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鸿 张欢
摘要 本文系国内首次对国外少数民族电视的发展态势、管理体制和制播经验的系统梳理。我国的“少数民族电视”在国外称作“原住民电视”,经历了探索、成长、起飞、稳步发展4个阶段,形成了公共电视、国有、国有+商业、纯商业等四种发展模式。原住民运动、媒介行动主义和参与式传播理论是其勃兴的社会背景和理论基础,其双语传播、参与式传播、娱乐教育传播、国际化传播等节目制播策略对我国少数民族电视的发展有诸多借鉴价值。
关键词 原住民电视;发展;策略;价值
中图分类号G229 文献标识码A
近年来我国少数民族语电视(以下简称“民语电视”)发展提速,新疆成为我国拥有民语频道语种最多的地区(维、哈、柯语),藏族则是拥有民语卫视频道最多的少数民族(西藏、青海、康巴藏语卫视)。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民语电视在边疆民族地区的发展、稳定和跨境国际传播中的作用日益突显。但是发展中诸多问题也接踵而至一用单一民族语还是民汉双语播出?采取何种管理体制?靠国家扶持还是走向市场化?民族地区有无特殊的节目形态和制播策略?……上述问题是国内有关民语电视发展中争论最多的议题,其破解既需要立足国情、区情进行本土探索,也有必要借鉴国际成功经验。但长期以来,我国民语电视一直处于较为封闭的自我发展中,国际视野的缺乏,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其实践创新力和国际传播力的提升(查中国知网,目前国内尚无一篇国外少数民族电视的相关研究论文)。鉴于此,本文拟通过对国外民语电视的发展历程、模式、节目制播经验的探析,为上述问题的解决提供思路和借鉴。
一、概念辨析:少数民族电视与原住民电视
由于历史、国情不同,中外对于少数民族电视的理解存在一定差异。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少数民族电视的英文表述为aboriginal TV或者Indigenous TV,即“原住民电视”,其内涵有别于这些国家为移民群体服务的少数族裔媒体(即ethnic media。这也是芝加哥学派帕克在《移民报刊及其控制》中的主要研究对象),与我国的少数民族电视的原意更为接近。
学者马戎认为,“原住民”(Indigenou s People)是一个20世纪后期才出现的新词汇,它的出现有特定的社会场景和政治氛围。按照学者黄树民的观点:“基本上,只有在外来垦殖者进入的地区,才有对应性的原住民或原住民族的概念,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台湾等,以区分后来的垦殖移民与原有的土著民族”。实际上对于“原住民”这一概念,各国有不同的理解:世界原住民委员会(World Council of Indigenous Peoples,1977)认为,原住民“是指在一个多民族国家中某一地域最早居民的后代,但并非掌控政府的主体”;在日本,原住民指国内少数人的群体,原则上与普通国民不进行区别;在美国、加拿大指的是权益受到特殊保障的人,有时其权益受宪法特别保护;在中国,学者亨利·斯图尔特认为,这里的“原住民泛指居住在边疆地区被称为‘少数民族的群体。”
二、国外原住民电视三十余年发展回溯
原住民电视的崛起并非偶然,其背后有深厚的社会、政治和文化背景,同时也与相关传播理论和实践的倡导密切相关。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一系列以后物质主义文化斗争为标识的新社会运动背景下,以权益、文化保护、民族身份为主要诉求的原住民运动蓬勃兴起,并成为一种全球性运动。新社会运动关注“微观政治”,重心在于认同感、话语和意识形态建构,作为其斗争策略之一的媒介行动主义(media activism)从实践向度拓展了学者Jerome A.Barron等首倡的民主参与理论,主张利用主流媒介、媒体参与、媒介素养教育以及媒介创建,作为意识觉醒、能力建设、民众赋权、资金筹措的一种手段。具体到原住民的“信息政治”中,本土媒体的创建就成为其强化民族语言和文化、认同感建构、话语创造和意识形态散播的诸多尝试之一。
各国原住民基于各自定位及本国实际,探索出各具特色的发展模式和节目制播机制。与中国不同的是,它们经历了一个社区化到地区化乃至全国化的过程。
(一)探索期(1980—1990)
上世纪40年代,原住民广播即在美洲出现。60年代卫星电视的普及使得原住民的文化、身份、传统和语言危机加深,迫使其开始寻求应对之策。国外原住民电视的成长基于两种路径,一种是内生型,一种是外生型。内生型主要是指自下而上在社区媒体基础上发育而成的全国性媒体,外生型主要是自上而下由国家主导建立的全国性电视媒体。前者以澳大利亚的原住民电视最为典型,后者以加拿大的原住民电视为代表。
澳大利亚的原住民电视经历了一个从社区到地区再到全国性卫视的发展过程。1982年,美国人类学者Eric Michaels与教育学者Peter Toyne在澳洲北部的Warlpiri地区首倡社区电视,并在此基础上创建了澳洲首个原住民电视机构一Warlpiri媒体协会(WMA),以录像为传播工具协助当地社区教师与学生沟通。1984年,在WMA基础上建立的北部社区电视台EVTV试播,开始以有线录像方式在当地社区公开播放。在此基础上,澳大利亚政府在推出“边远原住民地区广播计划”,每超过200名居民的社区配备一个电视小组和设备进行社区内传播。到1987年,澳大利亚全国共有74个社区成立了电视小组。次年原住民电视台Imparja在此基础上诞生,信号覆盖南澳大利亚北部地区,拥有6.2万名观众,到1993年观众翻倍,这些社区媒体的成长为后来全国性原住民电视机构NITV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外生型是另一成长模式,南非广播公司SABC和英国威尔士$4C电视台即属此列,但以加拿大最为典型。上世纪50年代中期,加拿大北部包括因纽特人、印第安人和梅蒂人在内的“第一国族”(the first nations)就拥有了社区广播和加拿大广播公司的北部短波服务(其中16%用因纽克语)。到70年代中期,鉴于对美、加卫视节目覆盖北部社区带来的文化威胁,加拿大广播电视和电信委员会提议建立加拿大北部原住民媒体。1983年,政府相继出台了“北部广播政策”和“北部本土广播近用计划”,资助以原住民语言播出、反映其文化视角的广播电视节目制作。到1988年,加拿大北部电视跨越五个时区并覆盖北部多个原住民聚居区,为后来全国性原住民电视的产生奠定了基础。
(二)起步期(1990—1999)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各国政府投入和本土制作的增长,原住民专业电视队伍不断壮大。1990年,挪威NRK广播电视台开播萨米语电视服务。1993年,澳大利亚政府推出“边远原住民地区广播复兴计划”,为原住民语言录像制作提供培训、技术和资金支持,录像内容包括社区新闻、社区会议、传统歌舞庆典和手工培训等。1996年,南非国家公共电视台(SABC)重组了三个电视频道,在其第二频道和第三频道增加南非荷兰语节目。随着原住民电视影响力的扩大,一直在潜滋暗长的原住民电视台逐渐呼之欲出。
1991年,加拿大《广播法案》首次列入由“第一国族”掌控本土传媒的条款。加拿大广播电视和电信委员会核准成立加拿大北方电视公司(TVNC)。1995年,TVNC的节目获准覆盖到南部社区,并尝试建立全国原住民电视网,这一构想最终得到68%的加拿大国民的认同(需每月多付15分的收视费)。1999年9月1日,在原TVNC的基础上,世界上第一个国家级少数民族电视台加拿大原住民电视网(APTN)成立,成为有线频道的基础服务之一,该国800万家庭可通过有线、无线接收。APTN的成立在世界少数民族电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三)起飞期(1999—2008)
世纪之交,国外原住民电视台的数量和覆盖范围逐步扩大,在本国政府或NGO的资金支持下,发展初具规模。2001年,挪威的NRK与瑞典的SVT联合制作萨米语每日电视新闻节目Oddasat,被认为是“萨米媒体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2002年,芬兰的YLE电视台加入该项目。Oddasat成为欧洲和全球媒体发展史上的独特景观一由三国公共电视台共同制作、用萨米族的观点以萨米语报道萨米地区的新闻。Oddasat配以三国官方语言字幕,通过三国境内的卫星与无线台同步转播,成为目前北欧国家中唯一常设的强调原住民视点的跨国新闻节目。
2007年,在原先的Imparja Info频道基础上,澳洲国家原住民电视台(NITV)在澳大利亚政府的资助下成立,覆盖澳大利亚以及东部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同年,于2005年试播的我国台湾地区的原住民电视台转型为非商业性的原住民公共媒体平台)。这一时期,BBC的苏格兰ALBA电视台、新西兰国家原住民电视台一毛利电视台(Maori Television)、威尔士S4c电视台、爱尔兰语电视频道TG4等电视台也纷纷创办。全球原住民电视台经过了探索、起步后,进入快速成长的起飞阶段。
(四)稳步发展期(2008年以后)
2008年之后,各国原住民电视台进入稳步发展期并逐渐融入主流媒体圈,一方面探索各种新的节目形态、运作机制和公共服务形式,同时纷纷向高清化发展。如加拿大APTN于2008年3月推出高清同步联播的有线频道——“APTNHD”。同年9月,由苏格兰政府资助的MG ALBA公司和BBC共同创立了苏格兰盖尔语数字电视频道(BBC Alba)。该台是BBC与其他公司合作的第一个频道,也是苏格兰第一个本土节目集中播出的频道。爱尔兰语电视频道TG4在2012年10月创建了高清频道TG4 HD,而Alba也于2011年5月18日推出了维京媒体(Virgin Media)高速宽带服务,开始媒介融合的新尝试。
原住民电视在稳步发展的同时也在寻求国际化合作。早在2003年,挪威的NRK与瑞典的SVT联合制作的Oddasat萨米语新闻即已和加拿大APTN、新西兰毛利电视台和格陵兰广播电视台进行新闻交换。在2005年旧金山世界公共电视大展(INPUT)上,挪威萨米广播电台台长NilsJohan Heatta倡议并主持原住民媒体专题研讨,以促进原住民电视合作。2008年3月,以“创造未来”为主题,第一届世界原住民广电大会在新西兰的毛利电视台召开,同时全球第一个少数民族电视合作组织“世界原住民广电联盟”(WITBN)也正式成立,标志着在全球化进程中,原住民电视作为全球电视的一支重要力量整体亮相。各国原住民广播电视及相关业者共同讨论原住民广播电视产业的未来。目前WITBN有九个执行委员会成员,分别是新西兰的Maori TV Service、澳洲NITV、加拿大APTN、爱尔兰TG4、苏格兰BBCAlba、威尔斯$4C、挪威NRK S a mi Radio、南非SABC以及中国台湾的TITV。WITBN每年举办两次执行委员会议,透过常规性的组织运作来讨论与进行会员间的交流、原住民新闻的制作与交换、原住民节目的交换播出等业务。迄今WITBN已举办了三届全球会议,研讨主题包括“数字时代的挑战”、“原住民语言传播策略”、“传统智慧与可持续发展”以及“WITBN交流机制”等。
三、国外原住民电视的发展模式与管理体制
根据所有制结构、经营管理、组织结构、经费来源及渠道构成比例的不同,国外原住民电视台形成了公共、国有、商业、混合四类发展模式和管理体制。
(一)英国BBC Alba:公共电视模式
BBC ALBA是BBC的8个频道之一,也是英国首个由BBC执照费资助的合作电视台。采用公共电视管理体制,由BBC和苏格兰政府资助的MGALBA公司各委派两名成员组成管委会进行领导和管理,具体业务由电视台自主开展,形成了一种权属共有的“伙伴关系”。另一种公共电视的跨国模式是北欧的萨米电视。萨米人被称为欧洲“最后的土著”,分布在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瑞典、挪威、芬兰等国,挪威广播公司(NRK)、瑞典国家广播公司(SVT)和芬兰广播公司(YLE)三个国家公共广播公司分别设立了NRK S a pmi、SVT S a pmi以及YLE S a pmi三个广播电视子公司,携手创建了跨国合作的萨米语广播电视节目。三家机构共同制作萨米语节目,然后通过各自境内的卫星与无线台同步转播。该公共电视模式的特点表现在:1.日常管理由独立的董事会或管理委员会负责,其成员由政府和电视台所属公司共同任命或是通过选举产生,运营经费绝大部分来源于强制性的电视执照费、国会资助及向受众征收的公共广播税;2.以公共信息服务为目的,将少数民族观众的需求置于首要位置,在节目制播中不带政治和商业色彩。
(二)加拿大APTN:国有模式
加拿大国家原住民电视网(APTN)、新西兰毛利电视台M a ori TV、澳大利亚国家原住民电视台NITV均属国有模式。APTN虽是国家电视台,但不接受政府资金,主要靠用户收视、广告销售以及战略合作伙伴来赢利。APTN受加拿大政府的电视广播委员会(CRTC)监管,CRTC通过定期举行公众听证会、圆桌讨论、非正式论坛等,收集原住民的传播诉求、建议和意见,进而督促APTN改进节目质量。基于其国有媒体的属性,APTN承担着双重使命:1.推广关于原住民的文化语言的教育节目;2.通过节目出口,进入国际电视市场来增加收入。国有模式的特点在于:1.国家对电视台实行统一管理,使电视媒体服务于国家发展和原住民需求,同时配套相关的资源分配机制和扶持政策,使其承担发展原住民文化产业之责。2.电视台不仅是政府、原住民之间的信息沟通渠道,也是原住民语言文化国际传播的国家平台。
(三)南非SABC:国有+商业模式
南非SABC是南非唯一的全国性广播机构,1999年从纯公共广播公司转为兼顾商业、公共服务的有限责任公司,SABC实行“一台两制”,即公共服务机构与商业服务机构分开,一部分依法完成公共服务,一部分按照商业广播公司运行。依据南非《广播法》,SABC由两级机构管理,其最高决策机构是董事会。执委会隶属于董事会,由首席执行官和由董事会任命的6名成员组成。SABC接受来自通信部、独立广播管理局以及南非广播节目生产咨询机构的监督管理。SABC“国有+商业”模式的特点在于:电视台为国家所有,一方面要依法提供所有官方语言的高品质节目,以促进国家统一、文化融合;另一方面,自身是一个独立运营实体,实行公司化管理和运作,在运营、节目的生产制作及市场拓展方面基本采取商业运作,以弥补公共服务的资金短缺。该台目前财政拨款仅10%,收视费占14%,余下的76%来自广告、赞助、牌照费其它商业经营收入,因此经济压力较大。
(四)Imparia电视:纯商业模式
1988年成立、覆盖澳大利亚北部的Imparia电视是一个完全商业化的地区性电视台,目前有三个频道,也是唯一由南澳大利亚原住民持股和管理的电视媒体。Imparia电视台播出范围涵盖澳大利亚六个州及周边地区,覆盖全国40%的人口,观众超过70万,节目多购自Nine Network,同时拥有专业广告营销团队。E6]Imparja的日常运营和管理由中部澳大利亚原住民媒体协会、中部土地委员会、北部土地委员会、Warlpiri媒体协会等股东掌控决策。没有政府的干预和管束,发展环境相对宽松,节目娱乐性较强,开办了《明星与粉丝》、《一文不名的女孩们》、《澳洲最搞笑家庭录像》等多档娱乐性节目,同时涉足多项互联网商业业务。近年地方市场份额的逐年增长使该电视台盈利颇丰,其首席执行官Alistair Feehan称:“刚上任时,电视台的广告收入构成中全国市场占75%,地方市场占25%,五年之后,地方性市场份额上升到了40%”。虽采取商业化的运营模式,但ImpaEia电视的股东从未收取股息红利,而是投入再生产当中,在支持原住民的民族自决、身份意识和文化承续方面发挥了突出作用,并于1995年获得“澳大利亚电信原住民业务奖”。
上述国外少数民族电视台的管理体制和发展模式各异,但不难看出公共服务和国有体制仍是其主体。这与各自的国家发展战略与多民族和谐共生的发展理念一脉相承,也与原住民对信息权益、文化传承、身份认同等非商业化的主张密切相关。在具体的发展模式上,国外少数民族电视台并未完全依赖政府投入和收视税费,而是通过充分发挥电视的产业属性和与原住民文化产业发展密切结合,走出市场化的多元化创收之路,这对主要依靠财政拨款的我国少数民族电视的发展来说也开启了诸多思路。
四、国外原住民电视节目制播的基本经验及其中国价值
(一)双语传播
语言认同不仅是对文化的认同,也是国家整体认知、国家情感归属的心理与行为过程。国外主要原住民电视把“窗口、桥梁和纽带”作为为基本使命,并确立了以双语传播为主导的语言使用方式。
以BBC Alba为例,该频道每天以盖尔语和英语双语播出。其目标群体包括讲盖尔语的受众,以及其他英国观众。其宗旨就是“把英国带向世界,把世界带给英国”。挪威广播公司(NRK)的萨米语节目把挪威语和萨米语作为官方语言。新西兰的毛利电视台主要针对毛利族受众,但是由于其实施的是英语和毛利语双语传播,结果有三分之二的观众是非毛利人,充分发挥了“窗口功能”。双语传播也带来了市场回报。以加拿大APTN为例,虽目标受众是印第安人、因纽特人和麦蒂斯人,但双语传播使其受众覆盖整个北美地区,原住民得以通过这个平台来“与所有的加拿大人分享他们的经历和故事”,被认为“建起了一个少数民族与非少数民族群体间文化交流理解的桥梁”。APTN首席执行官Jean LaRose说,“没有一个电视台像我们一样创立了一个在不到8年时间里增长了20倍的制作产业。我们做到了怀疑者认为匪夷所思的事”。可以说,双语播出实现了受众市场的最大化,也是使得这些少数民族频道迅速发展的根本原因。
在笔者对国内多家少数民族电视台的调研中,发现普遍存在一个认识误区一“既然开办民语频道,就应该与汉语相区别,只用单一的民族语不必用汉语”。这种观念与实践值得商榷。语言是“桥”也是“墙”,既有沟通作用也有阻隔作用,而打破这堵墙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双语。学者费希曼(Fishman)曾言:“语言的功能不仅仅在于交际,它更是认同的象征。”这里所谓的“认同”,除了民族认同还包括国家认同,其实质是一种归属感。社会语言学的研究表明,语言与文化、认同具有非常密切的关系。社会语言学家夏普(Sharp)认为:“学习一种语言本身就包括接受使用这种语言的社团的价值观”。语言学习、民族心理认同意识往往与国家认同结合在一起,能够对民族社会稳定、协调和有序起到十分积极的促进作用。但从国内来看,目前在少数民族地区由于缺乏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之间的交流和互动,“聚居区内少数民族对汉语的认同程度偏低。”在新疆地区的调查表明,民族地区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存在不一致的状况。尤其在南疆地区,维吾尔族和汉族青少年相比,他们的民族认同较高而国家认同较低。在加强民族认同的情况下同时强化国家认同,避免顾此失彼,已经成为国外原住民电视台建设的重要目标,而其所采用的双语传播策略无疑也可以成为我们培育少数民族核心区的国家认同意识的有效手段。
(二)参与式传播
参与式传播既是一种传播模式,也是一种行为过程,体现了原住民电视的内容生产特色。197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贝尔格莱德会议报告指出:“参与”意味着较高程度上对传播系统的公共介入,包括公众在制作过程以及传播系统的管理和计划中的介入,自我管理是最高形式参与。在澳大利亚北部原住民社区Yuendumu,当地人把摄像机作为一种教育工具,用当地语言拍摄和制作录像。包括社区新闻、传统歌舞、典礼、社区会议、妇女和儿童等,以促进老师跟学生的沟通,打破社区隔阂。在另一个Ernabella社区,当地人组成“社区录像小组”。学校、诊所、警察、教堂人员都参与到社区节目的制作中,形成了Ernabella社区录像参与式模式。上述两家原住民社区录像就是后来的Imparia原住民电视台的前身。参与式传播是原住民电视的先天基因,口述故事的传统与电视技术结合,形成了原住民电视的独特风格,也成为其重要的节目生产模式。如加拿大APTN、澳洲NITV专门面向原住民征集纪录片,加拿大原住民制片人Dana Claxton谈到,主流媒体不能讲我们的故事,只有真正了解原住民内部文化的人,才是那个讲故事的人。(这种参与式传播策略不仅让少数民族群众的参与能力和媒介素养得到提升,其内部视点也使节目内容更为真实地呈现了少数民族的文化特征和主体观念。
笔者2012-2013年对西藏、青海、四川康巴藏语卫视的调研中发现,专业人才稀缺、原创能力薄弱,本土内容不足是其面对的最大问题。广大农牧民也亟盼贴近性、针对性和本土化的藏语节目,调研中观众对于“希望藏语卫视里面增加哪些内容(多选题)”中,“当地风土人情”占据了前一位,选择百分比达52.2%。受制于藏区的地理环境和较长的节目生产周期,仅靠不足百余人的频道采编力量难以解决这一内容瓶颈。因此借鉴参与式传播思路,在非新闻类节目中通过社会参与机制和合作生产模式的构建,解决本土内容不足的问题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项。这种参与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吸收民族地区现有的民间影视生产力量,如云南藏区的“社区影视教育”、广西的“民族生态博物馆项目”、青海藏区的“乡村之眼牧民影像纪录培训班”等,已经积累了一定的民族影像生产力量,制作了诸如《虫草》、《我的高山兀鹫》、《牛粪》、《索日家与雪豹》等优秀纪录片,这些作品出自普通百姓之手,往往因其贴近性、乡土特色而更具真实性,往往在民语卫视的跨境国际传播中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另一方面,民族地区尤其要加强民语节目的社会化协作。1975—1995年,印度曾进行了“SITE”、“Kheda”和“Jhabua”三个与民族地区发展相关的电视实验。结果显示,如果电视信息与观众需求以及身边的农牧业推广机构、计划生育、卫生、乡村银行或者医院没有关系的话,其效果就微乎其微:从横向来看,需要政府部门、非政府组织、农牧业、健康、卫生、环保等机构的参与,提高节目内容的科学性、专业性和服务性;从纵向来看,在播出终端要与相关的农业推广部门、医疗卫生服务部门、社区服务机构加强沟通、配合和协作,使得节目内容有的放矢、言之有物,后续服务能及时跟进到位。
其实参与式传播的核心理念,就是要开门办电视,加强节目生产的参与性、对象性、针对性和节目生产与评估的科学性,通过媒体、政府、市场、社会的携手合作,求取传播的实效。这种参与式传播理念对于国内民语电视的节目生产思路的拓展无疑也大有裨益。
(三)娱乐教育传播
信息、教育和娱乐是国外原住民电视节目的三大重心。“娱乐教育”(edutainment)策略则是其重要传播方式,该策略并非国内泛泛而论的“寓教于乐”,而是在节目策划、生产、传播、社会影响评估方面有一套完整操作方法和理论原则的系统教育策略。
学者Arvind Singhal认为,“娱乐教育”是“有针对性地把教育和社会问题植入到娱乐节目的创作、生产、加工和传播过程中,以期在预定受众群体中获得预期的个人、社区、制度乃至社会层面的改变。”娱乐教育在两个层面产生影响:在个体层面,通过影响受众的态度和行为,产生合乎社会要求的改变,其核心机制就是“角色认同”;在社会层面,通过影响外部舆论环境来在制度层面上构建社会变革的条件。一般通过社会动员、倡导或者公众话题的议程设置来影响公众态度和公共政策。西方娱乐教育理论始于秘鲁的电视连续剧《简单的玛丽亚》,之后扩展到广播剧、流行音乐、戏剧、等各种形式中,在全球50多个国家得到推广,原住民电视则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实践领域。NITV、BBC Alba、SVT S a pmi、NRKS a pmi制作了大量有关音乐、卫生和儿童节目在内的娱乐教育性节目,开展双语学习、卫生健康教育和社会服务。如针对原住民普遍面临的就业难题,加拿大APTN的《酷工作》(Cool Jobs)就采用跟随拍摄的模式制造悬念和现场感,同时以轻松时尚的风格和意想不到的面试问题提升原住民的求职技巧。《第七代》(Seventh Generation)则关注年轻的原住民企业家以及他们在商业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激励原住民青年在逆境中奋斗。这些娱乐教育节目对于原住民能力提升和自强不息精神的倡导产生了较大作用。
娱乐教育策略在西部民族地区也有相当的有效性。如藏、维等少数民族多能歌善舞,具有强烈的自然崇拜、宗教崇拜、偶像崇拜倾向,同时在电视收视中有明显的沉迷式观看特征,心理移情特征明显,是非常适合开展娱乐教育的群体。这些地区许多青年农牧民由于受教育程度低、就业难,在市场选择中处于边缘化状态,前途迷茫,特别是其中的80后、90后成为影响民族地区发展与稳定的最大不安定力量。约翰·费斯克曾经谈到,作为一种重要的大众文化形式,电视已经代替了“讲故事的人、牧师、智者和长者”,承担了文化传承、道德教化、意识启蒙和人生导师的职责。『18]如果开展以类似青年为主角的娱乐教育电视剧的制作,通过自强不息、奋发有为的角色塑造,通过其自我认同来开展针对教育、引导少数民族青年选择正确的人生路向,这对于民族地区的长治久安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我们的藏区调查显示,受访者最常收看的三类电视节目类型分别是影视剧、新闻节目和音乐歌舞节目,分别占到了受访者的43.4%、32%和23.0%。这种喜爱甚至超越了民族、年龄、性别和宗教(四川甘孜、德格以及拉萨哲蚌寺僧侣在访谈中也对电视剧都表达了共同的喜爱)。这意味着在民语卫视的节目生产中,如何做影视剧中植入我们需要传递的信息内容,实现电视移风易俗、转变观念的目的,将成为民语电视能否发挥效用的关键所在。
(四)民族文化产业引擎
原住民地区经济滞后,原住民电视往往成为地方文化产业的引擎,这种推动作用的发挥主要通过三种节目生产机制:委托制作、本土合作和本土自制。
本土自制节目一般由电视台编导和本土制作人完成。如加拿大APTN长期与70余位本土制作人合作纪录片,此外还与加拿大电影电视协会(Canada Telefilm)联合资助原住民的原创性剧本。澳洲NITV也不断推出各种影像计划,如2013年最新推出“微纪录片”栏目,向社会公开征集120部作品,然后编入特定栏目向本土播放。委托制作是电视台以协议购买方式委托专业电视公司制作栏目,以BBC Alba最为典型。按照《BBC宪章》,原住民频道50%的原创节目应向独立节目供应商委托制作,以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培养影视人才。BBC ALBA共与28个机构(除了STV和BBC外,其它的26个都是独立制作公司)展开节目协作,包括每天5小时的原创节目(除新闻之外),每周两小时的盖尔语学习节目以及电视剧等。此外,澳洲NITV的大部分电视节目也委托给了独立的制作公司。本土合作是一种介于本土自制和委托制作之间的节目生产方式,电视台与独立制作公司合作进行节目生产。如加拿大APTN的节目有84%都在本国创作,合作对象包括70多家少数民族制作公司。这种合作方式可以利用双方的优势资源,使节目品质从最初的企划、制作到最后的包装环节都能得到保证。
通过三种合作方式,原住民电视对地方文化产业产生了巨大拉动作用。在BBC的8个频道中,BBC ALBA的每小时节目成本最高,节目预算的74%用于购买BBC之外的供应商节目,刺激了当地节目制作业的发展。澳州NITV仅有50名员工(不及我国省级民语卫视的一半),其中70%是原住民。但是NITV成立仅2年其首播节目就超过了1400小时。NITV通过委托制作给当地提供了超过400个工作机会,其负责人称:“在不远的将来,包括新闻和时事在内的所有节目将会对外委托或直接购买,但NITV将完全控制节目编排和节目内容的管理”。目前NITV还在不断推出各种项目,如讲述历史故事的《我们的足迹》(OUR FOOTPRINT),讲述原住民景点的《营火》(AROUND THE CAMPFIRE)等,每期13-14分钟的节目收购价7000澳元,NITV则最后对节目加以剪辑和包装播出。
原住民电视往往具有较高的频道忠诚度和本土收视率(据新西兰统计局的调查,75%的原住民把观看本土电视作为他们的主要文化活动。原住民电视节目运作上的多样化操作方式,一方面培育了节目供给,同时发挥了从资源到资本的转化平台作用,推动了原住民节目制作人才的成长,形成合理有效的产业链和价值链,成为当地文化产业的带动者、推动者、主力军和展示平台,这一路径对于我国少数民族地区产业结构调整、繁荣文化创意产业同样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五)本土化与国际化传播
原住民电视既是原住民之窗,也是世界之窗。本土化和全球化则是其发展的两大基本走向。各国原住民电视创立之初,本土化特色使其迅速获得受众支持和内容供给,促进了国内主体民族对原住民的全面、真实了解和交流。在全球化背景下,各原住民也希望通过在世界范围内标举自身的文化个性,确立自身的文化身份,国际化则成为另一走向。世界原住民广电联盟(WITBN)的成立就是其结果。各国原住民电视台之间交换资源信息,分享节目内容,在生产方式、内容供给和节目包装方面进行诸多合作,打破了传统分离的民族文化空间,为本土化节目逐渐培养起全球化视野。如NRK s a pmi电视台认为,萨米新闻应基于萨米人的现实和日常生活,同时也要把萨米新闻作为北欧和全球新闻议程的一部分,因此其新闻节目一般置放在一个较大的全球新闻框架内,既报道萨米族的重大新闻,也播放来自于世界上其他原住民地区的新闻。另外,WITBN还鼓励和推动各台在人才交流、节目生产和推广方面展开全球合作。从2012年开始,WITBN设立了荣誉奖、特别表彰奖和世界原住民新闻奖,颁给成员台以原住民视角来报道本土故事、在全球范围内推动对原住民关注的新闻。2014年6月在加拿大温尼伯举行的新一届WITBN大会上,新闻奖评选将重点集中在调查性报道、国际报道以及最佳摄影三个方面。在世界原住民广电联盟的推动下,各国原住民电视制作人之间的合作拍片和协作已经实现,目前正转向新闻节目的全球联播和多国跨国合作。
我国边疆少数民族的跨国分布特征,使民语卫视本应成为广播电视“走出去”工程的一个重要阵地。但是由于长期封闭型自我发展,缺乏与国际同行的交流与合作,极大制约了民语卫视的国际传播效果。其实在少数民族电视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建设上,我国一直走在世界前列,不论是语种数量、单一少数民族拥有卫视频道数量在全世界少数民族电视发展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但是囿于全球视野、国际交流、传播意识的缺乏,使我国保护少数民族文化和信息传播权的举措无人知晓,导致一些民族分裂集团和西方敌对势力捏造的“文化灭绝论”在国际上甚嚣尘上。加强少数民族电视的国际合作一来可以相互学习借鉴,更大的意义在于可以通过节目交流,借船出海,通过新闻、节目的交换,让国际社会了解中国民族地区的发展的真实状况,创新实施“走出去”工程的渠道和方式,进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
五、结语
2007年,联合国发表《原住民族权利宣言》,正式提出了原住民的传播权诉求,并表达了原住民“以自己的语言建立自己的传媒”的期望。而在中国,这个愿景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得到实现。在此基础上,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符合民族地区发展要求和国家发展需要,适应少数民族节目传播规律的传播策略和节目运作机制是当下我们需要努力探索的问题。
我国维、哈、藏、蒙、朝等民语卫视在睦邻、固边和边疆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在2014年上合组织杜尚别峰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也提出“举办媒体合作论坛、加强国际传播力建设”的倡议,这对我国西部民语卫视的发展来说是一个重要契机。纵观国外原住民电视的发展,从最初以满足原住民族群生活需求的内生性媒体,到全国性的原住民电视台,始终坚持一条保持差异化基础上的多元共生与国家整合相辅相成的发展路线。国外少数民族电视的将公共服务是作为其基本特性和重要职责,同时不排斥商业运作。其双语传播、娱乐教育传播、参与式传播、全球化与本土化传播等特色对于中国少数民族电视的发展无疑有诸多借鉴作用。深入分析和学习借鉴国外原住民电视的发展模式和节目制播经验,对于我国少数民族电视的发展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