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田野就是一种感动(组诗)

2016-05-09 15:37张志友
青年文学家 2015年25期
关键词:苞米铁锹野菜

张志友

淡淡的伤

除了几套旧家具

几套被褥,一个饭锅

还有就是厚重的几大包书

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十四年前的那个早晨

我的一个家居然能被一辆卡车装走了

在田野里留下了两道弯弯的车辙

像我心底淡淡的伤

那个早晨

32岁的妻子

和8岁的女儿的眼里

与玉米花蕊一样都含着晶莹的水

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在泪光朦胧的眼角

一狠心就抹去了我的故乡

从此就意味着

我把白发苍苍的母亲

和3个同胞兄弟

还有那些被风吹雨打的农人

彻底遗落在田野里了

成为那片庄稼地永不更改的标点符号

年复一年的为季节断句

为那缕苦涩的烟火断章

为我孤单的乡愁收尾

从此就意味着

在远居明代的古城里

我依然能听清故乡的鸡鸣

依然能闻到庄稼传粉的气息

依然能读懂亲人们日渐晒黑的表情

其实这个世界上

有些东西是可以抹去的

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是抹不去的

正如我淡淡的伤

这十四年的月亮

十四年

燕子照样一春一归

草木照样一秋一枯

而每在农历十月十七的夜晚

我都要傻傻的看着月亮不说话

我不说话是为了让月亮说话

在这个夜晚

月亮看到了我人生流下的第一串泪水

所以只有在每年的这一个夜晚

我一有泪水

就只能流给月亮

太阳一出来了

脸上什么痕迹也不会叫人看见

我的许多泪水

月亮能读懂

因为月亮读过

太多古往今来的泪水

她把这些相似的泪水

都装订成哲诗

放在月亮上面的平仄里

谁读谁流泪

谁读谁就不会再摧眉折腰

十四年了

我都做了些什么呢

除了暗长了几根白发

私攒了两本忧悒

剩下的就是

望穿秋水般的盼着升起的云霞

一年又一年

我就知道

那片云霞是永远属于远方的

在远方的路上

我的前脚跟着后脚

踏碎所有露水里的月亮

才会有云霞升起的梦

野菜开花

野菜好苦啊

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个味道

在寂寞的田野里

在贫瘠的乡路旁

默默无闻地绽绿开花

默默无闻地枯黄凋落

尝它一口就想把它抛掉

抛到角落里遗忘

永远也不再回首……

然而,在繁华的大街小巷中漫游

在变幻莫测的灯红酒绿里迷醉

久了,腻了

又想到了另一个世界

想到了千百年临风沐雨的泥土

想到了泥土上

那习惯于寂寞的野菜

不惜高价去买一碟苦菜

说是野菜的味道虽苦

但苦口利于病……

于是野菜开花了

野菜的旁边留下了串串足迹

但野菜开花的气息

永远是那个味道

不管是你遗忘它

还是你青睐它

它都是不遮不掩地开

实实在在地开

野菜就是野菜

不管是你抛它在路边

还是摆它在高贵的金碟里

它都是寂寞得带土味的野菜

欣赏它也罢

品尝它也罢

野菜开花就是那么个开法

就是为了朴素的生存……

开出的花朵

也永远坠落于泥土

一年又一年

重复着古老的歌谣……

雨水

时值北方的雨水啊

我屋后的阴影里

还残留着坚冰和白雪

七九河开河还没开

八九雁来,雁还没来

在北方

我张开的嘴唇

干渴的裂纹

一直延伸到云南偌大的田野

冬虫夏草

也会听天由命了

它也难以在缺水的泥土里

一虫一草的变幻着攀高的价码

今日是雨水

天一而生水

可没有淅淅沥沥的雨水

淋过我的脸颊

冬日却依旧寒冷的挂在西天

我看见一字排开的农民工

他们骑着的破旧自行车上

都绑着一把亮堂堂的铁锹

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衣

套着破旧的帽子

骑着破旧的自行车上

却绑着一把磨的很亮很亮的铁锹

他们骑着自行车的队伍

一字排开

在冬日的阳光下一照

那铁锹上的阳光一闪一闪的

在这个世界上

最阳光最温暖也最润泽

这个世界上

只有农民工的铁锹上

不被铁锈锈死

因为每天都在磨着

他们唯一谋生的工具

像在磨一把刀

既能砍柴

也能割破岁月里的毒

其实田野就是一种感动

譬如一片稻穗

飘落在熟透的秋水里好凄美的

譬如一朵野菊花

开在千年的草丛里却从不说好寂寞的

譬如一株枯草

挥别了诗人的泪滴好无奈的

譬如一院农家

堆满金黄的苞米却从不说是世上最灿烂的

老秋到了

田野黄了

苞米秸秆一排排睡姿般躺下了

三叔也舒展的躺下了

那省吃俭用的苞米秸秆

那所剩无几的苞米秸秆

哪一株都像是三叔毫无怨言的身世

70年的田野一张枯黄的脸

2元一瓶的农夫山泉有点甜

三叔一生都没舍得买过

也没舍得喝过

三叔走了

他躺在高高的烟囱前的表情

少有的安详

生前那躺在三叔灶膛前的苞米秸秆的表情

也少有的安详

三叔和苞米秸秆的命运是一样的

最终都化作了谁家的一缕炊烟

他留给这个世上唯一的遗产就是

北方农家屋脊上高高的一堆玉米

如同夕阳般金光灿烂

也如同夕阳般落入西山的田野

又有新一轮的朝阳周而复始的东山再起

在无数的农院之上

永不陨落

金灿灿的泥土香

飘进千万家

其实,田野里究竟有什么啊

无非是一捧黄土

和几滴风调雨顺的墒情

一堆金灿灿的玉米

和无风挺直有风就顺风倒伏的几缕炊烟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炊烟却养育了盛盛衰衰的王朝

养育了四书五经

养育了诸子百家、帝王将相聪明绝顶的头颅……

此时天还照样那么蓝着

秋阳还照样那么亲近农家

炊烟还照样在田野安详的升起

一只公鸡还照样在枯草上艰辛的觅食

三叔走和不走

一切似乎都没有察觉

三叔走了

只留下一句话——

世上少了谁

明年的田野都照样青……

猜你喜欢
苞米铁锹野菜
畜禽夏季喂野菜 防病快长真不赖
千万别惹铁锹
挖野菜
十月
野菜的盘中艺术
乡下“啃青”
我的苞米情结
撒不出来的铁锹
难忘当年的大饼子
小知了和铁锹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