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亚云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改革开放后刘大年和黎澍的史学思想
何亚云
(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1978年“改革开放”给中国社会带来方方面面的巨变,史学界也不例外。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指导下,史学出现新的发展。刘大年和黎澍在马克思主义的深化、“革命史学”到“新启蒙”、“阶级史观”到“近代化”等几个方面为史学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刘大年;黎澍;马克思主义史学变化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确定实施改革开放政策。从此改革开放成为中国社会转型标志性事件,中国史学也发生了变化。“文革”中由于“历史为政治服务”、“以论代史”、“评法批儒”等使得马克思唯物主义史学遭到重创。随着改革开放西方史学思想的传入也使马克思唯物主义史学面临着危机。马克思主义能否指导中国现代史学、史学界是否还要惟马克思主义,这在当时都是摆在史学界必须要解决的问题。1978年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以及1978年12月在中央工作会议上,邓小平同志发表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成为学人所追求的学术精神”[1]7,这样无论是大的社会环境还是史学内部发展的学术环境,都要求史学改革。史学界的改革是从马克思主义内部开始的,马克思主义史家因各自史学理解认识不同产生争鸣。刘大年和黎澍的史学思想体这现了这种争鸣,这种争鸣是复杂的、深刻的。
刘大年先生和黎澍先生在改革开放时期的史学界影响较大。颇为有意思的是黎澍和刘大年都是湖南人,都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史学来指导自己的史学研究,并且都将近代史研究作为自己史学研究的方向。但是由于二人学识、生活和工作经历的影响,二者在改革开放后史学研究呈现出了各自的特点。刘大年被称为“战士型的学者,学者型的战士”[2],黎澍常常被人称为“党内民主人士”[3]165。这两种称呼在反映二者在改革开放后对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态度上是十分贴切的。下面就试从三个方面来论述二者主张的差异,借以来探究改革开放时期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窥探中国当代史学的走向。
“文革”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灾难,“文革”给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带来了消极影响。“四人帮”的“评法批儒”“影射史学”“古为今用”不仅使得建国以来“十七年”史学的成就遭到践踏,而且使得唯物史观陷入了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的僵化状态。马克思主义史学面临挑战。
中国占据官方地位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继续从马克思主义这里寻找出路。刘大年和黎澍分别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取向。刘大年“文革”后积极重新建立马克思主义的威信,希冀马克思主义重回十七年史学时期的辉煌。1983年刘大年撰文论述历史研究的指导思想问题:“一切科学研究,总是在某种指导思想下进行的,社会科学是这样,自然科学也是这样,区别只在于研究者是接受某种坏的时髦哲学的支配,还是接受一种建立在通晓思维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的支配,科学的历史研究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4]1”指出中国史学的研究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科学指导,而且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史学与中国文化传统相结合的道路。“马克思主义产生于西方,它一旦与中国内在根据相结合以后,就成了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历史学里面,它再也不是“外来异物”,而是与中国文化熔铸为一体了。”[5]240刘大年践行这种理念,在《评近代经学》中显现的尤为明显,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唯物论和辩证法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寻找存在的理由[6]428-429,这种将马克思主义民族化,有助于在将马克思主义根植于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中,这样马克思主义史学就同中国传统史学一脉相承。
同刘大年相比,黎澍更倾向于回到马克思主义。黎澍在这一时期相继发表了《在1982年中国现代史学术年会上的发言》、《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辩证法》、《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中国社会科学三十年》、《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历史学》、《马克思主义对于历史学的要求》,这些文章都是用马克思主义来指导中国史学。理清了“列宁的马克思主义,斯大林的马克思主义、教科书上的马克思主义、流行的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恩格思的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区别。[7]91”王学典在《二十世纪后半期中国史学主潮》将以黎澍为代表的这种思潮概为“回到马克思主义”。这种回到马克思主义史学,表面是向马克思主义史学产生的西方投向目光,实质是反对当时的偏离马克思主义思想,寻求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内涵和实质。
无论是刘大年的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相结合还是黎澍的回到马克思主义都是试图扭转“文革”以来的史学,重塑马克思主义史学权威。都为当时中国僵化的马克思主义史学打开了一条道路,使得新时期的史学注入了新的活力。
革命史学是民主革命时期形成的在建国后得到巩固的。革命史学认为:“一切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人民群众都是历史的创造者、阶级斗争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和直接动力等。建国前,由于特殊的历史环境,中国的马克思史学一直都是为革命而服务的,翦伯赞在抗日战争时期的一句话非常直白的表明了这一观点。他说:“在这样一个伟大的历史变革时代,他决没有闲情逸致埋头于经院式的历史理论之玩弄,他研究历史是为配合这一伟大斗争的现实行动。[8]35”,无论是黎澍还是刘大年他们早年的史学研究也是服务于“革命”这一主题的。但是在改革开放大背景下史学界开始对于革命史学进行反思。以刘大年为代表的一些史家,仍然被束缚在革命史学的框架里。阶级斗争问题中,他说:“翻遍一部世界文明史,我们无处不看到阶级、阶级矛盾、阶级斗争及其相关的广泛事实。”“社会阶级、它们间的关系、体系、运动,正是私有制历史特殊的本质的东西。不从这个特殊的本质去解释历史,好比要攀登某个险峻高峰,而又不愿意去走唯一可以攀登上去的道路。”[9]71-74《关于历史前进的动力问题——在太平天国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异化与历史动力问题》、《说“合力”》、《历史前进的动力问题》等文章。对自己的阶级动力观进行了阐述。而刘大年对于这些问题的论述无不围绕着阶级,以社会形态的递变来进行阐述,总体来说,刘大年的观念仍然没有突破革命史观念的束缚。
同刘大年仍然强调“革命史观”不同,黎澍更倾向于新启蒙。新启蒙并没有一个十分确切的定义。新启蒙的内容十分复杂,而且到了八十年代后期还发生了分化,大致的取向是要完成五四运动未完成的思想启蒙。李泽厚认为五四“救亡压倒启蒙”,在他看来中国现代反封建的文化启蒙任务不仅没有继续推进文化启蒙工作,而且被“传统的旧意识形态”改头换面地悄悄渗入,最终造成了“文革”封建传统全面复活的绝境[10]7-49。黎澍的新启蒙思想可以由两个方面看出。一方面,他反对“革命意识形态”,另一方面他极力批判封建专制。在改革开放新时期黎澍就说:“并非一切暴力斗争都可以起新社会助产婆的作用[11]126”,反对“革命”尤其是“暴力革命”。在他看来真正推动社会变革进步不是疾风骤雨式的革命,而是更为广泛的经济和社会变革。他曾说:“我过去曾相信情形会一下子改变。现在看来不行,一定要在和平安定的环境里,‘和平演变’。革命现在看来是不得已的事,最好不要革,要靠教育发达,文化繁荣,还要民主精神生成。而这些还是有赖于生活富裕。”[12]147-148这样就和以前的强调革命,强调阶级斗争形成了一种对立,真正意义是承认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意义。在反对封建方面,黎澍先生也是身体力行。他相继写了《消灭封建残余影响是中国现代化的重要条件》、《评“四人帮”的封建专制主义》、《关于五四运动的几个问题》、《一个围歼知识分子的大阴谋——评姚文元<海瑞罢官>的批判》,黎澍对于封建主义的态度是激进的,在他看来必须彻底的反对封建主义,他把“文革”的发生归根于封建专制主义上。黎澍的反对“革命”和“反对封建主义”最后都将落脚点放在了经济发展上,在他看来中国采取革命的方式取得胜利和“文革”的发生都是由于中国的经济发展落后,必须进行现代化。这就与新启蒙的目标不谋而合。
刘大年和黎澍都是近代史方面的大家,改革开放后二者近代史研究角度发生了一些分歧。刘大年主撰的《中国史稿》第四册,以及《中国近代史第三册》,都体现了明显的阶级斗争观念。在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中,刘大年指出:“只有基本上用阶级斗争的表现作为划分时期的标志,才能最可靠地区别出在中国近代史的各个不同阶段”[13]240。虽然刘大年此后指出近代史研究也要研究经济,但是基本没有脱离阶级斗争。对此黎澍在《重新估价阶级斗争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中明确提出争议。他说:“过去人们常说,自原始社会解体以来的人类社会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其实这个命题是有问题的。[14]145”否定阶级斗争史观的黎澍,从近代化方面来研究近代史。他认为:“在鸦片战争以后,太平天国起义已是旧式农民战争的尾声。洋务运动作为太平天国起义的反动,是统治集团的部分人企图采用西方技术挽救垂死的封建制度所作的努力,但是它在客观上却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开端。其后,资本主义有了一定发展,才开始出现反映这种发展要求的资产阶级维新运动,资产阶级维新运动的失败,导致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兴起。在太平天国以后,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前后相继,一个发展高于一个发展,最后归结为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是合乎逻辑的。当然,由于中国资产阶级的软弱,他们没有完成这个革命,这才有无产阶级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代之而起。所以新民主主义革命是旧民主主义革命的继续,而不是旧式农民战争的继续。”[15]129这样注重经济因素,以近代化的观念来研究中国近代史,促进了近代史研究的发展。
改革开放给中国史学界带来的变化是不言而喻的,从刘大年和黎澍的身上我们可以窥探到在改革开放时期史学变化的一些端倪。
首先,新时期马克思主义史学继续向前发展。刘大年为代表的史学家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寻求马克思主义存在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和以黎澍为代表的史家“回到马克思”,探求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
其次,史学语境发生了转变。建国后,唯物主义史学依靠政治的力量长期占据着历史的话语权,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史学研究都是在“革命”语境下,“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阶级斗争、意识形态斗争”成为当时史学的全部内容。改革开放后出现了语境的转换,黎澍的新启蒙就代表了这种趋向。尽管这时的转化是不彻底的,但是一种区别于革命语境的史学正在萌芽。
再次,史学发展仍然是外在驱力,内在动力不足。改革开放后史学领域以“近代史观、现代史观”、“新启蒙”代替“革命史观”“阶级斗争史观”。但是这种转变仍然是外在环境的要求:“史学界在进行反思时,着眼点仍然放在政治上而主要不在史学本身。这不能不影响反思的深度和广度。[16]265”因此,史学要想寻求健康的发展,还必须“将历史的还给历史”。
[1]邹兆辰,江湄,邓京力.新时期中国史学思潮[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1.
[2]张海鹏.战士型的学者学者型的战士[C].//刘大年.刘大年集·附录.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3]黎澍.论历史的创造及其他[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4]刘大年.历史研究的指导思想问题[C]//刘大年.刘大年史学论文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5]刘大年.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C]//刘大年.刘大年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6]刘大年.评近代经学[C]//刘大年.刘大年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7]王学典.思想史上的新启蒙时代[M]..[8]翦伯赞.历史哲学教程[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9]刘大年.历史研究的对象问题[C].//刘大年.刘大年史学论文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10]李泽厚.启蒙与救亡的双重变奏[M].//许纪霖.中国现代思想史论.北京:东方出版社,1987.
[11]黎澍.再思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12]黎澍.论历史的创造及其他[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13]刘大年.中国近代史研究中的几个问题[C].//刘大年.刘大年史学论文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
[14]黄春生.重新估价阶级斗争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黎澍集外集[C].//徐宗勉,黄春生.黎澍集外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15]黎澍:一九七九年的中国历史学[M]//黎澍.再思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16]王学典、乔幼梅、祝明.新时期十年的历史学评估[M].王学典.思想史上的新启蒙时代.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13.
The Historical Theory Research of Liu Danian and Li Shu after the Reform and Opening
He Ya-yun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ivilization,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Shaanxi710119)
The Reform and Opening in 1978 has brought great changes to Chinese society in many aspects,including the historiography field.Under the guidance of Marxist historiography,history has new development.Liu Danian and Li Shu inject new vitality for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deepening Marxism,transforming the"revolutionary history"to"new enlightenment","class history"to"modernization" and so on.
Liu Danian;Li Shu;transformation of Marxist historiography
K092
A
1673-2014(2016)04-0048-04
(责任编辑 王建华)
2016—03—20
何亚云(1990—),女,山西长子人,硕士,主要从事史学理论及史学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