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丛书出版工作的工匠精神

2016-03-28 06:49王安乐
传播与版权 2016年7期
关键词:爱书藏书家选本

王安乐

浅论丛书出版工作的工匠精神

王安乐

丛书出版作为重要的文化建设项目,以其在保存和传播文化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历来备受重视,作为时代精神符码的“匠人精神”也恰能体现在丛书出版当中。不论是古代的古籍丛书出版还是近代的新文学和西文丛书出版,优秀的丛书都是在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引领下完成的,丛书出版的工匠精神源自历代传承的爱书之风,体现在选本和校勘等落实工作,一套优秀的丛书必然是工匠精神之作。

丛书出版;工匠精神

[作 者] 王安乐,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2015年11月9日,由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主办的“中国最美图书”评选活动获奖名单揭晓。在20本获奖图书中,由朱赢椿装帧设计、申赋渔撰稿的《匠人》格外引人注目。

瓦匠、篾匠、豆腐匠;木匠、雕匠、剃头匠……这些曾活跃在上一个甲子年的匠人们,他们的身影已在工业化进程中渐行渐远,他们似乎只存留在上代人的依稀记忆里。然而他们留下的匠人精神,却深深映照在当今这个缺乏工匠精神的年代,成为时代的一种精神符码,并召唤着每一个行业里工匠精神的诞生。对于出版业,我们呼吁精品书出版已经好些年了,国家出版基金的资助每年也都在增加资助金额,然而出版的工匠精神还是迟迟未被普遍唤醒。

何为“匠人”?匠人即为手工艺人,何为“工匠精神”?工匠精神即为对自己的产品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之精神。编辑是不是匠人?出版业有没有工匠精神?编辑为人做衣裳,精工细刻于书籍,当然是匠人。出版业同样也是生产书籍产品的行业,自然有工匠精神存在,不同的是,出版的精神属性,更应呼唤工匠精神。

丛书出版作为出版事业中的重要项目,以其宏大的规模和完备的内容,历来是保存和传播某一时代或地方文化的重要文化工程。丛书的出版工作也因其规模宏大而更具难度,就其所具有的重大意义和出版难度而言,丛书出版的工作更应具备工匠精神。

古往今来,优秀的丛书不断出版,无论是官刻的《四库全书》《二十四史》,还是私人刻书的《玉函山房辑佚书》《知不足斋丛书》,也不论是时代久远的《武经七书》《儒学警悟》《百川学海》,还是近人编纂的《四部丛刊》《丛书集成》《大学丛书》,这些大部头的丛书在保存文脉和传承文化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纵观丛书出版的历史会发现,丛书出版的工匠精神体现在编辑、印刷、发行的每个环节,初心于爱书,形成于选本,精雕于校勘,体现于刊印。

一、古人爱书之心

爱惜书卷之风古来有之,历代爱书人留下了许多风雅逸事与诫语箴言。早在南北朝时就有《颜氏家训》载言:借人典籍,皆须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爱书作为士大夫必备美德而载入家训。《南史·虞龢传》又载:(虞)龢位中书郎、廷尉,少好学,居贫屋漏,恐湿坟典,乃舒被覆书,书获全而被大湿,时人以比高风。爱书之风尚早在南北朝时已经蔚然成风。延及宋元,藏书之风日盛,爱惜书卷的风气也就更浓了。北宋黄庭坚开馆授学第一条就是:“吉蠲笔墨,如澡身浴德,指拭几砚,如改过迁善,败笔浣墨,旷弟子职。书几书砚,自点其面。惟弟惟子,临深战战。”①吴应箕:《读书止观录》,黄山书社,1985年。以此告诫弟子们爱书当如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般,不仅要悉心还要小心。而北宋时惜书成癖的非温国公司马光莫属,据李贽《初潭集》中记载,司马光有座独乐园,藏了万卷书,晨夕披阅,虽数十年书卷皆新,若未手触者。究其原因是司马光爱书有方,不仅时常曝晒书卷,在平日阅读中也是先洁净书桌并垫上书垫才可以开始阅读,出行若观书甚至要“承以方版,非唯免手汗渍及,亦恐触动其脑(书脊)”,爱书之甚犹此。元代赵孟頫更是有“六勿四随”的护书法:“聚书藏书,良匪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虚,净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随损随修,随开随掩。”②陈继儒:《读书十六观(历代人生哲理集成)》,三秦出版社,2006年。清人徐时栋的《烟屿楼藏书约》将其发展为“十勿”,另加“四勿”为“勿巧式装潢,勿率意涂抹,勿出示俗子,勿久借他人”。这些爱书之举不绝于书,记载甚繁,不仅被视为士人美德的一种,更内化为一种文化的传承。于出版业而言,爱书的传统尤为重要。作为编辑,最起码的职业品德应该是爱书,只有爱惜书卷,才会珍视自己所编辑的书。书对于一名优秀的编辑而言绝对不单纯是赚钱的产品,更多的是倾注了自己文化追求和品位的艺术品。编辑爱书,更爱自己所编辑的书。只有具备了这种初心,出版的工匠精神才可能贯穿始终。明清多出藏书家,而藏书家又多为出版家,这些藏书家们正是抱着这份爱书之初心,报以文化传承之宏愿,从事出版事业,为我们保留了大量刊刻精美的文化典籍。

二、丛书出版的选本

丛书出版的工匠精神首先体现在选本上。从毛晋汲古阁本《津逮秘书》到黄丕烈《士礼居丛书》,无不尽量选择宋刻本或影宋本、校宋本,使读之如宋元旧本。为什么选本如此重要、需要精心挑选呢?一是因为差的本子错讹百出,刊之流毒四方、贻害后学;二是在对选本中多个版本之间的选择中“正本清源”,尽力还原给读者最本真的本子,为读者阅读和研究提供版本上的保障。上文提到的汲古阁毛晋一生刻了不少丛书,如《津逮秘书》《六十名家词》《六十种曲》等,他刻书多选用珍贵的宋本作为底本,曾有人问他:“人但多读书耳,何必宋本为?”毛晋就举了唐诗中“种松皆老作龙鳞”(王维诗句)为证,曰:“读宋本然后知今本老龙鳞之为误也。”①陈瑚:《确庵先生文钞》,卷五第7-9页,清同治九年合肥荆氏刻本。这是对于古籍而言,对于今人著作如何进行选本,民国时的一些丛书出版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范例。赵家璧先生主持过一部《中国新文学大系》,延请了当时各个文学领域第一流的学者担任主编,如胡适、鲁迅、朱自清、茅盾、郁达夫、郑振铎、郑伯奇、周作人、洪深、阿英任分卷编选人并撰写分卷导言。让他们选择那些新文化运动中起到建树作用的作品和脍炙人口的作品,从理论影响到通俗流布二维考量,最终定稿十卷,树立了一座新文化的丰碑,影响甚广。《万有文库》是王云五先生策划主持的一项文化长城工程,也是20世纪上半叶最有影响的大型现代丛书。王云五先生编写这部旷世之作的目的是:“使得任何一个个人或者家庭乃至新建的图书馆,都可以通过最经济、最系统的方式,方便地建立其基本收藏。”②王云五:《万有文库第一集·序》,商务印书馆,1932年。这部书横亘古今,贯通中西,包罗万象,不仅囊括古人著作,更是加入了今人的学术著作。在选择今人著作时,可以从其选本中看出遵循了大家经典为先的选本原则,如在新闻学领域收录戈振公的《新闻学》,历代文学选用傅斯年的《先秦文学》、陈钟凡的《汉魏六朝文学》、胡朴安的《唐代文学》、吕思勉的《宋代文学》、吴梅的《辽金元代文学》、刘大白的《明代文学》、张宗祥《清代文学》、郑振铎的《现代文学》,都是大家名作,权威性自然也就凸显。综上所述,在丛书出版中,选本是重要一环,也是丛书出版工匠精神体现的首要一环,选本的好坏直接影响到丛书的质量高低,应当本着精益求精、严谨苛刻的匠人精神去完成。

三、丛书出版的校勘

最能体现丛书出版的工匠精神环节是校勘,校勘工作烦琐枯燥,需要匠人般的内心宁静,校勘中问题繁多,需要匠人般的细致入微。清代乾嘉考据之风盛行,刻书非常注重校勘,特别是在藏书家中,朝夕校雠蔚然成风,著名校勘学家辈出,如顾广圻、黄丕烈、鲍廷博、张海鹏等,其中以万卷书生顾广圻最为有名。黄丕烈所刻《士礼居丛书》即为顾广圻所校勘,黄丕烈所藏的宋代底本和顾广圻最佳的校勘,使得这部丛书“读之如见宋元旧本”,也留下了“顾黄”这一绝佳搭档的佳话。在长期的校勘实践中,顾广圻提出了“不校校之”的校雠理论:“毋改易其本来,不校之谓也;能知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校之谓也。”③顾广圻:《顾千里集》,中华书局,2007年,第265页。“不校校之”的理论最大限度保持了原书的本来面貌,又尽量避免了原本中的错讹,体现出了顾广圻作为一名优秀校勘学家严谨的匠人精神。清代藏书家刻了很多大部头的丛书,这些藏书均广集善本,精校细勘,且专门延请像顾广圻这样的校勘专家负责校勘。藏书家绝佳的底本,加之像顾广圻这样前无古人的校勘专家,可谓珠联璧合,然后把校勘的成果付之剞劂,流传百代,对于文化的传承和学术的发展大有裨益。如梁启超所言:“古书传习愈希者,其传抄踵刻讹谬愈甚,驯致不可读,而其书以废。清儒则博征善本以校勘之,校勘遂成一专门学。诸所校者,或遵善本,或据他书所征引,或以本文上下互证,或是正其文字,或厘定其句读,或疏证其义训,往往有前此不可索解之语句,一旦昭若发蒙。”④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东方出版社,1996年,第54页。

丛书刊印量大,易出问题,如果在刊印环节出了问题,前面所有的工作都白费,再好的选本,再精良的校勘,如果没有好的刊印载体,也必然会失色不少。所以刊印环节是收尾,更是功成的环节。古代好书的刊印,第一是精写,二是名刻,三为良墨,丛书尤甚。清代的李福、许翰屏、施南金都是精写能手,藏书家多延请,而徽州也多产名刻与良墨。出版业繁盛的明清减时期出现了大量优秀的仿宋刻本,这些仿宋刻本在刊刻方面甚至多超越了原本,字大悦目,楮墨精良,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精美刻本。

四、结语

丛书的出版,成型于宋代,大盛于明清,在民国也曾大放异彩①详见曹培根:《中国古籍丛书源流概论》,《吴中学刊》,1996年第2期,第20-25页;曹之:《丛书源流考略》,《山东图书馆学刊》,2011年第5期,第6-10页。,较之前代,现今丛书的出版不可谓不多,但鲜有精品再问世。“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作为学术巨部的丛书出版精品的缺失,原因是有很多的,但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工匠精神的缺失应为重要的内因,太过执着于追名逐利,即使做到部头再大,名称再宏大,也抵不过内容的粗制滥造,更遑论超越前代,增益文房。

编辑是匠人,丛书出版就像是一件大型的艺术品,需要编辑精心琢磨,静心伏在案头,仰观古今中外文典之材料,少一些世俗的戾气,多一份文化的执着与坚守,直到把一部丛书打磨得光洁明亮、赏心悦目,使其流传后世,嘉惠学林。不过,当下出版社的编辑作为一种职业,在繁重的业绩考核指标下,再难以做到像古人那样悉心校勘,而高校的学者也多碌碌于学术成果的硬性规定,丧失了其自由且沉心于学术的人身基础,这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的丛书之厄?这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的学术之厄吗?

[1]范凤书.中国私家藏书史[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9.

[2]曹之.中国古籍编撰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2001.

[3]刘国钧.中国书史简编[M].北京:中国书目文献出版社,1982.

[4]大木康.明末江南的出版文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5]王桂平.清代江南藏书家刻书研究[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

[6]李明杰.中国出版史(上册)[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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