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寻找:《一句顶一万句》精神分析

2016-04-13 15:13于文娜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绥化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一句顶一万句寻找讽刺

于文娜(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河北石家庄 050024)



孤独与寻找:《一句顶一万句》精神分析

于文娜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摘要: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通过主人公不断寻找说得上话的知己,向人们展示了普通人的内心孤独和无处安放的精神寄托,同时这种孤独感也是中国人祖祖辈辈之间历来就有之的。小说通过寻找“说得上话”的人,使“说得上”的内在含义层层推进,一步步指向了国人的内心孤独,以及难以摆脱孤独的精神层面,可见小说中寻找“说得上话”的人隐喻性和指示性,而“说得上”最后也抽象成为一种摆脱内心孤独的精神归宿的象征,构成了对无聊琐碎、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的意义的超越。

关键词:孤独;寻找;讽刺;荒诞

一、独特的沟通方式——普通人亦有孤独感

看过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后,每每会让人感到有种写出了众生的群相之感。但是作者的用意却不只是向人们展示他是有多么熟悉普通的各行各业人们的生存环境和真实的生活情况,而是通过对这些人物的描写会让人发现其实孤独感在这些普通人身上亦有之。

《一句顶一万句》这部小说作者淡化了故事发生的时代政治背景,行文中没有过多的景物描写和人物外貌、形态和心理描写,基本上是以小说中人物的对话支撑起整个故事的,即人与人之间说话的形式来完成小说的叙事,但是却也有这样几个特殊的人物存在,如私塾先生老汪,是不说的“说”,在每半月一次漫无目的的行走中去“默说”,这是高古的“说”;染坊老板老蒋和人说话伤透了心,改为和猴子说。而如果别人滔滔不绝,老蒋以“看”和“想”的不说来“说”,使劲盯着你看,低头使劲想,直至让说的人毛骨悚然;竹业社的老鲁,是“走戏”的自言自语,戏在他心中上演,在“走戏”的热闹中,体会众声喧哗的“说”的极致;县长老史则另辟蹊径,和小旦苏小宝“手谈”。两人默处一室,手指的你来我往,化演天地万物,神游古今四方,以不言而达于言所不能言的极致。

老汪、老蒋、老鲁、老史他们是用不说来代替说,他们不再相信“人”的世界与人无法对话的世界让他们逃到了一个只有动物没有言说没有人的世界,正如老汪在私塾教授学生《论语》时所说到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解释成身边没有朋友才把远道而来的人当作自己的朋友,远道而来的是不是朋友还说不定。这是多么的充满了讽刺意味呀,既消解了儒家的经典又道出了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以及对友情的失望和孤独感。

诸如老汪、老蒋、老鲁和老史等普通人的独特言说行为方式在小说中初看之时会给人以滑稽和荒诞之感,人怎么能够这样怪诞呢?但是细细品味又让人不难发现这是刘震云一贯就有的荒诞幽默感,让人嘴上笑着心里哭着,并且深入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不能让人好好地说话沟通呢,非要写出这些有些奇特的沟通方式的人呢?“说”代表着沟通与交流的行为,而沟通的行为与交流有多种,说话这种行为是最表层的一种沟通与交流的行为,但是书中的这些人物却将这种最肤浅的最简单的沟通行为都放弃了,体现了普通人对言说的这种沟通行为的失望,是对人心的难测和人与人之间信任的失望,与人已无话可谈更无法交心,但不与人沟通交流又无法排解自己内心的那种孤独感,因此只能为自己找寻一种独特的沟通交流方式来纾解自己的孤独和那份无人可说之感。虽然这几个人物是属于有些特殊的,但是他们也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只是作者在这些人物身上用了比较夸张的写法来展示普通人身上的这种孤独感。

二、改名、变换职业——只为寻找说得着的人

小说中的主人公杨百顺更是这种普通人中的典型代表。首先在表层上可以看出的是他为了生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变换职业,他先后干过杀猪的、挑水的、给县长种过菜、卖过馒头等一些行业,如蝼蚁般为生活而劳碌奔波。但是在这繁重的生活背后他却又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改名:杨百顺、杨摩西、吴摩西、罗长礼。一次一次变换职业,一次一次更改姓名的背后是杨百顺一次又一次不断寻找着自己的个人价值和身份认同,是不断寻找着说得着的对象,更是精神上孤独的体现。

小说中的主人公杨百顺只是希望有人可以说说话,只是停留在这个层面上,而没有更深层次的追求,不敢去想象有人可以和自己交心的沟通,小说中写到的只是一直在寻找只能说得上话的人,不敢要求的过多,可见普通百姓的精神贫瘠和孤独是到了何种程度。

杨百顺是一个有家有父母有兄弟的人,但是即便是这样他的内心也还是孤独的,依然出现了他与父母家庭和兄弟的决裂以至于最终的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后的杨百顺最初和曾家庄的老曾学杀猪,这时他和师傅老曾还是可以说到一块去的,还是可以沟通交流的,但是师傅自从又找了后老伴之后,杨百顺和师傅老曾之间的沟通交流就逐渐变少,慢慢地又演化为一种不信任;在给老蒋的染坊挑水时,他就已经开始不和人太沟通交流了,而是选择与老蒋所养的猴子为朋友,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因为过分信任这只猴子而被这动物老实的外表所欺骗不慎将它放跑,自己因此而受牵连以至于丢了这份工作还不得不外逃,重新寻找谋生的职业;当他嫁给吴香香以为自己可以从此以后在生活和言语沟通都不用发愁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自己和妻子也说不着,而妻子却与自己认为和自己说得来的可信赖的隔壁邻居老高一直是相好的,被杨百顺发现后,两人私奔逃跑。虽然遭受了妻子和朋友的背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杨百顺却也发现自己和吴香香的女儿吴巧玲说得来,但是碍于妻子与友人私奔,综合各方面他不得不带着巧玲假装出外寻找一番,本想只是假装找找妻子就回去的,但是在这假找的过程中他却把好不容易找到的与自己说得着的巧玲给弄丢了,这时的杨百顺便从假找变为真的寻找了,但是却偏偏在他伤心失望之时,恰巧此时在郑州火车站他看见了私奔的吴香香和老高,他亲眼看见了两人分吃一个白薯的亲密过程,同时也看到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这使孤独的杨百顺心里受到了更加沉重的打击,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说过那么多的话。而故事发展到这里作者无疑将孤独的主题充分拉至高潮,完成了主人公的“无法说”模式,不仅使杨百顺的意识坍塌并且也使其踏上了一条寻找自己精神寄托的不归路。

小说中的主人公杨百顺一直都在寻找说得着的人,而这种寻找则是人的孤独一种最表层的体现,作者通过这种看似是最表层的为了言语层面的沟通的寻找,让人们感受到的是人精神的孤独和贫瘠,而人之所以会感到精神的孤独、贫瘠则主要来自于人性的冷漠、狭隘、自私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可以说中国人的每一个姓氏里都是一个有着众多亲戚分枝的族群,但是就是在这样一个有着庞大分枝的族群中的人依然找不到可说得着的人,反而通过小说中让人们看到的是主人公杨百顺与父亲和兄弟之间的决裂以及最终的离家出走,这种离家出走则是让人体会到中国式亲情之间并不是以往人们印象中的那样一派祥和,小说无形中讽刺了中国数千年的家族式亲情,同时也让人不禁深深反思自身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三、隔代人的寻找——孤独式命运的轮回

《一句顶一万句》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为出延津记,主人公是杨百顺;下部为回延津记,主人公为牛爱国。牛爱国是杨百顺走丢的养女吴巧玲(后改名为曹青娥)的儿子,他与杨百顺也有着类似的经历和遭遇。牛爱国也是在家里和自己的亲人没有说得上话的,但是倒还有两三个朋友,可是后来慢慢发现自己和这些朋友之间也渐渐说不到一块去了,不能再互诉烦心事。特别是与好朋友冯文修因为十斤猪肉钱的误会就闹掰了,没想到朋友一掰,之前和冯文修说过的知心话不仅被传得尽人皆知,由于话传话就传走了样,反过来使自己与朋友说的知心话成为伤害自己的刀子,扎向自己。而牛爱国的妻子庞丽娜先是与照相的小蒋相好,后来和她的姐夫跑了。牛爱国知道庞丽娜与小蒋在一起时,不仅是因为两人相好,而更多的时候也是两人能说到一块去,正如文中所写的那样:“一个人说‘咱再说些别的’,另一个说‘说些别的就说些别的’。”无论是杨百顺的妻子吴香香还是牛爱国的妻子庞丽娜她们的出轨都不仅仅是现实意义层面上的,她们都是为了能寻找与自己说得上话的人才会与之成为情人在一起,直至私奔逃跑,可见她们的出轨是为了寻找精神上与自己相契合的人,是为了使自己能够摆脱精神上的孤独。

当然故事发展到这里有意思的现象又发生了,牛爱国也是碍于妻子与人私奔的多方面原因不得不出去寻找妻子,但是他本意也打算是出去假找妻子,可是在假找的过程中他发现其实他自己还是与情人章楚红能说到一起的,不管之前自己弃她而去时,她想要和自己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但是现在他认为他应该找到章楚红,他有一句新话要对她说,现在为了将这句话告诉她,牛爱国决定一定要找到章楚红,直到把这句话告诉她,哪怕这样一直找下去也是值得的。

小说的主人公杨百顺与牛爱国无论是在生活经历上还是在情感经历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亲人的不亲近,友情的不信任,爱情婚姻的背叛;表面上寻妻,实际上是在寻找说得上话的知己,甚至倾尽其一生的精力来寻找,来摆脱内心的孤独感,寻找精神寄托。而这种寻找到最后也就是寻找自我,想要获取自我身份和自我价值的认同。

其实这种不断寻找的荒诞也恰恰是向国人证明了中国人的内心孤独感不是一个短暂出现的问题或现象,它是一个早已就有之的问题,它存在于国人的祖祖辈辈之间,只不过它是一个从未被人们明确言说的精神现象或是问题,普通国人的内心或是精神上是孤独的,是没有精神寄托的。

结语

小说的确写出了普通百姓或是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和艰难,然而更深层次想要表达的或是更注重的却是普通百姓精神上的孤独和贫瘠。

小说通过寻找“说得上话”的人,使“说得上”的内在含义层层推进,一步步指向了国人的内心孤独,以及难以摆脱孤独的精神层面,可见小说中寻找“说得上话”的人隐喻性和指示性,而“说得上”最后也抽象成为一种摆脱内心孤独的精神归宿的象征,并且“说得上”最后抽象成了人类获得心灵慰藉的最高境界,构成了对无聊琐碎、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的意义的超越。

小说中的牧师老詹是一个有着精神信仰的人可以说他是一种精神信仰的象征,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在为自己所信仰的神而奋斗终身的人。然而与这位外国人相比,中国人一直是没有固定的或是长期的精神信仰或是精神寄托的人。但是,《一句顶一万句》不是要劝导人们像詹牧师一样信仰宗教,而是针对道德沦丧的日常伦理现象展开的思考,企图指引人们走向有信仰的人生,从而达到让人们规范约束自己的日常生活行为的做法,希望人们能时刻做到有一定的日常伦理道德观念,进而使人们改变或是减少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冷漠、自私、狭隘和不信任,从而达到一种精神层面的自我解压和救赎,来减少精神层面上的孤独。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永远不可能逃离与其他人的关系而存在,而人与人之间又不可避免地处于隔与不隔的矛盾之中,所以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因为人的生活本就离不开与周围的人沟通与交流,表面上寻找说得上话的人而深层次上是精神寄托上的寻找。为了重建理想的友爱世界,为了给自己以精神支撑,人们在人生的大地上坚韧地寻找着,而寻找的过程就是友爱世界重建的过程,就是向精神寄托的靠拢,就是向正确的道德伦理价值世界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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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占峰]

作者简介:于文娜(1991-),女,河北承德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10-28

中图分类号:1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438(2016)03-006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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