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峰
田野上一个养蜂人曾告诉我,蜜蜂和花朵的相遇是缘份。如今,地理气候变化史无前例,一只蜜蜂的一生,可能拥抱椴树花和油菜花,另一只蜜蜂也许只拥有关于紫云英的记忆。非常有可能,将来一只悲哀的蜜蜂什么花也碰不到,成为无花蜂,蜜囊羞涩。
人和城市的缘份,仿如蜜蜂之于花朵,我生长于沪市中心,留学花都巴黎的拉丁区与凡尔赛,在魔都上海和帝都北京挣过工资,又不间断地体验花城。世界的花都和中华三大城成了我采蜜生涯之四花。四花之中,花城是象征南方的独一朵。
就个人认知而言,上海于我,是不折不扣的上海,我的位置,在这大城内衣里头;北京是书页翻烂的一本北京,我曾上下求索,钻进帝都耳朵;在巴黎,我好奇得酬、爱意未竟,心,常在塞纳水波上徘徊……可是,竟难说广州是怎样的广州?
广州自然不仅仅是那定期召开广交会的城市,广州又不甘心是那个高架缭绕民房窗台的城郭,广州不再是女人天天为老公煲汤的旧城池,广州,它满街老外显然和别处的不太一样……我似乎不用琢磨上海、北京和巴黎了,对广州,却还费端详。
一只蜂子,沾满白玉兰、槐花和欧洲栗树花粉,呆看木棉的深红,那南国的神秘。
一
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喧嚣里穿越广交会。如果说上海的华交会是个严肃的外贸展,广交会就是个热带集市。来自沪地的记者,习惯于华交会上端庄的视察节奏,被广交会的花里胡哨惊呆了,更不用说西服革履的华交会外商在广交会上摇身一变,变成一腋窝狐臭的亚非拉小贩!广交会的成交额尽可让华交会吃醋到咬断贝齿,沪地记者实在无法用正常新闻笔法描绘广交会。
在“本报讯”三个字后面,我曾非常想写一句符合广州气候和广交会特色的导语:多年之后,某某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广交会上到处是想把溶化的冰及时卖给爱斯基摩人的小摊小贩……
广交会后,上海参展商的盛大夜宴开始了。九十年代,这种南国夜宴能直接摧毁上海式夜郎自大。比起穿得像七喜哥一般的广州人,即便戴衬衫假领也要装逼的上海客在食物上绝望地放弃了自尊!一位位沪上小开,嘴埋在海鲜盘里载蠕载袅,连喝酒干杯也忘一边……
一个给外贸代表团开车的广州司机有自己单独的小方桌,他反复啜吸一窝煲汤,如一个热爱潜水的人正潜过珊瑚海。他叹息说:“广州在热带,热带人死得早,吃东西别亏自己啦!”
吃在广州,没上海人会质疑。
也曾和如今帝都报界的一位大佬降落广州,那年我们刚刚离开大学走进报社,他自然青涩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瘦猴男主角。我们走进白云宾馆的一刹那,年轻时的报界大佬倒吸一口热空气,对我低叹:“这可是到了对敌斗争的前线啦!”
而几乎同一个年代,北京以自己的热情大气接待了某些涉世未深的上海青年。我和《新民晚报》年轻的头版编辑云兄一起走进首都图书馆旁中餐厅,当我们点到第三个菜的时候,服务员大姐坚定而温和地没收了菜单:“够吃了!”的确,她和餐厅都很体贴顾客,菜份实足,超过我们的“海量”。我们开始浅笑、傻笑,忍不住坏笑:“还好我们是海派记者,这烹饪,这菜品,端给羊城记者,广州人怕要丢菜盘子的老母了?”
事实证明这是以沪人之心度粤人之腹。不久之后,应山东某酒厂之邀,帝都、魔都和花城的记者齐聚曲阜。微妙的是,自由入座的晚餐桌上,帝都客齐齐一桌,魔都人团团一席,那边厢北地国语,这边厢娇嗲之声……井水河水兮,泾河渭河。花城南蛮子竟有能力杂陈两桌,嵌入帝魔,那边嘻学国骂,这边笑仿沪剧。这一宴,已看出南国之飞黄腾达、花开富贵相,谁能同时和帝魔二都调笑周旋呢?
九十年代,拥抱传统是毋庸置疑的,尝试新潮却充满忐忑。以“旦复旦兮”之高等学府某院一九九零年的毕业分配为据,沪籍毕业生无一愿意离开上海滩,哪怕蛰居小单位也行;从帝都到魔都求学的学生本来少,自然拥护“哪里来回哪里去”的政策;其他省籍的学生,除粤籍外,皆愿去帝都,挤进央级单位,或留魔都,变身新上海人;粤籍学生,因语言食物生活习惯等原因回粤,算是可理解的,而少数不谙“鸟语花香”的毕业生选择去广州工作,则带有赌博的成分。
仍以这一届“旦旦生”为据,今朝回首过去:选择广州,竟是选择了路障最少的坦途!帝都犹如撒哈拉沙漠,年轻人一去,杳无音讯,不过不惑之年,冒不出气泡。而魔都,套用俗句:你若爱他,送他去魔都;若恨他,也送他去魔都!
在帝都的人,几十年潜水,在魔都的人,几十年冲浪。潜水有失踪不见的,而冲浪的,溺过无数遍水,身子骨普遍不行了。
这一届毕业生,有数个“广州传奇”,尤以此例著名:一位来自河南农村的才子,毕业去了广州《南风窗》杂志当编辑,没几年就升任总编;去美国镀金一年后,又“坐飞机”回到魔都,以“外来和尚”身份当上了《第一财经》总编……凭解剖麻雀的逻辑来看:惟有广州不埋人,甘心当外来人物的跳板呢!
如此说来,花城引天下英雄竞折腰?且慢!朋友圈里,有如今在帝都冒头、坐上市面稀缺位置的,简短地私信回复:广州?还行吧!有点儿乱……有在魔都挣了钱、成天笑看自己身家的,如此回复:广州?好是好,档次不太高……
问问在广州默默耕耘二十年的那几位的景况吧?人家是这么回复的:帝都?魔都?嗬嗬,你干嘛?问得好奇怪!广州轻松点嘛,过日子……有空来玩!带你饮早茶!
二
其实,惟气质论,帝都魔都有点和花城扯不到一块儿,无非因位列“天朝”三大城而被相提并论罢了。倒是素称花都的巴黎,同花城广州有些眉眼儿、身段儿或滋味儿上相像。
我离开魔都的报社,全身心拥抱被国人视为浪漫之都的巴黎。在它古老的学府苦读,每天逡巡一九六八年巴黎学生运动的中心圣米歇尔大街,住进阿莱西亚巴黎人街区,和海阿勒夫人一家朝夕相处,直到考入拿破仑创办的大学校,搬进凡尔赛宫旁山地校舍……三年巴黎,好奇慢慢凋零,爱意层层浸润……
试问天下各国的游客:巴黎是由哪些好东西组成的?他们会咂巴嘴给你一溜名词:卢浮宫、奥赛、塞纳河、香榭丽舍、铁塔、左岸、蒙马特高地、巴黎圣母院……去问着巴黎本地人,她们告诉你的却是另外一套:咖啡馆、红酒吧、美食餐厅、甜品店、面包铺子、菜市场、旧书摊、小剧院、滚球沙地……
同样,你问广州街头游客,广州是哪些好东西组成的,他们会开单子:沙面、广州塔、省博物馆、华南植物园、越秀公园、黄埔军校旧址、白云山……而广州人自己呢?古奇或新潮的食肆、千奇百怪的盘中物,无法枚举;餐后糖水铺,更是广州人心头之爱;若吃完聊完,时间竟还剩下要打发的整段,那么,来了:帽峰山、莲花山、南昆山、大夫山、从化王子山……麓湖、白云湖、流花湖、东湖……
话,这就挑白了说吧:帝都和魔都那千千万万了不起的市民是特殊材料制的,有无比的上进心和自我期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贼晚,口吞地沟油,心怀全天下。不是自诩治理国家就是自豪创业创富,堪称完美的种类啊!而法国花都和天朝南蛮子花城的子民有点异曲同工。散漫,有花都型号,也有花城样式。
洞烛世情的人说:看一个城市的本相,要看这城市里的老人。
看老人?伟岸的帝都和妖娆的魔都,老人白天深居简出,饮食清淡养生,晚上以鼓乐为号聚集。帝都老者,或迷彩服迷彩帽,或大红衣大红扇,聚齐广场开阔之地。迷彩服者,就着故苏联军歌开练把式,大红衣者,在陕北小调里扭秧歌;魔都音乐大有异趣,不是“靡靡之音”邓丽君,就是旧上海遗曲《玫瑰玫瑰我爱你》……一个个细瘦老婆婆都裁了新旗袍,老头儿们西装西裤穿双白球鞋,手搭筒状腰肢,嘭嚓嚓、嘭嚓嚓……
看!一群激愤的家长从广场边赶来了:“噪音扰民啊!孩子要考试!叫警察!”
花都巴黎的老人和花城广州的老人应该不会大规模在夜色中出动。每天薄暮时分,像卢森堡公园这样宽敞可以跑步的城市花园里,络绎不绝的是穿着运动服跑圈的老人;走进街区咖啡馆,老头老太吻面礼啧啧不停,端着小黑咖啡,翻动《巴黎人报》,絮絮地八卦,直到午餐时分。法国国家铁路公司给老人设立了“大旅行家”优惠套餐,在不繁忙的时段,鼓励老人旅行欧洲。回看南国花城,每日早茶轰轰烈烈,名楼好食肆,外地客订不到位,只能感叹现场“鸟语花香,眩头上脑”。南国老者,以蜂群般气势,密集占领了上班族留下的空间。茶香和舌尖的鲜味,注册了新的一天……
花都花城,自然都要看花。巴黎比不上欧洲有些花天花地的城市,它纬度接近帝都,决定了春季之外,树上基本无花,比不得花城一年到头花树不断的气候优势。然而,花都的巴黎人和花城的广州人似乎同样爱妆点小小阳台。
巴黎人的套路是这样的,他们可以驱车到附近花圃,购买成筐鲜花,载回家,挂到阳台上,随季更换;广州人在这上头可以少花钱,广州的阳台,种什么活什么,开花如仪。实在没空料理的人家,随手插几枝三角梅,热闹得满楼壁挂花瀑……帝都的楼房是寂寞的,显出光溜溜的庄严;而魔都街巷里,负有使命的婆妈楼组长举着电喇叭:“居民请注意,阳台上花盆收起来,以免风吹坠落,砸伤行人……”
在巴黎街头随心乱逛,谁都可以东张西望,甚至伸出手,摸摸富有艺术感的住家门框,看见你这种痴心的巴黎人大都会心一笑,朝你道一声日安。作为游客,很多人也如此钻进广州旧城区,东看西望,差点撞老婆婆身上。广州人没巴黎人那般多礼,她们脸上木木然,知你是游客,而游客都是智商暂时归零的。
仔细琢磨广州本地人对外来者的那副淡定,很有意思。空气是微热的,带着木瓜和芒果树气味,广州人穿得十分家居,灵巧地避开旅游者的莽撞,好比珊瑚上定居的鱼避让过路海龟。这是人世间的相遇,对路过自己地盘者的宽容和善待,就是这种淡然的回避。
若你向广州本地人问路求助,但凡他们能尽力的,都肯拿出精神来回答你服务你,一声道谢之后复归平静。这里没有朝“阳区群众”……
巴黎的街心小公园是没有咖啡店和商贩的,大一些的公园,有些有安静的咖啡馆让游客歇脚,或者街角有食品游动车,开卖小食和甜点。园林里绝无吵闹和遍地杂物的景象。
到广州,不能不去华南植物园,这可能是中国最好的南国园林之一。热带植物种类繁多,种植成林,植物气色雍容,养得很好。每种珍稀植物,无论高大的木本还是矮小不起眼的草本,都佩同例的标牌,标明了拉丁学名和植物俗称。园林工人默默用吸力巨大可以形成气旋的吸叶器来收拾落叶……没庞大的游览人群,观赏植物的人静悄悄走动,所有路径都有指示牌标明详细。植物园和花都巴黎的园林骨子里相似:美好的风光,归给文明的游人。管理者在幕后低调地维护和服务……
帝都和魔都类似的公共设施和园林?唉,不提也罢!
有趣的一比来了。自从看完巴尔扎克和莫泊桑小说,国人对花都巴黎,不免落下“民风势利”的印象。花都果真势利眼?亲身体验的一个故事在此:行走于香榭丽舍,忽然一位沪兄内急,我建议他到一家咖啡馆方便。此兄最是一个克己得体的人,他犹豫光方便不消费不合适,我自诩法语了得,便说你去方便,我与酒保言。
说话间,但见一位四十来岁巴黎酒保瞥我们一眼,我微笑说吾兄内急上一上厕所,酒保妙答:“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其实刚喝过咖啡的我们,又滞留在这所咖啡馆里喝上咖啡了。
这也许是花都最高级别的势利眼事件,别忘记这是在游客如云的香榭丽舍大街,每个游客平均一辈子来此逛街不会超过两次,少有回头客。这样的酒保,你留学三年,喝遍巴黎,大致可以遇见三四个。他若在居民区的酒吧咖啡馆如此行,怕早丢了差事。
势利眼在魔都,又有独特表达方式。以前,有人抱怨:魔都的服务生斜着眼将人从头看到脚,爱理不理。如今,受益于全国土豪雨后春笋,绝对是奢侈品店衣食父母,由此,老式势利眼在沪市已经绝灭,不用再害怕了。魔都的势利眼,如今的表现方式是隐性的:土豪结账(一般用现金)走人后,服务生嘟着嘴,拿酒精棉球一张张擦土豪的钱;嘴里咕哝:“要死哉!吃大蒜头朋友!臭煞人……”
帝都的势利眼?先得说事实:帝都老百姓礼数周到,能说会道,一般没深的交道,你看不出什么势利眼。至于不得不打交道的掌握资源分配的“帝都高人”?他看你额头之上五公分,你若无顶戴花翎,死后上不了八宝山,自然不入人家法眼……
令人欣慰的是花都、魔都、帝都整三都的势利眼都没能在花城找到适合生存的大气层。起先我不明白所以然,直到一位在广州创办《市民》杂志的闽籍诗人告诉我:广州文化是成气候的市民文化。
这直接让人想起法国人民基于基督教精神的永恒观念:自由、平等和人类的兄弟之爱。广州是最没有压力的都市也好,是最轻松宜居的城郭也好,能让市民安于自己生活、享受自己人生、并对他人友好的惟一原因,无非是自由、平等和爱的感受。
自由、平等和人类兄弟之爱的空气不是虚无缥缈的,是可以辨识的,这不能不谈及广州的老外。
在帝都、魔都和花城逗留的老外仿佛来自不同星球。
帝都老外所谓高层次的,有各国外交公使、联合国各组织人员、非政府组织成员、驻华新闻记者、文化团体人员、商务人员、艺术家和留学生等,所谓低层次的有俄罗斯倒爷、东欧倒爷等小商小贩。帝都老外的共同特色是某种程度的中国化。他们讲人脉,善察颜观色,还学会了打官腔。
魔都是中国开埠通商最早的城市之一,市民愿意讲规则,所以最得跨国公司商务人士青睐。魔都老外,以商务白领居多。衣饰精洁、彬彬有礼,办事讲求实效,说话直来直去是这些老外的特色。他们以公司的公费租住上海最昂贵的公寓,三天两头堕入华人女士编织的情网,颇有呼风唤雨、赏花酿蜜的自得。
说帝都和魔都的老外是为了便于形容花城的老外。花城对老外简直敞开了城门,谁要来就来得。花城的老外,已经低出了帝都和魔都的分类档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夏天碰上花城的老外,你最好不要大惊小怪人体的怪味。非洲国家、印度、巴基斯坦和伊朗、伊拉克的跑单帮朋友这里都常见,那些著名的外国人街区累积了无数下里巴人故事……单口通商历史源远流长形成了广州独特的华洋杂处模式。历来对老外有仰视习惯动作的魔都人士根本学不会如何和花城的老外打交道,俯视?平视?晕!晕!晕!
如果你不是一个巴黎的游客,而曾是一个巴黎的居住者,你就容易体会到花城比帝都和魔都,在国际化生活的深广度上,更接近于巴黎。巴黎的地铁展示出多元文化的居住者,而广州能成功接纳这些所谓的中低层外国人,凸显了这个南方城市的包容、自信和潜力。在建设大马路、六马路、三马路和相交的东风东路上,看一看那些华洋杂处的餐馆酒肆,你可以猜这是东南亚的一个商都,也可以猜这是欧洲大城市的一角,譬如法国的马赛(如果你去过马赛,自然会心一笑)。
三
城市的意义和实力,在于它的未来。
蜜蜂如果能从繁花里选择一朵花,就如同我们有智慧选择自己居住和生活其中的城市。
帝都、魔都、花都和花城,如果我能各各窥见它们的将来,预测其文化的走向,就能从容将个人的命运与其中之一交融,如蜜蜂沾满幸福的花粉,以至于酿出蜜来。
可是,凡夫俗子,没人能预见未来,我们如同坐上出海的大船,随城市将我们航向不可知的远方。
我们能做的,管中窥豹,以叶判林,只能从私体会中臆测伟大或衰落。反过来,正因为私体会具有独特性,才让沟通和分享有了价值。
我居住于四城中的某城时,遇到这样的故事:
一个有七百三十户业主的小区试行了业主委员会管理制度。六年后,崭新时尚的小区已变得破烂陈旧,主要原因是业委会主任暗中让儿子承包小区外墙粉刷工程,保质期十年的外墙涂料,仅一年多就剥落败蚀。而任何的抗议和追责,都在居委会的“调解”中不了了之。业委会和物业公司有着不加掩饰的同一个门洞,共管小区公共资源及进出资金,业主蚍蜉何以撼大树?
后来搬迁到一个仅仅八十户的郊外小区。小区物业公司突然停止了红外线安全监控服务,立马三家失窃。业主要求恢复安全监控,业委会和居委会联合召开会议,一边是几十户要求恢复安全监控的业主,另一边?业委会居委会竟一口一个“领导”,毕恭毕敬请出业主中两个就职于区政府的现任处级干部。处级干部反对恢复监控,所以会议的主基调就定下了。
海洋是由一口口海水组成的,喝一口能知其咸。两个小区住下来,凭着人的阅历和直觉,不得不担忧个人在如此城池中是否拥有安全和可预见的未来。
同样,应广州番禺一个基督教主日学校之邀前往参观:一个千户业主的小区,向主日学校送去一百多位不同年级的学生。随着牧师拜访学生家庭,人们因着信仰一起分享福音,查经祷告,男女老幼脸上洋溢清洁的气色。牧师作“基督徒家庭观”的讲道,席间有人问:“牧师,如何评价文学名著中的男女爱情故事,譬如《简爱》?”只听牧师言简意赅回答众人:“文学名著所写的,以圣经真道来看,无非是这世界的邪情私欲!”
番禺只是花城的一个偏远城区,主日学校和这些有信仰的家庭也只是番禺众海水之几滴。然而,看见一个平和的城市尊重市民的信仰,容纳主日学校和它的学生,如同它容纳来自世界各地的普通人,不给来客贴上贵贱标签;看见不尚外表打扮的市民,搭乘公共交通或骑自行车出行,名车引不来注目,豪客不与我相干,那种恬然幽静的民气,叫这大城无论如何变化,都有浓厚的底气了!
花都巴黎,自去年以来,不断被暴力所折磨,被恐袭惊吓。然而,正如往大海里扔进炸弹,海浪腾起之后,又是无垠蓝海。花都看似柔弱,古城瑰宝,不堪打击,却不知巴黎人心里的平静和安宁是最大的力量。当漫画家被恐袭之后,全巴黎高举“今天,我就是查理”纸牌,默默走上街头的那一幕,体现的不是恐惧,而是理性的力量。
花城广州,南方之都,历来是三大城中最习惯于沉默的那一个,却是最不会嬗变的那一个。当上海人哀叹小孩不会说上海话的今天,广州依然粤语当家;哪怕一场“非典”,也没有让这城的民改变起居饮食;打开广州人家的电视,少有不讲粤语的频道,香港电视媒体的声音,平平常常,在广州民居回响……
当灵魂蹀躞时,北地之子可以南下;当你渐渐沾染“狭小空间忧惧症”,你终究还可以一路向南,广州还在。国父可以自粤地出发,成就一个现代中国,你当知这地气民情,绝非偶然!
广州,满城绿树,绿树开花,花满羊城,成就了南国之都的表情。当木棉飘落的时候,拾起一枚,你将惊诧于一个世俗纷乱的社群,能以如此厚重的红花为自己徽号;当食肆排档人满为患,厨师成排在灶火上翻锅飞铲时,你将顿悟人生的真谛不在于庙堂高处,不在于金融中心,只是舌尖上那一丝真味,以及喜欢真味的舌头说出的真话……
不到长城非好汉,为了证明自己能飞高,去帝都求学吧!不进上海滩,不晓得自己土,去魔都进外企挣美元吧!不看懂巴黎,你就会错爱美国,去花都长长见识吧!
不拥抱广州,你吃也没吃过,喝也没喝好,不晓得人是怎么过日子。
一个人高亢过那么一段青春,毕竟要做一回实实在在的人,心稳稳放落安闲处。若你同意这一说,那么,广州就在南边,南边多得是好天气,南边也多实在的人……
宇 峰:上海市作协会员。毕业于复旦大学。曾在多家欧美跨国公司中国总部任专业总监,国内工作范围包括北京、上海、广州等一线城市。
责任编辑 张 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