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奔月》和叶兆言《后羿》比较

2016-04-03 00:42刘素绸
文学教育 2016年22期
关键词:后羿嫦娥神话

刘素绸

鲁迅《奔月》和叶兆言《后羿》比较

刘素绸

《奔月》与《后羿》两个小说的创作,同样是对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这一神话故事的“新编”,虽其在重述过程中差异较大,但笔者发现他们不约而同的用到了“戏仿”这一艺术手法。本文试图从小说“戏仿”入手,对两个文本的“戏仿”类型进行分层比较。

戏仿神话人物戏仿时空戏仿语言戏仿

“戏仿”一词最早来源于古希腊,被称为一种“戏谑”的诗或歌曲。汪民安主编的《文化研究关键词》中将戏仿定义为:“是一种对原作的游戏式调侃式的摹仿从而构造新文本的符号实践。”[1]作为同样对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神话进行重述的两个文本,《后羿》和《奔月》都使用了”戏仿”的创作手法,并且在神话重述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鲁迅先生在谈到故事新编的写作时认为历史小说是很难组织的,“至于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铺成一篇,倒无需怎样的手腕。”[2]叶兆言也说,神话简短的语言给自己的重写提供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在面对同一神话题材,作家运用不同戏仿手段,使神话题材“苏古掇新”,焕发出时代风采。

一.人物戏仿

神话人物既有原型存在,戏仿自是要受其影响,两个文本在人物处理上差异也非常明显。

中国古代典籍中,两则神话记载是很模糊的。《淮南子·本经训》:“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羿上射十日,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3]关于“嫦娥奔月”的记载也是零散的,《准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4]东汉高诱注将姮娥改为嫦娥,指出她是后羿之妻。从这些零散的文献记载中,只能够确定后羿为英雄,嫦娥是后羿之妻,窃不死药奔向月宫。《奔月》重述后羿时,抓住后羿“射日”和制怪两点,褪掉天神的光环,叙述作为普通人的后羿与嫦娥的故事,他们由神降为饮食男女。后羿英雄末路,射日不需要了,猛兽一只也没有,遭到妻子抛弃,徒弟的背叛,老婆子的刁难和耻笑。重述嫦娥,则抓住“偷药”这点,使其成为把“吃”这种欲望发挥到极致的庸俗女人,最后偷药飞天抛弃后羿。《后羿》在《奔月》的基础上发挥了更大的想象力,叙事规模更加宏大,加入的神话元素也更多。小说叙述的是部落纷争时代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后羿从葫芦里诞生,经历被阉割的命运,后在嫦娥培养下成为射日英雄,成长为一代君王。他一步步陷入权欲、性欲的漩涡,最后放逐嫦娥,醉酒死于妃子与大臣之手;嫦娥牺牲自己为后羿铺平成长道路,但她同样权欲膨胀,玩火自焚,最终遭到背叛,恍惚中独自吞药飞上清冷的月宫。庞大的叙事中,必然要加入新的元素。除了射日英雄后羿外,关于后羿的传说还有作为夏代初年的最高执政者之一的“后羿”,以善射著称,因耽于游猎而失国。英雄后羿与国君后羿不是一个人。小说将两者结合起来凝聚到一个人物身上,于是就有了后羿由部落英雄到国君的成长。此外。《后羿》中还有一个重要人物—玄妻。玄妻是嫦娥原型之一,作家把嫦娥和玄妻抽离开来,又使她们成为后羿的妻子而达到与原型的统一。在这统一的过程中,嫦娥和玄妻上演了一场宫心计。两个文本根据作家不同的创作心理,在选材上各有侧重,达到与作家眼中的现实相关照的目的。

二.时空戏仿

时空建构在戏仿小说中非常关键,重写必须将实际文本与隐性的“他者”文本统一于一个时空范围。《奔月》开头叙述充分跳出时空限制,把神话后羿搁置,他描写一个猎户骑马回家的场面。后羿在暮霭笼罩的大宅门前下了马,家将们接过他的猎物。我们看不到具体的地理位置,也没有具体的时间。此时的后羿不是神话中的英雄,仅仅就是一个猎户。时空模糊的表述一方面使读者受“前经验”的限制,不知作者所云;另一方面,又带领读者进入无时空的领域,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作者与读者的现在时。鲁迅是深感时代颓唐的先驱者,便又把这种思想融进小说创作中。我们可以说,《奔月》的时空状态就是时间和空间上“永远的现在时”,但是这种现在时不是停滞的,它的真正价值,是在指向虚无的未来。正如后羿被嫦娥抛弃,他只能先吃上顿饱饭,再去追,结果如何,小说没有说,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是,这过程必定是艰辛的,改造中国亦是如此。

《后羿》中,我们能够清楚地感知时代的印记。比如小说中的“有戎国”,来自于《山海经·海内北经》:“戎,其为人,人首三角。”此外,小说开篇大量提到“部落”、“母系社会”、“山寨”、“头领”等词就清楚地把文本的时空进行了定位。从人物身份同样可以探视出这一点,小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重演了一回后羿射日,同时把作为国君的后羿与其杂糅,使其在嫦娥一步步的引导下成为部落首领。《后羿》的时空状态,可定位于“回到神话时代。”小说似乎重视过去,把人物,时空,语言拉到古代,在过去时空中进行叙事忽视了现在。然而这种连接虽然不明显,却是一直存在而不能缺少的。与现实的联系,《后羿》更多的表现在文本内在层面。小说以“欲”贯穿,却是以“爱”开始,以“爱”结束。后羿诞生、重回家庭、成为英雄射手,无不包含着嫦娥的爱与支持,但是后羿功绩越来越大后,嫦娥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到了后羿身上,夺取王权,进而一步步踏上情欲与杀伐的歧途。最后,嫦娥回到了原本的自己,他们分离不是因为恨,恰恰是因为互相的爱,爱成全了各自的人生。这样的文本设置的实质,是对当下浮躁社会真爱与人性的召唤。小说以此达到三个时空的衔接。

三.语言戏仿

“语言”是文本最大的价值所在,戏仿更加注重语言的游戏达到语言的狂欢。《奔月》与《后羿》在语言戏拟上具有各自不同的方式。《奔月》语言戏仿很明显。现实生活是取材的思想来源,把现实社会中的语言伪装后加入小说文本中,是一种非常值得玩味的手法。小说将现实生活中的语言融入文本中,分别借老太太、蓬蒙、女乙、女辛这些带有粗俗、背叛、怯懦性质的喜剧角色说出,既突出后羿的尴尬境地,又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把类似于高长虹一类小人冷嘲了一番。此外,小说语言成色混杂也是很大的一个特征。如:“乌鸦的杂酱面”、“一包辣酱”、“甜辣酱”、“打牌”、“辣子鸡”这些明显带有现代气息的语言交杂进神话题材的文本中,读者似乎雾里看花,不甚分明,但细看发现,这些用语全和吃、玩有关,在结合具体语境,一个为生计疲于奔命、劳累不堪的后羿形象跃然纸上,与我们心中的英雄后羿反差强烈。这里的语言是人物作为讽拟对象时使用的语言。[5]人物既作为讽拟对象,不直接品评人物好坏,描写人物自身语言是一个非常好的手段,小说在语言地杂糅中把人物形象进行了彻底的颠覆。《后羿》运用的方式则有所不同。在小说中许多本应该进行具体人物刻画时,作者用的却是解释性、说明性的语言。这其实就是混用不同的语言,这种“别扭”的语言从另一方面表现对传统的反叛精神。另外,仔细品读小说,我们还会发现其中别具特色的描写。小说有一段对后羿射日后回来与嫦娥的对话:

羿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傻瓜,你不是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吗?”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羿,你真是个傻孩子,现在还有谁能阻拦你呢?”……“你当了首领,成为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一样可以和我在一起呀!”

羿说:“我不会离开你。”

嫦娥说:“你当然不会离开我,你为什么会离开我呢?”[6]

这段表现两人恩爱缠绵的对话描写,仿拟时下流行文本语言表达。在这样一个严肃的神话文本中,表现的并非单纯的男女之爱,而是两人之间的一道鸿沟,后羿与嫦娥在对待权力的态度上,分歧已经很明显。权与爱,嫦娥偏向权力,后羿偏向爱,隔膜才是这段描写的主题。

[1]汪民安:《文化研究关键词》,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78页

[2]鲁迅:《故事新编·序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

[3]《诸子集成》(七),中华书局1954年第1版,1986年重印,第117~118页

[4]张双棣.淮南子校释[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701

[5]同上,265

[6]叶兆言.后羿[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109

(作者介绍:刘素绸,湖北大学文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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