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维尔斯
我第一次见到艾琳是在1964年,那时候我17岁,刚刚在离新南威尔士州不远的斯托克顿精神病医院当实习护士。在五年时间里,我都是在一个住着大约有100名病人的病区工作。有些病人有很强的攻击倾向,所以经常要给他们穿上约束衣,限制他们的活动。那时候艾琳二十多岁,属于要求穿约束衣的一组病人,虽然我从没看到过她对别人使用暴力。
随着工作经验的增加,我渐渐理解了病人们的需要,我的工作也比以前容易了一些。艾琳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她从不说一个字,但是她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会忽闪出光芒。不管给她把约束衣系得多结实,用不了十分钟,她就会把它拿在手里还给我。每次我都对她说,只有大魔术师胡迪尼才可能从这件约束衣里逃脱。但是只要让艾琳独自待上一小会儿,她就会站到我身后,手里拿着那件约束衣。这成了我们的一种游戏,每次艾琳的眼睛都会闪烁着调皮的得意之情,她知道她的聪明超过了我和医院。虽然她从来都是一言不发,也从没笑过,但是她的眼睛告诉我,她能听懂我说的一切。我尊重艾琳,她似乎拥有一种内心力量,让她从不接受失败。
20世纪60年代末,对于精神病的治疗有了引人注目的改观,我们接到通知,不再把病人限制在约束衣里。我们给病人们穿上了一身新病服,不到几天时间,我就注意到艾琳有些烦躁和失望。我们给每位病人都发了鞋和袜子,我以为艾琳一定会觉得这比约束衣更舒服,但她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神情沮丧。医生给艾琳检查了身体,验了血,结果全都正常。
我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可能原因:艾琳不再有挑战了。我决定试验一下自己的推测。给她穿衣服时,我不吝言辞地夸她看上去多么好,必须要穿上鞋和袜子才能让脚暖和,然后帮她穿好了鞋,系紧了鞋带,但是鞋带难不住艾琳。几分钟后,她把鞋和袜子还给了我,她的眼睛重新焕发出了光芒!我们的游戏继续了下去,我不介意艾琳把刚穿好的鞋和袜子脱下来,因为她又快乐起来了。我也曾试着给过她一些智力玩具、书和铅笔,但是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当了多年护士之后,我结了婚,接着从医院辞职,在家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1992年,我回医院参观了一次,护士们邀请我参观了一下当年工作过的病区。那里的变化太大了,现在,医生称病区为“单元”,称病人为“居民”。这里的居民们享受着音乐和电视,气氛比以前轻松了很多。
和护士们闲聊的时候,我看着四周,忽然看见了艾琳,那时的艾琳50岁出头,正坐着看电视。她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鞋和袜子。我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几句话,不过她好像没认出我。我回到了护士们中间,但是不一会儿,我就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胳膊,是艾琳。你可能猜到了,她把她那双崭新的鞋和袜子脱了下来,递到了我的手上。我忍不住笑了。
我让她坐了下来,我们一起把她的鞋和袜子重新穿好。我一边给了她一个拥抱,一边看着她,她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不但依旧忽闪着光芒,而且这次她还对我绽放出了一个最美的微笑。
我吻了她一下,回到了护士们身边,把我和艾琳从约束衣到鞋子和袜子的故事告诉了她们。她们听了之后,对艾琳这些年的巨大改变都感到震惊,因为现在她可以在开饭的时候帮着布置餐厅,摆桌椅、擦桌子,每天也都会自己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艾琳的美丽笑容告诉我,她很快乐,也很知足,这让我很是欣慰。从过去到现在,艾琳展示给我们的是一颗不愿受到囚禁的心灵,也让我看到了爱的力量。
去年,75岁的艾琳去世了。能认识你、跟你合作,这是我的荣幸,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