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250358)
马克思主义哲学视野下虚拟生存中的异化现象探究
——兼论建立适宜青年发展的良好的虚拟生存环境
张政
(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济南250358)
[摘要]异化概念源自近代欧洲哲学,通过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人的论述,逐渐成为重要的哲学命题。马克思在对前人的批判基础上,提出了基于劳动、生产和历史视角的异化观,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石之一。在当代社会中,人们特别是青年,在网络为主导的虚拟生存中出现了异化现象,这既可以放到马克思异化理论中分析,又有其时代特点。因此,需要在新的时代背景下重新诠释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并应用于对当代青年在虚拟生存中异化现象的分析,从而彰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与时俱进的理论品格,并有助于建立适宜青年发展的良好的虚拟生存环境。
[关键词]马克思异化理论;虚拟生存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石之一,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都有集中论述,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和《德法年鉴》中也有理论旁涉,可见异化理论贯彻其理论始终。马克思主要探讨异化劳动,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层面阐述异化问题,但关于人的异化的思维可探讨的范围远远超过生产层面,能够广泛地用来分析当代很多社会问题。在网络虚拟化的当代,人类网络虚拟生存已成浩浩潮流,但网络在为人服务时,也会如“劳动对象”一样从人的附属物变成统治人的力量,从而使得人异化。所以,如何将马克思关于异化的基本理论用于解决当下虚拟生存中的异化问题,既对新时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新应用有重大理论意义,又对解决当下的虚拟生存问题有重要指导作用。
在将异化理论用于分析虚拟生存空间中异化现象之前,必须先从理论上明晰马克思异化理论的渊源和内涵。在德国古典哲学之前,异化一词主要有三个含义:首先,是一个人际关系术语,指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疏远以及人之间的隔阂。其次,指的是财产关系。由于财产对象在不同主体之间的流动和转让产生的财产异化问题。第三,指的是心理概念,由于人精神方面的分裂和混乱导致的异化。但异化理论作为一个系统的理论,最初见于卢梭、霍布斯等人的社会思想中,但其纯粹哲学化,是在德国古典哲学出现后,将其抽象化和思辨化,放在哲学视界中讨论。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使用异化概念论述自我意识的诸多问题。在黑格尔之后,新黑格尔主义者将异化作为工具,借此批判世俗实存,例如宗教和国家制度等。费尔巴哈在批判黑格尔的基础上也提出了自己的人本学异化理论,从而将人在异化理论中的主体地位确立起来。
但是,无论前人在何种意义上使用异化概念,将其用来分析任何问题,但它们的共同特点是不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去使用这个概念。这是一种副本的异化,而不是一种原本的异化。他们将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经济关系和思想关系、经济制度和政治法律制度、历史评价维度和伦理评价维度的关系颠倒过来。
马克思试图在新的基础上寻找异化的真正根源。他将对经济学的考察和对哲学的思辨结合起来,在新的视角下提出了自己划时代的异化理论。他肯定了以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经济学理论,特别是关于劳动创造价值的理论,但是也发现,囿于专业视角、阶级立场和时代背景,英国古典经济学家们无法看到劳动背后的人。马克思看到,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只懂劳动而不懂得劳动主体,劳动和劳动者被分离,“国民经济学由于不考察工人(劳动)同产品的直接关系而掩盖了劳动本质的异化”[1];费尔巴哈只强调“类本质”而看不到每个人作为劳动主体而存活;黑格尔承认劳动对人的意义但是只承认精神性劳动,并且劳动不作为解释人的基础而只作为历史逻辑呈现自己的环节而存在,劳动者被当做劳动的附属和实现的工具而存在。厘清了三者的理论困境根源所在,马克思提出了异化的主体是作为具体的存在于具体的生产里和生产关系背景下的从事生产劳动和生活实践的劳动者,因此它的异化理论就不再是单纯的异化,而是异化劳动,异化劳动可以表述为异化的人的根源:“凡是适用于人对自己的劳动、对自己的劳动产品和对自身的关系的东西,也都适用于人对他人、对他人的劳动和劳动对象的关系”[2]。异化劳动的提出,使得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有了有别于传统哲学的新的基础,马克思的人不同于黑格尔的自我意识,而是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劳动者,他不再是绝对精神显现的环节,而是自己的历史、社会关系和本质的创造者;马克思的人也不同于费尔巴哈的“类”,而是每个具体的人根据自己现实的劳动基础规定自己的本质:“因此在异化劳动条件下,每个人都按照他自己作为工人所具有的那种尺度和关系观察别人”[3];他进而将异化理论超出哲学领域,将人的解放拖出纯粹思辨的领域,提出“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从奴役制解放出来,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表现的”[4],将人的解放和异化的消解置于社会政治经济的变革中,进而得出人的解放和自由的根本的现实的途径——“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人的解放”[5]。一个基于劳动和时间的异化理论和异化现实的解决途径被马克思提出来,它贯穿于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各个领域,成为分析社会和人的明灯。
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作为其异化理论的核心,实质上指的是人的异化存在状态。作为阐释异化存在状态的理论,可以应用于不同的存在状态的分析中。网络虚拟生存是当代的一种生存状态,里边也会出现一些扭曲或者异化状态。这特别体现在青年中,因为当代青年随着网络生长成熟,网络烙印越发明显,因而分析青年人网络虚拟生存状态和异化现象就越发显得有迫切性。以下通过明晰虚拟生存中的影响力和超越性,从而找出虚拟生存异化现象产生的背景。
虚拟生存的影响力明显。随着科技发展和信息化程度加深,网络使得人类生活方式和实践方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革,通过网络技术,出现了新的基于网络技术的信息发布平台、社交网络、网络移动办公方式,逐渐形成了虚拟空间中的社会实践。基于信息技术,人类实践和生活的虚拟化日益加深,“不仅人们生存的空间被虚拟了,而且人的生存方式也呈现出‘非现实性存在’的虚拟化的特点。这不仅表现于在计算机网络中,人以数字化的方式出现,而且表现于人的现实的角色及其关系在网络中会发生变化。网络不仅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基本工具,处于当代青年人社会经济和文化生活的核心位置,而且也通过渗透入人类历史根基,正在为青年人社会甚至整个人类社会汇入具有决定性和控制性的因素。这样,由网络化趋势的扩张所导致的网络时代的来临,开始对人类社会和人本身产生了全方位影响”[6]。
首先,信息技术使得青年较之前人对自然的突破能力实现超越。第一,对空间广度超越。网络凭借其即时性和快速性,把全世界可供网络分享的信息收集到一个服务器内(特别是搜索引擎类网站运营商),并且对所有网络用户开放,方便用户检索和沟通。取经无需十万八千里,整个世界被信息化并向所有网络用户实时传达,从而原本自然空间的广袤成为一张电脑屏幕的大小。第二,对信息深度的超越。虚拟网络不仅收集大量信息,而且对不同时间和物体的纵向信息收集、分析和编码工作也不断深入。例如近年来新型的生物信息工程学科,就是将传统生物学关于生物的信息进行形式化编码,从表象的外形到最深层次的夸克结构,都进行编码式处理,让人们用一种更加形式化的普适性的眼光看待原本千奇百怪的生物现象成为可能,并在一种更加抽象化、科学化的语言中进行探讨,避免了传统生物研究的直观性。这种传统学科和计算机相交叉的新兴交叉学科蒸蒸日上,可见信息技术对人们纵向深层了解世界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帮助。
其次,虚拟生存中青年打破先人的枷锁,实现了对自我的超越。第一,人的角色限制被突破。人并不是作为抽象的人而存在,否则就成为费尔巴哈“类本质”下的人。但在虚拟网络中,每个人的社会角色得到重新定位甚至出现了颠倒。在新的结构中,一个人不但承担不同于现实中自己的角色,还可以承担不同角色,在社会角色和定位的复杂性、变化性和不可知性方面实现了巨大转变。第二,人的一些主体性受限情况被超越。通过承担不同社会角色,并使用更加开放、公平和快捷的虚拟平台,人可以在虚拟社会中摆脱现实社会的环境、社会结构、组织架构等硬条件的束缚,而以一种更加个体的方式在更加公平的平台上表达自己的私人话语。主体的感性体验、思维、欲望等得到更加本真的释放,而不是通过家庭、组织和社会过滤后的方式得到呈现。这更像是黑格尔自我意识显现自己的一种实现,现实生活中,人“一方面虽努力要达到本质,但只是抓住了自己分裂了的现实状态”[7]。分裂的显示状态典型代表是传统的“单位人”的状态,我们不问“你是谁”,而是首先问“你是哪个单位的”,诸如此类。但在虚拟空间,人在现实中的分裂状态得到克服,主体性得到彰显。第三,人的创造力限制进一步被打破。网络从技术层面和思维层面扩展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技术层面,数据库和免费软件使知识大爆炸成为可能,信息量激增意味着人们知识面的迅速扩展,在知识积累的前提下,新的灵感和创造层出不穷,而且虚拟空间内交流的无障碍性使得拥有不同技术的人可以跨国界合作,共同完成项目,思维的变革是不可避免的。
通过以上分析,虚拟生存对自然和人本身的超越有目共睹,但是,虚拟生存不是空中楼阁,它像人类世界其他一般事物和现象一样,有其现实的社会生活实践基础。因为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是分析现实生活实践中的异化现象,而虚拟生存本身是立足于现实生活的,所以,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可以用来分析虚拟生存中的异化现象并给与解决问题的逻辑可能性。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甚至包括他的所有理论,都应投入到当下现实的社会生活基础上,在当下的、现实的、群众的、实践的层面对马克思主义进行语义转化,从而保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神实质。在当代,用其分析虚拟生存,就是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精神的尝试。虚拟生存中的异化现象是马克思异化理论应用的新领域,“应该将对虚拟生存的研究提高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高度来认识,拓展对马克思主义当代性的理解”[8]。
虚拟生存在人对自然的突破和人对主体自我的超越两方面有变革性进展,但虚拟生存中这两方面的突破是双刃剑,它们既是推动人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的一种途径和方式,又导致部分人和虚拟生活结构的扭曲和异化。总的来说,可以分为几点来阐述:
第一,虚拟生存中人作为整体,被自己畸形发展的部分异化,从而与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虚拟生存所赋予人的前所未有的超越能力,挑战了西方哲学的“设限”思维。在西方,不管是柏拉图高居天国的理念、基督教的上帝、休谟的温和怀疑还是康德设定的人和物自体的鸿沟,都意味着人都是被“设限”的,人有自己的能力范围;在中国,慎行中庸,也是君子的做法。但是虚拟生存带来的便捷和丰富的信息,让处在虚拟生存中的人不断突破自己的界限,包括能力界限和修养界限,做出一些无法做到的事或者不应当做的事情。但是,因为网络的虚拟性,使人们为此承担的后果和责任过轻甚至根本不用承担责任,所以人完全被自己个体的任意性控制,人真实的社会生活一面被异化,自己成为自己无社会责任(从而是无社会性)一面的奴隶,这时的人,不再是自己的本质,正如异化劳动中,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而是成为自己某一畸形发展部分的奴隶。
第二,在虚拟生存中,人和人之间异化。虚拟生存赋予人新的社会角色和社会定位,从而导致社会结构在虚拟空间的重组,新的定位理应伴随着新的责任和义务以及相匹配的管控机制。但是,网络的自由性和开放性无法实现有效的管控和义务监督,网络中信息也存在严重的不对称,大部分虚拟生存中的“居民”无法实现现实生活中社会角色的完整性,社会角色权利、义务、能力、信息对称和被管控的完整性是人们正常交往秩序得以维持的基础。因此,在虚拟生存中,人和人交往无法通过各自完整的社会角色作为有效安全的手段,人们之间的交往往往处于低效和不安全状态。因此,虚拟生存中人的关系表现为非真实的关系,并非网络理念所宣称的自由平等开放,一些人被另一些人所控制,失去判断,例如网络谣言等。人在自己的网络中创造出和自己对抗的关系,虚拟空间不同人之间形成了奴役和被奴役的关系,人和人相异化。
第三,在虚拟生存中,仍然保留着马克思所言的工业社会中传统的异化现象。马克思所表述的诸多异化现象,在虚拟生存中仍然存在。因为信息化、计算机技术、数字技术本身是和工业紧密连接的,毋宁说他们就是新型工业形式。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蒸汽机、珍妮纺织机,到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电气技术和石油燃料,到如今的数字化和信息化,虽然工业形式发生革命性变化,但因为资本运作方式和工业组织方式依旧,那么其中的异化现象也就无法根除。虚拟存在作为一种经济环境,是现实的工业社会的衍生,反映着工业社会的基本结构。同时,单纯存在于虚拟存在中的电子商务,其资本运作方式仍然是传统商业资本运作模式。仅仅将马克思异化理论限于资本主义社会和伦理性批判,这是对马克思异化理论的一种误解。实际上,马克思的异化可以作为一种社会分析方法,用在对虚拟生存异化问题的研究上,因此,马克思在1844年提出的异化理论,在当代的虚拟生存中依然没有过时。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为虚拟生存中的异化现象,特别是青年如何在立足于网络社会时不落入异化的窠臼,提供了可借鉴的解决途径。如何消除这些异化现象,离不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野。
首先,在谈到如何解决异化问题时,马克思的态度很明确,即改变异化现实的实践的基础。最虚拟亦即最现实,虚拟生存异化问题解决的根本可能性在于他本质上不虚拟性,是现实的实践的。所以,在马克思主义的视野里,虚拟生存中的人仍然确证着自己的本质力量,从本体论角度看,虚拟生存仍然是人为实现意义性的生存而进行的对象化的实践活动,这一点无法被否认。在网络中,人仍然没有丧失自己的历史前提——生活,“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9]无论是电子商务还是移动化办公,亦或是网络数字技术,他们活动的本质都是为了获得生活资料而进行劳动,为了满足吃喝住穿而借助网络这个手段谋生。因此,在虚拟生存中消除异化,要立足于整个社会各领域的调整和改变,而不能仅仅在网络中解决问题,异化的消除是人的解放,而“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10]对现实社会进行全方位调整,从一种现实的社会化视角去看虚拟生存中的人和人的关系,不能将对网络中人和人的行为的评判简单地归为网络本身,而应看到起社会实践基础在其中的反映,“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11]。现实中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和交往方式的调整是解决虚拟生存异化的治本之策。
其次,青年人在现实生存中有无力感和挫败感,而网络中的成功相对容易和廉价,这让一些青年沉迷于网络,寻求另类的补充,从而弥补现实中的缺憾,从而具有力量。但是,这种力量感却不是人的“本质力量”,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和精神上的异化。青年应该在与现实对象发生关系中重新确证自己的本质力量,才是找回人本身、消除异化的根本途径。在这里,人不是被动的,而是有主动权,“个人怎么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12],人作为主体的尊严必须得到呈现,虚拟中的沉迷恰恰是被动的,逃避现实,被动地在虚拟生存中寻求对现实的弥补,最后现实和虚拟在人自身中发生颠倒。虚拟生存本应是对人现实存在的延伸和补充,而不是取代,逃避于事无补,虚拟只有相对的独立性,但其更有绝对的现实生活基础,所以既要接受虚拟生存的潮流,与时俱进,更要重新面对现实实践生活中的对象,不沉溺于虚拟,投入现实的生活实践和物质生产过程中。
综上所述,我们发现,虚拟生存中的异化一方面具有自己的特征,但另一方面,它并未脱离现实生活,更没有脱离马克思异化理论可触及的视界。虚拟生存中的异化问题,特别是青年人的异化现象探究,为在新时代的特征和视野下,丰富和重新诠释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提供了借鉴,也为促进社会和谐提供了可行的逻辑途径。
参考文献:
[1][2][3][4][5]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9.163-164.59.62.62.
[6]贾英健.论虚拟生存[J].哲学动态,2006,(7):24.
[7]黑格尔.精神现象学[M].北京:商务印书社,1979.145.
[8]贾英健.虚拟生存研究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视域[J] .中国社会科学, 2005,(3):14.
[9][10][11][12]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58.154.136.147.
(责任编辑:王友才)
作者简介:张政(1988-),男,山东潍坊人,山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11-20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416(2016)01—01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