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角下的社会焦虑

2016-04-11 05:15张艳涛
胜利油田党校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现代性

张 瑶, 张艳涛

(厦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361005)

现代性视角下的社会焦虑

张 瑶, 张艳涛

(厦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361005)

现代性是现代化过程的质的规定性。现代化在给人们带来丰硕的物质文明成果的同时,也催生了相应的精神危机,焦虑就是其中之一。如今,“焦虑”作为一种社会成员普遍的精神现象,已成为现代社会显著的标识之一,构成了现代人的基本生存处境,因此“焦虑管理”应运而生。从现代性视角看,以“社会风险”“工具理性”和“虚无主义”泛化为主要表征的现代社会成为孕育和催生“社会焦虑”的巨大温床,对社会焦虑进行管理本质上是人性化实现的过程。

情绪;现代性;社会焦虑

在中国现阶段,出现了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焦虑现象,突出表现为社会成员中普遍存在着一种紧张的心理状态,主要有生存焦虑、发展焦虑、感情焦虑,其共同点是内心的焦燥与不安。如何基于现代性视角对焦虑进行深入的学理分析,进而对社会焦虑进行有效管理,自然就成为一个现实课题。鉴于每一时代的生产方式在生产物质产品的同时,也伴随着生产或再生产相应的社会精神现象。因此,只有深入到社会焦虑背后形成的深层动因——社会现实生存条件,才能找到精准克服“社会焦虑”的有效办法。

一、焦虑:现代人生存的一种精神性的基本体验与现实境遇

西方学者对焦虑进行了较早的关注和研究,并且在各领域都取得了相应的进展。焦虑最初作为心理问题进入心理学的研究视野,存在主义心理学家罗洛·梅为焦虑下了一个明确的定义:“焦虑是因为某种价值受到威胁时所引发的不安,而这个价值则被个人视为是他存在的根本。”[1]172如果要深刻理解焦虑的生存论意蕴,有必要对焦虑进行“现象学分析”。首先,焦虑是一种紧张的情绪状态,主要表现为内在的困惑、担忧、心理混乱以及价值和行为标准的不确定。可见,焦虑是一种精神性现象。其次,焦虑是个体知觉并应对威胁处境的一种方式,这种威胁可能是对身体的外在威胁(如对健康、财产的威胁),也可能是对存在本身的威胁(如无价值感、无意义感)。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级理论”,现实的人有五大需求,从低到高依次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无论是外在威胁还是对存在本身的内在威胁,一旦这些威胁导致人的需求无法有效合理满足时,人的焦虑之感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可见,焦虑与人的现实需求得不到有效合理满足相关。最后,焦虑的产生源于对“某种价值”的关切,正是由于这种关切,人们才会将价值与自身的安全模式相关联,当人们意识到自己所认定的重要价值受到威胁时,那么他会由于自身的安全模式受到威胁而产生焦虑之感。可见,焦虑与价值观受到挑战相关。

然而,焦虑不仅表现为一种心理现象,而且是一种精神现象,它已然成了现代人的基本体验与现实生存境遇。在现代社会,生存问题没有解决的人,存在焦虑;生存问题解决了,但发展问题没有解决的人,存在焦虑;生存和发展问题都解决了,但享受问题没有解决的人,依然存在焦虑。可见,处于不同生存境遇的人似乎都存在焦虑。由此,揭示焦虑背后的深层动因,就成为时代赋予当代哲学家的历史使命。西方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将“焦虑”视为人的基本存在方式,他认为人的生存状态表现为“在世”,而“在世”的基本结构就是“烦”:“在世本质上就是‘烦’,寓于上手事物的存在可以被理会为烦忙,而与他人的在世内照面的共同此在一起的存在可以被理会为烦神。”[2]233无论是烦忙,还是烦神,均揭示出现代人的某种基本体验——焦虑,我们需要从这种基本体验中提炼出当代的人生哲学。在海德格尔看来,人在被抛入世界的那一刻起就被“烦”所控制,因此,烦是人的生存状态中最原始和最基本的情感体验。进言之,“烦忙”“烦神”与“烦闷”成为现代人的基本生存体验。可是,“人究竟在‘烦’什么?为什么而‘烦’?以及‘烦’对人意味着什么?”这是每一个当代人需要思考的问题。

根据个体对威胁情境的经验以及反应强度,焦虑可分为“正常焦虑”和“神经性焦虑”。其中,“正常焦虑”的主要特征是“它可以被建设性地管理,因此不会以‘惊慌’或其他戏剧性的形式表现出来”[1]176。并且,适度的正常焦虑是具有积极意义的,焦虑促使我们对危险做好准备,让我们心智敏锐、谨慎行事、保护我们免于某种外来威胁的伤害,这是焦虑良性的一面。可见,“正常焦虑”是人类保存自我特有的方式,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焦虑可以成为人的辅助性的精神动力,但是,焦虑一旦超出适度的范围就具有不可忽视的破坏性。问题是,“在现代生活中,焦虑常常表现为过度而且不当——我们的困扰来自生存环境的压力或者我们的幻想,而不是来自我们必须面对的真正危险”[3]196。现代科学研究揭示,“神经性焦虑”会产生消极的生理症状,导致个人幸福感下降,造成人际关系的紧张,甚至出现极端非理性的行为,给他人和社会带来危害。因此,我们有必要对“焦虑”进行科学管理,使其维持在适度的水平。现代管理一个重要趋向就是“对物的管理”逐渐取代“对人的管理”,之所以“对物的管理”能够取代“对人的管理”,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人有听从物并按物的规律来调整自身的行为的特点。

按照焦虑的主体,可将焦虑划分为“个体焦虑”和“社会焦虑”,前者是指个人境遇所引发的自身焦虑,这与个体独自面对的境遇有关,后者是指“社会成员中普遍存在着的一种紧张的心理状态”[4]。依据引发主体焦虑原因的不同,又可将焦虑分为“具有特定对象”的焦虑和“无特定对象”的焦虑。“具有特定对象”的焦虑指涉特定的事件,主体能确定导致自身焦虑的威胁情境以及危险事件。而对于“无特定对象的焦虑”,它是一种“自我消解”的经验,因此无法明确焦虑的客体。

焦虑首先是心理学领域的基本问题之一,心理学家试图运用精神分析疗法来治愈“个体的焦虑症”。但对于普遍的“社会焦虑”这一公共问题,精神分析疗法似乎无能为力。一方面,精神分析疗法是以个案研究和临床经验为基础的,因此它不能解决社会成员普遍存在的共性问题,如身与心、灵与肉、自我与他者的协调问题;另一方面,正如马尔库塞所指出的,个体的疾病归根结底是由社会文明催生和维持的。因此我们治疗的目标并非治愈个体,使个体重新适应病态的社会文明并为其继续发挥作用,而是将心理学问题变为社会的普遍问题:“个人的失调比以前更直接地反映了整个社会的失调,对个人失调的医治因而也比以前更直接地依赖于对社会总失调的医治”[5]1。这表明,在当代,个人是社会中的个人,社会之外无个人,社会是由个人组成的社会,个人之外无社会。如今“社会焦虑”已经成为21世纪人类社会共同面对的问题,究其原因,它是现代性不可避免的后果之一。

现代性作为一种时代意识,它力图从哲学的高度审视和批判现代化的成果,而“理性”乃是现代性的标志性符号。马克思将经济领域(生产领域)的合理化视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即资本为了能够存在,其自我增殖的逻辑要求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劳动以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进一步,马克斯·韦伯将这种经济领域的合理化扩展到社会所有的领域和方面,认为现代化过程意味着全面理性化的过程。然而,在这里却出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悖论:理性坚持为世界祛魅,它扫除了蒙昧和神秘主义,使世界处于因果机制的支配之下。人们所信赖的是科学的技术以及精密的计算,似乎“只要人们想知道,他任何时候都能够知道;从原则上说,再也没有什么神秘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计算掌握一切。”[6]29然而,事实却是:当代人处在一个充满偶然性和不确定性的“风险社会”之中。“科学理性声称能够客观地研究风险的危险性的断言,永久地反驳着自身。”[7]29吉登斯为我们勾画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危险前景:生态的破坏和灾难、核冲突和大规模战争、经济增长机制的崩溃、集权的增长,这些人类的共同危险是催生现代人焦虑的重要原因。如今,现代人已经持续暴露在“风险”境遇之中。并且,这些风险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会更加激进、更加普遍化,也更具破坏性。

现代性是现代化过程的质的规定性,因此现代化过程始终伴随着对现代性的批判与反思。马克思关于现代性的批判与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同质的,他指出资本主义:“一方面产生了以往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想象的工业和科学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却显露出衰颓的征兆。”[8]775-776这种衰颓的征兆集中表现在资本主义关系对人的侮辱、奴役、遗弃和蔑视。因此,马克思希望推翻这一关系、建立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从而扬弃资本主义的种种弊端。从这一角度看,马克思主义具有现代理论的特征。

二、风险社会:现代人安全感整体失落的社会动因

何谓“风险”?“风险”主要是指“由于人类知识的不确定性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发展的不可预测性,所导致的人类活动的‘所有方面’并不遵循命定的进程,以及‘所有活动’可能具有的‘偶然性’的结果”[9]247。风险社会的最大特点便是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不可预测性”。“焦虑之所以发生,首先是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或未知性。”[10]6在风险社会,现代人安全感的失落是造成现代人种种焦虑的重要原因,现代人显得惴惴不安。如果阶级社会的驱动力可以概括为“我饿”,那么“风险社会的驱动力则可以表达为:我害怕”![7]57

个人的安全感与焦虑有着紧密的联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个人的安全模式构成了“焦虑”的防御机制,一旦这种防御机制受到威胁,主体就会产生焦虑感。吉登斯将有关个体存在的、最为根本的安全模式称之为“本体性安全”,即“大多数人对其自我认同之连续性以及对他们行动的社会与物质环境之恒常性所具有的信心”[11]80。然而,现代风险社会却造成了一种“不确定性”泛化的结果。人们对这种“不确定”的体验在一定程度上解构着自身“本体性安全”模式,致使焦虑感扑面而来。现在,人们的焦虑越来越集中在那些无法预料和控制但会造成严重性后果的“社会风险”上。生活在“风险社会”之中,“意味着对行动的开放的可能性,无论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采取一种算计的态度,而在当代的社会存在中,我们无论作为个体还是全体都以一种持续的方式遭遇这种种的可能性”[12]31。可见,现代人安全感的整体失落是造成个体焦虑与社会焦虑的重要动因。

现代性并没有将人类导向一种更安全更幸福的生活。相反,它让我们持续暴露在“社会风险”之下,我们正在经历着“风险”产生的巨大后果。概括起来,现代人正处于四大“风险景象”之中:人造的自然灾难、科技造成的安全隐患、虚拟资本带来的财富冲击和金融体系的高风险效应。

第一,自然灾害是人类所面临的最基本的风险处境,它贯穿于整个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之中。但是,与前现代时期人类遭受的“由自然的不变性和固定性带来的风险”不同,现代人所遭受的风险主要是工业化作用于客观物质世界的结果,它产生于人类知识体系所引发的自然变化:大气污染、温室效应、海洋的化学污染和土地荒漠化等等。在这种人造风险所构筑的世界里,人人都无法逃脱风险结果对人的伤害。但是,对于风险的分配却是不平等的。全球化进程打破了国家模式的“飞去来器效应”。可以说,人为的自然灾难是资本主义发展带来的负效应之一。但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利用全球化契机将“高污染、高排放”的工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以此来转嫁这些资本所携带的具有“严重性后果”的风险,导致风险外溢。结果是,广大发展中国家没有享受到现代性带来的文明成果却必须成为这些风险的主要承担者。

第二,科技与风险在现代社会不期而遇,科技实现了社会生产力一次又一次的飞跃,但是,随着科技所引发的一系列灾难性事件,人们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感受到了科技所带来的现实风险与潜在风险。毫无疑问,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现代社会不可忽视的风险源。一般说来,科技本身是限制风险的有效手段,但是“技术公害”却引起了人们的“技术恐慌症”: 核电站的事故和核泄漏引起的辐射、食品安全问题、信息技术导致个人信息的泄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全球的蔓延等,这些潜在的风险导致了人们对安全的高度关注和安全感的普遍缺失。“风险”是科学技术的固有属性,它来自于科学技术本身的高度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任何专家都无法精确地预测和有效地规避科技发展给我们带来的种种风险。如今,科学技术所埋下的安全隐患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引发了社会成员普遍的安全焦虑。可以说,当代人似乎既难以承受“生命如此之重”,也难以承受“生命如此之轻”,前者往往陷入生存论,后者往往陷入虚无论。

第三,虚拟资本是随着信用体系的发展而产生的一种新型的资本形态,这一新资本形态对现代人的生活具有深刻影响。自20世纪70年代起,虚拟资本最初是以有价证券(股票、债券)的形式出现,随着信用、股份的发展,各种与虚拟资本有关的金融衍生品日益增多(如期货、期权、外汇期货等)。如今,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虚拟经济已经逐渐掌握国家的经济命脉,在市场经济中占支配地位。同时,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也必须积极融入到全球金融体系之中。因此,应合理研判虚拟经济对中国发展的利与弊。一方面,虚拟资本必须以实体资本为基础,失去实体资本的支撑,虚拟资本将一文不值;另一方面,虚拟资本又相对独立于实体资本,由于信用机制使得虚拟资本的买卖分离,这就容易产生虚假需求而使虚拟资本过度膨胀,一旦虚拟资本过剩就会产生金融危机,使得人们的财富大大缩水。

第四,金融风险增加,势必会给中国的发展和民众的基本生存状况带来空前的变数,进而加重了社会焦虑。说到底,虚拟资本并不能代表现实的资本,因为,现实的资本本身具有价值,并且在生产过程中发挥着实际资本的职能。而虚拟资本本身没有价值,它只是“对于未来生产剩余价值的索取权证书”,其价格并不遵循实体经济市场的价值规律,而更多的取决于交易者对未来虚拟资本所代表的权益的主观预期,因此“金融符号所能分割的剩余价值常常剧烈振荡且无法预期,从而使得虚拟财富的价值量具有高度不确定性”[13]。由于虚拟资本价值的波动,一些人一夜暴富,一些人瞬间倾家荡产。在虚拟经济时代,个人的财富源于自己在劳动时间内所创造的劳动价值,工人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劳动时间从而决定所拥有的劳动价值量。同时,个人的财富更大程度上取决于金融市场的风险收益,在这里,财富运作的法则似乎是“几率”和“或然性”。并且,在“全球化”境遇下,各国的金融体系相互牵连,这种财富变化的速率更呈上升趋势。在这样一个财富急速变化的时代,人们如何能够不焦虑?

卡伦·荷妮在《我们时代的病态人格》中探究了“焦虑在产生病态人格倾向方面具有决定性的作用”。荷妮对恐惧和焦虑作了简单而明确的区分:“恐惧乃是对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危险的一种适当的情绪反应,而焦虑则是对这种危险不适当的反应,或者甚至是对想象出来的危险的一种反应”[14]28。尽管防御焦虑的表面形式的范围是无限的,而且每个人的表现也不尽相同,但是,“基本焦虑在每个地方或多或少都是一样的,只是在程度上和强度上有所不同罢了。它大致可以描述为渺小感、无足轻重感、无助感、遗弃感、危险感”[14]62。可见,个体的无能为力、无所适从、无所作为是产生焦虑的必要条件。对未来种种不确定性缺乏或者说没有让人可以依靠的保障措施或者保障机构,或许是现代中国人焦虑的重要根源。一些人,从无到有,一旦“拥有”,就害怕“打回原形”,也就必然焦虑。其实,焦虑绝非成功人士的专利,但凡对生存有追求的人都会有程度不同的焦虑,就此而论,焦虑是现代人共同的生存状态。当然,焦虑必须在与个体所发展的整体安全体系的关系中得到理解,而不能仅仅被看成与特定风险或危险相联结的独特性现象。

三、理性社会的悖反:个体的虚无化与犬儒主义抬头

除了“社会风险”所引发的焦虑,有一种焦虑是对“存在本身”的焦虑,这种焦虑更为深刻、更为形而上学。正如克尔凯郭尔将“焦虑”描述为“对虚无的恐惧”,对“存在本身”的焦虑主要表现为自我存在所认同的心理或精神意义的失落:“自我一方面渴望其存在价值和意义的升华,另一方面又发现自己身处虚无的深渊无法自拔。他之所以焦虑,原因就在于,他想让自我安身,却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本;他想让自己诗意地栖居,却发现只能永远地漂泊和流浪。在此,自我焦虑其实就根源于自我对逃出这样一种困境的渴望。”[10]

在现实中,逃避焦虑有四种方法:理性化,否认,麻痹,避免可能会产生焦虑思想、感受、冲动的情景。与此相应,人类有四种主要的方法可用于保护自己消除焦虑,这就是:关爱、顺从、权力、逃避。问题在于怎样才能做到心满意足?由于现代文化是基于个体竞争原则之上的,因此竞争成为社会关系中最主要的因素之一。然而,有必要补充的是,竞争本身并不是生物的本能,而是一定文化环境的结果。在我们的文化中,病态竞争与正常竞争具有三个方面的不同。首先,他不断地将自己与其他的人进行比对衡量,即使根本无需如此;其次,他的野心不只是要取得比别人更大的成就,而是要独领风骚或者鹤立鸡群;最后,在他的野心中含有敌视,他的态度是“我是最漂亮的、最能干的、最成功的”[14]125-128。

对于“风险”所造成的焦虑,它具有特定的对象,指涉特定的事件。只要我们改变主体所处的生活境遇,这种焦虑便会自行消失。而在多元文化主义语境下,对于存在本身“无意义”的焦虑却是非特定的、模糊的、处于扩散状态的。这种焦虑威胁到人的需求的最高层次,因此其危害性就越强、解决起来就越困难。

信仰缺失加剧了社会焦虑。有些人缺少定力,随波逐流;有些人没有底线,为所欲为;有些人任性,无所畏惧;有些人认命,无所作为。于是,人们追求短期利益(短期行为),放弃长远目标。怎样才能使民众心里踏实和内心强大?“存在本身”的焦虑从何而来?主要来自于时代的精神对个体的感染。在现代社会,人们享受着科学理性带来的诸多成果时也迎来了所有客人中最可怕的客人——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本质上是“弱者的哲学”,原因在于:“虚无主义:没有目标;没有对‘为何之故?’的回答。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呢?——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15]400马克斯·韦伯将近代资本主义的一切文明视为理性主义的产物。但是,这种理性主义的发生本身就具有相互矛盾的两面性:一方面,以“工具理性”为核心的理性主义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物质文明的发展;另一方面,却使人们的精神生活受到漠视和贬抑,引发了理性主义危机。韦伯将这一理性主义危机理解为一种“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断裂。当前,需要重估共同体的价值与意义,需要重建“真实的共同体”。

人们通过握有认识事物的理性工具一跃成为现实世界的主人,科学技术及其代表的工具理性赢得了独立,取得了合法的地位。但是,在资本主义逻辑的推动下,人们对工具理性的过度依赖往往造成了理性的滥用,工具理性开始统治理性的其他所有形式。进言之,从前将人从神秘主义中解放出来的理性变成了今天现代社会中最大的“神话”,在这种神话中,人不断的被异化。“人的生活在工具理性统治之下,日益失去高贵的一面,降格为徒具理性的动物层面的生命存活,人性的东西成为谬误的根源(卢卡奇语)。”[16]168由此,启蒙所确立的理性成为了一种对人新型统治和奴役的过程,它以合目的性解释的形式理解一切事物并支配人的一切合理行动。工具理性成为了万能的尺度,成为了统治人的工具,这是资本逻辑下的必然产物。

首先,科学与终极意义无关,它不能顾及人的内心情感和精神价值。工具理性要求取消人的目标和意义满足对现实有效率的生产,这无疑造成了自我的失落。“姑不论其他,自然科学家总是倾向于从根底上窒息这样的信念,即相信存在着世界的‘意义’这种东西。”[6]33随着科技的一步步入侵,价值的一步步退让,“意义”与“价值”成为了无人问津的荒芜之地,人的精神世界的荒芜成为焦虑的主观根源。

其次,早在200多年前,康德就振聋发聩地喊出了“人是目的”的口号,作为“高扬人的主体性、提高人的地位的道德宣言”,“人是目的,而非手段”的论断无疑为“人的价值、人的意义”做出了最有力的辩护。然而,随着工具理性中心主义的扩张,人不可避免地沦为工具与手段。在“市民社会中的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人作为私人进行活动,把他人看作工具,把自己也降为工具,并成为异己力量的玩物”[17]173。人一旦变成了工具性的东西,就会失去内在和独立的价值,这意味着主体性的衰微与失落,“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18]506。结果,个体无法追寻和确立自己的身份和价值从而证明自身的意义,在这种境遇之下,人的生活总是弥漫着无穷的焦虑。

最后,当启蒙时代所确立的“理性”进入现代社会与资本相遇,自然而然孕育出“资本—商品交换”的资本主义逻辑。一方面,资本主义经济交换本质上是一种“夷平”的过程,它将这个世界充满个性的事物抽象为无人格性的物品,人的一切活动被抽象化、形式化:“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8]402-403。另一方面,资本逻辑逐渐将社会成员区分为两大对立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以前备受尊崇的职业如医生、学者、艺术家因此被“无产阶级化”,他们和普通工人一样,被迫沦为雇佣劳动者,通过在劳动市场出卖劳动力而维持生计,在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中,焦虑便会乘虚而入。

当前,中国正处于由“大国”走向“强国”的关键期,其发展的“时空压缩”的特点使得社会环境急剧变化,社会结构转型使得成员利益极不稳定,新事物新思想大量涌现,社会不稳定因素加剧,这些社会条件的现实变化引发了“社会焦虑”。然而,中国“社会焦虑”问题,相较于发达的西方国家更为突显也更为复杂。我们认为,在现代化进程中,“社会焦虑”问题是无法根除的,但是国家可以采取多种措施对其进行管理:完善社会民生保障制度,“精准”满足社会成员各层次的需求,减少居民所面临的风险性因素并提升他们的抗风险能力;引导社会成员树立并践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立以公平正义和共建、共担、共享为核心的社会价值体系,从多个层面化解社会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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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爱玲)

Social Anxie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ity

ZHANG Yao,ZHANG Yantao

(School of Marxism,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361005, China)

Modernity is a defining feature in the process of modernization. Modernization brings us ont only great achievements and properties in material, but also corresponding mental crisis, including social anxiety. Nowadays, anxiety, as a kind of common spiritual phenomenons of social members, has become one of the significant features of modern society, which constitutes the real-life situation of modern human and therefore the anxiety management comes into being. From the modern perspective, modern society characterized by prevailing of "social risk", "technical rationality" and "nihilism" becomes the hotbed of "social anxiety" and "anxiety management" is the process of realization of human nature.

emotion; modernity; social anxiety

10.13600/j.cnki.jpsslof.issn.1009-4326.2016.06.022

2016-10-17

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全球视野下中国话语体系建构与中国话语权提升研究”(16BKS093);教育部2015年全国高校优秀中青年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择优资助计划“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课教学话语体系创新研究”(15JDSZK023);广义虚拟经济研究专项“广义虚拟经济视阈下消费社会与符号价值关系研究”(GX2015-1007M)的阶段性成果

张 瑶(1992-),女,云南昆明人,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能力正义问题。

B84

A

1009-4326(2016)06-008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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