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比较政治学:从西方学徒到自主创新

2016-03-28 06:39徐海燕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政治学理论国家

徐海燕

(中国社会科学院 政治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中国比较政治学:从西方学徒到自主创新

徐海燕

(中国社会科学院 政治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在中国比较政治理论体系建构的最初过程中,西方比较政治学家作为先行者提供了极具智慧的群体性智识。在西方比较政治学理论、研究范式等的影响下,中国比较政治学研究经历了一个从启蒙、发展到学术自觉的过程,本土化高质量的研究成果正不断涌现。这些成果聚焦亚洲工业化国家的发展历程,探求政治发展的脉络及规律,并尝试建立科学的国家治理评估体系,增强了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学术影响力。

比较政治学;学徒状态;自主创新

伴随20世纪80年代的改革开放进程,二战后的西方政治学经典著作陆续被介绍到中国。这些西方政治学经典论著包括:美国政治学家罗尔斯的《正义论》,罗伯特·诺齐克的《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马克·利希巴赫、阿兰·S·朱克曼的《比较政治:理性,文化和结构》,李普塞特的《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B·盖伊·彼得斯的《官僚政治》,戴维.杜鲁门的《政治过程:政治利益与公共舆论》,戴维·伊斯顿的《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詹姆斯·布坎南的《自由、市场与国家》,乔万尼·萨托利的《民主新论:古典问题》,罗伯特·达尔所的《现代政治分析》,塞缪尔·亨廷顿的《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等;英国政治学家以赛亚·伯林的《自由四论》,弗雷德里希·奥古斯特·哈耶克的《自由宪章》,米歇尔.奥克肖特的《政治中的理性主义》,以及德国政治学家哈贝马斯的《合法性危机》等。这些著作对于中国政治学者了解政治的本质,政治体系的构成,政治的行为体以及政治的发展提供了基本的观点和视角。

随着中国比较政治学作为政治学二级学科的作用逐步显现,西方专门从事比较政治学研究的学者的相关论著被更多地翻译过来。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的《菊花与刀》应算是战后比较政治学的开篇之作。美国学者加布里埃尔·A·阿尔蒙德的《比较政治学:体系、过程和政策》被誉为美国比较政治学的经典之作。此后,阿尔蒙德的著作如《发展中地区的政治》《当代比较政治学:世界视野》《比较政治学》等被更多地翻译过来。与此同时,美国学者罗纳德·H·奇尔科特的《比较政治学理论》,迈耶的《比较政治学》,霍华德·威亚尔达的《比较政治学导论:概念与过程,以及德国学者马克斯·韦伯的《经济与社会》等一批西方比较政治学理论的经典之作也展现在了中国学者面前。这些著作向中国读者展现了比较政治分析的基本逻辑,即如何在复杂和多重关系中解释政治现象之间的关系,使那些在非比较研究中无法排除或者被认为由于相互抵消而不起实际作用的变化因素在比较政治学的探讨中灵动起来,成为解释研究对象的重要变量。而从个案方法到统计分析等一系列一脉相承和相互补充的逻辑关系,既可以满足中国学者对政治现象或者个案进行深入而全面的了解,也可以通过对相关变量的量化分析,显现政治研究系统性和全面性的魅力,对于比较政治学在中国的起步具有重要的价值。

从一国研究进而发展到多国比较是比较政治研究的现实路径。如英国学者沃尔特·白哲特的《英国宪制》、比尔·考克瑟等著的《当代英国政治》,美国学者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查尔斯·德伯的《疯狂的美国:贪婪暴力新的美国梦》等,以及更多的其他国别的著作都是比较政治学这一发展历程的参与者。随着西方比较政治学研究对象向专业化和精细化方面的进一步发展,针对某一国家的概括性论述已经不能满足学科发展的需要,国家或者类国家作为复杂的系统,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其涉及的变量非常多,且这些变量还包括许多非常庞杂的次级变量都需要探讨。由此,对特定国家的历史、文化及其特定专题,如民主化、现代化、族群关系、经济发展、民生、政府绩效、公民信任、不平等、社会稳定、劳工运动等问题展开深入探讨的作品不断出现。如阿尔蒙德和西德尼·维巴合著的《公民文化——五国的政治态度和民主》、罗伯特·A·达尔的《论民主》、塞缪尔·亨廷顿的《第三波——20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和《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西里尔·E·布莱克的《比较现代化》、霍华德·威亚尔达的《民主与民主化比较研究》、沃勒斯坦的《现代世界体系》、林德布洛姆的《政治与市场:世界的政治-经济制度》、巴林顿·摩尔的《民主与专制的社会起源》、斯科克波的《国家与社会革命》、汉娜·阿伦特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以及英国学者戴维·赫尔德的《民主的模式》等著作。这些著作表明,早期西方比较政治理论和研究范式初步形成的同时,它仍然存在着核心概念上的局限性,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其对政治现实的分析。如果一个理论没有解决内部的概念问题,它就有可能自相矛盾或使解释机制模糊不清;如果没有解决宏观的概念问题,就可能忽视与它相关的传统的基本认知和概念借用及其创新。西方学者将影响政治发展的核心要素纳入比较政治研究中,极大地提升了比较政治学理论的价值和层次。而对中国学者而言,西方学者针对政治生活中存在的特定现象的分析展示,拓宽了中国比较政治学研究的视野。

此外,随着亚非拉等 “非西方国家”或地区的政治发展被西方学者纳入研究视野,相应的学术成果也不断涌现。其中,美国学者霍华德·威亚尔达的系列著作堪称典范。如《比较政治学:变化世界中的国家与理论》《非西方发展理论:地区模式与全球趋势》等。虽然这些成果的研究视角来自西方国家的学者,但这些学术成果由于严格遵循了比较政治学理论的基本逻辑和基本方法,善于通过理性选择主义、文化主义、结构主义等三大基本范式对区域性国家政治发展图景进行建构,在写作过程中遵守严格的规范性和科学性,为中国比较政治学丰富研究路径,夯实研究体系提供了有益的补充。

总体来讲,在中国比较政治理论体系建构的最初过程中,西方比较政治学家作为先行者提供了极具智慧的群体性智识,其基本理论和研究方法主要是由西方政治学家创立和完善的。正是通过对西方比较政治学领域著名学者及其经典著作全景式的学习和把握,中国的政治学者对西方比较政治学的整体发展状况、主要理论流派、研究方法、研究范式、分析手段有了宏观的认识;诸多理论和流派的核心原则、特征得到了学术上的厘清,学术贡献得以总结,论争焦点和分歧根源得以揭示。这些均极大地开拓了中国比较政治学研究的视野,为我们进一步认识世界其他国家提供了参考依据。当前,当代西方比较政治学的研究观点和研究范式呈现相互兼容的发展态势,它们在弥补自身理论缺陷和来自现实问题的挑战时,不断兼收并蓄,构建了各种兼容性的理论或者模型,值得关注。

在西方比较政治学研究成果的影响下,中国比较政治学经历了一个启蒙、发展、走向学术自觉的过程。1998年《经济社会体制比较》杂志发表的《政治制度需要研究和比较》[1]一文,强调比较政治学的重要性,成为政治学界号召学界同仁共同推动该学科发展的一声呐喊。中国政治学研究比较意识的产生,首先来自西方比较政治学的理论和方法的影响,以及中国政治学者对开展比较政治研究的必要性及其学术价值的认识。此后,大量西方经典政治学家的著作得到深入研究,并按照研究主题陆续集结出版。宁骚2004年主编的《比较政府与政治译丛》是以“比较政治”为主题的第一套学术辑刊,[2]而李路曲2010年主编的《比较政治学研究》则是国内第一本以“比较政治学”命名的学术集刊。随着比较政治学的进一步发展,一些重点大学增设了以比较政治学为名称的系别或研究机构;比较政治课被列为高校政治学、公共管理和国际政治等相关专业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必修课程;以比较政治学为关键词的学术会议不断增加;中国政治学界知名的学术期刊,如《国际政治研究》《国际观察》《社会科学》等也相继开设了比较政治研究的栏目。中国人民大学的《比较政治评论》、上海师范大学的《比较政治学研究》、华东政法大学的《比较政治学研究通讯》《国外政治学前沿摘编》《比较政治学前沿》《比较政治与全球治理》等期刊陆续创刊,国内第一个比较政治研究数据库网站“比较政治研究网”及其电子期刊《比较政治与全球治理》已在正常运营。当前,中国比较政治学者的研究视野不断拓展,其成果广泛涉及本国政治、外国政治、国际关系、政治理论、政治学研究方法、行政管理等六大领域,涵盖了国际关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等相关学科的诸多议题。

然而,“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严格地说,西方比较政治学的价值理念主要是为西方政治制度研究提供理论支持的。由于发展阶段不同,中国与西方国家在比较政治学中的议题已大有不同。西方比较政治学的主要议题是民主化、选举、公民社会和公民权利、政治透明度等。而在中国的比较政治学中,排序靠前的则应该为政治秩序、国家能力、政党能力和政治回应性等。比较政治学是最具政治性、最具意识形态性的学科。虽然西方比较政治学研究提倡“价值中立”原则,但实际上暗含着“西方自由民主模式”的优越性。对处于不同发展阶段、不同国情、不同治理方式的国家而言,比较政治学同样没有一种通用的理论,也没有一种研究方法放之四海而皆准。

现实政治的发展总是给比较政治学提出新问题,需要它加以解决,更要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对理论进行修正和创新。随着中国的重大现实问题的不断出现及其引发的思考,中国比较政治学理论体系发展有了新的土壤与条件,也使得学者有了更多的自觉意识,中国化和本土化已经成为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努力方向。在中国比较政治学研究中,以时代主题和热点问题为研究取向的学术著作已经出现,中国经验和中国视角的书籍不断出版[3]。比较政治学的发展不断顺应时代需要,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相结合,学科发展呈现蓄势待发的状态。笔者在人大复印资料信息发布系统,以“比较政治学”作为关键词,共检索出2015年的学术论文35篇。其主要议题包括: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时代的非传统安全研究[4];国家治理体系与能力、法治问题的探讨[5];一带一路政策等。[6]目前,对国外著作的翻译介绍依然是中国学术界跟踪国外学术前沿、把握学术动态的重要途径,但一些学者在此过程中更加注重选取符合时代精神的研究议题。例如,由刘骥翻译的吉塔·斯塔奈哈姆泽所著的《政策借鉴与传播:构建比较政策学的核心研究领域》[7]向读者展示了比较政策学的核心研究领域——政策借鉴与传播研究领域的历史及其四个前沿的研究趋势;刘霓翻译的贾森·P·阿博特和凯文·费伊合著的《亚洲比较政治学的现状与方向》,则对亚洲的比较政治研究前景,以及当前亚洲的比较政治研究的特点做了概括性描述,即以国家为单位采用实证的定性研究。而研究者多集中于北美、西欧或澳大利亚从事教育或相关工作的男性学者。[8]

近几年来,由于中国比较政治学界对自身从属于西方的“学徒状态”进行了反思,已经出现了关注和培育这一学科本土化发展的先行者,开始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比较政治学议题、价值和方法。如包刚升在对弗朗西斯·福山的新著《政治秩序与政治衰朽》进行述评时指出,福山的理论框架与宏大历史叙事的组合虽有很多优点,但逻辑尚不严密。其中,福山所批评的美国政治衰朽,更多是指具体政治制度或机构的衰朽,而非自由民主模式的衰朽,亦非系统的治国能力危机。[9]杨光斌则指出,当前西方比较政治学基于他国经验而形成的社会中心主义、国家中心主义等思想,远不能作为观察、评判中国的“标准”,而培养怀有使命感的、具有共同学术志趣的“学术共同体”,推动历史、理论、现实三个维度的社会科学研究是中国社会科学实现自主性的出路所在,也是中国社会科学未来发展的方向[10]。对中国比较政治学发展策略提出自己看法的还有高奇琦。他在《试论比较政治学与国家治理研究的二元互动》[11]一文中提出,国家治理可以为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发展提供关键性的议题。同时,中国比较政治学可以在中国国家治理的经验以及世界各国国家治理实践的比较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经典作品。他在《制度自信与中国比较政治学体系的构建》[12]中指出,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关键是要形成自己的核心议题、基本价值和研究方法,既要发现以往被西方忽视的问题领域和概念,也要对一些重要的、带有西方印记的概念进行创新。

在对西方比较政治学理论与实践进行回顾与阐释时,中国学者也开始对西式概念和理论的价值以及普适性进行探讨。[13]程同顺、杨倩对如何明确界定 “民粹主义”概念提出了自己的看法[14]。汪仕凯则通过对经典文献的分析提出了民主发生理论的比较政治学、历史社会学和政治经济学的新的解释模式[15]。邢瑞磊指出了以韦伯“经济人假设”为基础的理性选择理论,由于过于追求理论的简洁性,忽视了诸如制度和文化等重要因素的缺陷[16]。张孝芳则对从欧洲起源的现代国家理论及其发展脉络、研究路径提出了自己的见解[17]。齐艳红在对西方协商民主“第三代”理论进行总结与述评时指出,如何消解协商民主的规范性与现实经验世界的制度实践之间的张力,构成了西方协商民主理论“第三代”的总体进路。然而,由于对代议制民主与协商民主的关系缺乏一种辩证的历史意识,西方对这种张力消解的努力最终是不成功的[18]。王衡在跨国调查的实证测量的基础上认为,西方民主的概念在理论的开放性、测量的精确性、方法的整合性等方面尚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19]。

此外,中国学者对非西方国家及非西方式的政治发展道路进行了逻辑梳理,作出了更为客观的评判[20]。岳春颖、王大鹏认为,西方政治学理论在解释中国的政治现象时,其分析框架和理论解释力受到限制。[21]郭定平认为,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研究一直存在东方与西方、民主与专制的二元对立,如何破解这种思维模式,或可从内源发展观出发,以“正”作为中国儒家传统政治文化的核心价值,对中国儒家传统政治文化的基本精神及其现实意义进行分析和探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正”价值的研究,有助于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为当代中国的政治文明建设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文化支撑[22]。

总之,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学者自主意识不断显现,中国比较政治学者也开始逐步走向理论自信、道路自信和制度自信的进程。

尽管近几年中国比较政治学的本土化意识有所增强,学术逐步繁荣,但就政治学整体而言,比较政治学依旧是我国的政治学学科体系中较为薄弱的环节。局限于文本的、案头的研究缺乏实际考证;对研究对象的案例选取和阐述基本上停留在花絮性的总结归纳、就事论事的层面上;由于过于强调中国问题、经验、现象,在处理中国“特殊化”与西方“普遍化”问题时不能客观对待;过多运用政治哲学思维和角度来讨论国家发展进程中的价值、意义和基本逻辑,有时不免出现以自身的主观意识和价值观念来裁剪别国的经验事实;擅长用质性研究,但对于统计分析(定量方法)、博弈论等的应用研究成果较少,实证方法的运用不充足,方法落后等。

与此同时,顺应时代与国家的需要,比较政治学中高质量中国化的成果虽然不多,但已出现。主要代表作有:房宁等著的《民主与发展——亚洲工业化时代的民主政治研究》《自由权威多元——东亚政治发展研究报告》,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编制的《国家治理指数2015年度报告》等。这些成果将目光聚焦于亚洲工业化国家的发展历程上,探求政治发展的脉络及规律,并尝试建立科学的政治发展的评估体系,增强了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学术影响力。

《自由权威多元——东亚政治发展研究报告》以及《民主与发展——亚洲工业化时代的民主政治研究》两卷本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发展研究课题组完成的。课题组由政治学研究所所长房宁领衔。房宁先生被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评为近30年来最受尊敬的30位作者之一,开创了以脚步丈量现实生活的政治研究的风格。调研团队集中了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各相关研究所,由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国内知名科研院所、高校的国别专家和政治学者组成。自2008年以来,通过两大批次在韩国、日本、印度尼西亚、泰国、新加坡、伊朗、越南、菲律宾、印度以及中国台湾等10个亚洲国家和地区展开实地调查,形成了这一研究成果。其中,《自由权威多元——东亚政治发展研究报告》对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泰国、印尼和新加坡等五国一区,《民主与发展——亚洲工业化时代的民主政治研究》对越南、菲律宾、伊朗以及印度等国自进入工业化时代以来的政治发展状况与特点进行了梳理与总结。

与传统的比较政治研究方法一样,上述研究成果首先是建立在深厚的学术积累和案头研究的基础上的。在实地考察之前,课题组对以往中外相关的研究成果进行系统分析和整理;与此同时,又突破了以往从文本到文本的研究模式,通过对相关地区的政治机构、政治活动进行现场观摩的“田野观察”,以及与相关政治家、企业家、记者、专家学者座谈的“口述历史”等方式获取第一手研究资料。对这些国家在政治建构中的事实部分、叙述部分和意识部分,即“做法”、“说法”和“想法”进行了系统地观察、分析和确认,尽可能全面、系统、准确地再现与描述其发展历程,揭示埋藏在浩繁的历史事实中的因果联系、逻辑关系。在调研过程中总结的“魔鬼在细节”、“现场找感觉”、“重复中发现规律”、“差异中发现问题”等调研方法,保证了研究过程的客观性、科学性。

从研究内容上看,尽管工业化、现代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共同经历,但亚洲各国在走向工业化、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的道路又是具体的。课题调研组在三个方面进行了有价值的探讨:一是亚洲政治发展路径的规律性。在传统的西方比较政治学的理论逻辑中,国家发展是一个从非民主政治(权威政治)转向民主政治(自由民主政治) 的过程。而亚洲大多数国家因工业化的发展阶段不同,其发展道路呈现权威主义-自由主义-多元主义的发展路径。二是亚洲地区政治发展的动力机制。课题组摆脱了国别研究中单纯从制度层面认识问题的局限,而是通过深入观察将各国政治体系的基本结构划分为宪政结构、权力结构和社会结构三个相互联系、互为作用的层次。工业化、现代化进程导致新的社会集团出现,而新兴社会集团的政治参与引发了社会结构的变动,新兴社会集团通过政治参与,进而要求改变权力结构和宪政体制,最终形成了国家整体的政治体系变化及政治发展。三是对政治发展的策略进行总结。课题组研究发现,亚洲国家在特殊的历史发展脉络中快速走向工业化的原因在于实现权利与权力的“对冲”,即在政治体制的开放和改革进程中,在保障国民的经济社会权利,扩大社会自由的同时,又集中国家权力,实现战略性发展。权力的“对冲”机制是东亚政治发展进程最有利的路径,为亚洲国家顺利完成工业化的历史使命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因权力“对冲”形成的促进工业化和社会发展的“生产性激励”,避免了扩大社会矛盾与冲突的“分配性激励”。此外,课题组在具体研究中还十分注意各国家(地区)之间的差异性,如在描述不同国家利益集团的构成、工业化进程的快慢以及对“快亚洲”“慢亚洲”形成原因的探讨等,均充分体现了学术研究的全面性和严谨性。

比较政治学研究中值得关注的还有顺应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成果。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一目标后,如何实现国家治理的现代化就成为我国学术界普遍思考的问题。但“国家治理”概念本身就是多种要素的综合。评价指数是对国家治理量化的重要内容,是进行评判的直观标准。当前,评价指数的基本话语体系和研究范式均由西方主导,指数研制已经成为西方掌握话语权的科学工具,是西方工具主义和科学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但在其标榜事实数据的客观性的外衣下具有较强的价值观倾向。如透明国际的“清廉指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全球化指数”、英国华威大学全球化和地区化研究中心的“全球化指数”、世界银行的“世界治理指数”等。

国家治理指数是国家治理实证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重构并形成具有可操作性的国家治理评价是中国比较政治学服务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必然要求,也是增强中国比较政治学国际学术实力的题中应有之义。继2014年南开大学景维、王永兴提出对转型经济体国家治理质量监测指数研究[23],江必新、邵长茂提出重视对国家治理商数[24]的构建,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高奇琦提出通过指数来推动国家对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的主张后[25],2015年12月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编制的《国家治理指数2015年度报告》成为国内第一个用客观数据测量国家治理能力的研究成果。这一成果是在务实研究和广泛征求学界意见的基础上形成的国家治理指数指标体系。指标体系反映的是国家治理的综合性内涵,其逻辑十分严密,指标数据均来自权威的国际机构。除了对指标体系进行构建外,评价体系还对世界各主要国家治理指数进行了总体排名,并对各国国家治理指数的分指标进行排名,特别关注了G20、G7 与金砖国家的得分与排名情况。2015 年公布的第一份指数数据及排名表明,这一指数符合各类理论预期以及实际情况,它没有偏袒某些国家,也没有贬低任何国家,从而实现了对国家治理状况公平且公正的评估,为未来的学术研究和实际决策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

国家治理指标体系的构建说明,中国比较政治学的发展是以一种包容互鉴的政治学价值来看待西方文明和道路的,这就避免了以往通过综合国力或者经济实力的高低评价一国的制度,避免了用某种“普适”的标准来评价所有国家。这一研究成果更加注重各国政治制度的内生性,以宽容大气的胸怀来看待不同国家的发展道路,遏制了凡是提到制度就言必称西方,凡提到民主就言必称希腊的政治研究的态势。

总之,通过中国比较政治学人的努力,政治学学科建设中中国学术话语表达及中国学派的趋势正在国内呈现。今天的我们,再也不会像几十年前那样懵懂无知地观看世界,再也不会因“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头昏目眩、六神无主了。中国已具有了自身工业化、现代化以及社会发展、社会转型的经历,独立的思考使我们初步具备了客观观察世界、研究世界的基础。时代提出了要求,时代给了我们条件,我们幸运地承接了这一历史使命,并有幸为构建中国的“崛起的比较政治学”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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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川]

2016-04-19

徐海燕(1971- ),女,新疆乌鲁木齐人,博士,副研究员,研究方向:比较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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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90(2016)04-0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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