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与黄海争端

刘　霏　郭　真　郑　芳

（海军工程大学理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33）



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与黄海争端

刘霏郭真郑芳

（海军工程大学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33）

【内容摘要】黄海争端主要是中国分别与朝鲜、韩国在大陆架和专属经济区归属问题上的争议。但随着亚太再平衡战略地持续推进，美国已成为影响黄海争端解决的重要因素。本文通过分析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前后黄海争端的阶段性演变，美国在黄海争端中的政策及影响，以期对中国解决黄海争端提出战略性对策。

【关键词】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黄海争端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Z089）。

黄海争端，主要是围绕中韩间的争议展开。作为相邻共架国，中朝因按中间线还是纬度等分线划界存在异议。作为相向共架国，中韩因按自然延伸还是中间线原则划界存在异议。黄海自古以来就是东北亚地缘政治的焦点区域，是中国地缘战略利益的核心区域。在美国重返亚太前，黄海争端基本只涉及中韩两国，处于可调和的状态；但随着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推进，黄海争端冲突不断，升级为中韩美三国的问题，亦成为牵动中国东海、南海和印度洋局势的问题。然而，鉴于黄海的特殊战略位置，黄海争端不同于其他海洋争端，主要是中国内部海区的渔业纠纷问题，尚属可控态势之下。对此，美国通过“岛链”理论，一方面，强化美韩同盟，联合包围中国；另一方面，拓展联合军演，谋求多重利益，深深影响着中国的海洋争端。

一、黄海争端的阶段性演变

黄海有北黄海和南黄海之分。南黄海的面积为北黄海的三倍多，主要分布着中国与韩国的领海和专属经济区。历史上，外国列强曾多次经黄海入侵中国。近代，中国依据法理，严正声明黄海权益；韩国却提出不同主张，并用实际行动打破了黄海原有的平静，导致冲突不断。但中韩最终通过协商的方式，将黄海争端置于可调和的状态。新世纪以后，随着美国全球战略的重大调整，战略重心转向亚太，在美国的影响下，中韩黄海争端明显激化、升级，尤其是渔业问题。然而，基于黄海的特殊战略地位，中韩黄海争端目前仍在可控之列。因此，以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为界点，黄海争端呈阶段性演变之势。

（一）美国亚太再平衡前的黄海争端

自20世纪以来，中韩两国分别发表公开声明，为争取黄海权益提供法理依据。虽然《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沿海国可以拥有200海里专属经济区；但由于黄海海域的重要地理位置以及中韩之间的权利主张会出现矛盾，中国采用自然延伸的原则。50年代末，中国公布国家领海声明。90年代初，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连区法》，对领海问题做出较为详细的规定。90年代末，批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确定部分领海基线，并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法》，明确中国大陆架和专属经济区的范围。

与中国不同的是，韩国基于自身利益的需求，在黄海位于中国的一侧主张采用中间线的原则，而在东海位于日本的一侧主张采用自然延伸的原则。50年代初，韩国发布“关于毗连海域主权的总统声明”，宣称对其所属范围内的全部海域以及周边海域的大陆架拥有主权，并明确有关经纬度坐标，从而确立了宽度为20～200海里的大陆架。[1](P3)70年代，韩国又先后发布一系列法令文件。一是颁布《海底矿物资源开发法》，开展大陆架自然资源开发活动，并单方面划定大陆架范围，按中间线宣布黄海石油勘探区。二是颁布实施该法的5020号总统令，单方面规定海底矿物资源开发法的实施细则。该法令第3条及其附表公布了韩国的7个石油开发区的地理坐标，这7个石油开发区的总面积达30万平方千米，大约是整个朝鲜半岛面积的1.5倍。三是宣布在黄海设立“海上特区”，并同意外国公司对黄海的自然资源进行开发。四是颁布《领海法》及《关于执行领海法的法令》，确定韩国在黄海遵循中间线原则。直到90年代中期，韩国才重新修订《领海法》，将其改为《领海及毗连区法》。把前期管理较为松散的10多个涉海部门重组合并，建立海洋水产部，主管海洋警察厅，形成相对一致的海洋监管和执法体系。并制订《专属经济区法》，确定在韩国与周边国家存在争议的区域以协商为主，如协商无果，韩国将采用中间线的原则。

针对黄海权益，韩国不仅提供了法理依据，而且通过实际行动引发了黄海争端。70年代开始，韩国引进美国等西方石油公司在黄海大陆架进行油气资源的勘探活动，其中许多勘探区域侵犯了中国的大陆架。中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迫使美国等国家的石油公司中止勘探活动。中国政府外交部曾就由美国石油公司租用的巴拿马海底石油钻探船到黄海海面进行频繁钻探活动一事发表声明，指出：“中国沿海海域的海底资源，属于中国所有。目前，南朝鲜当局公然单方面引进外国石油公司在上述地区进行钻探活动，对其可能造成的后果，中国将保留追究的权利。”到90年代，韩国更变本加厉，在尚未征得中国同意的背景下，既租用境外勘探平台在有争议的黄海区域展开资源开采工作，又在中国黄海海域钻井采油。中国洞悉后，积极做出应对之策，派遣海监船前往取证调查，并加强在该海域的巡逻执法，迫使韩国停止一切活动。同时，伴随远洋捕捞业的发展，中国与韩国还出现严重的渔业纠纷甚至海上冲突。90年代以后，为更好地解决中韩的渔业问题，两国政府展开多轮谈判，最终生效了渔业协定。可这并没有从根本上减少中韩两国间的冲突，为进一步加强对中国船只的监控，韩国增派船只和飞机在相关海域进行巡逻，以监视中国渔船的移动路线。期间，中韩发生多次流血冲突事件。为此，韩国采取更为强硬的措施对待中国渔民，不断增加武装力量，并下令再遇到上述事件即可开枪镇压。

美国亚太再平衡前，尽管中韩在黄海争端中存在纷争，中国主张采用自然延伸原则，韩国主张采用中间线原则；但双方仍以协商为主，争端尚属可以调和的矛盾。

（二）美国亚太再平衡后的黄海争端

21世纪初，中韩签署有关海洋权益方面的双边条约，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大韩民国政府渔业协定》，标志着两国海洋权益合作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然而，这项协定是两国在相向海域尚未完成专属经济区划界前，就渔业问题做出的临时性安排，存在明显的局限性。因此，在美国高调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后，中韩黄海争端日趋激烈，突出表现在渔业问题。

当前，中韩渔业纠纷已进入一种常态化阶段，逐渐成为地区热点问题，亦是中韩关系发展中亟须解决的重要议题。中韩在黄海的渔业纠纷之所以不断升级，迟迟无法解决，其实质是两国海洋权益相争的结果。特别是韩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近年来，韩国不断加强黄海海域执法力度，绝不只是为了保护渔业资源，也包含通过强化渔区管辖权来影响未来专属经济区划定的意图，这决定了“中韩渔业纠纷”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同时，当中韩渔业冲突中发生暴力流血事件时，韩国都认为是中国渔民的问题，并不断提高对中国渔民的罚款上限，加大刑事处罚力度，试图以高压手段解决非法捕捞问题。

对此，韩国政府采取措施：一是公布“根除中国渔船非法捕捞综合对策”，允许韩国海警在取缔中国渔民非法活动时开枪。二是农林水产食品部宣布，正式推进修订《专属经济海域渔业法》。该法规定，将对抵抗韩国海警执法的外国渔船予以1亿～2亿韩元（约合110万元人民币）的罚款，并允许韩国政警扣押渔船、渔具和捕捞物。[2]三是渔业管理团体在韩国木浦渔政船专用码头举行国家渔政船的启航仪式，并表示将对中国渔船在韩国黄海专属经济区的违法捕捞进行打击。[3]四是公然宣称中国渔民为“海盗”，并进行大量片面过激的报道，不断激化了中韩的渔业矛盾。韩国在中韩渔业纠纷中表现出的过度情绪化以及高压政策，在许多时候不仅让事态失控，而且造成双方更为激烈的对抗，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中国渔民对韩国海警的敌视心理，增加了“暴力抗法”的频率。尽管如此，黄海争端的激烈程度还远不如其他海洋争端。这主要是因为黄海的安危关乎中国的生死存亡。黄海既是中国京津、东北、华北等重要政治经济区的前哨，又是北方疆防的要冲，是最靠近中国政治心脏的敏感水域。中国决不会牺牲国家的核心利益。因而，即便中韩黄海争端有愈演愈烈之势，但仍处于可控的范围内。

值得注意的是，黄海争端除涉及中韩外，美国因素亦不容忽视。尤其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影响下，黄海较之前，大有愈加复杂、愈演愈烈之势。美国充分利用朝鲜半岛局势以及韩国对美国军事的依赖，借参与联合军演为由，加紧渗入黄海海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中韩黄海争端，严重威胁着地区的安全形势。

二、美国在黄海争端中的政策及影响

军事学家指出，“谁控制了黄海，谁就拥有了东北亚地区的话语权。”这充分凸显了黄海战略地位的重要性。黄海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东北亚地区的战略核心，连接着太平洋和亚洲大陆，是沙俄由北向南扩张陆权、美日由东向西扩张海权的焦点地区。近年来，随着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不断深化，为持续遏制中国的快速发展，美国提出“岛链”理论。一方面，强化美韩同盟，联合包围中国；另一方面，拓展联合军演，谋求多重利益。黄海再次首当其冲。

（一）强化美韩同盟，联合包围中国

在朝鲜半岛局势动荡的情况下，美国抓住“机遇”，高调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借制裁朝鲜，实为打压中国，不断加强与韩国的交流与合作，特别是军事领域方面，不仅使韩国更加依靠美国，而且巩固了对中国的围堵态势。为进一步强化美韩军事同盟，美韩在黄海海域展开了一系列大规模的联合军演。其中，美国航母的出现尤为引人关注。[4]美国之所以强化美韩同盟，其根本目的：

第一，威慑中国，深化全球战略的部署。2010年《美国海军建设概念》明确指出，要实现海上利益，美国海军必须锻造六种核心能力，即前沿存在、战略威慑、海上安全、海上控制、力量投送以及人道救援。为此，作为“前沿存在”的黄海，美国借强化美韩同盟之机公然进入，为的是能够不断提升自身的军事实战能力（一种“基于能力”的表现），加强与地区盟友韩国在军事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以军力威吓中国从而使中国更加有效地服务、服从于美国“称霸世界”的全球战略，维护美国的地区影响力和主导权。

第二，主动出击，遏制中国的“扩展趋势”。美国毫无疑问是当今世界的第一军事强国，一战、二战的“租借法案”使美国本土远离战争的洗礼，扩张了美国的心理疆界。美国将北起俄罗斯远东，经朝鲜半岛、日本直至东南亚的广阔区域划分为第一岛链，视为其西边界。因而，美国以美韩同盟为由对中国黄海及其周边海域的不断渗入，实质就是以攻代守，企图将中国的海洋势力遏制在第一岛链内，牵制中国在东海、南海和印度洋的行动，使中国的主力舰队面临严峻挑战，丧失进出太平洋作战的海上交通要道。

不难看出，美国正通过强化美韩同盟体系，进入黄海，并继续深化双边关系全方位发展，在亚太地区，特别是东亚地区，联手包围中国的战略意图明显。

（二）拓展联合军演，谋求多重利益

在美国亚太战略的部署中，双边同盟已是基本，多边尤为重要。因而，当战略重心东移后，美国在整合双边同盟体系的同时，更积极地推动同盟的三边化甚至多边化。其中，美日韩三国在韩国周边海域举办联合军演，演习科目繁多，引发世界关注。拓展联合军演为加强美国与盟国间的军事合作提供了平台，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多重利益的诉求。

第一，战略威慑，巩固亚太地区的主导权。联合军演既提高了参与国军队的实战能力，向相关国证实了美国的实力；又带有明显的针对性，有利于形成对中国的“包围圈”，巩固美国在亚太的主导权。

第二，伺机窥测，探查黄海区域的整体状况。联合军演为美国介入黄海事务提供了绝佳的机遇，有助于美国加深对黄海及周边领域的自然现象和军事现状等的全盘了解，使美国在黄海争端中处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地。

第三，为经济谋，缓解债务危机的压力。自次贷危机爆发后，美国的经济持续下滑，信用评级大幅降低。然而，中国不仅经济持续稳定增长，还掌握着美国大量的国债，让美国深感担忧。也许通过发动一场可控范围内的军事冲突，就可减免全部或部分债务甚至迫使中国屈服，以摆脱危机的束缚，达到利益的最大化。同时，联合军演还是一场武器展销的博览会，通过展示先进的武器装备，可以为美国带来巨额的军火订单，获取丰厚的利润报酬。

在黄海争端中，美国通过强化美韩同盟，拓展联合军演，坚定地支持韩国，表面是为了应对纷繁复杂的朝鲜半岛局势，其实质却是：一方面，彰显美国在维护东北亚地区稳定的作用，巩固美国的地区影响力；另一方面，使韩国更加依赖美国的军事支持，为美国的亚太战略服务，以强化对中国的军事威慑，遏制中国的崛起。

三、中国的战略对策

作为最靠近中国政治心脏的敏感水域，黄海对保卫中国北部沿海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自古以来，黄海的安危关乎中国的生死存亡。历史上，无论清王朝还是民国政府，每次处于亡国危险境地时，列强都是从这里入侵。近代历史上，外国列强曾88次从黄海入侵中国。不难看出，中国海洋争端能否有效地解决，需要以完整控制黄海为前提。因此，中国应努力解决中国的黄海争端。

（一）加强调查勘探工作，积极进行磋商

黄海争端涉及历史、地理、地质等各方面的问题，哪一方掌握的信息和资料最翔实，便能在现实和未来的海洋维权道路上享有更多的主动权。为此，中国应深入在黄海领域的研究，收集详细的史料和证据，为今后谈判增加更加有利的筹码。

同时，中国还应利用有利的环境，努力缩小国家间的分歧，寻找合作的契机。中国政府有必要从维护国家利益和渔民切身利益的双重角度，与韩国政府积极协商是否可以把黄海的专属经济区和渔业区区分开来。这主要是因为渔业区的范围要比专属经济区的广，并涉及历史性的权益。如果中国渔民长期在这一区域捕捞，并已成为惯例和习俗；那么韩国应切实考虑中国渔民的权益，而不是一味地强调它因临近故而成为专属经济区。实际上，中韩已基本形成比较成熟的渔业纠纷处理机制，可“一旦有一方小事化大，便会上升到外交领域”。[5](P328-338)近年来，无论韩国媒体还是海警所表现出的对中国渔民的强硬立场，都将导致中韩渔业纠纷被“域外某些国家蓄意利用”。对此，尽量平复中韩两国因渔业问题而引发的民族情绪，并通过对话协商的方式低调缓和地处理矛盾，应是中国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需要做出的努力。然而，中韩两国毕竟在地理上一衣带水，共处同一海域——黄海，且在国际海底事务、勘探开发利用和环境保护、海洋灾难防御等领域具有很多的共同利益。因此，中韩有必要携手共助，开展海洋合作。

（二）完善海洋法律规范，争取主动权

国际法规定，如果一国对自身曾经拥有的权利做出放弃，那么其他符合条件的国家可以因此继承在该区域的权利。中国在黄海大陆架拥有相应的权利，但中国决不会牺牲核心利益。当谈判、磋商已不能解决问题时，中国可以完善相应的法律法规，为海洋立法，争取主动权。然而，当前，中国的海洋立法还尚不健全。为此，中国应尽快划设新的领海基点，确定管辖海域的边界和范围，并及时及早颁布海洋基本法，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定，尤其是《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法》，以确保中国的核心利益不受威胁。同时，中国还应针对资源开发以及海底生物拟定相应的法律法规，保证中国对海洋资源的合理合法开采。

（三）以经贸为纽带，推动划界进程

中国的快速崛起带动了周边国家的经济发展，使周边国家对中国的经济依存度进一步提升。其中，作为邻国的韩国，在中国的影响下，经济得到了稳步的增长，在一定程度上，使中国借“经济外溢”的效应减缓了中韩在黄海争端中的矛盾与摩擦。正如英国学者巴里·布赞指出的，共同的经济事业可以搁置甚至克服国家间的政治对抗、领土争端和历史敌对。不可否认，中韩间的经济合作不仅使中韩的经济地位得到了极大地提升，而且给环黄海经济圈和地区经济网络带来了发展的契机，使黄海争端尽在中国可控的范围内，是可调和的矛盾。[6]不仅如此，作为韩国最大的出口国和战略合作伙伴，中国在外交和安保方面的分量亦在逐渐增强。首尔大学教授柳吉认为，韩国最关注的是朝鲜半岛局势的稳定。为防止军事挑衅，实现朝鲜半岛的统一，韩国必须依赖中国。实际上，就朝鲜半岛问题，只有中国有足够的影响力来协调各方关系，使朝鲜、韩国、中国、美国、俄罗斯、日本六方能在谈判桌上持续有效地进行沟通和对话。因而，中国应以经贸为纽带，突破中韩在黄海海域的管辖争议，推动黄海海域的划界进程。

在黄海争端中，中国根据国际法规范以及国际海洋划界原则的规定，主张自然延伸原则；提出以黄海海床底土中的淤泥线为划界依据之一；提出相关海岸线长度之间的比例；提出相关岛屿在划界中的效力；提出对争议区域共同开发的方案。基于中国建设和谐海洋和推行和平发展道路的方针政策，现今中国需要的黄海，是和平的黄海而不是战争的黄海。

参考文献：

*作者简介：刘霏（1983-），女，法学博士，海军工程大学理学院人文社会科学系讲师；郭真（1964—），女，法学博士，海军工程大学理学院人文社科系教授；郑芳（1978—），女，海军工程大学理学院人文社科系讲师。

中图分类号：D81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2016）02-008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