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高媛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12)
“红桥修禊”考论
卢高媛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12)
诗人在重要节日进行集会活动在清代十分普遍和常见。清代的扬州,文学氛围浓厚,集会唱和活动频繁。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王士禛、孔尚任、卢见曾、曾燠、李彦章等人先后举行的一系列“红桥修禊”集会活动。从清代诗人集会的研究角度看,这一系列集会有着明显的前后继承关系和许多共通的特点,因此可以把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从而总结出集会在时代发展与变迁中的一些规律性问题。
清诗;红桥修禊;集会
修禊是清代诗人举行集会唱和的重要节日。清代最有名的修禊活动莫过于在扬州举行的“红桥修禊”。红桥(后改名虹桥),据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红桥录·上》介绍:“红桥原系板桥,桥桩四层,层各四桩。桥板六层,层各四板,南北跨保障湖水口,围以红栏,故名红桥。”[1]230吴绮的《扬州鼓吹词序》“红桥”条有这样一段描述:“在城西北二里。崇祯间,形家设以锁水口者。朱栏数丈,远通两岸,虽彩虹卧波,丹蛟截水,不足以喻。而荷香柳色,曲槛雕楹,鳞次环绕,绵亘十余里。春夏之交,繁弦急管,金勒画船,掩映出没于其间。诚一郡之丽观也。”[2]8清初王士禛首开“红桥修禊”之先河,后世效仿者无数,其中尤以孔尚任和卢见曾举办的“红桥修禊”集会规模最大,反响最盛。
“红桥修禊”可以说是清代诗人集会的一个极具特色的典型代表,它属于系列集会的一种,有着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发生在不同时期的“红桥修禊”集会不仅是一个展现诗人思想和创作风格变化的平台,同时也是扬州历史发展和社会变迁的一个缩影。随着岁月的积累和时间的沉淀,“红桥修禊”已经内化为扬州城市象征和人文风貌的一部分,成为一种传统和风俗。“红桥修禊”集会在文学、政治、社会等方面的意义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地延展和深化,对其进行整体考察也是清代诗人集会研究领域一次积极的思考和探索。
王士禛(1634—1711),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今桓台)人。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年)三月,王士禛奉诏抵达扬州履职。“(王士禛)为扬州法曹,日集诸名士于蜀冈、虹桥间。击钵赋诗,香清茶熟,绢素横飞。”[3]5071热衷于结交名士的王士禛在公事之余,经常招集友人宴饮唱和,红桥便是其经常举行集会活动的场所之一。
王士禛《渔洋山人自撰年谱》云:“康熙三年甲辰,三十一岁。在扬州。春与林古度茂之、杜濬于皇、张纲孙祖望、孙枝蔚豹人诸名士修褉红桥,有冶春诗,诸君皆和。”[3]5070-5071类似关于在该年举行“红桥修禊”集会的叙述还多次见于王士禛的各种笔记和诗话,在此不再一一举例。关于此次集会的参与者,《渔洋诗集》卷十五有《冶春绝句二十首》,题注云:“同林茂之前辈,杜于皇,孙豹人,张祖望,程穆倩,孙无言,许力臣,师六,修禊红桥,酒间赋冶春诗。”[3]385-388其中杜浚虽应邀,但却并未赴会①。因此包括王士禛在内,此次“红桥修禊”参与者共计八人,除去一门同胞双进士的许氏两兄弟以外,来者几乎都是在遗民诗界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如被时人称为“东南硕魁”的林古度,“西泠十子”之一的杭州人张纲孙,为清初词学做出巨大贡献的孙默等。这些人大多是不求仕进的布衣名士,有较为坚定的遗民立场,比如宁可清贫潦倒,也对刻意求诗者谢绝不应的杜浚,再如崇尚气节、诚实正直的程邃,以及只身走江都,肆力于诗古文的孙枝蔚等。这次“红桥修禊”能得到他们的响应和捧场,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王士禛在扬州期间的苦心经营。王士禛为官谦虚谨慎,为人热情周到,积极结交寓居扬州的遗民诗人,或赠以诗,或特访之,这些举动博得了遗民界的好感和信任,他顺利融入了东南诗圈。不仅如此,王士禛还专程前往吴中拜访吴伟业,并与钱谦益结为忘年之交,两位诗坛领袖的赏识和提携让王士禛的名望和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有了这样充分的前期准备,这次“红桥修禊”才取得巨大成功。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修禊集会并没有在上巳日那一天举行,而是在这年三月初九清明节那天补禊[4]106。由此也可以看出,清代诗人们举行“春禊”并不一定限定在上巳当日。抑或,这里的“修禊”只是代指广义上的郊外宴游。在此次“红桥修禊”上,王士禛所作的《冶春绝句》声名远扬。“新城王尚书阮亭先生司季是邦,大会诸名流,赋《冶春绝句》,一时传唱遍大江南北。自是红桥之名愈播词人齿颊间矣。”[2]8《冶春绝句》组诗共二十首,各有特色,情景兼融,有描绘春景的,也有怀古抒情的,现选四首摘录于下:
今年东风太狡猾,弄晴作雨遣春来。江梅一夜落红雪,便有夭桃无数开。(其一)
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阑杆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其三)
坐上同矜作达名,留犁风动酒鳞生。江南无限青山好,便与诸君荷锸行。(其十)
当年铁炮压城开,折戟沉沙长野苔。梅花岭畔青青草,闲送游人骑马回。(其十三)[3]385-388
前两首以写景为主。第一首诗用诙谐轻松的笔调写出了此次“红桥修禊”的天气状况,“太狡猾”“弄晴作雨”将“东风”拟人化,使诗句活泼而充满新意,表达出诗人对和煦春日的企盼和无奈。第二首诗是王士禛《冶春绝句》中脍炙人口的名篇,四句诗一气呵成,开篇写出了红桥的宏伟,用词大气磅礴,后两句笔调一转,化用李商隐之诗,写“衣香人影”,江南水乡的柔情顿时跃然纸上。后两首诗则是以抒情为主。前者表达出王士禛对名利的淡然和隐逸之心,后者通过对比暗示扬州已经走出了战争的阴影开始复苏,意在抚慰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们,同时也透露出一种对世事变迁的喟叹。
王士禛的《冶春绝句》广为传唱,知名度很高,宗元鼎有诗云:“休从白傅歌杨柳,莫向刘郎演竹枝。五日东风十日雨,江楼齐唱冶春词。”[1]212众人唱和之作中有吟诵春景盛会的,如陈维崧的《和阮亭冶春绝句,同茂之、于皇、祖望、豹人、澹心、椒峰》其二写道:“官舫银灯赋冶春,琅琊风调更无论。玉山筵上颓唐甚,意气公然笼罩人。”[5]566也有写扬州战争之殇,感怀伤逝的诗作,如孙枝蔚的《清明王阮亭招同林茂之,张祖望,程穆倩,许力臣,师六,孙无言,泛舟城西,酒间同赋冶春绝句二十四首》其六诗曰:“故乡坟头少白杨,举杯欲饮心茫茫。人生几何经丧乱,二十年前此战场。”[6]461-466吴嘉纪《冶春绝句和王阮亭先生,甲辰清明作》之一诗云:“冈北冈南上朝日,落花游骑乱纷纷。如何松下几抔土,不见儿孙来上坟?”[7]58此诗苍凉悲怆,尽抒悼怀之情。杜浚的《题王阮亭冶春词后》写道:“扬州恨血地全遮,复有笙歌盖土花。赚得聪明王十一,春词赋就起悲笳。”[8]331诗歌以淡远的感慨寄托哀思,意蕴婉转内敛。康熙三年(1664年)的这次“红桥修禊”集会所作后刻为《阮亭甲辰诗》一卷,林古度、杜浚、张纲孙等人为之序。据王献唐先生《双行精舍书跋辑存》载:“《阮亭甲辰诗》一卷,亦名《阮亭冶春绝句》,清刻本一册。此渔洋冶春绝句单刻本,亦此诗之最初刻本也。当时各家题咏,为以后刻本所不载。”[9]259
王士禛的“红桥修禊”影响极其深远,后人争相效仿,各种大大小小的“红桥修禊”集会数不胜数,王士禛的山东老乡和后辈孔尚任便是其中之一。
孔尚任(1648—1718),字聘之,又字季重,号东塘,别号岸堂,自称云亭山人。山东曲阜人。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年)七月,孔尚任奉命随工部侍郎孙在丰前往淮扬疏浚黄河海口,在扬州一带生活了三年。孔尚任到扬州时距离王士禛“红桥修禊”已有近二十年,这期间扬州已经逐渐走出战争的阴霾,开始了经济、文化各方面的复苏。此时的红桥已经闻名天下,与众多历史遗迹一同成为古城胜景。孔尚任到扬州不久便慕名前往红桥,并以《红桥》为题将所见之景写入诗中:“红桥一曲绿溪村,新旧垂杨六代存。酒旆时摇看竹路,画船多系种花门。曾逢粉黛当筵醉,未许笙歌避吏尊。可惜同游无小杜,扑襟丝雨乍消魂。”[10]1150自王士禛以后,红桥不仅以它优美的体态和风景吸引着五湖四海的来客,更以淳厚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展现出独特的精神风貌。孔尚任对红桥情有独钟,时常泛舟观赏,并留下了许多赞美的诗篇。另一方面,孔尚任对王士禛举行“红桥修禊”的行为赞叹不已,他在《扬州》一诗中写道:“阮亭合是扬州守,杜牧风流数后生。廿四桥边添酒社,十三楼下说诗名。”②有了王士禛的成功在前,才有了孔尚任的效仿在后。
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年)上巳日,孔尚任汇集群贤在红桥举行了一次“修禊”集会。具体情况可参见其所作的《红桥修禊序》一文,在此摘录如下:
康熙戊辰春,扬州多雪雨,游人罕出。至三月三日天始明媚,士女袯褉者,咸泛舟红桥。桥下之水,若不胜载焉。予时赴诸君之招,往来逐队,看两陌之芳草桃柳,新鲜弄色,禽鱼蜂蝶,亦有畅遂自得之意,乃知天气之晴雨,百物之舒郁系焉。盖自秋徂冬,霜寒凛栗,物之欲自全者,藏伏惟恐不深,其濒死而不死也,欲留余生以受春光。两月雪雨,又失春光之半,幸逢一日之晴,亦安有不畅遂自得之物哉?虽然,晴雨者,天之象也;舒郁者,物之迹也。宜雨而不雨,谓之亢晴,宜晴而不晴,谓之淫雨,则物之舒者亦郁矣。不宜晴而即雨,不宜雨而即晴,曰膏雨,曰时晴,则于天气晴雨之外。予今者大会群贤,追踪遗事,其吟诗见志也,亦莫不有畅遂自得之意。盖欣赏夫时和者犹浅,而兴感于盛世者则深。因序述诸篇,为之流传,俾读者知吾党舞蹈所生,有非寻常迹象之可拘耳。[10]1150
文章除了描绘初春红桥的动人美景之外,“追踪遗事,其吟诗见志也”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即以“红桥修禊”之名邀文人雅士吟诗赏春,感怀过往之遗迹,称颂今日之盛事。用这样的方式拉拢和和吸引淮扬遗民,不仅能得到他们政治上的支持,同时还能扩大自己在清初江东文坛占据主流地位的遗民诗界的影响,从实际结果上来讲这样做确实卓有成效。在这次雅集上,孔尚任作有《三月三日泛舟红桥修褉》一诗,诗中写道:“杨柳江城日未曛,兰亭褉事共诸君。酒家只傍桥红处,诗舫偏迎袖翠群。久客消磨春冉冉,佳辰引逗泪纷纷。扑衣十里浓花气,不借笙歌也易醺。”[10]864孔尚任将此次“红桥修禊”与王羲之的“兰亭褉事”作比,意图再现当年流觞曲水、吟诗作赋之风流,以春色渲染盛会,将情与景融为一体。与王士禛《冶春绝句》所不同的是,孔尚任用当下盛世的喜乐和恢复生机的扬州淡化了对过去战争和灾难的感伤和悲痛,让“冶春”的主题更接近于原本的意义。
从参与人数上讲,孔尚任的“红桥修禊”可谓远胜甲辰之会,据阮元《广陵诗事》卷七记载,这次“红桥修禊”共有二十四人参加,仍以遗民诗人为主。具体来说分别是“吴园次(绮)、邓孝威(汉仪)、费此度(密)、李艾山(沂)、黄仙裳(云)、宗定九(元鼎)、宗子发(元豫)、査二瞻(士标)、蒋前民(易)、闵宾连、王武徵(方歧)、乔东湖(寅)、朱其恭、朱西柯、张谐石(韵)、杨尔公、吴彤本、卓近青(尔堪)、赵念昔(允怀)、王孚嘉、王楚士、王允文、闵义行”[11]105。初到扬州的孔尚任之所以能招集到如此多的江东遗逸之士,黄云功不可没,“黄云作为维扬地区的诗老,联络着各个层面的文人”[12]166,是他导引着孔尚任在遗民圈的交游。另一方面,王士禛与孔尚任的两次“红桥修禊”相隔二十余年,时代背景和环境都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随着政权的不断稳固和社会生活的回归正轨,国恨家仇之感逐渐淡化,人们开始接受和习惯新政权的统治,遗民诗界对待清廷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如兴化李氏族人李沂早年狷介清傲,对王士禛的慕名求访闭门不纳,却在晚年接受孔尚任的邀请参与了“红桥修禊”集会。还有一位值得注意的是《遗民诗》的编者卓尔堪,他曾为清廷屡立战功,却最终放弃仕途,归隐后多与明遗老交游,网罗他们的散佚诗作编辑成书,便于后人对遗民诗进行研究。此外还有秉持气节绝意官场的邓汉仪和费密,当然也有选择追求功名走上仕途的吴绮和宗元鼎等人。
孔尚任的“红桥修禊”继承和发扬了王士禛留下的文学和政治遗产,让扬州的诗文集会活动再掀高潮,进一步推动了江南文化的复苏和繁荣,同时也为后来卢见曾举办规模空前的“红桥修禊”奠定了基础。
历史总是充满偶然和巧合,在孔尚任离开扬州60余年后,又一位山东籍的官员兼诗人来到扬州再举“红桥修禊”集会,此人便是在乾隆时期出任两淮盐运使的卢见曾。
卢见曾(1690—1768),字澹园,又字抱孙,号雅雨,又号道悦子。山东德州人。康熙六十年辛丑(1721年)进士。乾隆十八年癸酉(1753年)春,64岁的卢见曾再度以两淮盐运使的身份为官扬州。此时的清朝已经立国百余年,正处于社会安定有序、经济发展迅速的极盛时期。清初以后,原本活跃在淮扬的遗民诗人群体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出生和成长在清朝统治下盛世诗人群体,对于他们来说扬州所背负的战争伤痛已经远去,而当时扬州商贾云集、盐业发达的繁荣景象才是最直观的印象。作为古城代表性历史建筑的红桥,其意义也随着王士禛、孔尚任等人接连举办修禊集会而有所改变,红桥俨然已经成为诗人心目中的圣地,到扬州的诗人几乎都会特地前往红桥吟诗作赋。正因为红桥在文学上的特殊地位和意义,“红桥修禊”也成为了令人瞩目和期待的盛会。
同孔尚任一样,卢见曾对王士禛招集并主持“红桥修禊”集会的行为推崇不已,不过相较孔尚任,卢见曾对王士禛的模仿和继承更为彻底。王昶在《湖海诗传》卷二“卢见曾”的小传中写道:“夙慕其乡王阮亭尚书风流文采,故前后任两淮运使各数年,又值竹西殷富,接纳江浙文人惟恐不及。如金寿门农、陈玉几撰、厉樊榭鹗、惠定宇栋、沈学子大成、陈授衣章、对鸥皋兄弟等,前后数十人皆为上客。……一时文酒,称为极盛。”[13]7卢见曾在扬州积极组织各种集会活动,邀请诗人饮酒唱和,其目的在于发扬风雅的同时提升自己在诗界的声望和影响力,事实上也正如其所愿,他组织的“红桥修禊”集会留名青史,取得了巨大成功。
乾隆二十二年丁丑(1757年),卢见曾招集“红桥修禊”,并在会上写下了题为《红桥修禊(并序)》的四首七言律诗,现将序文摘录于下:
扬州红桥自渔洋先生冶春唱和以后,修禊遂为故事。然其时平山堂废,保障湖淤,篇章虽盛,游览者不能无遗憾焉。乾隆十六年辛未(笔者注:1751年)圣驾南巡,始修平山堂御苑,而浚湖以通于蜀冈。岁次丁丑(笔者注:乾隆二十二年,1755年),再举巡狩之典,又浚迎恩河潴水以入于湖。两岸园亭标胜景二十,保障湖曰拳石洞天,曰西园曲水,曰红桥揽胜,曰冶春诗社,曰长堤春柳,曰荷浦薰风,曰碧玉交流,曰四桥烟雨,曰春台明月,曰白塔晴云,曰三过留踪,曰蜀冈晚照,曰万松叠翠,曰花屿双泉,曰双峰云栈,曰山亭野眺迎恩河,曰临水红霞,曰绿稻春来,曰竹楼小市,曰平岗艳雪,而红桥之观止也。翠华甫过,上巳方新,偶假余闲,随邀胜会,得诗四律。[14]23-24
卢见曾在序文中对此次“红桥修禊”的盛况并未多以叙述,重点讲了扬州为迎接圣驾第二次南巡所做的准备工作,如修缮平山堂,疏通迎恩河,选建二十胜景之事。由此可见卢见曾举办“红桥修禊”,其意不仅仅在于再续王渔洋、孔东塘之觞咏风流,更重要的是为了聚集天下贤士为盛世颂德,讴歌扬州今日之繁荣,以图迎合圣意,向朝廷邀功。卢见曾所作四首七律中第一首写道:“绿油春水木兰舟,步步亭台邀逗留。十里图画新内苑,二分明月旧扬州。空怜强酒还斟酌,莫倚能诗漫唱酬。昨夜宸游新侍从,天章捧出殿东头。”[14]23-24诗中“宸游”即指乾隆南巡之事,“天章”说的则是皇帝的诗文。乾隆皇帝喜爱吟诗作赋天下皆知,卢见曾在赞叹扬州春景之余,婉转地表达出对圣驾南巡的企盼,只有天子的诗词文章才不辜负扬州的良辰美景。七律其四诗曰:“迤逦平冈艳雪明,竹楼小市卖花声。红桃水暖春偏好,绿稻香含秋最清。合有管弦频入夜,那教士女不空城。冶春旧调歌残后,独立诗坛试一更。”[14]23-24此诗尾联的“冶春旧调”代指王士禛的冶春诗,“试一更”写出了卢见曾意欲取王渔洋而代之成为诗坛新盟主的勃勃野心和壮志豪情。
卢见曾的这次“红桥修禊”规模宏大,影响深远,但在实际参与人数方面,各家记载差异很大,以至于至今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李斗在《扬州画舫录》卷十中写道:“其时和修禊韵者七千余人,编次得三百余卷。”[1]219还有一种说法是王昶在《湖海诗传》卷二《蒲褐山房诗话》“陶元藻”条云:“乾隆丁丑,余在广陵时,卢运使见曾大会吴越名士于红桥,凡六十三人,篁村与焉。有诗云:‘谁识二分明月好,一分应独照红桥。’故余赠以诗云:‘胜游供听歌三叠,清咏先传月二分。’”[13]70从“二分明月”一词来看,文中所引的两句诗应该都是卢见曾《红桥修禊》诗的唱和之作,因此王昶所谈到的“卢运使见曾大会吴越名士”应该就是指“红桥修禊”集会。如果王昶所言无误,丁丑年的“红桥修禊”受卢见曾的邀请到会的参与者实为63人。不过从后世记载看来,李斗之说流传最广,其实不难推断,“七千余人”的说法除了正式参与者,应该还包括当日慕名前来围观的其他诗人和普通民众,以及之后一段时间陆续为此次“红桥修禊”写过唱和之作的人。之所以夸大人数,一方面是为了强调此次集会的热闹程度和轰动效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这次“红桥修禊”渲染成一次全民性的文学盛会,以表明扬州文化的繁荣。事实上即使没有“七千余人”那么夸张数量,这次集会也远远超过王、孔二人“红桥修禊”的规模。
卢见曾所作的《红桥修禊》组诗,唱和者无数,遍布大江南北。如彭启丰的《红桥修禊诗和卢雅雨榷使韵》其二云:“仙翁弹指忆当年,泡影繁华瞥眼前。不羡绮罗环锦坐,还看袍竹蹑层巅。轻埃雨净调金勒,皱縠风微系画船,碧玉交流眀镜里,嫩荷香散露珠园。”[15]712再如杨汝谐的《红桥修禊和卢运使见曾韵》其一诗曰:“曲尘遥趁木兰舟,迭鼓鸣笳坐两头。胜事百年流曲水,春心三月满扬州。烟花南部凭料理,冠盖西园好唱酬。自是老臣多燕喜,清晖何限足句留。”[16]4154此外,从金兆燕诗《丁丑夏,自都门南归,舟过邗江,独游湖上,见壁间雅雨都转春日修禊唱和诗,漫步原韵,即用奉呈四首》还可以看出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春的那次“红桥修禊”集会相关诗作已经被刻于石壁之上,供后世往来者观瞻唱和,足见这次盛会的影响之深远。
卢见曾“红桥修禊”之后,扬州诗人集会进入了一个平稳的发展阶段,大大小小的集会唱和逐渐成为扬州文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每年的上巳日或者下巳日在红桥举行修禊活动的传统也被继承下来,刘毓崧《通义堂文集》卷七《虹桥秋禊图序》写道:“新城王文简公尝修禊于此,其后改建取‘垂虹饮涧’之象,易‘红’为‘虹’。卢雅雨、朱子颖、曾宾谷诸先生相继修禊于此。……道光乙未、丙申之间,李兰卿先生亦修禊于此。”[17]427朱子颖即是曾出任两淮盐运使的著名诗人和书画家朱孝纯,他在扬州时修缮祠堂,招集大江南北名士举行文酒之会,为世所称。
曾燠(1759—1830),字庶蕃,号宾谷。江西南城人。乾隆五十八年癸丑(1793年),曾燠以两淮盐运使的身份抵达扬州。为官之余,倡导风雅的他重建了题襟馆,作为众人宴集吟咏之所。他组织了许多集会活动,招揽了不少文人雅士,其中便包括受邀主扬州梅花书院讲席的乐钧。乐钧在《青芝山馆诗集》卷十二有《三月三日虹桥修禊,宾谷都转用前韵示同座诸公,次韵奉呈》一诗,诗云:“小苑青旗翻,高斋纸窗破。冥冥春事湥,渺渺春愁大。从公修禊事,借景征诗课。潋滟波摇镜,湾环船转磨。……虹桥云影长,蜀冈石径坷。柳色方妍鲜,花态故阿那……”[18]186该诗列于“嘉庆辛酉”年下,由此可得出曾燠在嘉庆六年辛酉(1801年)举行过“红桥修禊”集会。从乐钧诗可以看出,此次集会唱和从诗歌体裁上看以五言诗为主,这一点与之前王士禛、孔尚任以及卢见曾都有所不同,可以说独具特色。虽然现在难以找到曾燠的原唱,不过从他乐诗中仍可以感受到此次“红桥修禊”的大致情景。再如徐鸣珂的《三月三日,宾谷先生招同红桥修禊,即次原韵》云:“积雨快新霁,漠漠余寒破。红药初含苞,茧栗尤未大。摊书卷午梦,焚香辍清课。渌水绕春城,舟行类转磨。……雅歌继新城,冶春讵无那?刚及上巳逢,肯放佳日过……”[19]689“新城”即指王士禛,徐鸣珂在诗中将此次集会看作是王士禛“红桥修禊”盛举的风流再续。
李彦章(1794—1836),字兰卿,号则文。福建侯官人。嘉庆十六年辛未(1811年)进士。道光十三年癸巳(1833年),李彦章署江苏按察使,不久即升任常镇通海道,在职期间兴利除弊,有惠政。公事之余,李彦章亦爱好招集同人把酒吟诗。刘毓崧的《吴让之先生小红桥唱和诗册跋》云:
道光乙未(笔者注:十五年,1835年),李兰卿都转官常镇通海道,榷署在扬,与绅士寓公唱和几无虚月。是年上巳日,小红桥修禊,会者十五人,同集载酒堂,以所题楹帖中,“昼了公事,夜接诗人”“禅智寻碑,红桥修禊”十六字分韵。秦敦夫先生(恩复)分得“红”字,程定甫先生(赞清)分得“事”字,谢椒石先生(学崇)分得“智”字,徐松泉先生(培深)分得“修”字,张剑泉先生(铭)分得“公”字,黄春谷先生(承吉)分得“昼”字,阮梅叔先生(亨)分得“寻”字,秦玉笙先生(巘)分得“夜”字,丁小砚先生(元模)分得“诗”字,阮受卿先生(祐)分得“人”字,梅蕴生先生(植之)分得“接”字,吴让之先生(廷扬)分得“桥”字,潘小江先生(宗艺)分得“禅”字,罗蔼人先生(景恬)分得“禊”字,兰卿先生分得“碑”字,先君子分得“了”字。各赋五古一首,又各和王渔洋《冶春词》原韵二十首。是册为让之先生自书,所作“桥”字韵修禊诗,并和《冶春词》。……同治乙丑(笔者注:同治四年,1865年),通州姜君璜溪得诸市中,持以相示。上溯乙未已三十年,让之先生以书法名海内,作诗书册时,年三十七,今已六十七矣。当时宾主唱和十五人中存者不过数人。广陵名胜之区,经兵焚之后十不存一,回忆畴昔,耆宿文宴之胜邈若山河。三复之余,不禁感慨系之矣。[17]425-426
此次集会由李彦章发起,根据上文所列,参与者包括吴廷扬和刘毓崧之父刘文淇(孟瞻其字)等共计十五人。所有与会者不仅“各赋五古一首”,而且“又各和王渔洋《冶春词》原韵二十首”,创作数量惊人,可见其盛况。同曾燠一样,李彦章主持的这次集会同样体现出对王士禛“红桥修禊”的效仿和致敬。虽然两者相距已近两百年,但是“红桥修禊”所承载的文学之脉未断,在岁月的积淀中成为永恒的经典。在李彦章之后,较大规模的“红桥修禊”集会几乎绝迹,扬州的诗文集会进入了比较低潮的时期。
“红桥修禊”系列集会从王士禛开始受到广泛关注,又经过孔尚任、卢见曾、曾燠、李彦章等人的发扬光大,“红桥修禊”之名遍传海内,“红桥修禊”成为体现扬州诗文精神的风流名胜,其发展的历史不仅是清代诗人集会的缩影,同时也从侧面展现了那个时代扬州人文思想和城市建设的独特魅力。因此,“红桥修禊”系列集会是研究扬州诗人集会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
在一系列“红桥修禊”集会的影响下,红桥几乎成为往来扬州必去的景点之一,而在红桥泛舟、春游、赏月等也成为诗人们喜爱和推崇的活动,所以后世也留下了大量跟红桥有关的诗作。从清代诗人集会的研究角度出发,“红桥修禊”集会可以作为发生在扬州红桥的以“修禊”为名的一系列大大小小集会活动的统称。“红桥修禊”系列集会对很多方面都产生了深刻而深远的影响,有着极其复杂的意义,值得进一步研究和讨论。
其一,“红桥修禊”对扬州城市发展和文化建设的意义和影响。清初的扬州并没有完全从战争的摧残中复苏,百废待兴,万事待举,在这一特殊时期清廷选派王士禛任职扬州的举动可谓饱含深意。扬州不仅自古为诗文风流之地,同时也是前朝遗民聚居之所,任用诗人出身的王士禛协理扬州正可以体现朝廷的抚顺之意。明清易代之际,正是时局变换、社会不稳的萧条时期,由于政治上的压力,文人的生存环境并不宽松,因此少有集会活动出现。康熙元年以后,满清政权逐步稳固和加强之后,社会秩序开始恢复正常,诗人们之间的酬唱集会才逐渐兴起。而王士禛用“日与诸名士游宴”的方式找到了从文化上复兴扬州的可能性,他利用自己在诗坛和政界具备一定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的优势,频繁举行集会唱和,将过往扬州的许多文人名士奉为座上客,然后在一切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举行“红桥修禊”集会,把来自各方的名流雅士汇集一堂,形成了清初扬州文人集会唱和的一个高峰时期。文化的繁荣和经济的复苏是相辅相成的,文化上的重振旗鼓让扬州没有在战争的阴霾中继续消沉,而是再一次朝着全国文化经济重镇的方向迈进。卢见曾的到任将“红桥修禊”这一盛会推向了顶峰,相较于王士禛对遗民的拉拢,卢见曾则借用了盐商巨贾的力量,将官、士、商三个阶层的人都融入扬州的文化交流圈。清代中叶以后,“红桥修禊”集会逐渐成为了闻名天下的独具扬州特色的活动,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慕名而来,并将此作为展现自我风采和能力的舞台。几次大型“红桥修禊”的风流佳话让扬州更具价值和知名度,红桥更是成为了扬州代表性的城市建筑,同时也是诗文聚会的圣地和极具文化内涵和观赏性的旅游胜景,吸引着众多文人商旅的到来。这些都带动了扬州的城市建设和发展进步。事实上,直至今日,扬州依然不时以举行“红桥修禊”的方式来传承和延续文脉。
其二,“红桥修禊”对王士禛等集会主倡人的意义和影响。王士禛等人本身就有诗人和官员两种身份,事实上,“红桥修禊”集会的成功举办对他们的文学地位和仕途发展两方面都有积极的作用。对于王士禛个人来说,接连举行的“红桥修禊”集会让他与来往扬州的诗人建立了良好的诗友关系,扩大了自己的交友圈,提高了其在诗坛的声望和知名度。“红桥修禊”集会的成功举办使王士禛博得了江东遗民的赞赏和肯定,这不仅使他得以融入东南诗界社交圈,也让他迎来了一个创作的巅峰时期。有学者指出扬州五年对王士禛一生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既是其仕途的转折,又是其辉煌的文学事业的开端——他由此获得了全国性的文学声誉,为其以后执诗坛之牛耳奠定了基础[20]52。另一方面,清朝政府对于文化的态度向来禁毁与怀柔并用,以汉制汉、以文制文便是精神上突破遗老逸民阶层心理防线的手段之一。清廉而谨慎的王士禛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政治使命,一面积极融入江东遗逸诗人群,一面不介入任何带有浓重政治色彩的集会活动。有了这样的政绩,王士禛才得到了朝廷的赏识,直至深蒙圣眷。而后相继为官于扬州的曹寅、孔尚任、卢见曾、曾燠等人无不以王士禛为效仿的榜样,从而给他们的文学和政治生涯增加了不少值得书写的地方。对孔尚任来说,扬州的生活让他结识了不少戏曲界人士,积累了许多文学创作方面的素材和经验。再如对于卢见曾来说,“红桥修禊”集会无疑可以算作是一次为乾隆皇帝二次南巡的前期准备和造势活动,从新建“红桥二十景”到修筑各式宅院亭台,卢见曾可谓费尽心思。对此有学者指出,这种极具世俗功利性的目的已经“无法与王士禛‘红桥修禊’所残存下来的面对明清易帜时的淡淡的伤春喟叹,和寻求遗民与新贵间的文化认同的旨向相媲比”[21]172。
其三,“红桥修禊”对集会诗歌创作的意义和影响。“修禊”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活动,虽然其与祭祀相关的仪式逐渐被宴饮酬唱所取代,但是依然饱含着人们祈福消灾的美好心愿。在战争刚过去不久的清初扬州,坐落在小秦淮上的红桥正是扬州历史的见证者,那些经历过朝代更替巨大变故的诗人们正好可以借王士禛举行“红桥修禊”的机会,通过吟诗唱和来抒情感怀,寄托对故国的哀思,表达对世事人生的感慨。扬州的几次大型“红桥修禊”集会更像盛大的交游活动,各地的诗人们慕名而来,在觥筹交错间一边欣赏江南春景,一边即兴赋诗,更加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热情,让沉寂已久的扬州古城再一次热闹起来。后世留下的大量“红桥修禊”集会诗作为清诗独具特色的一部分,在清诗研究中有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卢见曾在自己主持的“红桥修禊”集会上还创造出一种名为“牙牌二十四景”的文酒游戏。据《扬州画舫录》记载,卢见曾先是请静慧寺僧人文山将二十四景的名称和图画刻在象牙骨牌上,然后又自行设计出行酒令的方法和要求,即将扬州二十四景牙牌放在一只方盘中,依次摸牌,以所得之景作诗或诵古人相近诗句,不能及时作出者则罚饮酒一杯。卢见曾的这种游戏方式很快就传遍大江南北,如此一来,扬州的二十四景便随着文人们吟诗作赋在觥筹交错之间流传开来。如袁枚的《奉和扬州卢雅雨观察“红桥修禊”之作》就写道:“雷塘七里小桥红,隋苑烟花阆苑同。天子停銮留胜迹,大夫修禊采南风。黄金宫阙连云起,白塔毫光照月空。二十重春万层景,牙牌标岀水西东。”[22]287
总而言之,考察清代诗人系列集会中极具代表性和典型性的“红桥修禊”集会,可以为分析和总结系列集会各方面的特征提供一个很好的样例。系列集会往往可以作为一个纵向的线索,考察在清代不同时期,诗人集会所展现的不同特点和形式,以及诗歌创作中所反映的诗人的思想动态和精神风貌。就“红桥修禊”而言,它在清代诗人集会中不仅是系列集会的典型,也是节日集会的代表,同时展现了地域性集会的特色。因此,对于清诗研究领域来说,“红桥修禊”应该受到学界更多的关注和重视。
注释:
①此依本师朱则杰先生说,见其《王士禛“红桥修禊”考辨》,未刊稿。
②徐振贵:《孔尚任全集辑校注评》第五编《湖海集》,齐鲁书社,2004年,第702页。诗后黄云评曰:“无限风流,扬州绝唱,牧之后又得阮亭、东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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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高媛(1990— ),女,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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