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德如 韩宇彤
[摘 要]曾国藩为官之道贯穿于四个方面:勤以治事、恕以待人、廉以服众和明以应务,充分体现了“血诚”、“克己”、“中道”的特点。一方面,居官自律,足为后世之典范;另一方面,建功立业,堪当护国之柱石。我们要正视其为官之道中圆融自保的世故以及无法去除的时代烙印与阶级意识局限,也要汲取其智慧,即为修身、处世、治国、理政提供的启示:大兴实干之风,注重人格修养,厉行廉洁自律,强化能力培养。
[关键词]曾国藩;为官之道;启示
[中图分类号]D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6)08-0017-08
曾国藩是晚清时期举足轻重的政治与文化名人,他以文臣入仕,从翰林院庶吉士一路升迁至礼部右侍郎兼署兵部右侍郎,又以武官掌权,组团练、建湘军,镇压太平军、捻军,挽清政府于狂风巨涛之中,延续大清国祚数十年,创造了晚清的中兴,是晚清的“擎国之柱”。曾国藩的一生,毁誉参半,对当时乃至后世影响甚大,其日记、家书至今仍被奉为经典,其为官之道尤为推崇备至。曾国藩为官从政三十余年,“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1]1-2,实现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志向,成就了“立功、立德、立言”的不朽事业。为此,我们将在总体明了曾国藩为官之道内涵的基础上,公允评价并从中汲取有助于修身、处世、治国理政的积极价值。
一、曾国藩为官的基本准则:勤、恕、廉、明
在皇权至上的王朝时代,官员是整个统治体系中的重要枢纽,上承皇帝、下临百姓,他们如何居官任事,决定着普天之下百姓的生存状况与生活质量,也将对整个国家政治生活与社会风气产生重大的影响。基于晚清官场畏缩颓靡习气的刺激,湖湘一带“忠义之气,雄毅不可遏抑之风”[2]1586的熏陶,淳朴务实之家风的浸染,“无一日不读书,无一日不作文”[3]5以致深厚学养的支撑,并结合自身宦海沉浮、成败得失的丰富经历,总结提炼出以“勤恕廉明”为价值导向的为官之道。
(一)勤以治事
总的来说,曾国藩认为,“勤”之于人是非常重要的,“人而不勤,则万事俱废”[4]4909。“勤”应时刻融贯于修身、齐家、治国之中,“身勤则强,佚则病。家勤则兴,懒则衰。国勤则治,惰则败”[4]4918。从历史来看,“集大德大功大治于一身”(《新书·礼容下》)的周公曾“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史记·鲁周公世家》)。为“康乾盛世”奠定重要基础的康熙帝从政六十余年,可谓是夙夜不遑、殚心竭力。他们是官员勤于政务、有始有终的典范。曾国藩由此得出,古往今来,历代成大事者,“多自克勤小物而来”[2]1774,莫不“由铢积寸累而克底于成者也”[2]1774。,要使江河日下的清王朝振作起来,以应时变,就必须以古之圣人为典范、以本朝圣祖康熙帝为师来整饬吏治,涤荡“畏葸”“柔靡”的官场风气。就曾国藩本人来说,“勤”是其为官为学一贯的主张和要求。
1.以身作则,为勤勉之榜样。“风俗之于人心,始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2]1544,要想改变官场拖沓颓靡推诿的风气,人君、督抚、州县之官,“当自立准绳,自为守之,并约同志共守之”。[2]1837曾国藩在翰林院期间,“每日必有记录,是为日课。每月另作诗古文若干篇,是为月课”[3]77。任礼部侍郎后,他“勤于供职,署中办事无虚日”[3]81。在京供职十四年,曾国藩从未告假省亲。自咸丰二年(1852年)奉旨帮办团防,明确秉持“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4]4918的理念。咸丰十年(1860年)赴任两江总督,开始其前后长达十二年的总督生涯。在“两江任内,讨究文书,条理精密,无不手订之章程,点窜之批牍”[3]20,他亲自考察僚属是否贤能堪用,文书事理是否原委妥帖。曾国藩认为,“勤字之要,公则词讼宜一一亲阅,细讯速结;私则公余不废读书”[2]1397。同治七年(1868年)奉旨调任直隶总督,针对“直隶怠玩之习,相沿已久”,他必“每日讯结几起,作为自己工课”[2]1397。除清讼狱之外,“凡有裨于国计民生,无不尽心经营,实力兴办”[3]31,可谓是事事躬亲、殚精竭虑。
2.不尚空谈,落实“五到”。所谓“五到”,便是“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也”。具体而言:“身到”就是要亲自去了解情况,“如作吏则亲验命盗案,亲巡乡里;治军则亲巡营垒,亲探贼地是也”;“心到”就是要用心思索,“凡事苦心剖析,大条理,小条理;始条理,终条理;理其绪而分之,又比其类而合之”,并关怀体恤属下;“眼到”即要识人辨事,“著意看人,认真看公牍也”,观察人的日常行为举止,审理政务官书;“手到”即要对人之贤否、有何才能,事之条理、因果缘由等及时记录在册,“于人之长短,事之关键,建笔记,以备遗忘也”;“口到”即要经常叮嘱,时时教导督促,“使人之事既有公文,又苦口叮嘱也”。[2]1247-1248任两江总督期间,他将这“五到”细化为具体的行为准则,亲撰《劝诫浅语十六》[2]1787-1791,旨在叮嘱劝诫州县勤政务、营官勤兵务、委员勤职务、绅士勤乡务,以此作为规范属员行为的准则和官员黜陟的标准。
3.不可懈怠,持之以恒。无论是以文官治事还是从戎治军,曾国藩从未松懈,即便到晚年“虽风潇雨晦,疾病忧郁之时”,仍每日竭力支撑,不肯怠于公事,坚持“以鸡鸣而起,夜分始息;盖数十年如一日也。[3]24同治十年,曾国藩在《日课四条》中写道:古代的圣君贤相,“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尚书》的“无逸篇”,就是警戒为政者要“困知勉行,操心危虑”,时时把天下放在心上。大禹、墨子“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由此可见,“勤则博济斯民,而神袛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4]5586-5588。总而言之,“天下事,未有不艰苦中得来而可大可久者也”[4]4883,养成勤劳的习惯(“习劳”),“日久自有大效”。[2]1847
(二)恕以待人
“恕”作为儒家待人应事之道,是“仁”的具体实践。曾国藩认为:“仁者,恕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恕道也。……孔子所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子所云:‘取人为善,与人为善。皆恕也,仁也。”[4]4877他并对“立”和“达”进行了发挥:“立者,发愤图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通也。”[4]5492为官者若要建功立业,或要谋一立足之地,关键是要有“识人大量”。
因此,恕以待人,首先是要自正其心,忠诚宽厚。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由于他对世态炎凉有清醒的认识,“凡人凉薄之德,约有三端,最易触犯”[4]4879。具体就是:“妒功忌名,幸灾乐祸”,对于他人的功名业绩嫉妒眼红,看到别人不幸不顺则暗自欢喜;“不能受命,居卑思尊,日夜自谋置其身于高明之地”,不安于命,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强分黑白,过事激扬”,逞口舌之能,妄论是非。[5]58这些现象在官场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因此,为官者要时常反省,“善之当为,不善之宜去”,有过则认,知错就改。要心存雅量,“躬自厚而薄责于人”[6]。要言行谦恭,做到“有过人之行而口不自明,有高世之功而心不自居”[5]48。基于官场尔虞我诈、虚情假意的情状,曾国藩尤其指出,为人要虚心无私、诚实不欺。他说:“人之所以欺人者,必心中别著一物,心中别有私见不敢告人,而后造伪言以欺人。”[4]4870如果“人必虚中,不著一物,而后能真实无妄”[2]1838。所谓“虚中”,就是“无私”。心底坦荡无私,自然就能真诚不欺。所以曾国藩在日记中省察道,“是故诚者,不欺者也;不欺者,心无私著也;无私著者,至虚者也。是故天下之至诚,天下之至虚者也。”[4]4870
恕以待人,还要力求刚柔并济、进退有度。曾国藩明确认识到,“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4]5354因此,为官理政者要实现济世安民的抱负,改善国计民生,必须要有倔强豪雄的刚毅之气。但是,一旦涉足官官相护的权力场,以愤世嫉俗、锋芒毕露来应付,寸步难行则在所难免。曾国藩将老庄哲学的“自然”与孔孟之仁恕融合起来,并以此反思自己为官的种种际遇,终于悟出天地之道——“刚柔互济,不可偏废”。为官如果太刚则易折,这就要有“打脱牙,和血吞”的功夫[4]4873;如果太柔则靡,没有骨气和担当,那么“下无敬畏之心”。这些无不说明了“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的道理。浸淫官场多年,曾国藩深有体会:“清高太过则伤仁,和顺太过则伤义,是以贵中道也。”[5]50“中道”即为“天地之道”,就是胸中当有尺度,既要咬牙励志,又须韬光养晦,要懂分寸、知进退。总之,“立身之道,内刚外柔”[5]72。
(三)廉以服众
“廉平之德,吏之宝也。”[7]廉作为历代王朝的为官之德,是为官者分内之事。清顺治帝在钦定的《御制人臣儆心录》中说:“大臣不廉,无以率下,则小臣必污。小臣不廉,无以治民,则风俗必坏。”[8]226曾国藩深明此理,入仕伊始,便以“廉”律己,“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4]5121,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4]5121,并以此为律终身奉行。《国史本传》这样描述曾国藩:“清俭如寒素,廉俸尽充官中用,未尝置屋一廛,田一区。食不过四,男女婚嫁不过二百金;垂为家训。”[3]5-20具体表现为两个方面:
从积极的一面看,要养成廉洁之操守,须事事尚俭节用。曾国藩说,“居官以廉为本,非俭无以养廉也”[2]1399。又认为,“廉字之要,宜先节用”。在《书赠仲弟六则》中,他具体提出勿多欲、戒好动、少仆从、减送情等四个要求。在留给儿子曾纪泽的家训中,他多次强调要“戒骄奢”,嘱咐“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还告诫子辈,“吾家现虽鼎盛,不可忘寒士家风味,子弟力戒傲惰”[4]5493。针对地方官吏的挥霍浪费现象,曾国藩劝诫各州县长官,于公于私都要行“节用”之道。他不厌其烦地指出:“节用之道,莫先于人少。官亲少,则无需索酬应之繁;幕友家丁少,则减薪工杂支之费。官厨少一双之箸,民间宽一分之力。此外,衣服饮食,事事俭约。声色洋烟,一一禁绝。不献上司,不肥家产。用之于己者有节,则取之于民者有制矣。”[2]1788百姓是衣食父母,一饭一食一衣一钱皆取之于民,铺张浪费实质就是朘削民脂民膏,对百姓敲骨吸髓,不但会使百姓不堪重负,还会带坏整个社会风气,动摇统治根基。
从消极的一面看,要保持廉洁之品性,须时刻警惕贪欲之害。曾国藩明确以“不贪财,不苟取”为做官信条。从咸丰三年湘军建军到同治七年战事基本结束,近十五年间曾国藩一共四次向上具奏报销,而且并无明细花名册,先后报销军费约在三千五百万两左右,这些军费绝大多数属自行筹措而来。[9]在此过程中,无审计、无监管,曾国藩若起贪念完全可以上下其手,轻而易举侵吞百万银钱。他在寄给家中诸弟的信中说:“余不能禁人之不苟取,但求我身不苟取;以此风示僚属,即以此仰答圣主。”[4]5219曾国藩身为统帅,以身作则,“所衣不过练帛,冠靴敝旧”,手握银钱万两而不苟取,湘军上下皆服其“忠清艰苦”。曾国藩深知人一旦涉贪,就会欲壑难填,道德气节随之崩塌,再无正气可言。军队一旦涉贪,就会贪图享乐,贪生怕死,再无刚毅之气,何谈战斗力。因此,在以身作则“示僚属”的同时,他还严明军中作风,反复告诫军官将领:“廉则银钱不苟,自有以服兵勇之心”[2]1243。曾国藩的湘军能够凝聚兵将同心的战斗力,他身边能够形成人数颇多、堪当大用的幕僚集团,其关键原因就在于曾国藩之清廉足以令人敬重,甘心服从于他。
(四)明以应务
纵观历史,环视天下,不过是分分合合、治乱循环。治国理政者若不明此势此理,难有一番作为。曾国藩奉命于危难之际,抱“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志,深察“明”作为居官治事的重要性,所谓“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
1.曾国藩把“明”分为两种:高明和精明。他在《书赠仲弟六则》中说:“智,即明也。古来豪杰,动称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吾见其细,曰精明。高明者,譬如室中所见有限,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矣。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2]1810所谓“高明”,就是有远见,“同一境而登山者独见其远,乘域者独觉其旷”,能够高瞻远瞩;所谓“精明”,就是善于观察,“同一物而臆度者不如权衡之审,目巧者不如尺度之精”[2]1844,善于借助外力。高明的人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更深远的事物,精明的人可以参透事物现象背后所蕴含的深层含义。
2.是如何使人“明”。概括言之,“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天分”之于人,程度不一。因此,人要达到“明”,还得“由人力做去”[2]1274。具体来说,一是在“勤”字上下功夫,要勤读、勤思、勤做、勤问。无论是为学还是为官,曾国藩“必凡事精细考究,多看、多做、多问、多想”[2]1246。只有“如此日积月累,自觉进益无穷,心境渐几于明白”,“然后渐做成个明字”。二是在“诚”字上下功夫。诚,就是诚心专一,“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涂,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5]219。三是要“静”,只有内心沉静,才能专注深入掌握事物的具体情况,才不会心浮气躁,“成大事者多在铢积寸累上用功”。总之,“积诚可以生明,积勤亦可以生明”[2]1394,“明”是难以速成的,需要“勤”与“诚”的融合,需要知识与经验的日积月累,“如愚公之移山,终久必有豁然贯通之候”[5]218。
3.是如何具体运用“明”。曾国藩在《治兵语录》中说:“大抵治事以明字为第一要义”。又认为“居高位以知人、晓事二者为职。”[2]1844如此来说,“明”主要见于知人、晓事两方面。曾国藩又将之具体化为四个方面:一是“明于己”,要“知学问之多,而吾所见者寡,则不敢以一得自喜,而当思择善而约守之;知事变之多,而吾所办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矜,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2]1845。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明确的判断,掌握自己的优势和缺陷。二是“明于人”,他一反以君子、小人品人,以为“天下无一成不变之君子,亦无一成不变之小人”[2]1845。曾国藩认为“明于人”不是简单把人分为君子小人,要是通过做具体事务来了解每个人的才德品学,掌握每个人的短长,进而恰当地使用他们。每当有来投效者,曾国藩总是亲自接见,一一观察,将之留在幕府中较长时间以备深入了解,再根据具体情况,谋而善用。三是“明于事”,就是既要掌控大局,又要周知事情巨细,不可偏听偏信。自古以来人之成败,“所挣每在疏密二字”[2]1356。只有“巨细周知,表里洞澈,则处之自有方术矣”。四是“明于理”,就是要明人伦、察物理,对所读的书、所见的事、所涉猎的各种知识和哲理进行深入的思考,为做人、为官、治事做出更为恰当的判断。此外,还须清楚“明字不可强而至”,“知人”“晓事”,绝非一日之寒。在“明于己”、“明于人”、“明于事”、“明于理”的基础上,进行决事才可能是英明的,“能明而断,为之英断”,反之就是“不明而断,谓之武断”[2]1810。尤其对于为官者,他们“权位所在,一言之是非,即他人之荣辱予夺系焉”[5]212,因此凡事必须要做到“心中极明,而后口中可断”。曾国藩穷其一生力求做到“明以应务”,以明理断事、公正不偏为官做事,使其道德修为日渐精进,最终造就几近完人的形象。
综上所言,作为晚清中兴的股肱之臣,曾国藩完全按照儒家“内圣外王”之路,走完了自己的官宦生涯。他秉性血诚、正直律己,初入仕途便立下“效法前贤,澄清天下之志”。他认为,晚清之所以官场腐败、军队疲弱、人心不古,全在于“一二人之心所向”。因此,坚持从自身做起,对待政事兢兢业业,处理人际无怨无尤,不贪财、不苟取,尽心体察,凡事尽力做到“心中极明”。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曾国藩深有感悟:“勤以治事,恕以待人,廉以服众,明以应务,四字兼全,可为名将,可为好官。不论文武大小,到处皆行得通。”[2]1246
二、曾国藩为官之道的特点与影响
曾国藩的为官之道,根源于儒家学以致用、济世匡民的情怀,得益于经世之学的指引,生发于对社会现实的反思,整个过程与其政治生涯相伴。他的为官之道是由己及人、由内而外,不仅是对个人为官的道德素养和政治能力的要求,而且对改善官风政风起到了的示范效应。为进一步深化理解曾国藩为官之道,下面再分析其特点和历史影响。
(一)特 点
曾国藩的为官之道,其主要特点如下:
1.血诚:以忠诚为天下倡。曾国藩天资不高,并非智慧卓群之人,在家书中自认“吾兄弟天分均不甚高明”。他认为“天道忌巧”、“勤能补拙”,所以曾国藩为官靠的是舍身卫道、困勉笃诚的功夫。官吏浮滑、将帅贪渎,整个社会人心陷溺于物欲横流。曾国藩靠着湖南人血液中的刚强与血诚挣脱俗流,“励丹心报国之诚”。别人不敢触怒龙颜,他却敢于批皇帝骄矜固执、文过饰非;别人不敢招惹权贵,他却上疏力主从重严惩琦善、赛尚阿等权臣。曾国藩以一身血诚尽心竭力效忠朝廷,为正朝纲而敢为他人之不敢为。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曾国藩“移孝以作忠”,无私无畏地投身于挽救清王朝的斗争中。他将“血诚”的精神融入治军理政的举措之中,躬身践履,并以此要求“带兵之人,第一要才堪治兵;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不抵有忠义血性,则四者相从以俱至;无忠义血性,则貌似四者终不可恃”[2]1834。曾国藩在《湘乡昭忠祠记》中明确倡导:“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吾乡数君子所以鼓舞群伦,历九州而戡大乱,非拙且诚者之效欤!”[2]1637曾国藩“忠诚体国,节劲凌霜”,在朝野形成了强大的感召力和令人敬重的核心领导力。总之,他“志之所向,金石为开”[2]1813的“血诚”,奠定了政治上的成功,也是他团结军民、拯救危局的一剂良方。
2.克己:明道而救世,修己以治人。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强调以己身为起点。就修己而言,要三省吾身,而不怨天尤人,做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从为政治事来讲,要先正己后正人。《大学》言“慎独”、《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孟子曰“反求诸己”,无不要求修养自身。曾国藩饱读儒家经典,以为“圣人之道,其事始于修身,终于济世”[2]1813,深知要“明道而救世”,要为官从政必须以“克己”为立足点。他如此省察道,“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已独知之,……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药之方,守身之先务也”[4]5586。因此在为官从政的繁杂生活中,他毅然决然“致力于克己功夫,无一日不读书,无一日不作文。事必躬亲,奏必亲撰,从不肯荒疏懈怠。所有处身行事,唯以廉洁勤慎为怀”。他主张“治世之道,专以致贤养民为本”,贤人的修为对于养民至关重要,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语一默,人皆化之以成风气”。[4]4913社会要风清气正、秩序井然,贤人们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务必注重修身自省,严于律己,因为他们是广大民众效仿的榜样。曾国藩的困知勉行、励志克己,不仅助推他由无足轻重的词臣跃升为左右清室的重臣,更是构成其为官从政的精神动力和道德支柱。
3.中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综观曾国藩的为官处事,可以发现他刚柔进退的尺度在不同领域、不同阶段是有差异的:对己则刚,对他则柔;自修求强,胜人谦退;立志则强,功成则退。人不可无刚,无刚则不能自强;人亦不可无柔,不柔则不能自存。至于如何运用刚柔之道,曾国藩在家书中总结道:“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4]5354具体来说,在翰林院治学时,他用的是勤学苦研之刚;在京师交友时,他用的是乐善好施之柔;在训练湘军时,他用的是忠君血诚之刚;在镇压太平天国之后,他用的是明哲保身、韬光养晦之柔。曾国藩深谙“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之理,坦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花未全开月未圆”才是最圆满的结局。从公到私,从名到利,从创业到守成,曾国藩始终在“过”与“不及”之间权衡,萧一山恰当地评论道:“其写字、治学、立身、处世因时事而措之宜,所谓‘执两用中而已。”可见,“中道”始终贯穿于曾国藩的官宦生涯,也正是借助于“中道”才磨圆了曾国藩性格中的刚愎,从而达到内方外圆、内刚外柔的境界,这便造就曾国藩为官之道的最大特色,也是他“告成功于建业”的保障。
(二)影响
1.居官自律,足为后世之典范。曾国藩始终秉承“内圣”之学,以古之圣贤为师,以儒家思想为精神内核的居官之道,在晚清世风颓靡、人心混沌之乱世中磨砺而成。官风、世风败坏的本质是道德价值体系的崩溃,直接威胁王朝的存废。这促使他更多关注、省察克己修身和道德自律。在权力本位的时代,“官爵愈大,统辖愈众。一人受贿,则千人骫法;千人弄法,则万人助虐”[10],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三十多年的官场沉浮,曾国藩痛感“甜酸苦辣宜尝遍,是非好恶总由人。出死入生宁不易,各宜努力去修身”[5]120,“凡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将,俱要好师,好友,好榜样”[4]4882。为官者自己没有“厚德”则难以“载物”,没有高尚的人格就难以服众并得到社会和他人的尊重认可,“欲正人,先正己”[5]224。就“勤”、“恕”、“廉”、“明”四端来说,他全部躬身实践、尽力而为。对克己修身,始终坚持作日课、日记以自省自咎,又持身勤谨、持家俭朴。对待政事,他勤勤恳恳、励精图治,“事必躬亲,奏必亲拟”,从不荒疏懈怠;对于学问,他博考经典、熟读礼经,“以探讨学理,贯通群经为业”,并领悟为人处世之道。待上、待同僚谦恕、坦荡;为官治下始终以“能立能达”、“知人晓事”为准则,以教化人才为己任。自初仕直至列侯,他始终保守初心、终生不失寒士本色,兢兢业业、克勤奉公,满腔血诚应对大风大浪、起起落落。“舍命报国,侧身修行”[2]1837,曾国藩的严以律己、持之以恒,使其“道德勋业,彪炳宇宙,被于寰瀛”[3]6,不仅获得同时代人的认可和赞誉,更成为后人为官的理想范型,被后世誉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圣相”。
曾国藩不仅自身恪守“勤恕廉明”的为官之道,而且注重推己及人,常以此四字教导朋友、同僚。“为督抚之道,即与师道无异”[4]4914,他居官自警,为天下官员之表率,由此及彼、由上而下地引导着整个社会风气向义向善,与曾国藩同时代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等人,无不对他推崇备至。容闳在《西学东渐记》中称誉道:“文正一生之政绩、忠心、人格,皆远过于侪辈,殆如埃浮立司脱高峰,独耸于喜马拉耶诸峰之上,令人望而生敬仰之思……其正直廉洁忠诚诸德,皆足为后人模范。”
2.建功立业,堪当护国之柱石。曾国藩一生孜孜于修身,但他并不自足于做一个克己修身的道德模范。他的“克己”是为了“奉公”,他追求“立德”是为了“立功”,他讲求“内圣”之学是为行“外王”之道,他“效法前贤”的最终目的是实现“澄清天下之志”。
曾国藩的为官之道讲求知行合一。他说,“为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总是无益,必须躬自入局,挺膺负责,乃有成事之可冀”。在舍身卫道信念的驱动下,于政局纷乱之际,他以书生从戎,以忠义血诚为准则组建湘军。他亲自制定营制营规、练兵章程,重视选拔将领,强化个人对部队的引领和控制,以为“用兵之道,在人而不在器”,并将“勤恕廉明”推广于治军,强调“带兵之道,勤恕廉明,缺一不可”[2]1834。曾国藩作风清正,驭下严而诚,带出了一批有操守的忠义干将。胡林翼评价说:“涤师清节冠时,凡湘人如罗山、迪庵、厚庵、璞山、荫渠均不以军饷自肥”[11]27,“即近日小统,如成、如梁、如吴、如余,均非贪士,勇额不虚,临事亦不怯。如此正派风气,天下之贼何患不平,饷又何患不集哉。”[11]78-79在其治下,湘军以新军制一扫八旗、绿营的积弊,为上者廉洁自律、赏罚分明,为下者勤于训练、严守军规,湘军上下以诚相待,形成不同于八旗绿营的忠清风貌,表现出了超常的战斗力与凝聚力。曾国藩的“百折不回”、“咬紧牙关,徐图自强”,最终使湘军崛起,而湘军不仅奠定了曾国藩在晚清政局中的地位,而且重新稳定了社会秩序,使得清王朝转危为安,延续数十年国祚。
曾国藩认为,晚清局势动荡的主要原因在于吏治腐败、为官无道,所以在与太平军作战期间,每攻克一个地区就治理一个地区,整顿吏治,转变风气。署理两江总督为一方大吏后,更加系统地从吏治人心入手痛下功夫,以挽救残破的国家危局。上任伊始,便致信下属,“方今东南糜烂,时局多艰,吾辈当屏去虚文,力求实际”[12]2162。他明确宣布,自己以后出行,无须下属迎送、办席,公款吃喝的应酬要大力戒除、能省则省。他以“勤恕廉明”为基本原则,为属下官吏及幕僚等制定《劝诫浅语十六》,要求两江之内大小官吏勤政勤学、慎言慎行、明礼明法、崇尚廉俭。他还率领两江大小官吏裁减捐摊、馈赠等陋规,推行赋税征收体制改革,减轻百姓生活负担。由于其励精图治,“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两江地区又重新恢复了生机。出任直隶总督的短短两年间,曾国藩继续以整饬吏治为工作的重中之重,“严立法禁,违者重惩”,“大加参核”,颁布《直隶清讼事宜十条》与《直隶清讼限期功过章程》,着力清理积案,痛下狠手整改各级官员惰于公事、拖沓敷衍的败坏风气。正是在曾国藩躬身实践“勤恕廉明”的为官之道之引导教育与实际推动下,形成一股逆势而上的清流,促使晚清的官场风气得到一定程度的扭转和改观。可以说,澄清吏治,再造乾坤,身为人臣的曾国藩以其严苛的自律和无畏的担当为时人树立了卓越的为官风范。
曾国藩为官四字诀“勤恕廉明”,萌发于“血诚”,灌注于“克己”,谙熟于“中道”,“字字皆得之于阅历,而切于实际”。他的“勤”“廉”为其自身赢得了功绩和威望,“恕”和“明”使其越发宽宏而博识,此四端合力助推他“内圣外王”的理想达到了巅峰,时人皆称其为“国家柱石”。郭嵩焘评价道:“自汉置丞相二千余年,德业文章兼备一身,未有若公之盛者也”[13]260,刘蓉称其“以义擎天,浴日于海;荡涤垢污,山河无改”[3]37。梁启超赞誉其“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毛泽东称其是“办事而兼传教之人”,蒋介石亦评价道:“曾氏标榜道德,力体躬行,以为一世倡,其结果竟给变易风俗,挽回颓势。吾姑不问其当时应变之手段,思想之新旧,成败之过程如何,而其苦心毅力,自立立人、自达达人之道,盖已足为吾人之师资矣。”[14]3
三、启示
曾国藩的为官之道与其所承袭沁润的传统文化、生活的社会境遇密切相关,我们要正视其为官之道中圆融自保的世故以及无法去除的时代烙印与阶级意识局限,也要汲取其智慧,即为修身、处世、治国、理政提供的启示。
1.大兴实干之风。曾国藩认为,居官办事最重要的是做到“习劳”。为洗刷拖沓颓靡的官风,树立勤政实干的官场正气,为官者必须自立准绳、严格自守。曾国藩将居官“勤以治事”细化为“五到”,即“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强调实干苦干,脚踏实地。无论是为文官治事还是从戎治军,他从未曾松懈,即便垂暮之年,还坚持不辍。曾国藩堪称勤政实干的卓越典范,他务实笃行的实干精神值得借鉴。要真心实意将民众之事放在心上、落到实处,切实做到“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身到”,就是要坚持群众路线,亲自深入百姓具体生活之中探访民情民意,要实心实意为人民做事;“心到”,则是做到情为民所系,要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急民之所急,要以民生为念,时时处处以群众安乐为本;“眼到”,则是要把民众丰富的生活实际看在眼里,细察公务人员的工作态度与行为,详看、细审各种公文、文件;“手到”,要坚持做好民情备忘日志,对工作的进展状况、工作中遇到的各种疑难困惑以及工作方式方法的调整都要详细记录在册,决不能怠惰推诿;“口到”,则要求做好法律法规政策制度的解释宣讲工作,与民众推心置腹的交流,与公务人员平等协商,使领导干部与民众、公务人员形成共识,协同努力,稳步推进各项工作有序开展和真正落实。历史和现实一再昭示,功崇唯志,业广惟勤;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唯有务实,才能脚踏实地,不图虚名,勇于探索,敢于攻坚,扎扎实实地为民办事,才能树立和落实科学发展观,充分尊重客观规律,不搞那些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真正做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15]36-38根除“形式主义”“本本主义”的工作作风,做到严修为、善作为,坚持真抓实干、勇于担当,脚踏实地地探索,扎扎实实地做事,真正做好民众的忠实公仆,真正经得住人民和历史的长期检验。
2.注重人格修养。曾国藩的“恕以待人”继承了儒家处理人际关系的重要原则,要求做到己心坦诚,将心比心,推己及人,不怨天尤人。为官者,肩荷治国安邦、济世安民之责任,务必要有担当,更要有博大的胸怀,这就必须要体悟与实践“恕”之精神。做到自省慎独,加强个人德行修养,时时事事严格自律,既坚守改革发展理想,又遵循党纪国法。还要在为民众服务、做事的具体工作实践中,深刻剖析和反省自己,“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切实做到自我净化、自我革新、自我完善、自我提高,成为维护政治纪律与捍卫法律尊严的楷模。要博采众长,善于采纳正面建议,更要虚心对待他人的怀疑、批评,要坚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决不能回避、无视甚至以权力抵制、压制批评,更不能借着处理批评建议而行打击、泄私愤之卑劣行径。总之,要凡事以民为本,出以公心,与人为善,反求诸己,树立正确的是非观、义利观、权力观、事业观,牢固树立大局观念和全局意识,要把个人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广大民众的福祉紧密融为一体,不争权、不弄权、不越权、不恋权,惟其如此,才能坦荡做人待人、谨慎用权为民。
3.厉行廉洁自律。“廉则以无瑕而生威”,曾国藩深知“吏畏吾廉、民服吾公”的道理。“唯俭可以养廉”,他始终以节俭节用、知足节欲严律自身和家人,反复训示家人要爱惜物力、节制用度,不要追求奢靡和贪图享受。“福不多享,故总以‘俭字为主”,这既念及为子孙后代积德积福,又为免授人以柄、徒惹是非计。“不贪财,不苟取”,“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这些无不启示我们,为官清廉才能取信于民,秉公用权才能赢得人心,廉洁自律的从政价值观念是每一位公务人员都应该恪守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陷入腐败的泥潭常常就是始于小事、小利、小节,所以不要以“君子大行不拘小节”为托辞,沉迷于吃、喝、卡、拿、要。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防治腐败的工作依然是重要任务。不廉不足以立身,要坚持“崇俭以养廉”,坚守规矩、把牢道德底线,不浪费、不苟取,坚决抵制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优秀传统,增强拒腐防变的自觉性。“欲治人者,必先治己”,必须禁止大讲排场、禁止官气十足,要以德守身,“必须争当廉洁奉公的表率”,要“清清白白做‘官,堂堂正正做人,坚持高尚的精神追求,永葆共产党人的浩然正气”[15]36-38,只有以德服众,以威立信,领导干部自身才能成为引领社会风清气正的中枢。愈是克己奉公、廉洁自律,就愈能释放出以上率下、声响风从的正能量,也才能建立起国威民信的牢固城墙。
4.强化能力培养。曾国藩以“明”为居官任事的第一要义,可见“明”对于掌权者的重要性。在权力本位的君主专制时代,为官者的每一举动、每一个决断都关乎广大民众的生死哀荣,决不可昏聩用人用权,也不可糊涂决断行事,只有切实做到“心中极明”,才可建章立制,才可推行各种政令举措。曾国藩穷其一生都力求做到“明以应务”,能够像“冰鉴”那样明己明人,能够对各种事物洞若观火,能够做出顺应人心、合乎礼法的公道决策,能够为保民生、安天下、卫社稷筑牢道德和制度底线。在全球化、信息化、一体化的社会发展大势之下,在实现全面深化改革开放与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重大任务过程之中,要在观察力、分析力、鉴别力、判断力、执行力、忍耐力等方面做足功夫,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全面、厚重、可行、持久的能力保障体系。首先,要在改革发展实践中检验和提升能力。宝剑锋自磨砺出,必须专心致志于本业,行而思、思而行,不断增强处理各种难题的能力,从而对自己的能力水平充满信心。其次,要善于抓住时机,不断创新能力。当代中国面临社会的全面转型和改革发展的全面升级,我们要正视的是新时代、新压力、新考验,是一场全新的“赶考”和重大挑战,如果“新办法不会用,老办法不管用,硬办法不敢用,软办法不顶用”,就必须创新发展理念、调整发展思路、变革发展方式、转换发展模式。最后,要树立终身学习的理念,夯实能力提升的基础。“打铁先要自身硬”,要完善自我认知,清楚自我定位,坚持向他人、社会、组织、历史乃至自身学习,不断完善强化个人素质和从政治理能力。“吾生有涯而知无涯”,秉持终身学习的理念,是胜任工作、履行职责、积极推动改革发展的必然要求和坚实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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