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
轻盈的流水、古老的大木,是晋祠最常见的事物,像时间一样不可测知,像时间一样凌于万物之上,却又清晰可见。圣母殿背后的悬瓮山,是晋水的所有源头,难老泉、善利泉和鱼沼的源头。悬瓮山海拔800-1700米,南北而陈,属于庄子曾提到的吕梁山脉一系。它又叫做“结绌山”、“汲瓮山”、“龙山”。《山海经》里称它“悬瓮山”,说它上多玉,下多铜,山中有叫做“靡闾”的野兽,晋水自山中喷涌而出。悬瓮山总面积1500平方米,原本草木森森,李世民就曾夸悬瓮山横天耸翠;到上世纪末,悬瓮山几乎秃顶,水源几近断绝,山间巨石裸露,有如人伤痕累累的嶙峋内心。近年人们注意绿化,漫山又可见嫩弱树木,它们小心翼翼地摇曳,似乎惟恐受到伤害。
半温半寒的难老泉
据说在古时,悬瓮山山腹有一瓮形巨石,山因此被称作“悬瓮山”。清末刘大鹏在《晋祠志》述及,用到“其石高悬”的称法。在想象中,这石周围是悬崖裂缝,其石浑然而巨,如古瓮状上下略细,而最粗的中部,为两侧悬崖夹住。此石当为悬空而立,它下面的空隙,长起小树,石上面爬满藤蔓类植物,还有着百年千年深绿的苔痕,水淅淅沥沥自巨石上滴下。又或者巨石被山夹住的空隙中还可透光,人走近时,偶尔栖息于巨石上的鸟群呼啦啦自另一侧飞走。
晋祠流水悉数源于悬瓮山间,主要有难老泉、善利泉、鱼沼泉。东周时,这里的水势浩大,以至于可以被引去淹一座坚固城池;唐时这里的水可以行舟,明时水上仍然行舟,而我们今天看到的难老泉、善利泉及鱼沼泉,已不能设想在水面行舟的模样。难老泉曾在1994年断流,差一点就断了气,如今水流虽小,却依然昼夜不断。
我们一条条地说那些曾真实存在过的美好的流水,及其上的建筑、风景。先是难老泉,它在晋祠诸泉中流量最大,声名最显,素有“晋阳第一泉”之称。泉源于悬瓮山间一丈深的石岩,潜行而下;在圣母殿左侧几十米远处,我们可见一座小亭,小亭里是俗称“南海眼”的难老泉井。俯身下视,可见难老泉水在约一丈深处喷涌流动。水色碧绿透明,却不见底,那绿色在更深处变得幽暗。水面不可或止,波光粼粼闪烁不断,不计其数的金鱼随涌泉上下游弋。我们要说那井上的难老泉亭。“难老”其意,出自《诗经·鲁颂》“永锡难老”之句。难老泉井亭初建于北齐天保年间(550—559年),明代重修。亭上悬有众多名联匾额,中以傅山所书“难老”最著。当年李白、白居易、元好问、范仲淹、欧阳修都曾在这里俯身观看难老泉井,而扶着李白俯身下视的,也许还有李白写在诗句中的歌伎。她要比李白要胖一点,往井里探头时打了一个趔趄,我们似乎还能听到她当时发出的夸张惊叫。
难老泉水恒温,为17℃,但据说难老泉井中的水半温半寒,井中靠南的泉水踏之如寒冰,靠北的泉水,触之暖意袅袅。这意思大概还指,泉井里一共有两个泉眼,流出井外时二泉方冷暖混淆。井东不远处便是石塘。泉水自井底穿出、如于瓮底倾漏而出,潜行十多米,自石塘西岸半壁的石雕龙口奔涌而下,水声溅溅,夜深寂寂时听来,水声愈响。
石塘原名“清潭”,又名“金沙滩”,初为北宋一名叫陈知白的县尉所建。西向站在水中石梁上,遥望西面半壁龙头喷水汩汩滔滔,泻于波面,碎珠飞迸。石龙头下一汉白玉僧人立于水中。水经年溅落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表情诡异,一手高举一兽状物,未知做何解。他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如流水一般锲而不舍。
人字堰即水中央的石堤,水自石堤下的洞眼穿过。石堤上置一低小的塔,名为“张郎塔”;塔北七孔洞眼,塔南三孔。据传北宋年间土人争水灌田,争械不休。官府出面调停,于泉边置大油锅一口,油沸腾后锅中置十枚铜钱,以示10股泉水,南北两方乡民各出一名代表,当众赤手捞取铜钱,捞一枚得一股泉水。北河花塔人张某争水心切,竟纵身跳入油锅捞出7枚,当即毙命。后人为纪念张郎,将其遗体埋在难老泉源头,雕石塔为标志。为使十之七分的泉水向北流,特置人字堰,为南北分水界。
鱼沼和善利泉
鱼沼是晋祠第二道泉水,它隐于圣母殿底,我们不可测知它在暗处的缓缓流动,而现在它就要彰显于笔下。它不似难老泉激情一般涌动。我们看不到鱼沼的飞溅,它将自己完全置于黑暗之中。在光中时,它汇聚成名为“鱼沼”的圆池。沼深丈余,水深约两米。沼直径约23米,上面的飞梁呈十字形,将鱼沼分割成4个小池,而4池实则相连。
鱼沼之鱼,古时大者长四五尺;以铁网罩住出水口,以防鱼逸走。鱼沼池水如同难老泉一样恒温17℃。水在出水口分流,向北的方向流经八角莲池。莲池又名“放生池”,是旧时善男信女于此释放生灵,以求积德的场所。
我们也记下另一条曾经存在的流水,晋祠的第三泉善利泉,它也要流经八角莲池,而泉水久已枯竭。善利泉又名“北海眼”,得名于《老子》:“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善利泉井上有亭,与难老泉井亭仿佛,同时初建于北齐时期。二者一南一北对峙,有如圣母殿的左右配侍。
善利泉未枯时,潜流至水镜台西北方聚水成池,时人名之曰“双沼”。双沼一南一北,相距丈余。沼各东西长八尺余,南北长五尺余,深约三尺。泉水在靠近北沼的上游显露,形成“石泉”:周长五六尺的石河床状如小磨盘,底部凿一小穴,善利泉自穴下翻上流出。其间烟水明媚,丽景纷披。水镜台一年四季赛会演剧不断,或昼或夜,人们丝幄翠帱,密匝匝围于沼边临流叹赏。低头见流水波动,举头望水镜台上演的戏剧中人事变迁,锣鼓铿锵,观戏人不觉身在何处,水镜台上演出的戏剧是真,还是自己此刻正在剧中?
现如今善利泉丽景不再。但也许它正在积聚,某一日便突然自暗中彰显出来。造物神奇,谁又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