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雁
(同济大学哲学系,上海200092)
《庄子·内篇》的篇名与卮言
陈雪雁
(同济大学哲学系,上海200092)
摘要:《庄子·内篇》名篇方式非常独特,三字题突破了线性结构的意义稳定性,实现了立体结构的意义流变性。断读方式的多样性与意义侧重点的多变性显现了意义结构的立体性和多层性。《庄子》解读因此歧见纷呈,然而歧见并不意味言说的矛盾,反而昭示意义自身的多重性。歧见以多层意见叠加的方式指向《庄子》本义。《庄子·内篇》这种独特的结构和意义关系,正是《庄子》特有的“卮言”式言说方式的体现,也是庄子语用观的实践成果。
关键词:《庄子·内篇》;篇名;三字题;卮言;歧见;语用观
唐成玄英在他的《庄子序》中提及“逍遥游”三论,证明了在古典注疏时期《庄子》的解读就歧见纷呈[1]6-7;现代学者陈少明的“齐物论”三义及崔大华的《庄子歧解》明确了庄子解读分歧的现代接受情况[2]15-31。通常我们将这种种分歧归之于思想背景和思想方法的差异,然而所有解读都基于经典自身的表述,《庄子》的表述方式是否也加剧了解读的差异性?我们以争议最大的《庄子·内篇》篇名为中心探讨庄子解读的歧义与其表述方式的关联及其关联方式问题。值得注意的是,《庄子·内篇》篇名的结构也与当时普遍的名篇方式和同属《庄子》的外杂篇颇为不同。那么在意义解读和篇名结构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深层关联?这种关联与意义解读的根基何在?其名篇方式的内在理路何在?文章将尝试对此作一番梳理。
一、诸子经典与《庄子·外杂篇》的名篇方式和篇名结构
就目前所能看到的文本来说,《庄子·内篇》的篇名与先秦时期的其他诸子著作和外杂篇的名篇方式显然有着极大的形式和风格差异。
就目前常见的先秦古籍看,除篇名取篇首字者,如《论语》《孟子》外,篇名有实义者多不以三字为题,即便是三字题,也与《庄子·内篇》篇名颇有差异。如《荀子》多以两字名篇,仅1例一字为题,1例四字为题(《非十二子》,虽四字与两字题体例无别),无三字题。《管子·经言》中紧接《幼官》有《幼官图》;其中的《桓公问》《弟子职》属杂篇,且“桓公”“弟子”是对人的指称;另《管子解》部分多有“××解”,乃是对经言之类的解说发挥;而《管子·轻重》中有《巨乘马》《乘马数》《问乘马》(乃由经言《乘马》而来),是对《乘马》问题的各种扩展。《山国轨》《山权数》《山至数》等,马非百认为《管子·轻重》十九篇皆西汉末年王莽时代的人所作,且其“山”似无实义,与其下的《地数》《揆度》持论相似[3]1。《墨子》有《备城门》《备高临》《备蛾傅》《迎敌祠》,动宾结构是对行为的呈现。《公孙龙子》有《指物论》《坚白论》,“论”当为对体裁的确认。《韩非子》有《初见秦》,《孙膑兵法》有《擒庞涓》《威王问》,《十六经》有《雌雄节》,是对行为和事件的记录。然而上所列的三字篇题,多与两字题体例一致,这样字数的差异并不意味名篇方式的根本改变。且其多为偏正或动宾词组,意义稳定,即便能确定是出于先秦,也与《庄子·内篇》篇题的性质有些距离。
崔大华认为,外杂篇的篇名,除了《说剑》外,都取自该篇的开头两字、三字,或是第一句、第一段中有实际意义的名物[4]55-56。刘笑敢做过更详细的考察,指出除了《让王》《盗跖》《说剑》《渔父》四篇的篇题是概括文章内容的两字题[5]60,外杂篇是以取篇首二字、三字为命名原则的,其中不取虚词或单音词及一些特殊的人名如庄子、老子等。从严格的意义讲,它们是篇目独立的标志,而非意义的贯联和内容的概括。这样的篇名拟定,与《论语》《孟子》的篇名拟定法类似,一般认为系编者所定的表现,与《荀子》《韩非子》的立题撰文或拟题撰文有所不同。当然,即使这样,我们仍然可以对其作出归纳,按照唐陆德明的划分,《庄子》外杂篇的二十六篇篇目的拟名方法,可分为三类:以事(物)名篇,如外篇的《骈拇》《马蹄》《胠箧》《天地》《秋水》《山木》和杂篇的《让王》《说剑》;以义名篇,如外篇的《在宥》《天道》《天运》《刻意》《缮性》《至乐》《达生》和杂篇的《外物》《寓言》《天下》;以人名篇,如外篇的《田子方》《知北游》和杂篇的《庚桑楚》《徐无鬼》《则阳》《盗跖》《渔父》《列御寇》[4]55。然而这种归纳的结果本身,除了可以说明外篇和杂篇的篇名具有某种一致性,以及题名与外篇和杂篇的分类无关,恰恰也说明了在位置、词性和字数之外的命题无规律性和拟名者对标题意义指归性的不重视,此外,篇章的排列顺序与拟名的方式也没有相关性。这里多是以两字名篇,仅有的四个三个字构成的篇名,除了《庚桑楚》在第一句句中外,余名皆为篇首前三字。而且《庚桑楚》开篇为“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其中“老聃”为可能引起误解的特殊人名,除去虚词、单字则只能用此人名名篇。因此历代注庄者言及外杂篇篇名时多仅言其乃“即其篇首而名之”[6],且对外杂篇篇名不做意义考察,《让王》《说剑》被指为伪作的证据之一是其标题有意义,与外杂篇无意义的标题特征不符。
二、《庄子·内篇》篇名的结构特点
《庄子·内篇》皆是整齐的三字题,且篇名是意义理解的整体,并一直被认为对整篇文章有提纲挈领、画龙点睛的作用。其次,此三字既不位于其所命名篇的开篇处,在篇中也从没有作为一个整体出现过。此外,这三个字的组合方式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比较稀奇”[5]31。总体来看,注解者习惯上会把它们作为一个意义贯通的整体看,认为它们展现了一个从“逍遥游”到“应帝王”的过程①。我们在对历代注释的分析中发现对《庄子》文本的解读较之其他诸子文本有着更多歧义层出的现象,这种解读的歧义性也表现在对篇名的断句方式和理解上。事实上,历代释庄者对内篇的解读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从篇名入手来看其思想内容的,也就是说,在理解的过程中,对篇名和内容的理解始终处于互动之中,且篇名正是文本整体性和思想性的指引与先行考虑因素。故而篇题理解的歧义在相当大程度上决定了内篇理解的歧义。文本理解基于文本自身,反过来,在文本意义不明的情形下,我们也可以就对文本理解的分析来反观文本,从而发现文本。这也是我们考察不同篇名诠释的内在思路。
从对历代注释的考察中可以发现,《庄子·内篇》篇名理解的差异乃是基于篇名断读方式的不同,即由对篇名结构判断的歧义造成。
在此,我们不妨分析一下内篇解读中歧义性最广为认可的《齐物论》。对《齐物论》的理解自宋王安石之后一般地有齐物、齐论两大区分,而这基于“齐物-论”(以“齐物”属读)和“齐-物论”(以物论属读)两种断读方式。郭象的“夫自是而非彼,美己而恶人,物莫不皆然,然故是非虽异,而彼我均也”[1]43和王雱的“……惟能知其同根则无我,无我则无物,无物则无累”[7]35,即属前种;林希逸的“……合众论而为一也。……是非两忘而归之自然”[7]44,则属于后一类。但详细分析就会发现,其中有着更多的断读方式。仅就 “齐物”属读来看又有两种倾向,或偏重于“齐物”之“齐”,如褚伯秀:“……万物一形也,万形一化也,万化一神也。神而明之,变而通之,孰为物,孰为我?夫是之谓大齐。”[8]或偏重于“齐物”之“物”,如上引王雱之论。以 “物论”属读的也有以“物论”相连而构成偏正结构的,如前引林氏解;还有“物”与“论”相分的,即断读成“齐-[物-论],则“物”与“论”构成并列结构,如陈深《庄子品节》的“无是非,无物我,一付之自然”和王先谦的“天下之物、之言,皆可齐一视之”[9]6。就篇名整体看,意义诠释也有侧重于“齐”或“物”或“论”的不同。综合来看,则“齐物论”被看作以下几种不同的结构:“齐物-论”“齐-物论”“齐-[物-论]”,诠释重点有“齐”“物”“论”“物-论”等差别。简言之,断读方式和意义侧重点的差异在一定意义上建构了“齐物论”的解读模式。
内篇中的其余几篇也有与“齐物论”的解读类似的歧义性。实际上,这也是一个不断被注意到但未能得到整体性探讨的问题,如成玄英“逍遥游”三论、陈少明“齐物论”三义、王博“养生主”两解及崔大华对歧解的归纳等等。纵观历代注解,我们发现以断读方式和意义侧重点的组合分歧来看意见分歧更能明白意见分歧的文本渊源。
《逍遥游》可以(A)“逍遥-游”、(B)“[逍-遥]-游”为断读方式,可以(a)“逍-遥”、(b)“逍遥(或为消摇)”或(c)“游”为意义的侧重点②。则可能的属读方式、意义侧重点的组合方式为:Ab、Ac、Ba、Bc。郭象释此篇题为:“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1]1则郭注以Ab为支点。其后来者有穆夜、焦竑、吕惠卿、林疑独、陈详道、陈景元、王雱、林希逸、褚伯秀等皆从逍遥-游说。罗勉道《南华真经循本》释此篇题为“神游寥廓无所拘碍是谓逍遥游”,乃是以Ac为意义中心。顾桐柏言:“逍者,销也;遥者,远也,销尽有为累,远见无为理。以斯而游,故曰逍遥。”支道林云:“物物而不物于物,故逍者不我待;玄感不疾而速,故遥然靡所不为。以斯而游天下,故曰逍遥游。”皆以Ba为宗。船山释此题名曰:“寓形于两间,游而已矣。……逍者,向于消也,过而忘也。遥者,引而远也,不局于心知之灵也。故物论可齐,生主可养,形可忘而德充,世可入而害远,帝王可应而天下治,皆吻合于大宗以忘生死;无不可游也,无非游也。”[10]1则是以Bc为意义生发之所。
以下各篇篇名皆可作类似想,如是读。如《养生主》可以读作“养生-主”,如郭象“非生以养存,则养生者理之极也”[1]115;“养-生主”,如船山、陈景元、林希逸等,以“生之主”解“生主”;养-[生-主],如刘鸿典“养其天命之性,以定吾生之主”的养生护主论[7]106。解读侧重点可落在养、生、主、生主上。《人间世》可以读作“人-[间-世]”,如钟泰;“[人间]-世”,如郭象;“人间世”,如船山,似义同“人世间”等。意义阐释重心落在人、人间、世、间世、人间世上。《德充符》可以读作“德充-符”,如郭象;“德-[充-符]”,如罗勉道、钟泰;“[德-充]-符”,如船山。意义落脚点在德、符、德充等上。《大宗师》可以读作“大-宗师”,如王雱;“大宗-师”,如船山;“大-[宗-师]”,如钟泰;“[大-宗]-师”,如陈鼓应;“大宗师”,如罗勉道。《应帝王》可以读作“应-帝王”,如船山;“应-[帝-王]”,如刘武、何如漋有应帝、应王之分[11]557-558;“[应-帝]-王”,朱敦毅言“谓天下所归往之王,足以应帝”,朱青长言“精于道以备世,可以自帝,可以帝人,可以佐人为帝”[12]970-972,另有注者直言“应帝而王天下”,皆属此类。张文江以帝为根柢,王为贯通天地人,似亦有此意[13]213。其解释重点在应、帝王、王、帝、应帝等上。非常有意思的是,《应帝王》虽可见寥寥歧解,但其意义诠释几乎没有争议。从有歧解可见这并不当然意味没有其他解读方式的可能性,歧解影响薄弱更可能表明了在长期的帝王制度下和古典中国内圣外王思想笼罩下相应的对“帝王”一词理解的凝固化的倾向,或者这即是中国政治理解特殊性的展现。各种属读方式与意义侧重点结合,即构成了如此蔚为壮观、摇曳多姿、众说纷纭的《庄子·内篇》篇名解读的状态,进而又影响了对整个内篇的理解。注疏传统中多是以篇名与文章中心的一致性作为解释篇名和揭示文意的前提,而且内篇篇名的排列亦被作为理解篇名关系和文意关系以及庄子本人的思想的重要依据,由此出发,篇名理解的侧重点和倾向亦为整个内七篇和《庄子》一书整体的意义阐发和诠释初步奠基。因此,注意篇名理解的影响因素——断读和解读重点也就成了庄子思想解读的必要前提。
三、结构中的歧义或多义叠加
内篇篇名的三字结构使得意义的基础不再是直线式的稳定结构,变成了可以随意组合的多变结构,在这种多变结构中支撑点也不再唯一。以《齐物论》的解读为例,可以“齐”“物”“论”“齐物”“齐物-论”“齐论”“物-论”等等单字或种种可能构成或生发意义的字词组合为诠释的侧重点。这样,不同的属读方式和意义的立足处就处于相互渗透、相互牵引的意义结构或场域之中了。多变的结构和多变的支撑点导致了多种路向的解读,这也是庄子解读多有歧义的原因。
通过对内七篇篇名可能的篇名属读方法、诠释方式和意义侧重点的分析,结合历代众说纷纭的意义诠释,我们可以发现内篇篇名不稳定的三字结构对意义理解的影响。
具体说来,内七篇标题中的三个字似乎都不太可能作为一个固定的语言结构来理解,不像前文中提及的先秦经典中的三字题那样仅仅作为凝固的偏正词组或动宾结构而被全面揭示。比如《齐物论》并不是固定化地理解为“齐物-论”“齐-物论”或“齐-[物-论]”③,而是三种理解作为一个共生共融、彼此贯通的意义整体处于一个原发—缘发的意义场域之中,陈少明指出了齐“物论”、齐万物、齐物我是“齐物论”思想不可分割且有层次性与过程性的三个层面,三者结合才是完整的“齐物论”[2]47-87。只有这些不同的属读方式都是“齐物论”本有意义域的差序展开的情况下,才可能有陈少明关于“齐物论”有“齐物”“齐论”和“齐物我”(“我”乃“论”之根源)三层意思的发现。恰恰因为内篇篇名非固定化的结构,才导致了古往今来众多纷纭不同的解释的并行。也正是因为人们在理解时几乎无法遏制的固定化、凝固化的倾向,才有在解读时对某一种读法或诠释的执着和基于此的不同解释之间的隔膜。
在内篇篇名中,几乎每一个字都可和其余两字中的任何一个组成一个相对的意义整体,如上文提及的《齐物论》在历代解读时有“齐物”“物论”和“齐[物]论”三种不同的侧重点,即因为此。因此,我们可以把其中的每一个字作为一个意义勾连、生成的支点,事实上,其中每个字都不断触及意义之生成,彼此渗透、交接、贯通而进入一层层绵延而出、摇曳不定的意义生发场域,如“齐物论”之“齐”与“物”与“论” 皆意味着意义的一端,也因解读者对某一意义支点的倚重,导致意义理解的纷纭多变,如对“齐”与“不齐”和“物”与“论”的不同理解。我们也可以将其中任两个字的组合看作一个意义构成的组件,再与第三字组合构成意义的整体。由此可见,就意义的生成而言,内篇篇名的三字结构造就的不是一个意义的直线,而是一个开放流变,不断重生、构成、打通、流动的意义三角或意义的圆环。这种理解的多向性和意义的歧出性或者即根源于篇名本身组合结构的自身非确定性、非凝固性,或者以肯定的方式说即是其自身的开放性、流变性和由此而造成的意义结构的生发态势,意义因此不断地生发、生成。
正因如此,《庄子·内篇》的各种歧见不仅不再限于矛盾紧张之中,反而有了统合的契机。陈少明的“齐物论”三义,指出了歧义只是原义不同层面的表述。王博指出了养生为主和养生之主这两种解读并不矛盾,养“生之主”是养生的方式,这一点在传统注疏中也有相当明显的体现[14]46。这样,歧见就变成了对庄子原义不同层面的呈现,而且这种不同层面的呈现是可以整合在一起的。经典原义就变成了解读歧义的多层叠加,而这是庄子解读非常有特色的理解文本和注疏关系的方式。这种歧义即是意义叠加的情况,是可以推广到全部内篇篇名的解读甚至整个庄子解读中的,或这即是《齐物论》中所言的环中而可“应无穷”之言。
四、语言的限制与环中之卮言
《齐物论》曰:“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语言一旦产生就有固定化的趋势,但它所要表达、蕴含、指引之物自身却处于不断的流变生成之中。而一旦进入言说,事物就会彼此对待,二元对立,是非纷起。“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正是意识到语言本身特具的束缚——固著性以及由此而生的彼此、是非、我偶对待,庄子才说“彼亦一是非也,此亦一是非也。……是亦一无穷也,非亦一是非也”。那么,如何挣脱、消解这种彼此对待、是非无穷的名言之困境呢?庄子提出“丧我”“无偶”,曰:“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枢,即是要,即是极,即是本。无偶乃得道之本,方得环中。环中,船山释为“范围众有而中虚”。立于圆环的中空之处,世界和语言便如《大宗师》所言的“始卒若环,莫得其端”,《寓言》所说的“始卒若环,莫得其伦”,伦即端也,无可执着之两端,是非彼此消弭于无形,是之谓“天均”④。则“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如此,意义从凝固化的形式结构之中脱逸而出,进入一个新的语言之境。“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如此,言默相对相待的关系也就不存在;亦言亦默,非言非默;不言之辩,不道之道绽出,“天府”打通⑤。则“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如此,死生一条,可不可一体。世界若环,人立于此中,亦当以若环而无端之言面对世界。《则阳》道:“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始无终,无几无时。”
《庄子·内篇》篇名就是这种环中之言的典型表现,由此,我们或者可以知道上述各种对内七篇篇名的解读皆可说是其题中应有之意义的一端,则“逍遥游”无不逍-遥,无不逍遥,无不游也。“齐物论”齐不齐一也,论物与物论一也,……或许这就是意义之层层褶皱,意义各个层面互相渗透贯通。庄子崭新的语言之境也在这里绽出,超脱了直线式平面化的言说。由此,解读的歧义性恰恰提示了意义的不同向度的存在,皆是对本意的一定层面的揭示。
注释:
①当然,也有认为其过程不是这样的,见王博:《庄子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30页。但王博在七篇篇名具有整体性和表现了过程性这点上并无异议。
②侧重点的提法并不意味着其他支点不重要或可以被忽略,而是指在某一个诠释者那里,他更为关注这一点。
③“齐-物论”或“齐-[物-论]”的区别在于前者以“物论”,而后者以“物”与“论”并行,较为强调其作为意义支点的独立性,但括号中二者仍可构成一个密切关联、相对完整一体的意义结构。后文皆从之。
④《寓言》:“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又曰:“天均者天倪也。”见郭庆藩:《庄子集释》第三册,中华书局,2004年,第950页。“圣人和之以天倪。”见郭庆藩:《庄子集解》第一册,中华书局,2004年,第108页。
⑤《齐物论》:“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见郭庆藩:《庄子集解》第一册,中华书局,2004年,第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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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青
doi:10.3969/j.issn.1673-0887.2016.02.015
收稿日期:2015-09-14
作者简介:陈雪雁(1980—),女,同济大学博士后。
中图分类号:H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0887(2016)02-006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