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代性问题

2016-04-04 15:19
山东社会科学 2016年12期
关键词:言说现代性资本主义

周 峰

(中共广东省委党校 哲学部,广东 广州 510053)



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代性问题

周 峰

(中共广东省委党校 哲学部,广东 广州 510053)

1848年以来,马克思恩格斯创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改变了人类社会发展的道路与命运。在今天,没有人不是生活在马克思主义的伟大遗产之中。其遗产最大的贡献就在于,它改变了资本主义现代性独霸世界的格局,它为世界提供了社会主义现代性的选择与实践可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是在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的指引下,不断建构出自身的现代性面貌。但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性建设也面临着重大的风险与挑战。

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

167年前,马克思主义以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批判展现出自身强大的否定性力量。而从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危机直至演变成当前的全球性经济危机,又再次唤起了“马克思热”的现代出场。在马克思逝世后的时间里,各种主义和思潮一直在鼓吹作为现代性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的终结,但事实却不断证明,现代性的马克思主义从来没有退场,她就似“幽灵”永远释放着不竭的社会解释与改造力量。

对于中国而言,建设21世纪的中国马克思主义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未来发展提供最为切实的说明,已然成为习近平总书记的“七一”讲话精神所宣示的最迫切任务。问题是理论的号角,是社会的呼声。中国现代性及其构建,就是21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所要直面与回应的问题和呼声。

一、新言说之后的共产主义行动:马克思的现代性批判遗产

作为现代性批判思想的主要代表,产生于19世纪的马克思主义,从未容忍时代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物化支配。相反,它总是以无情的姿态来面对和解剖时代的不足与缺陷。马克思主义的否定精神和实践批判,而非简单地揭露时代、辩护时代,总是引领时代走出自我迷思的睿智视界。

(一)作为现代性之言说的实践哲学

从启蒙哲学直至黑格尔哲学,它们无一不作为资产阶级时代的代言者,在诉说着以人权、自由、理性、平等、博爱等等为主要内容的现代性言说方式,也正因此,黑格尔才说出后来马克思一直模仿的话语:人类最为宝贵的思想都凝结在那个时代的哲学之中,真正的哲学都是它那个时代精神的精华。虽然,这种现代性哲学言说出资本主义时代的人类普遍诉求,但资产阶级本身的狭隘和受制于资本的局限性决定了其现代性的主旨无法被落实于实践之中。自由与平等、人权与博爱俱成为欧洲社会的反面,有钱有权的资产阶级成为最大的现代性受益者,无钱无权的劳苦大众成为现代性最大的受害者。现代性的哲学难题遇到了劳动与资本的双重纠缠,但资产阶级哲学本身的言说方式却无法给其以根本的改变。

时代的呼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场,马克思主义哲学以一种新的言说方式表达了对资产阶级现代性哲学的终结。

在马克思看来,旧欧洲和自己的祖国—德国,必须经由无产阶级的现代革命才能得到解放,必须经由共产主义哲学的现代改造才会改变落后的德国民族。在虚伪的资本主义制度之下,无产阶级已经成为资产阶级现代性的最大受害者,在资产阶级的物质利益驱动中,欧洲哲学已经掉入了货币意识的自我循环泥淖,无力再度承担起改变社会面貌的新言说方式。

要改变这种面貌,这需要新的哲学言说,需要新的对资产阶级现代性的言说与改造的哲学。资产阶级哲学只反映、负责于它自身的社会存在。但既然哲学的言说是以对生活和存在世界的惊讶、好奇、求智、求美、求真、求善为源始,就应该走出那狭隘的限制,向世界、时代和人类的命运展开。不要对存在采取观望和保守的辩护态度,而是“对当代的斗争和愿望作出当代的自我阐明(批判的哲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18页。,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新的言说宣告了资产阶级哲学的终结。

作为新的言说方式,马克思主义严厉批判资产阶级哲学的保守、思辨与封闭。在《论犹太人问题》、《〈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神圣家族》、《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中,马克思恩格斯共同指出,旧哲学的功能如旧有的欧洲资产阶级哲学——无论是唯物主义还是精致的唯心主义——只是充当宣布和解释现存世界合理性的证明工具,充当辩护者的辩护利器的言说,现代性价值的实践被虚拟化和碎片化。相反,马克思主义的新哲学则是为世界的不合理化和非人化进行直接批判和提供改造指南的实践武器,力图完整地实践现代性的价值承诺。的确如此,哲学都不应该被强化成唯一化的辩护意识,一旦如此,这只会使得哲学本身变成统治阶级的言说,造成理论世界和人的生活世界的分裂。

新的哲学言说,就是要批判这种存在与思维的分离、分化、分裂,要揭露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虚伪本性。

(二)作为每个人的共产主义行动

作为彻底的新唯物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对于“唯物”的言说,不再是对物质世界的第一性的抽象肯定,而是对人类自身实践活动意义的首先肯定。马克思主义拒绝资产阶级哲学以现代性的面具来建构所谓理想和永恒的道德王国,她是希冀于每个唯物主义者通过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批判和实践改造,来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联合体”,这种联合体正是共产主义的生活共同体。因此,马克思主义把自己的立脚点归于全人类而非市民社会本身。“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5页。,资产阶级社会的异化和压迫造成人的偶然性和片面性存在,只有不断地对资产阶级社会进行“革命化”的“改变”,进行每个人的共产主义行动,来打破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结构,才能建构属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前提和基础。

这种共产主义行动反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狭隘本质,立足于现实的人的实践本质,批判那种受制于资本、私有制、财富等的资本主义方式,以人的现实的活动和革命去追求人的普遍解放。所以,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反映了人们所要追求和实践的哲学和生活方式,它不是固定的理想而是现实的改造和批判一切非人道的共产主义运动,它是在真正意义上的哲学的世界化和时代化,它是对旧资产阶级现代性的终结。

使自己既结束了资产阶级现代性的虚伪,又使自己拥有现代性的一切高贵遗产,正在于马克思主义强大的辩证法。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承认资产阶级现代性的自由、平等、人权与博爱等精神内涵,但否定现实资本主义一切悖谬于这些现代性价值的资产阶级实践。正因此,马克思主义既痛恨资产阶级,又肯定资产阶级。这正是辩证法的理性精神与自由精神的双向互动。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2页。。这种生成与发展的辩证法,使得马克思主义不可能是固步自封的理论体系。

作为社会存在的观念化反映与言说,哲学是最为抽象深刻的思想表达,它的深刻要求它必须对时代与未来负有不可推却的解释与改造功能——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但资产阶级哲学家们只是忙于解释世界而把改造世界的任务置于身后,这正是对现代性的背叛。所以,资产阶级哲学的言说方式已经远离了现代性本身,只有实现对旧资产阶级哲学的替代,由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来进行替换,才能真正面对所有世界——“人化”的非“人化”的世界——并实现自身的世界化,实现实践哲学言说的胜利。

马克思主义以其独特的现代性批判言说,将停留于物质层面的资本主义现代性自足,化为现实的现代性变革诉求。正因为此,马克思主义才能“哺育两个半球的无产阶级运动”,才能像德里达所说的那样,以其共产主义幽灵,再度构成现代世界所有人的生活地平线的无法摆脱的隐蔽基石。

二、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纠缠与抗争

在后资本主义时代,后现代主义言说作为一种新的资本主义代言者,力图在与马克思主义的抗争中替代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批判,以使自己成为对资本主义最合适的代言。而苏东社会主义的现实陨落,更使马克思主义的言说趋于隐匿。

但是,后现代主义言说的分散与微小化根本无法实现对马克思主义的替代,甚至其对资本主义现代性进行的批判无一不去借鉴马克思主义的言说方式和主题。而社会主义的陨落的确证明了一种机械社会主义的失败,但它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行动。

(一)后现代主义的资本主义言说

晚期资本主义的发展逻辑自然地产生出后现代主义言说方式。但这种言说,并不是统一的哲学话语,它更像是散漫于哲学、政治、文学、科学、社会学、法学、历史学等多种学科中的多幅画卷,虽然它也有反思现代性的主体逻辑。

两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资本主义,已经将二百多年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精神发展到极致,资本主义世界似乎已经完整地实现了现代性的抱负:自由、人权、平等与博爱等等宏大价值目标。但是,稍微回顾就不难发现,资本主义现代性在得到极大地释放的同时,现代化进程中的每一步又充满着反理性、非理性的种种现象,战争、生态危机、新的奴役制、种族歧视、文化冲突、社会疾病等等现象已经构成资本主义日常的生活样式。

后现代主义的言说,似乎是一种应景的出现。它提出的延异、无中心、弱小群体、多元叙事等逻辑是对现代主义的理性至上的批判和消解,其目的是让宏大的事物走下传统的“神圣舞台”,抽去资本主义现代性那宏伟的根基。但是,这种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反思不过是对资本主义时代精神特质和存在方式的根本反映。“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包括传统)的关系绝非是一种‘有它无我,有我无它’的对立关系,而是一种复杂的ambivalent(既爱又恨的)关系。后现代主义要否定的并不是现代主义的存在,而是它的霸权,不是它的优点而是它的局限。它欣赏现代化给人们带来的物质和精神方面的进步,同时又对现代化的负面影响深恶痛绝”*大卫·格里芬 :《后现代精神》,王治河代序“后现代主义与建设性”,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第19页。。若用建设性的后现代主义哲学家格里芬的原话那就是:“现代精神始于一种二元论的、超自然的精神,结束于一种虚假的精神性或反精神;而后现代性则是向一种真正的精神的回归,这种精神吸收了前现代精神的某些成分。……后现代社会……将改变现代性的个人主义和国家主义,不再让人隶属于机器,不再让社会的、道德的、审美的、生态的考虑服从于经济利益,它将超越于现代的两种经济制度之上”*大卫·格里芬 :《后现代精神》,王治河代序“后现代主义与建设性”,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第3页。。后现代主义的言说似乎以新的姿态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置换,但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目标却从未完全实现。这又如何能够谈到后现代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终结呢?

二百多年来,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每一次进步无不伴随着社会异质形式的增殖,包括它产生的殖民化、种族主义、奴隶制、人口灾难、移民危机、全球化下的不平等发展、繁荣和失败的循环、女性的危机,等等,尤其是近5年以来的经济危机,更凸显出资本主义现代性无法解决的自我矛盾。

作为对资本主义进行深刻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早已经洞察到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秘密。资本主义以资本为链,编织起庞大的劳动之网,将一切社会关系都收在其内,但劳动对资本垄断的打破、走向自由的生命关系却是必然的社会发展趋势,这正是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对资本主义逻辑的深刻揭示。即使发展到晚期的资本主义,也仍然没有逃脱这一逻辑,后现代主义言说的精神式转变,又如何能够离开马克思主义的实质性揭示?

(二)历史命运的现代性变奏

1989年苏东剧变和2008年以来的经济危机,使福山对其自身“历史的终结论”也开始动摇,并不断地置疑美国资本主义的国家能力。甚至亨廷顿也从“文明冲突论”走向“我们是谁”的资本主义追问。这充分说明,资本主义现代性在今天这个时代,已经充分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内在缺陷,它,开始自我拯救。

不过,这种自我拯救,根本无法掩盖其内里的普遍主义本质。无论资本主义现代性有什么问题,在资本主义自身看来,仍然只是需要修补的工作,绝非需要历史的转向。倒不如说,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反思,不过是对社会主义现代性的镜像否定。因为,社会主义,无论何种,在他们看来终究都是历史的过客。历史的发展,仍然终结于资本主义奠定的现代性安排。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历史和现实做出经典的《资本论》分析之后,明确提出社会主义必然会在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中产生从而替代现实的资本主义。甚至在之前与东方国家的革命者的信件中也提到,落后的以公有制为基础的俄国也可以搞社会主义革命虽然不一定能够成功。然而,历史的发展超出了马克思的想像。正是他不甚确定的俄国率先发动共产主义行动,并建立起现实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而借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力量消散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兴起,共产主义行动席卷了全世界,一系列社会主义国家在落后的社会基础之上建立起来。但是,考茨基的预言似乎一直埋伏在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内部:社会主义革命注定是早产儿。历史在1917到1991的短短74年之中,真的演绎了社会主义从繁荣到衰败的神话,这是历史的反讽吗?资产阶级虽然以其虚伪的承诺昭然于天下,但却在历次的革命与危机之后坚持200多年而不倒,这不得不让福山等人由衷地高呼“历史的终结”。这场曾被马克思主义所预言的历史必然替代,终究变成一种时间意义上的赛跑,而现实却是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节节胜利。

是否如此?西方普遍主义的历史从此接管人类的发展?历史到底站在哪一边呢?“自由战胜了社会主义”,这是资本主义现代性在今天最响亮的口号!

但是,正如后现代主义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高傲所进行的批判一样,资本主义的胜利只不过是暂时的侥幸。历史并不会终结于资本主义之中,熊彼特早就告诉我们,历史一定会在资本主义自身所产生的“创造性的毁灭”中终结于社会主义,但不是他所说的集权社会主义,而是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

两种现代性的变奏与对抗,构成整个在20世纪的发展画卷。但是,一切倒下的社会主义不过是集权社会主义的代表,它并非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消亡。对此,马克思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给出了历史的言说。他说,对于私有财产进行消解的共产主义有三种形式,而最根本的就是“粗陋的共产主义”,这种共产主义就是“它想把不能被所有人作为私有财产占有的一切都消灭”,它无法洞悉私有财产对于社会发展的积极性意义,因此,它只“不过是想把自己作为积极的共同体确定下来的私有财产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18、119页。。这种共产主义不正是集权式社会主义的根本标志?!

真正的共产主义行动显然不在于此,因为马克思说得很清楚,没有生产力的发展、没有人们的普遍交往、没有世界历史性的、普遍的个人,就不可能发生或者实现共产主义,否则“(1)共产主义就只能作为某种地域性的东西而存在;(2)交往的力量本身就不可能发展成为一种普遍的因而是不堪忍受的力量:它们会依然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3)交往的任何扩大都会消灭地域性的共产主义”*《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6页。。只有以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共产主义行动才能真正实践,这是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的根本宗旨。

所以,那些地域性的社会主义国家在脱离了这些前提后,实践的不过是粗陋的共产主义,而粗陋本身必然是要被抛弃的。这正如麦克莱伦对苏联社会主义的评价所说,“苏联本身就是一种偏离了正常轨道的非常态。因此,1989年及其后续的年份内所发生的一系列革命,无非是继布尔什维党人所制造的迂回路线之后,对历史的一种复归,回复到马克思业已划定的轨道上来”*[英]戴维·麦克莱伦 :《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李智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75页。。马克思所划定的轨道就是如他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共产主义是一种现存的革命化运动,而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把共产主义当作完全平均主义社会的实践者,是对马克思精神背离之后必然遭受的挫折。

不过,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斗争的历史并未完结,甚至可以说从苏东剧变之后,斗争的历史又再次以新的方式开始。这不仅源于资本主义现代性与后现代之间的斗争,在于资本主义自身现代性的校正诉求,而且也在于资本主义本身向社会主义的经验吸取和普遍主义的再平衡。

资本主义现代性一向充斥着悖反,这一点马克思早就在《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这一著名论文中,做出了分析。他说,资本主义“把每一种经济进步变成社会灾难”,英国对印度的征服最赤裸祼地暴露了“资产阶级文明的极度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而这种现代性的终结只有当资本主义时代的成果置于共同的控制之下,“人类的进步才会不再像可怕的异教神怪那样,只有用被杀害者的头颅做酒杯才能喝下甜美的酒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90、691页。。

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甚至后后现代性,已经交织成为资本主义现实发展中的多棱镜。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能掩盖资本主义内在的狭隘本质——贪婪的资本与虚假的普世承诺。

三、中国发展的现代性路径

后现代主义的言说,似乎在诉说着一种新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的言说方式,但是,在马克思主义视野里,这是资本主义对马克思主义言说所进行的历史抗争,而这种抗争,不过是资本主义的历史狡计。但问题不在于继续辨析资本主义的历史狡计,而在于如何分析今天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一)作为现代性言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

马克思主义针对资本主义现代性批判的言说,意味着一种新哲学和共产主义行动的真正开启。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能够在苏东剧变后走到今天,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对马克思主义言说的坚持——坚持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批判、坚持自身对于共产主义行动的创造解读——生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并不是囊括一切的理论,它只是对中国共产党人历代思想和智慧的最精炼总结。它以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为根本标志、还包括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精神的重大理论,延续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言说的根本坚持、表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独特的现代性气质。

毛泽东思想产生于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年代,这种革命的理论延续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革命性批判,以坚定的唯物史观方法论为指导,引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从而建立起独立的社会主义中国。中国社会主义的建立,虽然走的是苏联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封闭道路,但却意味着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的真正开启。邓小平理论作为对毛泽东思想的直接继承和巨大发展,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从封闭引向开放。邓小平理论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力和普遍交往理念,以“解放思想”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为架构,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引入改革开放的现代性进程中。“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则是在世界历史与时代挑战的局势下对中国共产党自身定位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理念做出的新判断和自我指引。政党政治被赋予了现代性意义上的政治使命和发展使命,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建设在全面小康社会的建设中,不断走出传统的“以物为先”的发展模式,走向“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道路。

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继续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建设方式,在研判中国社会发展的“新常态”基础上,提出“四个自信”、构建“四个全面”的总布局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新发展理念。这些新的战略和理念,反映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不断突破自我、要求确证自我主体性的内在意识。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经由中国人民的伟大实践,已经愈来愈展现出其特有的理论魅力和感召力。这个理论坚守马克思主义的开放和实践品格,坚持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批判的根本精神,坚持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根本诉求,坚持马克思主义历史辩证法的批判与革命性武器,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性生成与扬弃出发,在批判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拜物教本质中,不断地生成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本质——“人民主体、共享发展”的现实构建。

(二)作为中国道路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1978年实行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主义开始转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建设,1992年党的十四大就明确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经过30多年的坎坷,今天,中国已经建立了以公有制为基础、多种所有制形式为主要内容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种经济体制是中国社会主义突破樊篱自己发展的结果,也是对世界市场经济不断借鉴的过程。

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最自以为傲的就是其自然生发出的自由民主的市场经济。200多年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藉由市场经济开拓、确立起其支配世界力量的资本主义体系。凭借资本与霸权,资本主义将资产阶级的现代性价值——自由、民主、人权、博爱、解放等带向了全世界;资本主义凭借技术创新,为世界生产出革命意义上的现代生活——完备的教育体系、丰厚的医疗保障福利、极致的娱乐享受和不断延展的寿命。尽管,资本与权力所造成的普遍异化仍然是其最根本的异化形式,中间并有深重的危机并几乎丧命,但资本主义依然通过了历史的生死考验,在危机中创新着自己的生命。正因此,西方资本主义才不断欢呼自己永恒的普世意义,并拒绝其它任何意义上的“非资本主义”体系。在它的视野里,缺乏现代性普遍价值支撑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无疑是注定会失败的怪胎。

但历史注定会让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失望。经过改革开放30多年的创新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打破了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幻想和狭隘期待,实现了自己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现代性超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始终确认公有制经济的主导地位,坚持国有企业的公有属性与渐进改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持认同马克思主义对市场经济缺陷的批判,严厉控制资本对权力的侵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持共同富裕的发展方略,反对效率主义所可能带来的贫富两极分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持“五位一体”的发展战略和“四个全面”的战略布局基础之上的“五大发展理念”,实现着国家力量与市场力量的辩证平衡发展。正基于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创造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改变了中国十亿人穷困落后的局面,实现了自身从边缘向中心的现代性位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粉碎了一切以正统自居的西方市场经济学家们的嘲笑判断,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所说,中国“是作为一个成功地融入全球市场而拒绝华盛顿共识传统理论的国家的榜样”*《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5年第2期。。而2008年以来的世界性经济危机则更进一步强化了这一判断,中国不仅是成功拒绝“华盛顿共识”的国家榜样,也是那些拥护“华盛顿共识”的国家所应学习与借鉴的榜样。

历史与实践的发展变化,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特质转换成如下的话语:没有先验的现代性目的论,只有不断生成和被批判的现代性本身。或如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概念所表达的——现代性暗含着一个社会向它自身显现的可能性。

四、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的未来风险与挑战

今天,全球性经济危机仍在继续。全球化的链条既为资本主义带来了全球化的新生存空间,同时,也带来了全球化资本主义的新矛盾的全面升级。当伯尼·桑德斯以其“民主的社会主义”来改造美国富人的资本主义时,居然引起了美国几百万人的支持。这不能不说是对以美国梦为代表的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巨大反讽。

不过,我们能否乐观地迎接社会主义现代性在美国的复兴?也许很难。因为,被富人和资本家绑架的美国政治,是不会同意社会主义的回归的。这恰恰说明,无论在哪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都已经构成了两种基本的现代性样式,它们之间彼此斗争,难以妥协。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未来如何?我们能否乐观地等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性本质的普遍实现?显然很难,尤其是在这个经济“新常态”的转型过程中,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发展面临着直接风险与挑战。

进入经济发展“新常态”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面临的问题与风险与日俱增。其中,最为根本的就是在转型升级过程中出现的现代性失衡。

按照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分析,社会主义现代性的生成一定是在充分批判了前背信弃义时代,同时继承了资本主义现代性基础——资本主义现代性的一切生产力水平、政治文明能力和精神文化财富——之上才会最终实现。显然,至今的社会主义无一能够完成此任务。而且,一切社会主义现代性的生成方式都是在压缩式的空间与时间之中建构出来的,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性结构在其先天上注定就是不完善甚至是残缺的,即——没有完成对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有益继承与科学批判,又缺乏对前现代性——千年封建主义的彻底抛弃。在这种状况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虽然能够帮助中国获得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甚至按个别学者估计,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地位,但那种流血的资本积累与正义缺失,并不比原初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好多少。37年多的改革开放成就,基本是在资本、权力(国家)、劳动三者的不对等关系中,或者是在寻租过程中完成的,而在这其中,反映出的却是马克思曾经严厉批判过的异化现象:大工业基础上人的“类”能力发展的全面性和个人发展的片面性之间的矛盾,资本与权力的不断勾联所造成的人的深度异化。经济民主与经济自由、经济发展,从未有过完整的统一,它表现为经济现代性的根本失衡。

向“新常态”的转型,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走向完善与均衡的必然之路。如果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只能加重人的异化,那么今天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则希望通过不断建立起更为科学、有效的社会收入分配保障机制、科学民主的政治制度、公开透明的民间表达与沟通机制等,来最大程度地减轻与消除人的异化。这既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使命,也是中国道路为世界将要做出的最大贡献。

但是,这条转型之路并非通畅无阻,而是充满不稳定的风险。

唯物史观坚定地认为,一个稳定社会有机体的构成总会有一个稳定的基础,从而在这个基础上会生成出与它相适应的上层建筑等各种形式。我们当然希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能够继续成为中国道路发展中坚定的基础。

不过,世界从来不是平的。在今天,现代性已经变成全球化的事件,但在其本质上它仍然是资本的全球化。无论是马克思的《资本论》还是托马斯·皮凯蒂的《二十一世纪资本论》,都在论证这个资本全球化的现代性进程。现代性、资本,在今天就是全球化的两面。全球化借由资本的力量,推动着现代性价值的实现;同时,全球化又借着现代性力量,实现着资本的全球布局;反过来,全球化本身倒不过是现代性与资本实现其历史使命的手段和工具。所以,在这种多向的运动过程中,任何一个国家都难免遭遇现代性与资本的双重力量,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在争取自身现代性与资本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与他国发生冲突与矛盾。

中国能够避免这种矛盾吗?绝对不可能。作为嵌入于全球现代性体系中的中国,在未来只会加剧遇到种种现代性的世界冲突,中国梦的实践战略与一带一路的建设,既是中国现代性与全球现代性发生矛盾与遭遇风险的关节点,也有可能是化解矛盾与风险的关节点。

大转型时代,很难避免碎片化的到来。这一点也恰如马克思所说:“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被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马克思、恩格斯 :《共产党宣言》,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0-31页。。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

处于不断转型中的“中国道路”需要冷静地审视自我,需要紧密地把握这个时代现代性的复杂本质,从而审慎地考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特殊对象中人们的相互生活和关系,研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继续依赖的特殊逻辑与未来方向。

(责任编辑:刘要停)

2016-10-23

中共广东省委党校哲学部主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

本文系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2015年度项目“民族—国家认同与中国梦的实践逻辑”(项目编号:GD15CMK06)和2015年度广东省理论宣传优秀青年人才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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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6]12-00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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