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是人就有火气,有的人天生火气大,只要这火气尚受理性驾驭,也属正常。仔细想想,我们何尝不是已经习惯于对自己要求低,对他人要求高。一想到自己损失多,他人损失少,火气想小也难。有人常受“无名火”困扰,其实,“火”固然是无名,却未必没有来历。火气,说起来其实也有高下之分,有的火气只牵涉蝇头小利;有的火气,则缘于家国情怀。
火大,有时候可表现为血性。明朝陈子龙便如是。大文人艾南英游历江南,与陈子龙等江南名士坐而论道。艾南英以教训人的口吻,指名道姓地骂起李梦阳、王世贞等陈子龙眼中的前辈大儒。陈子龙突然拍案而起,上去就将艾南英摔倒在地,举座皆惊,落得个“暴脾气”称号。后来,当大明的文臣武将争先恐后降清,就是这个“暴脾气”的陈子龙,在家乡率先扯起反清复明大旗,率义军转战东南各省,给清兵以沉重打击。顺治四年,陈子龙孤身被捕。他威武不屈,大骂不止。清兵500人将其押送南京,他却在途经上海松江跨塘桥时,硬是甩倒了几个清兵后投河殉国。如此刚烈,如此火气,不要说文人,就连古今多少武夫都会汗颜!
有火大的,就有火更大的。吴组缃是刘文典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在刘文典布置的六朝文学作业里,吴组缃大骂六朝文学是娼妓文学。刘文典大怒,给了吴组缃一个不及格。但因为喜欢吴组缃的才,所以刘文典又叫人传去口信,说只要吴组缃改变观点,就能过关。吴组缃当时已娶妻生子,一家人全靠他微薄的奖学金生活,如一门课不及格,奖学金就要泡汤。可吴组缃硬是没有收回自己的观点,他当着刘文典的面宣布中断学业,令火大的刘文典一下子没了脾气。
有的人火大,沾火就着,的确与自身生活的遭际有关,但更与自身的见识、学养和修为不够有关。想当初,丰子恺先生家里有6个孩子,他却没有打过哪个孩子,也很少对孩子发火。即便在抗战颠沛流离之际,与孩子们交流也是和颜悦色。在缘缘堂,他为孩子们装了滑梯、跷跷板,挖了沙坑,还置办了可升降的跳高用的架子,俨然搞成了一个儿童乐园。仔细揣摩丰子恺先生的文章和画,那可都是滤尽了火气的啊!
滤尽了火气,并不是没有火气,而是领悟了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