则又有所分别：

第一，吕祖授点石成金术。傅藏本为陶谦祖上五代供奉吕祖，车王府本为陶谦祖上五代供奉吕祖，赵藏本陶家与吕祖则无此渊源，仅是陶谦颇有仙缘。傅藏本和赵藏本中，吕洞宾在陶谦来房山县探望姑母回家返程路上，扮作相士双口山人为其算命，告知其目下有一忧惊，传授点金符咒法书供其回家自学，并嘱咐日后有难时，呼自己名号便来相救。车王府本由于生病的陶谦在吕祖画像前祷告，吕祖才先于头一日梦中加以指引，第二日在彰仪门外大石桥北边等候，授以可以点石成金的仙丹，并嘱咐其千万不可泄露。傅藏本和赵藏本未限定每日点金的数量，车王府本则以每日五两为限。

第二，陶谦招致祸患缘由。傅藏本和赵藏本中，贯行坑蒙拐骗的大鹏雕张虚、金钱豹李谎二人见陶谦发达，索借衣物、银两不成，因而诬告陶谦为妖人，将石鼓变成金子，张虚添油加醋说陶谦有谋反之意。车王府本则又扯出李五向严嵩府上举债一线，李五因果子铺经营不善无钱还债想要寻短见，赶往城外途中遇到陶谦，让至家中向陶谦讲述事情经过，陶谦见李五的女儿秀英美貌，有意娶其为妻，情愿出银三百两与李五还债。严府家人年七认为李五银子来路不明，询问银子来源，并胁迫其说出点石成金的秘密。严嵩将陶谦留在府中，海瑞因为和严嵩素来不合，听闻家人说严嵩府上藏有妖人，于是到嘉靖面前参奏严嵩，引出嘉靖金殿试验陶谦点金术。

第三，嘉靖金殿试术。傅藏本和赵藏本中，陶谦先是记不住点金符咒，呼唤吕祖救命，最后才变出真金。车王府本则顺利点石成金，没有其中的波折插曲。傅藏本见证陶谦金殿点石成金的朝臣为定国公徐增寿、英国公张志、扬武侯薛保、锦衣卫大堂陆炳。车王府本为弘文阁大学士海瑞、太师严嵩、吏部正堂赵昆荣、锦衣卫正堂朱镇标、礼部正堂李鸿瑞、户部正堂张绍文、工部左堂孙怡铎、兵部右堂俞开山、通政司通政史崔鹏春、大理寺正卿汪殿元。赵藏本中，为都察院正堂刁化鹏、黄金满、刑部正堂李应升、吕国镇、陆炳。傅藏本陶谦被封为云水大真人并加太常寺之职，车王府本其封号为兴化真人，赵藏本嘉靖暂封其光禄寺卿，赐“云水仙人”名号。

第四，陶谦献长生之术。傅藏本仅于太白金星奏报时，提及陶谦烧丹，伤残无数人命，触犯天条。个中情形究竟如何，并未作具体交代。车王府本则有完整叙述，陶谦本不懂长生之术，为了能够过嘉靖这一关，严嵩事先为其拟好了应对之策，在嘉靖询问之时，陶谦即按照严嵩所教的，进谏选十三四岁的童男童女一千人，取其真红元阳，炼制三年零六个月，到时用甘露水调和服下，自可寿与天齐。赵藏本中，嘉靖动问，陶谦回复去叩求吕祖得长生妙术以献上。

（三）金花娘娘复仇故事

大孤山金花娘娘（此傅藏本所称，车王府本称金花圣母）奉玉帝之命永镇鄱阳湖、统摄群妖，因与红教现任天师张捷的祖上张道陵有仇，料定玉帝命凶星下界，张捷必然会奉命捉拿，于是召集群妖，想趁机除掉张捷报仇，实现灭红教兴截教的目的，由此才引出张捷捉“五毒”故事。

第一，张道陵与金花娘娘结仇的原因。傅藏本第三部第十出《白狐求救》中，借金花娘娘之口交待了二人结仇的原因。系因为张道陵盗取金花娘娘绣花鞋化作孤山，金花娘娘怀恨在心，由此双方结下三世之仇。赵藏本中亦是如此，只是所结乃九世之仇。车王府本则未交待结仇缘由。

第二，天师张捷家庭情况。傅藏本中，张捷（字虚静）不仅娶有妻室，并且育有一子，其子亦成婚且生下一子，由此演绎出《喜得兰孙》、《辞家起程》等出内容。车王府本中，张捷为孤身一人，并未提及其有家室。

第三，张道陵所赐法宝。老天师张道陵见从江西到京城一派妖气，嘱咐张捷切不可掉以轻心，并赐其法宝作为降妖之用。傅藏本中，张道陵赐予张捷的法宝为登云履、缚妖索、八卦太极图、如意金针、混元盒，并嘱咐其九宫八卦五雷神印，千万不可被破去。车王府本中，张道陵先后三次赐宝，第一次所赐为七星宝剑、五雷神印、一柄如意针、混元盒四样宝物，第二次所赐为八卦太极图、九龙神帕、降魔金塔、如意金合（盒）、打妖牌、缚妖索、灭邪砖、七星剑、通天杖，还有草龙一条，咒语一本。第三次为聚神牌和破妖镜。赵藏本中，所赐法宝与傅藏本中基本相同，只是将八卦太极图换做了九宫八卦五雷神印。并介绍了各宝的功用：登云履一双，能腾云驾雾；缚妖索二条，锁妖绑怪不能脱逃；如意金针一支，遇妖刺之，即化为宝剑；混元盒一副，收妖装怪能大能小；九宫八卦五雷神印，神鬼皆惧，最为厉害。故宫本与傅藏本也无大异，只是将缚妖索换作了锁仙绳。

第四，聚妖幡召集群妖。傅藏本中，金花娘娘召集的为白狐夫人、蜈蚣长老、蟒蛇娘子、蝎子精、碧石精、黑石精、蝎虎精、蛤蟆精等八妖。车王府本中，招来的有白氏夫人、红衣道人、蜈蚣长老、白衣娘娘、黄衣姐姐、独角大王、青石精、白石怪、蝎子精、蝎虎精、蛤蟆精、长虫精、七个孤怪、大毛、二毛精。赵藏本中，为飞龙大仙蜈蚣精、乌眉大仙蝎虎精、助世夫人白狐精、玄辕仙姑黑狐精、赖团大仙蛤蟆精、梨中仙子红蟒精、乌云仙姑蜘蛛精、护背仙子蝎子精、翠峰山人黑石精、雪岭山人白石精等十怪。故宫本中，为千眼大仙、琵琶仙姑、蝎虎大仙、蟾述大仙、盘霞仙姑、白云仙子、乌云仙子、赤霞仙姑、翠峰道人、璧峰道人。国图本中，为蜈蚣精、蝎虎精、蛤蟆精、蝎子精、蜘蛛精。各本中请命去破张捷九宫八卦五雷神印的都是两个石精，只是名称各有不同。

（四）赵国胜与双尾玄狐结怨故事

双尾玄狐为盗取元阳，夜半化作东陵之女前去调戏赵国胜，不想被赵国胜识破，用酒将其灌醉，吞下其所炼宝珠，并因此文思大进聪慧日增而后高中状元，及至后来赵国胜奉皇命巡按江西时，双尾玄狐盗取其官印抛入江中，以报当初自己苦苦哀求赵国胜却拒不奉还宝珠之仇。细微之别处在于：其一，傅藏本赵国胜之父赵成为都司马，因征苗死节。车王府本中赵成为参府。赵藏本中，赵国胜，字必强，其父赵成曾授都阃之职。故宫本和国图本中未作交待。其二，赵国胜由魁星楼走至明伦堂所遇之人，傅藏本、赵藏本和故宫本中为庙祝，车王府本中为吏典。其三，傅藏本、赵藏本和故宫本中，帮赵国胜暗中查访官印下落的为岳清，车王府本为刘能。

（五）制人皮纸破九宫八卦五雷印故事

在向天师复仇的过程中，黑白二石精主动请缨甘打头阵。因为众妖忌惮天师手中的九宫八卦五雷印的威力，此二妖设下人皮纸之计，谋求以妇人污秽之血破去神印。

第一，被制成人皮纸的对象。傅藏本中，被制成人皮纸的为韩氏，其丈夫为书生陈德。碧石精、黑石怪因听说韩氏美貌又怀孕在身，意欲将其摄来，如若依顺便留作压洞夫人，如若不从便将其剥皮制作成纸以破张捷神印。二妖知陈家有后花园，韩氏时常去园中玩耍，趁陈德被学里师爷请去会课不在家之际，变作二蝴蝶将韩氏摄来。车王府本中被制成人皮纸的为李氏，其丈夫陈玉德以贩卖药材为生。青石精、白石怪于江中发现官印，推知事情经过，定下制人皮纸，借献印求赵国胜向张捷求九宫八卦五雷印，以人皮纸破神印的计策。二妖事先并没有指定作人皮纸的人选，是在扮作算命先生寻访过程中，李氏因为丈夫平日往返江西和祁州之间两月内即回，这次将近半年音讯全无，将二妖所化算命先生请至家中卜问丈夫下落，才被选中。二妖于晚间变幻成其丈夫模样，将李氏卷走剥皮制成人皮纸。赵藏本与傅藏本基本相同，只是韩氏的丈夫变成了陈寿，少了二妖派人劝韩氏顺从的情节。国图本中，韩氏丈夫亦为陈寿，但有二妖派手下婆子劝说韩氏的情节。

第二，如何制作人皮纸并借之破神印。傅藏本和赵藏本都没有详细交代。车王府本则借白石怪之口，作了具体描述：用桃木钉住，慢慢阴干，用麝香薰透，写上拘魂咒，做成高立纸。就到按院衙门见那赵国胜献印，他必赶情搭报，你我不受谢礼，只求把高立人皮纸拿去求天师九宫八卦五雷印。他要往上一用印，这印的神光冲散，况且赵国胜又是按院，天师一定准应此事。赵藏本中，黑白石精为防张捷识破人皮纸，前往火龙山挑拨火灵圣母一同到龙虎山擒张捷灭洪教。张捷审问妖纸，招广成子、玄坛、灵官、哪吒等前来护法。火灵圣母等赶来，双方混战。广成子用翻天印打死火灵圣母，前往碧游宫通天教主处送火灵圣母遗留下的金霞冠。

第三，降服二妖的对象。各本中二石精最后都被炼出原形，放在府门左右作上马台石。傅藏本使二妖现形靠的是天师法力，车王府本靠的是火德真君神火罩之功。

第四，张捷奉召入京对质。因为人皮纸一事，赵国胜、张捷二人生出嫌隙。赵国胜入京状告张捷藐视钦差，兴妖作乱，图谋不轨。傅藏本陆炳、薛保奉命前往江西龙虎山召张捷入京与赵国胜对质，途中遇游神警示天师乃遭人陷害，不得鲁莽对待，否则将为自身招来祸患。车王府本仅陆炳前往，并无薛保同行，所遇神道为青龙白虎。赵藏本则无此情节。

第五，赵国胜诬告事发。傅藏本，三司会审后，赵国胜被判斩首，只因吞食过狐精宝丹，故而刀剑无伤，被风神卷走，而后与陶谦一同追随吕洞宾修道。对于为何风神卷走赵国胜一节，傅藏本未作说明，赵藏本则道出其中原委，原来吕祖见陶谦尘缘已满，前往京城途中见一道红光，知是赵国胜腹内丹气与怨气齐飞之缘故，念及其并非有意害人，于是命风神将之摄往百里之外，与陶谦一并度脱到小终南山修道。

（六）蟒精故事

蟒精为盗元阳成正果，化身女子，谎称到小孤山大王庙烧香遇风溺水，孤身一人没有容身之所，在傅长兴的撮合下，和他的儿子傅年结为夫妻。

第一，关于蟒精身世。傅藏本和赵藏本中，蟒精化身红氏，是为妇人，嫁入崔家，这次是随同丈夫前去进香。车王府本中，蟒精化身洪玉霞，年方十九岁，尚未出嫁，是跟随母亲前去烧香。故宫本中，红氏自称和父亲一同前往。

第二，蟒精江中阻天师。傅藏本中，因张捷从水路进京，途经过傅家庄，当地县官命众船户去应差拉纤。独脚虎和众船户到傅家，向傅长兴说了此一差事。蟒精得知张捷到来消息后，孤身一人带着阴阳桶前往江边摄水，阻挡张捷行程。赵藏本和故宫本中，蟒精不再是单枪匹马，而是收了徒弟两个铁锚精，他们负责钩住张捷所乘官船，蟒精同时用阴阳桶汲取江水，结果二铁锚精被天将所擒。车王府本中，也出现了铁毛大仙、铁毛二仙，是三宝太监下西洋时所用铁锚成精，为燃灯古佛门生，被永乐帝封为水神镇守洋子江。二妖听闻张天师从此经过，想要困住天师讨求祭奠，以增添脸上光彩，与蟒精并无瓜葛。后来，张捷约二怪闯阵，召来天兵天将二怪擒获，贬谪二怪去钱塘江水府龙宫听用。

（七）白狐精故事

白狐精从金花娘娘处领命之后，于途中与刘家公子邂逅，遂迷惑公子以盗取其元阳，后为家人发现，请天师前来捉妖。

第一，白狐精所迷对象。国图本中无此情节，故未提及。其余各本中都作张家湾守府之子，傅藏本中的守府为刘志贤（字公辅），其子刘绍宗与薛维厚之女有婚约。车王府本中的守府刘雄，其子刘天禄，并未订有亲事。赵藏本和故宫本与傅藏本基本相同，只是二本中守府分别唤作刘秉侯（字公辅）、刘秉贤。

第二，白狐精与所迷对象相见契机。傅藏本和故宫本中，刘绍宗在庙场对一小姐甚是痴迷，白氏夫人见状变作小姐身边梅香，送香扇与刘绍宗。车王府本，刘天禄在楼上攻读诗书，以备科考。对面楼上孀居半年多的吴月婵，见刘天禄好像故去的丈夫王文焕，想要与之结为夫妻，于是故意大声说话引起刘天禄注意。白狐仙姑察觉之后，变作老婆子，假传书信约定晚间与刘天禄楼上相会。赵藏本中，即世夫人先是幻作丫环作引线，而后晚间变作小姐与刘绍宗相会。赵藏本和傅藏本一样，都未提及此小姐的姓名。

第三，关于朱判驱狐。傅藏本，薛维厚家宅不安，门客范玉节（字子仲）奉通州王才用之命到河西送朱判图，行至张家湾，顺路看望好友刘志贤，暂借其驱狐。而后，范玉节遭到白氏夫人报复，被其派去的野鬼暴打一顿，朱判图也弄丢了。范子仲因丢画无法回通州向王才用交代，逃往京中。车王府本，用以驱狐的为刘雄自家所藏茅山清虚观卧云子用朱砂画的钟馗像。赵藏本与傅藏本基本相同，只是送画人变成了范玉（字子重）。故宫本中作范子仲。

第四，收服狐精。傅藏本中，张捷请来灵官，白狐化身为四，张捷穿登云履相助灵官。白狐败逃至鄱阳湖底，向金花娘娘求救。张捷不是金花对手，着灵官请出斗战胜佛孙悟空前来助战。最后，金花娘娘被玉帝贬至阴山。白狐被锁禁龙宫以镇湖底。车王府本，张捷召来金吒、木吒、哪吒、茄兰（伽蓝）、黄毛岳星帅、巨灵神、二郎神诸神将，擒拿狐精，反被白狐精用金花打败。最后，张捷前往四依山斗底洞向散仙陆押借来混元神鼠，咬死白狐精。经天师撮合，刘天禄与吴月婵结为夫妻。期间，还夹杂有张捷用打妖砖打死金花娘娘派出去与众妖传讯的龟精插曲。赵藏本中，奉命去请斗战胜佛的为巨灵神，最后白狐被擒，金花圣母逃往碧游宫向通天教主求救。

（八）蝎虎精故事

众妖都找到寄身之所，蝎虎精的化身为卖豆的童儿，它借带其去河中洗澡之机，将之吞入腹中，而后自己化作他的模样。

第一，卖豆童儿的身世。傅藏本中，童儿姓邵，名长寿，父亲早亡，与母亲彭氏相依为命。车王府本中，名字依然叫长寿，但姓氏变成了李，其父李万年健在，因受后母皮氏虐待，才出外卖豆。赵藏本中，童儿称作彭福儿，母亲为邰氏，父亲弃世。故宫本中，为邵福格，母亲彭氏。国图本中，为邵福儿，母亲彭氏。

第二，长寿被收留。傅藏本，打算收留长寿的内监为王才用，与长寿本是相识。车王府本为刘公公，因要组建小科班，故而招募十二三岁的童儿来府中学唱戏。长寿入其府中，乃是经由李万年的邻居王七介绍，原本并不认识。

第三，朝天宫夜盗混元盒。此为车王府本所独有情节，蝎虎大仙得知张捷入京住在朝元宫，打算夜里前去盗混元盒，放出被收的众妖，结果被二郎神发现，逃入产房才得以脱身。待蝎虎精吃了产房中的婴儿，二次前去行刺天师，又因八卦神图而宣告失败。而后，蝎虎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借刘公公请天师过府宴饮之机，从龙母三娘手中骗来聚妖幡，聚集群妖，打算在张捷过府赴宴时暗下杀手。结果上天的仙桃想要独揽大功，化作仙姬，谎称被玉帝罚下界与张捷配为夫妻，结果诡计识破，反遭混元盒压散仙气，无法返回天庭，求天师找人为之婚配。天师请月老牵线，使其与千年柳树精云柳子结为夫妻。蝎虎精在席间以毒气喷张捷，因张捷胸前挂有太极图，劳而无功。张捷借打赏为由，用缚妖索将长寿锁住，用破妖镜使其现出原形，收入混元盒。

（九）蛤蟆精故事

蛤蟆精选择夫妻不睦的回回哈清宇作为寄身之所，借哈清宇跳井之机，将其吞入腹中，而后化作哈清宇，等候张捷到来，以便伺机而动。

第一，哈清宇家庭关系。傅藏本、故宫本和国图本中，哈清宇的妻子杨氏，未提杨氏父亲姓名。车王府本中，哈清宇的妻子为庞洪之女庞月英。赵藏本中，杨氏父亲为杨真。另外，哈清宇还多出一个叔叔哈奎。

第二，厨子闹店。傅藏本中，白厨子到刘财主家伴宿包场熬夜一夜未合眼，吃得烂醉，到哈回回来店里来吃牛肉包子，结果进店就吐，哈回回和白厨子口角。伙计告诉白厨子包子还得一会儿能热好，结果又有买包子人来，哈回回让先答对这些外卖，结果第一笼屉卖完了，白厨子包子没吃上，在店中吵闹。后来听说天师来了，大家都赶着去看天师，白厨子才罢手。赵藏本中，甲乙两个厨子在哈清宇店中讨论多买肘子的事，店伙计二赏与之口角。

第三，捉拿蛤蟆精。傅藏本、赵藏本、故宫本和国图本中，二法官将蛤蟆精带回后堂交由张捷审问，蛤蟆精随坚称自己为良民，但逃不过张捷的法眼，最终在掌心雷之下现形。随王才用来看望张捷的蝎虎精目睹蛤蟆精尸体，于四下无人时抱尸痛哭，为张捷手下的法官发现，将其锁住。张捷为借其聚集众妖，有意将蝎虎精放走。国图本以蝎虎精、蜘蛛精、蝎子精被捉作为全剧收束。车王府本中，张捷解了两名衙门的捕快李虎、王成去带哈清宇回来勘问，并特地嘱咐用自己交给他们的缚妖索将其锁住带回。李虎、王成因为平日里没少承哈清宇的情，将来意告知哈清宇，哈清宇答应同其前往，又请二人喝酒，只是借清真教门最忌讳僧道绳索，请求别用天师给的锁链锁自己，而后逃走。庞月英来见张捷，最初一口咬定丈夫被张捷刑法拷打害死，而后从张捷询问哈清宇脾气变化中，觉出确实事有蹊跷。庞月英按张捷的交代，在哈清宇熟睡之际，将张捷所给的灵符贴在他头上，蛤蟆精现出原形，被收入混元盒。

（十）蜈蚣精故事

蜈蚣精选择了京城的莲花寺作为栖身之所，化作主持模样，等候天师张捷到来。

第一，关于主持法号。傅藏本中，主持法号觉明。车王府本，主持法号妙通。其余各本则未提及。

第二，关于韩玉梅。此为车王府本独有情节。莲花庵开善会，蜈蚣精一见韩玉梅，色授魂与。蜈蚣精算知韩玉梅的丈夫王景福在外作巡检三年未归，于是变作家丁高旺，谎称奉王景福之命接韩玉梅去其任所。韩玉梅随蜈蚣精去往通州路上，奉命来保护韩玉梅贞节的善财童子引他们从朝天宫经过，张捷见到蜈蚣精用掌心雷将其打走。蜈蚣精化作金面头陀，并召来五魔女助战，被张捷用打妖金砖、缚妖索、九宫八卦五雷神印打败。张捷赐韩玉梅泰山灵符一道护身。韩玉梅借此符将假扮法官欲行不轨的蜈蚣精惊走。在刘公公府上，蜈蚣精与蝎虎精行刺张捷不成，仍逃回莲花庵。

第三，制服蜈蚣精。傅藏本、故宫本和国图本中，因蜈蚣精最为厉害，故而观音出面率众神将将其擒获。车王府本中，此前帮助蜈蚣精的五魔女原为天上的五魔星，玉帝命他们将功赎罪，于是五魔星化作美貌施主，前往莲花庵引诱蜈蚣精。蜈蚣精最终没能敌过美人计诱惑，被五魔星用如意金环锁住，交由张捷收入混元盒中。赵藏本中，蜈蚣精与蝎子精、蜘蛛精、黑狐精、蝎虎精等众妖前往北门盗取蛤蟆精尸体时，为张捷请来昴日星官、值日星君众神一网打尽。

（十一）蝎子精故事

傅藏本中，蝎子精仅在和蝎虎精盗取蛤蟆精尸身时，昙花一现。车王府本中，蝎子精的故事变得丰满。金钩大仙蝎子精藏身于金鱼池刁家后院大柳树内，等候张捷来京。苏巧云被哥哥卖到刁家为娼，因矢志不从遭刁氏毒打不过，在柳树上自缢身亡。蝎子精趁机吃掉其尸身，化作苏巧云的模样。富家子弟曹荣为苏巧云赎身，并欲与其成亲。苏巧云鬼魂在森罗殿状告蝎子精，蒙玉帝封为节烈女仙，托梦将蝎子精事告知张捷。张捷来至曹家，正值曹荣要与蝎子精所化苏巧云成亲之日，张捷埋伏于洞房之中，召来众神将，最终收服蝎子精。赵藏本中，苏巧云在丈夫王元死后，被堂叔卖到了墙缝巷合欢院刁家。琵琶仙子蝎子精行勾引之法使苏巧云自缢，而后借其模样，行借阳补阴之道。在赵藏本中，曹荣被刻画成一个生性愚钝的呆子形象，是被家中的院子借带其上坟之机，领至合欢院，并未像傅藏本中所写慕苏巧云之名而来。结果，曹荣被苏巧云一顿打，哭着离去。刁氏逼苏巧云明日弄来五千两银子赎罪，苏巧云夜里投缳，蒙玉帝封为节义仙姑，并将其堂叔拿往阴间。张捷洞房捉妖不成，反被蝎子精蜇伤。

（十二）各本中独有的故事

各本以天师捉五毒为基本故事框架，除了微观层面的细节描写差异，更在情节设置上各有与众不同之处。

第一，傅藏本第四部十一至十四出，讲述了张捷泄露天机遭致公寓被焚的故事。火德真君奉玉帝敕旨，下凡遍察人间善恶，来至帝都，化作癫狂道士沿街叫化。张捷从其所念隐语猜出其身份，并经其告知英公张志做事悖理逆天，三日之后午时有火灾。张捷与张志乃是秦晋之亲，于是前去相告，嘱咐张志三日之内不许家下妇人等动烟火。因为泄露天机，玉帝听闻火德星君奏报后，本要派九天率雷部众神施行五雷轰顶之刑，而后碍于张道陵求情，饶其性命，转命火烧张捷寓所。傅藏本，最后妖孽尽除，张道陵前来收回混元盒。车王府本和赵藏本中，无此收尾。

第二，车王府本十三、十四两本，讲述了恶霸李双全强抢民女的故事。杨秀英嫁给蒋安为妻，夫妇二人靠卖绒线为生。恶霸李双全讹诈蒋安欠他二十吊钱，将杨秀英强抢家中，逼迫成亲。杨秀英不从，被活活打死。因为残害无数民女，死去的冤魂缠闹，李双全不得不搬家，留下宅院空置。姜国祥和妻子郭氏因生活窘困，搬入李双全的空宅当中，郭氏被杨秀英鬼魂附身。姜国祥请来张捷，得知李双全所犯罪行，到陆炳处报案。陆炳拿来李双全审讯，并从后花园中挖出八具死尸，将李双全凌迟处死。

第三，赵藏本由广成子打死火灵圣母牵出第四本“广成子三进碧游宫”的故事。清宫连台本戏《封神天榜》第八本之第六出《碧游三转谒通天》即演此事。赵藏本将通天教主率众弟子在界牌关摆下诛仙阵改为带了昔年万仙阵诛戮陷绝四口宝剑到崆峒山广成子的桃源洞口摆混元一炁阵，杨戬、雷震子、哪吒奉师命前来相助师叔广成子。第九本，太上老君率众弟子去破混元一炁阵，救出广成子、道德真君、太乙真人、巨留孙等。通天教主恼羞成怒，正要与阐教一决雌雄之际，元始天尊赶到，并传玉帝敕旨，带太上老君、通天教主一同去考察张道陵功绩，加以旌奖。双方和解，共释因果。嘉靖在望春楼观看张捷献混元盒诸妖原形，加封正一真人张捷为阳平侯，赐碧玉通天冠一枚，雌雄宝剑一口，于光明殿建醮酬神后还山修养。

第四，故宫本第四本第三十二出《三教伏魔》，因文殊广法天尊座下青虬大仙（青狮）、以及姜太公的玉华大仙（四不像）与孔夫子座下脚力祥麟大仙（麒麟形驼）俱投下凡尘，被金花圣母邀去京城，拟在张捷面圣之时一同下手杀害张捷。张道陵邀请文殊菩萨、姜太公和孔子一同下凡去收回各自坐骑。此出亦为故宫本最后一出，伴随文殊菩萨、姜太公、孔子收回各自座骑归去，全剧结束。

与节令民俗的顺时应景，光怪陆离的情节，火勃热闹的场面，使得《混元盒》的演出曾经十分红火，从周明泰《五十年来北平戏剧史材》的相关记载，从光绪二十四年始，福寿班、庆寿班、双庆班、天庆社、桐馨社、崇林社、庆兴社、云兴社、重庆社、庆生社、颖光社，直到1937年的长庆社，先后都曾加以排演，杨小楼、王瑶卿、陈德霖、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等名角皆参加过演出。以其为蓝本，从中又分出《金针刺蟒》《琵琶缘》《白莲寺》等折子戏，又有据其改编之《阐道除邪》。关于其与《阐道除邪》将另撰文加以讨论，本文所探讨仅为标目为《混元盒》之各本。以其久绝于舞台，遂就剧本略作发扬，以期其盛日重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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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丛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