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夕阳里,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听戏。余晖洒在他身上,宁静柔和。他不时地跟唱几句,摇头晃脑。灰白的头发也跟着抖动起来,很快乐的样子。一会儿又极其安静地一动不动,已是泪水涟涟。
一场戏结束了,他仍在那默默地坐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回味。我在他旁边站着,不忍心去惊动。
他起身,看到了我。他羞涩地抬手抹了抹眼角,孩子似地解释说:“感动啦,感动啦。”
我也感动了,感动于他的感动,一种苍老的天真情怀。远不止这些。
六十多岁的人了,依然爱花。院子里常年有花可赏。春天有蔷薇,夏日里有一缸荷,还有凤仙花,秋风里是菊,冬雪里有梅相伴。买了相机,拍下美丽的瞬间,洗出来寄给孩子们欣赏,炫耀他的大作。
不多久,也赶起了时髦,他学会了上网,建了一个博客,和孩子们成了好友。拍下了好看的图片,会第一时间传上去,迫不及待地让孩子们分享。
他还喜欢种菜,开辟了一小片菜园。“长条的豆角,碧玉似的。水灵的黄瓜,嫩红的西红柿,大圆脸爱笑的紫茄。”他这样向我们描述。不过是一些司空见惯的菜蔬,经他一说,便有了可爱的味道。于是,忍不住,大老远跑回家去吃。末了临走,他坚持让我们带一些。要是不乐意,他会说:“这可是纯天然的。”
院子里每年都会种一架葡萄。一串一串地挂着,紫水晶似的。父亲叫它“紫仙果”,电话里告诉我们“那个甜呀”,并啧啧有声。有时,我们忙,没时间回去。他怕我们错失了吃“紫仙果”的最佳时机,摘下放在篮子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送来。你心疼他,忍不住怪他,他只会孩子似的,一脸天真地笑。
父亲也爱小动物。家里养着一只白羊,一条小狗,一只小猫,几只生着漂亮羽毛的鸡。他给它们都取了名字,和他们说话聊天。有一次回去,看见小狗和小猫围着他,原来他竟在教它们唱他那个年代的歌。母亲看见我,却笑着摆摆手,不让我打扰他。
一直觉得苍老是一件可怕的事,是蹒跚,老态龙钟,昏昏沉沉,颠三倒四,而年老的父亲却活得美好而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