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孤抄本《辨音纂要》正读齿音考

2016-12-14 08:19邸宏香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6年11期
关键词:韵书浊音清化

邸宏香

(长春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明孤抄本《辨音纂要》正读齿音考

邸宏香

(长春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辨音纂要》(1622-1624),是明代的孤抄本韵书。该书一函四册,分上、下两卷,共收录韵字7909条。探究《辨音纂要》语音系统对于研读这部孤抄本韵书的性质意义重大。我们在梳理声母系统时发现,《辨音纂要》正读的齿音系统保留全浊音、知章庄合流,同时还体现出船禅不分、少量精庄不分、浊音清化在派入全清的同时派入次清等吴方音的特点,最终确定其齿音为精、清、从、心、邪、照、穿、审、船(禅、崇)。

《辨音纂要》;韵书;齿音

《辨音纂要》[1]是明代非常重要的孤抄本韵书,该书一函四册,各以“元、亨、利、贞”命名。《辨音纂要》共收录7909个韵字,正读音标注《广韵》反切的7762个,其中记录齿音字1908个。理清《辨音纂要》的语音系统对于研究这部孤本韵书的性质意义重大。我们分别从齿头音和正齿音的自注、内部互注,以及舌上音与正齿音互注等特殊现象入手,对齿音进行全面分析和探讨。

一、齿头音

(一)自注

精母自注237例,清母自注182例,从母自注151例,心母自注339例,邪母自注85例。

(二)浊音清化

精从11例,清从4例,心邪1例。(鉴于篇幅,例证略)

齿头音浊音清化共计16例。从母自注151例,清化15例,清化数据占自注的9.93%;邪母自注85例,清化1例,清化数据占自注的1.18%。从母和邪母自注合计236例,清化合计16例,清化数据占总数的6.78%。可见,精组的浊音清化以同部位不送气清音为主,少部分转为送气清音,浊音清化现象仍有存在。

宋代就有这种情况,闽人郑昂对杜甫诗做的音注中,有从母与清母混注例,“辑,音七”。心母与邪母相混,许世瑛例,“鱮”,为邪母字,朱子注音叙叶音湑,为心母。《朱子语音》中也有类似的现象,从母与精母互注29例,从母与清母互注10例,邪母与精母互注1例,邪母与心母互注3例。[2]

《辨音纂要》所表现的南方读书音,是有承继和发展的,更早年代的读书音也有遗存。王力先生认为朱熹反切中,从母仄声字清化后并入精母,平声字清化后并入清母,邪母清化为心母。而《辨音纂要》中精组声母的变化似乎更为复杂一些,但数目很少,不能作为音变考虑。闽语初成的时候有一个源流是来自吴语的,后来由于浙南与闽东北地界相连,彼此音也不乏交往,因而也有接触关系,既有共同来源,也有相互渗透,所以呈现出共同的语音特点。

(三)全清与次清

精清互注13例,其中10例完全为精清互注,还有3例,经考证不宜做音变考虑。

(四)其他内部互注

精心2例,从邪1例。

从邪相混是明代吴语的显著特点,反映出吴语特点的明代韵书和韵图中就有这种语音现象。宁忌浮先生在《〈并音连声字学集要〉所反映的语音现象》中列举了《字学集要》中大量从、邪合并的例子。[3]《皇极声音文字通》中从、邪互用。[4]240《幼学切音便读》是郦珩《切音捷诀》一书所附的等韵图,其音系比《捷诀》更接近于吴方言实际语音,其声母表现出从、邪合一的特点。[4]245

《辨音纂要》中从、邪相混现象仅此1例,故仍参中古系统别为两类,这是作者时音的流露。赵元任《现代吴语研究》26页第一表5中有关于吴语方言从、邪合流的例证和方言点。

二、正齿音

(一)照二组

1.自注

庄母自注66例,初母自注57例,崇母自注51例,生母自注127例。

2.浊音清化

庄崇1例,初崇3例。

照二组的浊音清化和端组的相似,崇母自注51例,清化4例,清化数据占自注的7.84%,全浊清化为次清的现象比较明显。从统计数字看,照二组仍然保留着浊音声母。

3.全清与次清

庄初2例,生初2例,且这4例完全为全清与次清互注。

(二)照三组

1.自注

章母自注105例,昌母自注58例,禅母自注93例,书母自注113例,船母自注17例。

2.浊音清化

禅昌1例,禅书1例。

禅母自注93例,清化2例,清化数据占自注的2.15%。从统计数字来看,照三组的浊音声母依然存在。

3.全清与次清

昌书互注1例:

俶,《辨音广韵》式竹切,书屋合三入通;《宋本广韵》昌六切,昌屋合三入通。

4.船母和禅母

船母自注17例,禅母自注93例,船母与禅母互注25例。从统计数字来看,船母与禅母互注的数量远远大于船母自注的数量。可见,《辨音纂要》的声母中船禅不分。

无论各家说法如何,《辨音纂要》的船禅两母不分是事实,这也是南方方音特点的体现。《经典释文》中的刘昌宗音也体现出船禅不分。颜之推批评刘昌宗“读乘若承”,同时还指出“南人”读音“以石为射”、“以是为舐”,即谓当时南方读音中有船、禅不分的情况。按王三“石,常尺反”(禅昔)、“射,食亦反”(船昔);“是,承纸反”(禅纸)、“舐,食纸反”(船纸),船、禅两类分别较然。刘昌宗音船禅不分跟当时的南音一致。[6]

顾野王是吴人,一般认为《玉篇》所代表的是南音,原本《玉篇》中船禅混而不分,现存宋本《玉篇》的船禅仍大量相混,可见当时的吴方言船禅不分;作《博雅音》的曹宪是隋代江都人(今天的扬州),他的家乡属于吴语区域,他注《博雅》的读音也是船、禅不分,如:抒,侍与反;杼,常与反。与曹宪同乡的陈隋间的天台和尚智骞,作《楚辞音》也不分船禅,如:乘,时升反;剡,示检反。作《文选音决》的公孙罗也是曹宪的同乡,《文选音决》中船禅不分也特别明显,如:射,时夜反;赎,时烛反。上面提到的各项材料,顾野王、曹宪、智骞、公孙罗等人的乡音都是船禅不分,这反映了隋唐时期苏州和扬州等吴语区域的一个语音特点。[7]

王力先生在《<经典释文>反切考》一文中认为船禅是混用的。从《辨音纂要》音注看,船禅混注25例,相对于禅自注93例,已超过音变指数,可证王力与李新魁的观点。

船禅不分也是方音的体现,《幼学切音便读》音系比《捷诀》更接近于吴方言实际语音,其声母体现出床、禅、日合一现象。[4]245《辨音纂要》中这种船禅不分在现今的吴方言中也可以找到证据。《汉语方音字汇》:120页禅母字“熟”与船母字“赎”、121页禅母字“属蜀”、336页禅母字“承成城诚”、337页船母字“剩”,在苏州方音中都读“z”,可见在现代吴方言中船禅不分。

三、精组与照二组互注

精组与庄组互注共14例,其中,精庄2例,从崇1例,清初1例,精崇1例,清生1例,清莊1例,邪崇1例,心崇1例,心初1例,心生4例。

精庄上古来源是一样的,在上古音系中,庄初崇山接近精清从,章昌船书禅接近端透定。任铭善先生指出:“照一是来源于上古音的精系,而照二是来源于上古音的端(知)系。”黄典诚认为,“福建邵武和长汀精章有别,庄精不分。普通话中也有若干庄组字至今还读为z、c、s。例:阻、所、辎、邹、搜、骤、涩、瑟、侧、测、色、责、策、缩,这些都是庄出于精的残迹。”

据路建彩考证,《韵学大成》庄三组与精组表现出了密切关系,主要是庄三组字读同精组字。[8]

《辨音纂要》中体现出了非常明显的精组只和照二发生关系,没有与照三和知组混用,这是方音现象的体现。马君花在对胡三省《资治通鉴音注》音系的考察中发现,胡注中同样存在知庄章三组声母与精组声母的混注现象,并认为这种现象是吴语的特征。《辨音纂要》中有14例精组与庄组相混的现象,也是作者方音的流露。《汉语方音字汇》148页庄母“斋”字、146页精母“栽”字,苏州音皆读“ts”。可见,在今天的吴方言中,精庄相混的现象依然存在。

四、知组、照二组、照三组互注

(一)知组与照二组互注

知组与庄组互注共计43例,其中知庄互注18例,彻初互注15例,崇澄互注9例,澄生互注1例。

(二)知组与照三组互注

知组与章组混注共计172例,其中尤以知章互注较为明显,包括知章106例,昌彻45例,澄昌4例,澄禅12例,澄船2例,澄章1例,书澄2例。

《辨音纂要》中知组与章组互注共计172例,知组和庄组互注43例,《辨音纂要》音注表现出来的是知组已经与照三和照二组合流,而且与照三组的合流更为明显。这种现象在《九经直音》中也是如此,《九经直音》直音部分知组和章组混用计153次,知组和庄组合并计27次,与《九经直音》同时代的《番汉合时掌中珠》中也明显地反映出知章庄合流的迹象。

(三)照二组与照三组互注

庄组与章组互注共计42例,其中庄章互注21例,禅崇互注4例,书生互注13例,初昌互注2例,初书互注1例,章崇互注1例。

从《辨音纂要》的音注材料可以看出,照二与照三出现合流现象。据周祖谟先生研究,在邵雍语音中章组就与庄组混同。

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论证了三组声母的合流情况:“正齿音和舌上音发展情况是这样:首先是章昌船书并入了庄初崇山(即守温三十六字母的照穿床审),后来知彻澄由破裂音变为破裂摩擦之后,也并入庄初崇。”[9]吴棫《韵补》中,知章互注10例,彻昌互注4例,彻初互注2例,知昌互注1例。《卢宗迈切韵法》有“知照合一”图。据鲁国尧先生研究,从卢图还可寻绎出“庄章先合,再与知合,初昌先合,再与彻合”的轨迹。南宋的《九经直音》里鲜明地表现出照二与照三合流,但在《辨音纂要》中,知章庄合流反映出另一种现象,即知组与章组的结合更为密切,与庄组的结合相对疏远。

在《洪武正韵》中,知组、庄组、章组也合流了。据高龙奎考证,知二组与庄二组关系密切,而知三组与章组完全合并,庄三组处于两者之间。[10]这与《辨音纂要》中知组与章组的关系比知组与庄组的关系要密切得多相一致。

李行杰先生在《知庄章流变考论》中提到,知庄章三系从三分到二分,完成于元代;从二分到合一,完成于明末清初。与此同时,在不少方音中,依然存在着两分现象。[11]明末韵书《辨音纂要》,知庄章已经合流,具体是这样体现的:知章是非常明显的合流,一部分庄组字与知章合流,另一部分庄组字混入了精组。

五、齿音与其他声母互注

齿音与其他声母互注共5例,包括清定互注1例、书透互注1例、昌晓互注1例、端组与章组互注2例。经考证,这些例子不宜做音变考虑。

综上所述,《辨音纂要》齿音比较复杂,保留全浊音,精清从心邪基本存在,知章庄合流,同时还体现出一些吴方音的特点,例如从牙相混、船禅不分、少量精庄不分、浊音清化在派入全清的同时,派入次清。因此齿音可以拟为精、清、从、心、邪、照、穿、审、船(禅、崇)。

[1]辨音纂要[M].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古籍部善本书,编号:533/017.

[2]李红.朱熹《仪礼经传通解》语音研究[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1:37.

[3]宁忌浮.汉语韵书史·明代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318.

[4]耿振生.明清等韵学通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2.

[5]寻仲臣.论中古船禅二母的分合演变[J].古汉语研究,1994(2):13.

[6]盘晓愚.《经典释文》中刘昌宗反切声类考[J].贵州大学学报,1999(2):78.

[7]李新魁.李新魁语言学论集[C].北京:中华书局,1994:22.

[8]路建彩.《元声韵学大成》与明代吴语[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0:20.

[9]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0:116.

[10]高龙奎.《洪武正韵》及相关韵书研究[D].苏州:苏州大学,2007:25.

[11]李行杰.知庄章流变考论[J].青岛师专学报,1994(2):27.

2016-05-2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孤抄本《辨音纂要》音系叠置与明代官话语音研究”(14BYY098);长春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辨音纂要》与元明官话语音研究”([2010]204号)。

邸宏香(1977- ),女,副教授,博士,从事汉语言文字学研究。

H11

A

2095-7602(2016)11-008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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