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水诀》与《林泉高致》的异同看宋代文人山水观

2016-04-04 17:23叶武郭菲
国画家 2016年5期
关键词:郭熙画论山水画

叶武 郭菲

从《山水诀》与《林泉高致》的异同看宋代文人山水观

叶武 郭菲

宋代是中国山水画大发展的时代,名家辈出,佳作浩如烟海。同时宋代也是山水画论写作空前繁荣的时代。如沈括的《图画歌》、苏轼的《东坡论画》、欧阳修的《六一跋画》等。仔细阅读宋代的画论,在感受宋代山水文化高雅的同时,我们可以发现不同的作者在谈论山水时的感情色彩是不一样的。可以说,他们所描述的绘画法则不仅仅是传授绘画的心得,还是面对山水不同心境的依据,因此宋代画论其实可以看作是承载宋代文人山水观的理想文本。而宋代文人山水观又是观察分析中国古人自然观念甚至是生态审美观念雏形的最佳窗口。本文以最著名的两部画论——李成的《山水诀》和郭熙的《林泉高致》作对比,通过其语言风格的异同和其他差别探究宋代文人的不同山水观,以期从一扇新窗观察那个充满创造力的时代。

《山水诀》语言风格相对简洁,多成口诀形式。如文中说道:“野桥寂寞,逍遥竹坞人家,古寺萧条,掩映松林佛塔。”这是这篇画论的感情灵魂,充分表达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作者在山水间的理想生活以及人世间的沧桑变化。这不仅仅反映作者的自然审美观,更是作者人生观的体现。“楼观仍须间做,亭庵不在常施。”园林建筑的存在是为人在生活中对其的利用,那么这段话就表达了作者生活在自然环境中的状态,希望在山水画中创造出一种宜居的隐居生活环境。这样的环境中,虽有人工痕迹的存在,但仅仅是满足使用的需求。

如果按照这样的思路,文章中讲解绘画技法的部分就不单单是这样浅显的表述,文中说道:“落笔无令太重,重则浊而不清,不可太轻,轻则燥而不润。烘染过度则不接,辟绰繁细则失神。”这不仅是典型儒家中庸思想的表现,也是和谐美的表现。不能太重,不能太轻,不能太燥,不能太润,那也就是尽可能地保持事物最原始“清”“润”“神”的本质。自然界最本质的东西就是最美的。“石布棱层,根脚还须带土”,“乔木疏于平野,矮窠密布山头”。这样的布置是最接近自然的状态。有人的存在就少不了人为的痕迹,但作者认为山水画的创作又要有艺术化的行为方式。如果是经过处理的景致则不宜出现险景:“颠崖危石,不用频施;峻岭枯槎,也宜少作”,“乔木耸直,蟠屈者一株两株;乱石礌堆,奇怪者三块两块”。这也足以说明作者理想的山野生活是平静而不凶险的。

如果说《山水诀》反映的是人对田园隐居生活的向往,那么《林泉高致》则表现的是人与山水的另一种关系。郭熙将人和社会的关系反映在山水中,这时的山水不但反映了人在自然中的状态,也显示了人在社会中的状态。[1]其中讲到山水布局如君臣上下、林石安置如君子小人。将人于社会之中的等级制度加赋在山水之上。将山水比德、山水拟人、山水同体。此处比德即人类品德,拟人则是人的情感,同体就像五官五脏六腑。李成认为山水自然是为人而存在的,而《林泉高致》中“世之笃论,谓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画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为得”。可以看出其中意味,即山水画的存在是为人存在的,特别是社会中的文人,山水画的价值应该是不仅满足人们的视觉感受,更应该创造一个让身心共畅游的自然环境,那就是“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养素,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亲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在这样的环境中丘园所产生的功能便是全面的。可养素,即可处;可啸傲,即可乐;可隐逸,即可适;可飞鸣,即可亲。是文人们的精神家园,这也便是文人与普通老百姓的区别所在。田与园便不再是同一个概念。

从画论中看出,与李成相比,郭熙所渴望的并不是对仕途不满,过着隐居的生活环境。而是将精神与精力赋予服务社会和朝野之上,希望在太平盛世的时代实现自身的抱负。正如郭熙所说“直以太平盛日,君亲之心两隆,苟洁一身出处,节义斯系,岂仁人高蹈远引,为离世绝俗之行,而必与箕颖埒素黄绮同芳哉。”然而,繁忙的仕途生活使文人士大夫们没有多余的时间畅游于山水之中,那么山水画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解决途径,使得他们可以“不下堂筵,坐穷泉壑,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夺目”,这就是《林泉高致》中所说的“贵夫山水之本意也”。

可以再看一个例子,《林泉高致》中描述了水的各种形态:“水,活物也,其形欲深静,欲柔滑,欲汪洋,欲回环,欲肥腻,欲喷薄,欲激射,欲多泉,欲远流,欲瀑布插天,欲溅扑入地,欲渔钓怡怡,欲草木欣欣,欲挟烟云而秀媚,欲照溪谷而光辉,此水之活体也。”水在保持其自然状态的同时,也因满足了人们活动而拥有了特殊的价值,也就是“欲渔钓怡怡”。山水为人而存在,作者刻意地要求山水围绕人来布置,提到“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这样的浪漫主义情怀使得水会因为人的互动而更具魅力。[2]

《山水诀》和《林泉高致》中都涉及生活在山间之人,但却不是同一种形象,前者代表着隐士,后者则是朝廷中有文化修养的文人士大夫。那么山水画的出现就是为了满足文人们的精神需求。在他们眼中,山水自然不仅仅是多变的环境系统,更潜移默化地认为自然像人居社会一样也有自身的规则和制度。两篇文章都描述了四季对山水环境的影响,在《画诀》中也详细论述了春、夏、秋、冬山水的不同景象。这三个论断虽然都是描述山水的四时之景,但其切入点和核心思想的表达层次上却又有差异:一指四季环境状态,一指人的表情,一指人的心情。这种表述的意义与整篇文章是相一致的,让人们觉得世间万物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在一种无形的统治下才能有序的发展。进一步说明社会与自然也是在这样强有力的统治下才能相互融合,协调统一,达到相对理想的状态。

《林泉高致》无论是在内容上还是在表达方式上都与文人士大夫的生活经验和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一致。这是它所在社会的背景所影响的,也是以作者的社会地位为支撑的。而《山水诀》中描述的生活是一种隐居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就意味着对社会环境的放弃,意味着可以走入山水之间,居于其中,享受山水之乐,看山水,画山水。那么社会的条条框框就不再是影响作者发挥的因素了。[3]

这样不同的山水观是不同的人物个体与社会背景所影响的,那么山水对于不同人物的意义就不尽相同了。宋代山水园林普遍居于城市之中,与贵族、文人士大夫的生活息息相关,在我看来,便是《林泉高致》的意图。正如张凯在《以〈林泉高致〉为视角探析中国古典园林》一文中论述的山水画的价值论同样适用于园林。园林对人们来说是另一种生活的体验,他们将园林里的景象按照生活习惯以及其原始的特征进行有规律的组织和创造,将人的创造力与自然的灵性结合在一起,打造满足其生活情趣的美妙空间。这正是山水园林对于宋代文人们的意义所在。

[1]张志华.《林泉高致》与《山水诀》语言和风格的比较[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S2:10-12.

[2]蔡罕.《林泉高致集》与郭熙的山水画观[J].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01,04:41-47.

[3]邵静.论宋代画论中的“气”[D].河北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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