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升庵诗话》看杨慎的宋诗观

2016-04-27 07:44阮思雨李丹
青年文学家 2016年6期
关键词:杨慎宋诗

阮思雨 李丹

摘 要:杨慎为明代学者,诗文杂著至一百余种,其中《升庵诗话》内容涵盖广泛,汇集了其大部分诗歌批评言论,虽言杂论散不成体系,但其不拘时俗、新奇独特的诗学观念仍足以倾动当时而影响于后世。本文试从《升庵诗话》中体现的唐宋诗观、否杜诗“诗史说”及其对宋人的评价三个方面来探索杨慎的宋诗观。

关键词:杨慎;升庵诗话;诗学观念;宋诗

作者简介:阮思雨(1991-),女,湖北宜昌人,辽宁大学文学院2014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古代诗文。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6-0-02

一、相对公允的唐宋诗观

唐宋诗之争在严羽标唐贬宋之后就成了文学批评史上的一大论题,明代文坛也为尊唐抑宋的风气所笼罩,“故有明一代,唐诗盛行,居于绝对优势;倡言宋诗者,寥寥可数。然门户之见益深,意气用事益甚,关于唐、宋诗之争论,虽大体不出前人议论范围,而态度、措词之偏激,则前此所未有也。”明代前后七子执盟文坛,他们倡导“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主张“不读唐以后诗”,对宋诗一概鄙薄,认为宋诗“似苍老而实疏卤”,一无可取之处,言辞甚是激烈。在尊唐抑宋的论调代表主流话语倾向时,身居边地的杨慎保持着独立清醒的诗学主见,在广泛涉猎宋诗的基础上,以相对客观公允的态度看待宋诗的得失。

杨慎曾师从李东阳,他的宋诗观受其影响,但并不为其所锢囿。李东阳认为宋诗涉于理路,殊无情致,雕琢艰涩,难登大雅之堂。杨慎也赞同诗歌应重吟咏性情,对宋诗中好议论尚理趣的特点多有批评。但他反对因此而完全抹杀宋诗,多次引用宋诗佳句以驳“宋无诗”等极端之说,“此诗无愧唐人,不可云宋无诗也”、“宋诗信不及唐,然其中岂无可匹体者?在选者之眼力耳”、“五诗有王维辋川遗意,谁谓宋无诗乎?”,这些评论都反对全盘否定宋诗论点。

杨慎虽认为不少宋诗不逊于唐,值得学者兼收并蓄,但评论宋诗还是以唐绳宋的传统标准,仅称赞似唐诗一样婉而有味、含蓄蕴藉的宋诗,未能完全跳出窠臼。对宋诗的鉴赏批语多为“妙处不减唐人”、“风味脱洒,何羡唐人乎”。或因宋诗有唐代名家风范而称赞不已,例如“此诗工致似李义山”、“其诗绝如李贺,尝一臠可知鼎味也”、“有韦苏州、孟襄阳之风”。杨慎将“宋人之有唐音”作为评判准绳,这种看法在当时贬宋的主流风气下提出,体现了其独到的艺术鉴赏力,但仍未能超越历史局限,认识到宋诗的价值恰在异于唐诗的独特风格。面对好议论说理的典型宋诗时,杨慎就站回复古派的立场对其严厉批评,例如“宋人诗则强作老成态度,而‘绮艳、‘清新概未之有”、“宋人议论多而成功少,元人评之当矣”。虽然杨慎不同于李东阳等因强烈的门户意识而抨击宋人,但他捍卫诗道性情的艺术本质论,对宋人刻意淡化情性追求理智的做法还是大为不满的。

二、对宋人杜诗“诗史说”的批判

称杜诗为“诗史”一说,首见于唐孟棨《本事诗·高逸》。杜诗以强烈的写实性记录了安史之乱前后真实的唐朝社会现实生活,孟棨将这些实录了杜甫行藏与其所经历的社会动乱的诗歌,称之为“诗史”。到了宋代,杜诗受到前所未有的推崇,宋人以穿凿附会的理论从内容、诗法、精神等各层面加以论证,将可称之为诗史的诗歌范围一再扩大,过分关注杜诗忠君爱国思想,杨慎对此辩驳道:“宋人以杜子美能以韵语纪时事,谓之诗史。鄙哉!宋人之见,不足以论诗也。”杨慎为维护诗歌纯净的主体性和审美性反驳诗史不分的现象,他认为杜诗中反映史实的诗既只占一小部分,又不能代表杜诗的最高艺术水平,对杜诗“诗史”地位的抬高不利于真实全面地诠释杜诗。首先,杨慎认为六经各有体,诗与史承担着不同的文学功用,过度地“以诗证史”或以忠君爱国思想绑架杜诗,违背了诗歌吟咏情性的本质。其次,杨慎诗论重含蓄蕴藉,认为直陈时事的史诗是下等杜诗,对此类诗歌过分追捧使得杜诗中其他佳作不为人赏。书中杨慎从考据的角度论证杜诗并非皆有据依,虽难免强词夺理,但实为明人对宋人之学亦步亦趋的现状不满。明人不重学问喜作高谈,多虚骄之论,对宋人学诗之偏的缺点也照旧吸收,没有真知杜诗的精华就大兴标榜之风。杨慎意识到明代学风的弊病,试图发出批判杜诗“诗史说”的声音以引起时人对宗杜背后所隐藏的文化内涵进行反思。

三、对宋人的评价

在明代尊唐抑宋的文艺思潮影响下,尊唐之风颇浓而祖宋者则寥寥无几。作为宋诗最高艺术成就的代表人物苏轼、黄庭坚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遇,他们的诗歌要么被束之高阁,要么被作为批宋的靶子,声誉远非宋金时期能比。而杨慎却因有意识远离门争户斗的纷乱局面,用相对客观的眼光观望宋诗的成就,对东坡诗和山谷诗有褒有贬,其诗学观念与苏黄也颇多相似之处。

明人对苏诗好议论时政的特点夸大丑化,而杨慎则戏讽好友诗歌直露,不能与东坡诗同日而语,“东坡嬉笑怒骂皆成诗,公诗无嬉笑,但有怒骂耳”,肯定苏诗的嬉笑怒骂背后蕴藏着深意而非庸俗肤浅的谩骂。《升庵诗话》中引东坡诗数十处,在注释典故出处时常以东坡诗为佐证,多次以己之博学更正注者之误。在诗学观念上,杨慎也与苏轼有相似的言论,他们都反对流俗轻浅,《竹坡诗话》引苏轼言“街谈巷语,皆可入诗,但要熔化耳,如非化俗为雅,则俗字不用,若‘绽、‘葩二字,是世间第一等恶字,岂可令入诗来!”,杨慎也批评口语乡音之俗,“惟取口吻之便,乡音之叶,而著之诗焉,良为后人一笑资尔”。杨慎反对因袭剽窃、人云亦云的俗诗,对苏诗中清丽自然的诗句以“奇”字称赞。

明人对追求形式技巧的山谷诗嗤之以鼻,杨慎对其生新廉悍的诗风虽总体评价偏低,但在某些诗学主张上却与之有甚多共鸣。黄氏重视读书博学,而杨慎在《升庵诗话》中论及“博学”的条目近四十条,可见二者都认为书本学问是创作的重要源泉。黄氏强调“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俗气”,杨慎也感慨“ 杜子美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此子美自言其所得也。读书虽不为作诗设,然胸中有万卷书,则笔下自无一点尘矣。近日士夫,争学杜诗,不知读书果曾破万卷乎?如其未也,不过拾《离骚》之香草,丐杜陵之残膏而已。”读书观念如此相投,杨慎亦不愧山谷知音也。明人好虚妄空谈,在结党集社的社会风气下往往只关注与自己观念相同的书籍,阅读面相当狭隘。杨慎对此种现状十分担忧,多处痛斥明人学识浅薄:“先辈读书博且精,不似后生之束书不观,游谈无根也”,又贬明人“士无古学,不足以知之。诸家解者,或敷演清谈,或牵聊禅语,或强附儒家,漫曰:‘此文字奇处妙绝。又恶识所谓奇妙?”此外在考证名物方面也多次例举明人因学识局限而犯愚蠢的笑话,例如讽刺明人“好古者但知‘匆匆,而笑‘悤悤;逐俗者又但知‘悤悤,而骇‘匆匆,皆非也。是以学者贵博古而通今也。”杨慎与黄庭坚在“无一字无来历”的观点上也十分契合,他们都因深渊的学识修养而能窥见今诗与前人遗产之间的暗合之处。杨慎评“先辈言杜诗、韩文无一字无来历。予谓自古名家皆然,不独杜、韩两公耳。”认为凡是名家的佳作都是化前人陈言,诗人文士大概皆有祖有所来历,比之黄氏更坚信读书对于创作的作用。他在评论诗句时频繁使用“祖”、“出处”等词,热衷于那些巧妙借鉴前人诗句而幻化无痕的妙句,认为诗歌“若不知其出处,亦不见其工致也”。杨慎本着“无一字无来处”的原则,探寻诗句与前人古诗字词、典故、构思等方面千丝万缕的联系,认为后人的成果是在吸收古人文学遗产的基础上而来。

此外,对于黄氏“点铁成金”与“夺胎换骨”之说,后世多抨击其剽窃因袭之病,而杨慎却体味了其中有理的方面,并以此评论诗句陈陶诗“一变而妙,真夺胎换骨矣”。可见杨慎虽在力贬黄庭坚的时代氛围下对山谷诗颇多鄙夷,但在诗论上无形支持着江西诗派的精神,这也是杨慎对待宋诗保持客观清醒立场的例证之一。

参考文献:

[1]杨慎撰.王大厚笺注.升庵诗话新笺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8.

[2]齐治平.唐宋诗概述[M].长沙:书麓书社,1984.

[3]李程.明代宋诗接受研究[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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