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礼慧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0)
目的论视角下《文学兴国策》翻译策略研究
黄礼慧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芜湖241000)
目的论认为,根据特定的翻译目的,译者可以发挥主体性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在晚清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下,《文学兴国策》的译介有着特殊的目的。译者从文化名词的本土化改写、语言风格的中国化以及句式表达的修辞转换这三方面着手,使译著在读者群中大受欢迎,不仅实现译介西方教育观念的目的,也强化了原著中的宗教思想,进而实现了传教的目的。
目的论;《文学兴国策》;翻译策略
由美国传教士林乐知(Allen,Young John,1836—1907)与光绪进士任廷旭合译的《文学兴国策》被邹振环誉为“影响中国近代社会的一百种译作”之一。该书的原著Education in Japan实为日本前任驻美公使森有礼(Arinori Mori,1847—1889)在任期间,就日本维新教育方面的重大问题向美国各界有识之士征询的信函的汇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本针对日本教育谈起的文章在被译介到中国后,却对晚清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究其缘由,这与当时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及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是密切相关的。本文结合目的论,探究译者具体运用了哪些翻译策略使得《文学兴国策》在晚清社会广受欢迎,进而实现了译者特定的翻译目的。
20世纪是翻译研究语言学派得到巨大发展的时期,但随着这种语言研究范式的不断进行,很大程度上束缚了翻译研究这门学科的发展,甚至可以说“翻译沦为语言学的附属品”[1]。同时,也出现了理论和现实脱节的问题,如等值是不能实现的或者说是不能完全实现的。功能派翻译理论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兴起和发展的,它针对语言学派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借鉴交际理论、行动理论和接受美学的思想等,将研究的视线从源语文本转向了目标文本,在译学界有一定的影响力。而目的论(skopos theory)则是功能派翻译理论(functionalist approach)的重要组成部分,由德国翻译理论家汉斯弗米尔(Hans Vermeer)及其老师凯瑟琳娜莱斯(Katharina Reiss)在合著的《普通翻译理论原理》(Grundlegung einer allgemeinen Translationstheorie)一书中提出。目的论认为,“翻译是以原文为基础的、有目的和有结果的行为,这一行为必须经过协商来完成;翻译必须遵循一系列的法则,其中‘目的法则’(skopos rule)居于首位,即是说译文取决于翻译的目的”[1]。也就是说,根据特定的翻译目的,译者可以发挥主体性来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从一定程度上来看,目的论使得翻译研究从原文中心主义的束缚中摆脱出来,“‘对等’不再是评价翻译的标准,取而代之的是译本实现预期目标的充分性(adequacy)”[2]。具体而言,翻译的目的可分为以下三种:一、译者的目的,如挣钱;二、译文的交际目的,如启发读者;三、通过某种特殊翻译手段所要达到的目的,如为了说明源语句法结构的特殊之处而采用直译的方法。一般来看,翻译目的主要是指译文的交际目的。那么《文学兴国策》的翻译是为了迎合何种社会目的及译者个人目的呢?
Education in Japan于1873年1月1日在纽约的安普兰顿(Appleton)会社出版,而林乐知与任廷旭合译的中译本《文学兴国策》是于1896年附录在上海广学会编译出版的 《中东战纪本末》之后。可见,译本的出现与原本之间差了20多年的时间,那么林乐知为什么选择在20年之后、在19世纪末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来翻译该书?一方面,这与当时的中国现状密不可分。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以中国的战败而告终。清政府与日本签订 《中日马关条约》,中方不仅支付巨额战争赔款,同时被迫向日本开放通商口岸,甚至允许日本企业在通商口岸设立领事馆,开设工厂。《马关条约》的签订,使得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程度大大加深。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的清政府却被日本这样的“岛夷”小国所打败,朝野上下大受刺激,不得不进行战后反思,而变法图强的呼声日益高涨。与此同时,中国教育方面也存在很多问题,而林乐知在光绪年间就曾对科举制度的缺陷提出批评,Education in Japan一书恰好为林乐知提供了改革中国教育制度的范本。因此,林乐知抓住中国战后反思这个机会,翻译该书,向中国知识界译介美国的教育理念及制度。另一方面,这与林乐知的传教士身份密切相关。说到传教士,不得不提到的是被誉为“西学东渐第一人”的利玛窦,他在华28年(1582-1610)间不仅将天主教正式介绍到中国,还译著了十多部有关西方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的书籍。其实,利玛窦的传教历程并不是一番风顺的,从其踏上中国土地,直至获准进入北京,前后历时18年。长期的亲身经历使得利玛窦总结出了一条 “学术传教”路线,其中包括介绍西方科学技术这样的传教手段。从很大程度上来看,林乐知正是沿袭了这条“学术传教”路线,他的翻译实践不仅是为了向中国译介西方的教育观念,更是为了其传教目的服务。
要想实现特定的翻译目的,就必须选择正确的翻译策略,进而使得译文在目标读者群中受到关注和认可。林、任二人综合考虑当时的社会文化语境及目标读者的预期期待,在翻译《文学兴国策》的过程中,借助一定的翻译策略,将原著中的西方异质文化译介到晚清社会,使两种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和谐相处。总体来看,《文学兴国策》呈现出明显的中国化倾向,这也是该译作能在当时社会广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笔者通过对原著和译文进行对比研究,大体归纳总结出译文中涉及到的几大翻译策略:
3.1文化名词的本土化改写
由于Education in Japan是美国各界人士就教育问题所写的信函,故文中不可避免地充斥着浓厚的美国色彩及西方文化,这对于晚清社会的国人来说存在陌生感。因此,为了迎合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提高读者的接受度,译者必须在翻译的过程中弱化这种陌生感。而林乐知在翻译《文学兴国策》时,则通过将与西方文化相关的名词改写成符合晚清社会特色的名词,使得译文披上了本土化的外衣,进而成功地吸引了读者的眼球。以下通过几例来具体说明:
例1And let me,through you,extend the hand of a sincere fellowship to all the inhabitants of Japan,to the humblest as well as the highest of them,and call them BROTHERS[3].
译文:谨当拱手,藉阁下为介绍,得与贵国君臣庶士引为同志矣[4]。
例2The great instrumentality which you are to employ, in effecting the change suggested by your new relations,is evidently education:first,as applied to the higher classes;and,secondly to the people generally[3].
译文:改变之法无他,其惟阁下所访求之文学乎?夫欲变文学之事,当先从士大夫变起,其次及于庶民,自来上行者下必效之,此至易之势也[4]。
对比中英文可发现,例1中将“the humblestas well as the highest of them”翻译成 “君臣庶士”,而例2中则将“the higher classes”和“the people generally”分别与“士大夫”“庶民”对应,可见,改写之后的译入语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具有亲切感。其实,译者的这种改写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当时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的操控。晚清时期,封建专制主义制度仍然存在。同时,不同的社会群体被严格地分为不同的等级,君王则处于这个等级制度的最上端,最底端的则是所谓的庶民。而译者的这种归化的翻译方法有助于译文能够顺利地融合在目标语的社会文化语境下促进其推广与流传,实现特定的翻译目的。
此外,原著中关于学校分类的一些术语,如“elementary schools”,“high schools”,“colleges”,则被分别译为“初学之塾”、“中等学堂”及“大书院”。其实,按现在的翻译也就是“小学、中学、大学”,但是这样的学校称呼在当时是没有的。中国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了学校,关于学校的名词也有各式各样的叫法,如“庠”“东序”“校”“北学”等。清朝时,一般的学校则称为“书院”“书堂”“私塾”等。译者在翻译时通过套用当时社会上普遍接受的学校名称,再加上“初学”“中等”“大”这样的修饰词,不仅完美地再现了原文的意思,也充分考虑到了读者的接受度,是比较妥当的翻译方法。
3.2语言风格的中国化倾向
中国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尽管晚清时期的清政府颇显无能,频频受到西方列强的打压,但是,对于当时的文人士大夫来说,中国文化是远远优于西方文化的,是他们坚守的最后自尊心。正如翻译大家林纾所说:“吾中国百不如人,独文字一门,差足自立”[5]。因此,考虑到作为目标读者的知识分子的文化期待,林、任二人在《文学兴国策》译本的语言上颇下功夫,意在使译本的语言风格中国化,拉进中国人的心理距离,赢得他们的好感。具体来看,译者通过使用四字格和对仗句来实现语言风格的中国化。首先,四字格在《文学兴国策》的译本中可谓俯拾即是,如译者将原文中“increased physical strength”译成“卫生延寿”,而“the statesman or the citizen”则译成“贤臣良民”。可见,与原文相比,译文中四字格的使用使得译文颇具文采,不仅在内容上保留了原文的意思,形式上更显整齐匀称,读来有一种和谐的音律美。同时,四字格有高度概括的作用,有助于译文的凝练,不仅使译文做到了“信”和“达”,也兼具“雅”。其次,通过译本可以发现,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意识地使译文的句式结构呈现出整齐工整的效果,表现在对仗句的频繁使用:
例3In vain would that man claim the tribute of patriotism,who should labor to subvert these great pillars of human happiness, these firmest props of the duties of men and citizens[3].
译文:若有人博忠君、爱国之名,欲舍此二者而别有所为,是弃世人之大福,失民生之本分也,何意之有哉[4]?
例4In modern French history,the court of Louis XIV.shines with the splendor of the highest intellectual culture,and shocks us also by its awful profligacy and licentiousness[3].
译文:即近今之法兰西,当鲁意王十四在位时,其教化权力足以胜人,其奢华纵肆亦足以惊
人[3]。
例5There must be some means of so stirring the people that they feel an interest in knowledge;they must be made to know and believe and feel that they have souls[3];
译文:在上者,当设良法以激劝斯民,使知学问之有益而求之,使知灵魂之可贵而信之……[4]
从以上三例不难看出,译文的对仗句算是比较严谨,不仅句式结构整齐一致,内容字数上也基本对等。其实,译者之所以在语言句式方面苦下功夫,主要是为了得到当时的知识分子们的赏识。古时,文人雅士们聚在一起多是吟诗作对,而且判断一个人文化水平的高低,主要取决于其诗词歌赋的能力及其文章文采的高低。直至清末,这种传统的文化观念仍然存在。另外,对仗作为汉语所特有的艺术手段,在诗词中频繁使用,它不仅使得诗词在形式和意义上显得整齐匀称,也使语句更具韵味,增加了词语的表现力。当然,对仗句的使用不仅局限在诗词当中,也被用在箴言文学中。可见,如若译文中频繁使用对仗句,以当时的知识分子的眼光来看,译文还是颇具文采的,而这将会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译文的推广。
3.3句式表达的修辞转换
一直以来,中国古代文人都很强调“修辞”的概念。《易》有“修辞立诚”的说法,《论语》有“辞达而已”的观念,而《左传》更有有“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的看法。而在翻译家严复看来,上述三者“乃文章正轨,亦即为译事楷模”[6]。就《文学兴国策》的翻译来看,林乐知和任廷旭二人也充分考虑到了当时社会的诗学传统以及读者的文化审美需求,通过转换句式表达的策略,来赢得读者的青睐,进而实现翻译目的。其中,译本尤为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将原文的陈述句改为反问句。以下几例可具体说明:
例6And in America,at least,public morality could not be secured without the Christian religion[3].
译文:即以敝国论,若去基督之道,何以立民之教而兴民之行乎[4]?
例7And I may say truly,as a Christian,that as Christ died for all,I should be ashamed of myself if I would not die freely for Japan[3].
译文:基督为众舍身,鄙人若不愿为贵国舍身,不将贻羞于人乎[4]?
反问句作为一种常用的修辞手法,是通过疑问句的方式来表达肯定的观点。而《文学兴国策》译介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传教。林乐知在该书的序中写到:“更观历年出洋肄业回国之人,其精神之完固、意气之勃发,谓非得受基督道之教化,安能至是哉?”[4]可见,林乐知时刻牢记着传教的使命。为了实现传教的目的,林乐知通过将原文的陈述句改为反问句的翻译策略,来强化基督教思想、宣扬基督教教义。以上两例,英文原句是较为平淡的陈述句,但译者却将其改译为感情色彩加重的反问句。译者通过发问的方式来向目标读者强调基督教的重要意义,能引起读者思考,且语气强烈、目标明确,最终达到传教的目的。不仅如此,译者还将基督教美化为中国人所推崇和信奉的“道”,“the Christian religion”,被译为“基督之道”,而不是现在普遍接受的“基督教”,译者的目的就在于提升基督教在读者心中的地位,且拉近读者的心理距离。
其实,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还借助一些其它具体的翻译方法来达到宣教的目的,如下例所示:
例8You ask me“how the Western nations obtained what they possess?”I answer,mainly by Christianity,by the Bible,by the New Testament[3].
译文:查来函又询西国所以振兴之故,愚窃以为,西国振兴之故,全在于基督之教道,及《新、旧约》之圣经耳[4]。
译者将原句中的“mainly”一词翻译为“全”,二者在意思上是不对等的。笔者大胆推断,这是译者有意而为之的结果。通过这种绝对化的表达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夸大了基督教的重要性,而读者在潜移默化中被灌输了西方的宗教思想,最终为林乐知在华传教开通了道路、消除了障碍。其实,Education in Japan中有很多内容都是有关于基督教的,林乐知在翻译的过程对这些内容基本上都进行了完整保留,因为这些都恰好契合了他的传教目的。
此外,译者还通过运用反问的修辞手法,来宣传西方的教育制度。
例 9Agriculture and manufactures require intelligent masters,and skilled workmen.Both are greatly promoted by knowledge of the soil,and the products of the earth,such as can be attained only by chemistry,natural history,geology,and other branches of science[3].
译文:夫农功制造之利,贵有聪明之东主,更贵有灵巧之工匠。二者皆当明辨土地之宜,而审其所出之物产,苟非精于化学、生物学、地理学及一切格致诸学,安能明辨之哉[4]?
上例中,原文只是客观陈述了无论是农业还是制造业都是需要有一定知识储备的人才,而这些人才的培养离不开各种知识的学习这样的事实。而译文用“苟非……安能明辨之哉”的反问修辞手法,不仅表达上更有力度,也容易引起读者思考,也是对传统的科举制度的质疑。这些都进一步说明了,当时的中国社会亟需教育改革以及学习西方先进教育制度的事实,这也是译者的一个重要翻译目的。
其实,上述三大翻译策略只是《文学兴国策》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部分,译者在具体的翻译过程中所采用的翻译策略远不止这些,由于篇幅所限,笔者将不做一一详述。但可以明确的是,这些翻译策略的选择极大地服务了译者的翻译目的。
目的论将“目的”作为翻译行为的首要准则,指导翻译策略,它将翻译研究的视线从源语转入到译入语,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的对等思想。林乐知翻译《文学兴国策》的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欲变文学之旧法,以明愚昧之人心,而成富强之国势”[4],即引进西方的教育制度,改革中国传统的教育制度;二是宣传基督教,提高基督教在华的影响力。在这两种目的的引导下,译者充分发挥自己的主体性,通过一些特定的翻译策略,来使译文博得读者的青睐。不得不承认,林、任二人在翻译过程中重文化考量,即倾向于译语取向的做法,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译本在译入语读者群中的接受度。另一方面,译者通过各种翻译策略来强化基督教思想的做法,的确有助于基督教的推广与传播。简而言之,译者通过正确翻译策略的运用,成功完成了其翻译的交际目的。
[1]谢天振.当代外国翻译理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135,137.
[2]MUNDAY J.Introducing translation studies:theories and application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10:80.
[3]MORI A.Education in Japan[M].New York:D.Appleton and Company,1873:8、12、14、69、74-76.
[4]林乐知,任廷旭.文学兴国策[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3、5、6、7、29、31、32、35.
[5]林纾.拊掌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61.
[6]严复.天演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xi.
责任编辑:陈凤
A STUDY OF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EDUCATION IN JAPA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KOROS THEORY
HUANG Li-hui
(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
The skopos theory holds that translators can make use of various translation strategies by their own subjectivity in order to meet particular purposes.And the translating of Education in Japan has its own purposes in the specialized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By rewriting the culture-related nouns in local and making the language of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s well as shifting the rhetorical questions of sentence,the translator manages to make the version popular among target readers,which bring in the western educational concepts.What’s more,the translator succeeds in preaching Christianity by retaining and strengthening the religious thoughts.
Skopos Theory;Education in Japan;Translation strategies
H315.9
A
1672-2868(2016)04-0118-05
2016-04-25
黄礼慧(1990-),女,安徽当涂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