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倓
(长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暴力与同情并存
——论《黑暗的心》中矛盾的人性观
张 倓
(长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康拉德小说《黑暗的心》呈现的暴力与同情并存的矛盾的人性观,是受到殖民主义时期的价值观和社会现实两个因素影响而形成的。在殖民主义时期,以库尔茨为代表的帝国主义者对非洲进行野蛮的经济掠夺和残酷的政治压迫,同时在看到殖民地黑人悲惨处境和遭遇时又表现出同情及怜悯并对白人残暴的殖民活动感到厌恶。小说通过对白人在非洲的殖民行为和黑人的悲惨遭遇的描述,反映出康拉德帝国主义思想的矛盾性。
暴力与同情;矛盾的人性观;《黑暗的心》;康拉德
殖民主义具有野蛮性、侵略性和压迫性,帝国主义者对殖民地在政治上实施压迫,在经济上进行掠夺,在文化上进行侵略。在他们的思想中,殖民地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是落后、野蛮的,他们应该帮助殖民地进步,但是这种野蛮式的帮助恰恰暴露了帝国主义的本性。《黑暗的心》反映了殖民时期帝国主义者的野蛮与贪婪,描绘了库尔兹等人由理想主义的探险家演变为帝国主义者的心路历程,呈现了作者暴力与同情并存的矛盾的人性观,也反映了作者对人性的思考以及对错综复杂社会问题认识的模糊性。
“认识一个事物或一个人在‘宇宙’中的位置,也就是了解它是什么,它做什么,以及他为什么应该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应该做这种事情。”[1]康拉德暴力与同情并存的人性观的形成与他的海洋生活经历有着密切关系,这是他小说创作的基础。同时,时代价值因素也奠定了其小说创作的思想倾向。康拉德是波兰裔英国作家,做过20多年的水手,是少数以非母语写作而成名的作家之一,是现代主义先驱。[2]青年时期颠沛流离而又传奇的经历,使他在思想上既保守又焦虑,凡事多抱怀疑态度。特殊的文化视野促使其将掺杂着印象主义与象征主义的思想呈现在作品中,从而在自身文化传统中来寻找创新之路。
时代价值因素对康拉德矛盾的人性观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他表现海外探险历程的海洋题材小说成为作者矛盾的人性观形成的标志,也是作者对殖民时期价值观这一概念的思考。这一时期是殖民主义大肆扩张、帝国主义思想的形成时期,殖民主义者把海外扩张看作时代价值追求,以探险的名义在亚非等地干着在经济上掠夺、政治上压迫、文化上侵略的勾当。“殖民就是一个民族的扩展力;它的繁殖力;它在空间上的扩大和激增;就是宇宙或宇宙的一部分完全纳入这一民族的语言、习俗、观念和法律之中。”[3]这样的时代背景对康拉德矛盾的人性观的形成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小说《黑暗的心》以殖民时代为大背景,以刚果河探险为线索,通过人物的刻画与事件的描述呈现出了作者暴力与同情并存的人性观。小说主人公马洛在一艘停靠在伦敦泰晤士河的船上讲述了刚果河的故事。故事除了讲述他自己在非洲的经历,还讲述库尔兹这个坚定地要将“人类文明”传输到非洲大陆的理想主义者后来演变成一个贪婪的帝国主义者的过程。康拉德笔下的库尔兹是一个正义与邪恶、野蛮与高贵的结合体,是对此时形成的帝国主义强权和殖民地占领如实的揭露。小说中马洛对库尔兹的行为既赞同又鄙视,他的非洲之行让他认识到所谓西方“文明”不过是打上了某种问号的文明,但他又很难抛弃这似乎能使殖民行为具有正义性的价值观。这种时代的价值因素促成了作者矛盾思想的形成,最终铸就了作者充满矛盾的人性观。
小说运用象征艺术来表现作者矛盾的人性观。《黑暗的心》中,在布鲁塞尔船舶公司总部非洲地图上,如巨蛇一样的刚果河象征着探险者的经历,而门口的两个女人象征着地狱守门人,她们犹如在编织着帝国主义者的命运一样在编织着毛衣,探险者的刚果河之旅犹如驶向自身的黑暗内心之旅。作者通过小说表述了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认知,这种认知是以时代价值因素为基础的。康拉德矛盾的人性观的构成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在自身阶层所认可的价值观面前,人对事物的认识必然受到时代因素的影响,《黑暗的心》深刻地反映了殖民主义对人性的冲击。弗雷德里克·R·卡尔在《康拉德小说阅读指南》中引用《青春》引语说:“对我来说人性的东西,要比全世界的财富更珍贵”[4]。作者对人性认识的矛盾性表现在小说中就是暴力与同情并存的现象。“康拉德航海小说绝不是一般冒险经历的细致描述,而是将航海经历与人的心灵探险合二为一”[5]。康拉德在描写欧洲殖民者在非洲等地的殖民活动时,表现出了内心的困惑,既有对殖民地人民的疯狂掠夺,也有对非洲人民的同情。他认为如果忽略了人们的思想情感,艺术就失去了生命力。“一切客体都是现象,唯有意志才是自在之物”[6]。康拉德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用文字让人们体会到真理所在。“康拉德想要我们看到,库尔兹伟大的掠夺冒险、马洛逆流而上的旅途以及故事叙述本身,都有个共同的主题:即欧洲人在非洲、或在非洲问题上表现出来的帝国主义控制力量与意志。”[7]
《黑暗的心》是公认的20世纪的小说经典。“黑暗的心”本身就有双重意义,一方面是地理概念上黑色的非洲腹地;另外一方面是殖民占领者“黑暗的内心”[8]。小说将殖民者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极具现代主义特征。“康拉德以此来强调19世纪90年代,一度是冒险而且时常是个人行为的帝国事业已经变成商业帝国了”[7]。小说主人公马洛的言行代表了作者的思想认知。马洛在叙述自己童年查阅地图经历时说:“我会一连几个小时看着南美洲或者非洲或者澳洲,想象着探险事业的各种荣耀,那时候地球上还有不少空白点。每当我在地图上看到一处特别诱人的地方时,(其实他们看起来都一样)我便用手指按着它并且说,长大后我一定要去那”[9]。可见,帝国主义思想在童年的马洛心中就已扎下了根。在小说中,马洛叙述了他到刚果河贸易货站接替一个死于当地的前任船长的过程,叙述了对贸易货站经纪人库尔兹的敬慕与追求,也叙述了贸易中心站经理对库尔兹的嫉恨和打击。最后库尔兹无奈地死去,经理阴谋得逞,而马洛的追求落空。小说中马洛那毫无生气的办公室预示着刚果的命运。小说在描写马洛应征体检时,一个医生询问他是否有精神病、家族是否有精神病史这类问题,预示了政治家对殖民冒险者的态度:你的冒险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政治家们的游戏而已。马洛乘坐一艘法国军舰来到刚果,首先看到一片空旷荒野、一个大土堆上的几座房子、一群光着身子在干活的黑人,耳边听到的则是自己乘坐的这艘破军舰向荒原深处发出的毫无目标的炮击声。马洛来到刚果所见到的都是殖民主义者的野蛮行为和对财富的掠夺,但这些现象在他内心里没有产生一丝不安。作者认为这是正常的探险行为,也是在帮助非洲人走向文明。小说中无不渗透着作者的帝国主义思想意识和情结,当时欧洲殖民主义者都认为这种占领、奴役和掠夺是在帮助落后的非洲进步,帮助他们从野蛮走向文明。“人类的身份不是自然形成的,稳定不变的,而是人为建构的,有时甚至是凭空生造的。”[10]在马洛身上,我们看不到他对暴力行为的反对,而只是对黑人奴隶表现出一丝同情。马洛作为一个殖民主义者,也是帝国主义的忠实拥护者,他没有改变自己的认识,并在潜意识里对这些殖民占领和暴力给予理解和支持,“人总是认为自己所处的优越地位应该给自己带来较大的利益”[11]。但是,他在看到帝国主义者对非洲财富大肆掠夺时感到震惊,“他们是一伙盗贼,来到这里目的就是入室抢劫,然后坐地分赃,美其名曰为探险,实际上是干着海盗一样的活”。作者对白人暴力的掠夺行为感到无比厌恶,对非洲黑人的悲惨遭遇非常同情,暴力的社会现实以及同情心的展露构成了作者矛盾的人性观。“人是有理智的,但人的理智和精神受其存在的限制,以其存在为基础。”[12]在这种矛盾的认识中,作者表现得非常纠结和困惑,但又无可奈何。作者在小说中提出了他所认为的“人性”问题。“康拉德悲剧性的局限在于,虽然他可以清楚地在一个层次上认识到帝国主义的本质是纯粹的统治与掠夺土地,他却无法得出结论,看到帝国主义必须结束,以便使殖民地人民在没有欧洲统治的情况下自由地生活。作为那个时代的产物,尽管康拉德严厉地批评奴役他们的帝国主义,他却不能给殖民地人民以自由。”[7]由于作者矛盾的认识,小说中的主人公马洛成为一个矛盾人物,他思想上的矛盾体现为暴力与同情的相互对立。[13]库尔兹在临死之前已经认识到自己在非洲毫无人性的行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良心有所发现。“只有最高的善才是某种最后的东西”,[14]“这种最高的善是为其自身而追求的东西,是最后的、自足的、只为其自身而被选择,绝不是因为他物才来选择它”[14]。小说最后,马洛从非洲带回了帝国主义者库尔兹的忏悔,但是这种忏悔不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而是建立在虚无梦幻之中。库尔茨的忏悔给人们希望,又让人不知何处所寻、找不到出路。殖民行为并没有因为一个死去的帝国主义者的忏悔而停止,而是在冒险精神的推动、帝国主义思想的指导下更加疯狂了。这种带有作者美好心愿的忏悔是人性善良一面的体现,人性问题的提出是作者美好愿望的宣扬,同情之心则是希望人们生活在没有暴力和掠夺的美好人性世界中。
《黑暗的心》充分地体现了作者暴力与同情并存的人性观。生活在殖民主义时代的康拉德必然受到时代价值因素和社会现实因素的影响,反映在小说中必然表现出他矛盾的人性思想观念。他通过小说的描写,让读者真实地了解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现实和社会追求,同时也认识了帝国主义者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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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03
张倓(1984-),女,讲师,硕士,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561
A
2095-7602(2016)11-015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