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白塔”万历三十一年蒙文碑刻汉译及释读

2016-03-27 07:40
草原文物 2016年2期
关键词:白塔碑刻碑文

长 海

(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

“万寿白塔”万历三十一年蒙文碑刻汉译及释读

长 海

(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

万寿白塔 蒙文碑刻 都儿令黛庆 林丹汗

图一 万寿白塔全景

一 、“万寿白塔”的建造及形制

“万寿白塔”位于赤峰市敖汉旗玛尼罕乡五十家子村西一座城址之内,处于孟克河西岸的台地上。古城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约260米,东西宽约240米,夯筑土墙,四角略高,残高2~3.5米。古城内发现很多元代文物,特别是发现有元至正二年(1342年)加封孔子制诏碑,碑阳所记载“宁昌路”的一些达鲁花赤、断事官官员。①由此可以确定,古城为元代宁昌路古城。而此地在辽代时,即已建立州城,目前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为辽代降圣州,一说是辽代仪坤州。元代宁昌路应该是沿用辽代州城,辽代万寿白塔也蒙古卜彦彻辰汗和林丹汗时曾先后两次维修、改造。

“万寿白塔” 就矗立在古城中轴线偏北,为八角密檐空心式砖塔,塔檐十三层,高约34米,基座每边宽6米。塔座上半部有砖雕,分三层。下层为仿木结构的斗拱,单抄五铺作,一挑出花拱,两转角斗拱间,两朵补间铺作。花拱单砖立出,中间为栏杆式每面隔成上、下两层,共六横格,下层格内砖雕飞龙和缠枝花纹,上层为“万”(卍)字,上为仰莲,现均残破。塔身每面侧为圆柱,正中一小佛龛置泥塑佛,龛两侧为砖雕胁侍,胁侍顶端及龛上侧均为华盖。上两角各有一个飞天。上为横额,额上为仿木结构斗拱,两转角斗拱间为三朵补间铺作。十三层依次叠收,最上第二层亦砌出仿木结构的斗拱。塔刹为仰莲式,只剩刹杆,铜宝珠已无存。地宫在1995年被盗,同年敖汉旗博物馆对地宫进行清理发掘(图一)。

二、前人对碑文的研究及其释读

在塔身正面佛龛下和塔身以上第三层檐处各镶嵌一块刻有蒙汉文的修塔铭石。塔身正面佛龛下碑刻平面呈长方形,长约85、宽约37厘米。其上刻有27行蒙文字后,附 1行“万历三十一年岁次吉旦日止”汉字,因此简称“万历三十一年碑文”。塔身以上第三层檐处有长约170、宽约25厘米的碑刻文。上刻有35行蒙文字和7行汉文字。此碑于 “大明万历岁次庚子二十八年秋八月立”, 因此,我们也称之为“万历二十八年碑文”。

“万寿白塔”碑文的研究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的。1989年赤峰市敖汉旗博物馆邵国田先生对古城与古塔进行考古调查时,最早发现该碑刻并发表于《赤峰日报》。“万历二十八年碑文”由两部分组成,前面刻蒙文、后加刻汉文,二者内容基本一致。“万历三十一年碑文”是正文为蒙文,后附落款一行是汉文。邵国田先生只对“万历二十八年碑文”的“万寿白塔 □元黄台吉保命 □汗把都儿令甲 □兵兔云督器打□ □庚子二十八年秋八□ 命齐慎憨□□ 大明万历岁”等汉文部分进行简单释读,未介绍碑刻蒙文部分。②之后《敖汉旗志》③和《赤峰蒙古史》④对此碑文汉文部分均有记载,但把“大明万历岁”误作“大明万万岁”。2004年3月鲍音先生在《内蒙古社会科学》发表《北元“帝彻辰汗碑刻”笺证》文章,校注碑文汉文内容,并说明与碑文内容有关的历史人物、社会背景,为研究碑文奠定了基础。鲍音先生对于碑文的脱落之处进行了复原,但其复原碑文仍有值得商榷之处。补后的碑文是“万寿白塔 大元黄台吉保命 敖汉把都儿都令甲 并兵兔云督器打来 于庚子贰拾捌年捌月 命齐慎憨碑刻”。⑤

2014年2月7日内蒙古大学蒙古学学院蒙古史学系宝音德力根教授、宝音特古斯等人对万寿白塔进行野外调查研究,并把“万历二十八年碑文”研究成果发表在《内蒙古大学学报(蒙古文版)》(2015年第4期)。⑥该碑前面刻蒙文,后面刻汉文。蒙文汉译为:“愿吉祥安康!为尊高的三世佛呼毕勒罕(活佛)齐慎憨(彻辰汗)之利,戴庆兵兔(供兔)云督器(供兔之长子以度赤)、打剌汗都儿令黛庆台吉,为保命而建八面十三仗(层)金塔。子年七月十一日立。比丘‥‥额奇格喇嘛(阿兴喇嘛)‥‥寄寓经卷‥‥喇嘛书经。为万寿白塔建,图谢业图伟证打剌汗还出力相助。喇嘛们献三相佛舍利。祝安康大吉年,愿安宁国土!”。后面的汉文碑文是根据蒙汉文内容对照,且按蒙文的由左至右的读法规律释读。其内容为:“命(使)齐慎憨万寿白塔,大明万历岁次庚子二十八年秋八月,戴庆兵兔云督器、打剌汗都儿令甲(蒙古语赫亚意为随员、护卫)大元黄台吉(阿穆台吉即脑毛大)保命(图二)。

图二 万历二十八年碑文

图三 蒙文碑刻

现笔者在前人学者的研究基础上,对“万历三十一年蒙文碑”进行释读并注释。其内容如下(图三):

汉译碑文内容为:

<1>愿吉祥安康

<2>愿增福寿

<3>为虎墩兔憨之利打剌汗囊素喇嘛

<4>都儿令黛庆台吉二人相会

<5><6>前世善积二资

<7><8>积普具善提之力之圣金刚手

<9>转世都儿令黛庆台吉

<10>母达赖菩提萨陲哈屯塞娜

<11>□菩提萨陲索诺木色冷二

<12>台吉道尔吉伊斯忽察罕达日

<13>巴达木拉大那四位公主

<14>从大都可汗处来的四位建塔匠人

<15>以万人之力拉德那德利格尔

<16>渥巴西萨利迷离渥巴西管领

<17><18><19>三百人为利益众生建八面金塔□

<20>□等侍从随员皆出力

<21><22>斯日哈亲其他特大都

<23>巴图木匠塔庆石匠□斯图瓦匠相助

<24><25>愿众生之疾病魔障消除

<26><27>愿幸福安康吉祥永固

<28>万历三十一年岁次吉旦日止

※ 论文中使用的“□”符号代表石刻铭文损坏或模糊。

诠释碑文内容为:愿吉祥安康!愿增福寿!为虎墩兔憨[注释一]之利,达尔汗囊素喇嘛[注释二]与都儿令黛庆台吉二人相会。前世善积二资,积普具善提之力之圣金刚手转世都儿令黛庆[注释三]台吉,母达赖菩提萨陲哈屯[注释四],塞纳□□菩提萨陲,索诺木、色冷[注释五]二台吉,道尔吉、伊斯忽、察罕达日、巴达木拉大那[注释六]四位公主,从大都[注释七]可汗处来的四位建塔匠人,以万人之力,让拉德那德利格尔渥巴西[注释八]、萨利迷离渥巴西管领三百人,为利益众生,建[此]八面金塔。如同□□般侍从随员皆出力。斯日哈亲其他特大都□□巴图木匠、塔庆、石匠、□□、斯图瓦匠相助。

愿众生之疾病、魔障消除,愿幸福安康!吉祥永固!

万历三十一年岁次吉旦日止

[注释一]虎墩兔憨, (1592~1634年)即林丹汗,又称忽秃图合罕。“虎墩兔憨”,《蒙古源流》中所说的,被大家称为“忽秃图合的林丹汗”,只是音译汉字不同而已。“虎墩兔”的蒙文原意是指圣者或护教王,属于喇嘛教的一种称号。《蒙古源流》⑦中说“这是指承受比麦达尔•诺门汗以及比丘尼•巧尔吉等更为神秘精神的佛教灌顶,扶持经教”,是喇嘛教所承认的特殊权威。碑文第三行开头明确提到了汗号“虎墩兔憨”和落款载有立碑时间为“万历三十一年岁次吉旦日止”,但两者有出入。据萨冈•扯臣《蒙古源流》载:“长兄林丹•把都儿台吉生于壬辰年(1592年),于甲辰年(1604年)十三岁时即位,以“忽秃图合罕”之称扬名各方”。⑧达尔麻《金轮千辐》载“林丹汗以阿南达之水龙年生(1592年),十三岁乞岭图之木龙年的次年(1604年)登大位。”⑨由此可以肯定立碑时间可能误刻,立碑时间应为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以后,或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重修竣工,万历三十二年等林丹汗登位后立碑。

[注释二]达尔汗囊素喇嘛,即是科尔沁高僧斡鲁达尔罕囊素喇嘛。据《满文老档》⑩记载斡禄达尔罕囊素是乌斯藏人,16世纪80年代至17世纪初,在内蒙古地区传播和发展喇嘛教,起到重要影响的高僧。该人(喇嘛)可能是索南嘉措到呼和浩特后,应图们札萨克图汗的请求,委派东科尔呼图克图去察哈尔部传教时,跟随而来的。⑪他在东蒙古地区传教几十年,后来投靠后金传教,备受器重,于1621年(爱新国首都沈阳圆寂。努尔哈赤下令为其修建宝塔、敛藏舍利。于天聪四年(1630年)立《大金喇嘛法宝塔碑》。⑫

[注释三]都儿令黛庆,(?~1624年):明代蒙古察哈尔部贵族,是《蒙古王公表传•敖汉部总传》所载漠南蒙古察哈尔万户敖汉部之祖岱青都儿令 。《辽夷略》史料称他为“都令小歹青”, 更多的明朝文献则称他为“小歹青”。⑬驻牧于明朝义州边外,与明朝通贡。16世纪末年至17世纪初,与土蛮汗、卜彦彻辰汗、炒花联合,屡侵明辽东诸边。1624年(天启四年)赴白塔峪领取市赏时,与明军发生冲突被杀。⑭

[注释四]菩提萨陲,是菩萨的简称。修持大乘六度,求无上菩提,利益众生,于未来成就佛果,之修行者。“母达赖菩提萨陲”应为尊称。蒙语“哈屯”即蒙古皇后或者蒙古贵族妇人的意思。在历史文献中未发现此哈屯具体人物需待考证。

[注释五]索诺木、色冷。据《辽夷略》载“都冷小岱青之子二,曰率闹即打喇汉台吉,曰色令台吉,有骑约五千余”。⑮率闹又称打喇汉台吉,即索诺木杜棱(都儿令),都儿令岱青之长子。色冷台吉又称赛臣卓里克图,都儿令岱青之次子。此记载应与碑文之索诺木、色冷二人相符。

[注释六]“道尔吉、伊斯忽、察罕、巴达木拉大那”四位公主是何人物,在历史文献中未发现相应记载。从碑文内容顺序可以推测有两个可能,一是“都儿令岱青”之女,与“索诺木、色冷”二人兄妹;二是卜彦彻辰汗孙女,莽骨速之女,同林丹汗互为兄妹。

[注释七]“大都”,大元朝都城(即今北京),突厥语称为“汗八里”(Khanbaliq),意为“汗城”。忽必烈汗于至元九年(1272年)在营建时命名为“大都”。明成祖永乐元年(1403年)改为北京,但明朝蒙古人仍称其为“大都”。

[注释八]渥巴西(ubaši),蒙古语称渥巴西,梵语称优婆塞,是佛教中之居士。在家信佛、行佛道并受了三皈依的男子叫作优婆塞,曾译作邬波索迦、乌婆塞、伊蒲塞等。意译清信士、近事男、近善男、善宿男等。⑯

三、小 结

自从俺答汗引入藏传佛教之后,藏传佛教便在蒙古地区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图们札萨克图汗、卜彦彻辰汗时,在察哈尔地区的佛教迅速传播和发展起来,至林丹汗时便成为了至高无上的信仰。图们札萨克图汗于1587年遣阿穆台吉(脑毛大)迎请三世达赖索南嘉措到察哈尔地区传播佛教。索南嘉措当时派遣东科尔呼图克图前往传教。从此以后察哈尔部中已经开始兴起信奉佛教的热潮。卜彦彻辰汗,于万历二十八(1600年)年重修辽代古塔,命名为“万寿白塔”。 林丹汗时期,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察哈尔都儿令岱青台吉及其他蒙古贵族从明北京请来工匠,对察哈尔部驻牧地内的辽塔进行第二次大规模修缮、立碑。该碑铭不仅是一份宗教内容的文献,同时也是历史性铭文,对研究明代蒙古历史尤其是林丹汗时期东部蒙古的佛教传播史提供了重要的实物史料。

附记:石刻碑文的解读及汉译、写作得到了内蒙古师范大学旅游文化学院那顺乌力吉教授、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索明杰博士悉心指点和帮助;本文照片资料均为内蒙古自治区文物保护中心孙金松先生提供。在此一并致谢。

注 释

①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主编:《赤峰文化遗产》,文物出版社,2014年8月,第203页。

②邵国田:《元宁昌路佛教塔发现明碑刻》,《赤峰日报》,1989年12月23日。

③《敖汉旗志》编撰委员会:《敖汉旗志》(下),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05页。

④魏昌友:《赤峰蒙古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9年。

⑤鲍音:《北元“帝彻辰汗碑刻”笺证》,《内蒙古社会科学》,2004年第2期。

⑥宝音德力根、宝音特古斯:《敖汉旗北元“万寿白塔”蒙汉石刻研究——关于庚子年碑刻》,《内蒙古大学学报(蒙文版)》2015年第4期。

⑦⑧萨囊彻辰著、道润梯步译校:《蒙古源流》,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34页。

⑨达尔麻著,乔吉校注:《金轮千辐》,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32页。

⑩满文老档研究会译注:《满文老档6(太祖)》,东京:东洋文库,1955年,第58页。

⑪德勒格编著:《内蒙古喇嘛教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第122页。

⑫参见李勤璞:《斡鲁打儿罕囊素:清朝藏传佛教开山考》,《蒙古学信息》,2002年3、4期;2003年1、2期。

⑬张鼐:《辽夷略》,玄览堂丛书,影印明刻本。

⑭薄音湖主编:《蒙古史词典》(古代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04页。

⑮张鼐:《辽夷略》,玄览堂丛书,影印明刻本。

⑯贺喜格都仁、乌•那仁巴图编:《蒙藏汉对照佛教术语》,内蒙古文化出版社, 2014年,第11页。

责任编辑:薄音湖

“Wanshou Tower”; Mongolian Inscriptions; Du’erlingdaiqing; Ligdan Khan

The “Wanshou Tower”, located in Wushijiazi village of Aohan Banner, Chifeng city was built during Liao dynasty, then rebuilt in Wanli twenty-eight years and Wanli thirty-one years by Boyan Chechen Khan and Ligdan Khan, and respectively engraved Mongolian and Chinese inscriptions which record the important content such as the reason of being rebuilt, time and process of the tower on the niche and third layer eave of the tower. This paper has translated the Mongolian inscriptions into Chinese and added some simple notes so as to provide new materials for researching the Buddhist faith of eastern Mongolia during Ming Dynasty.

猜你喜欢
白塔碑刻碑文
敖汉旗万寿白塔蒙古文碑文新释
慧思陶勒盖碑文解读
白塔上的白鸽(外二章)
从《文心雕龙·诔碑》看蔡邕碑文
阜新元代大玄真宫祖碑碑文新录
梦里东方——CoCo都可白塔西路店
辽宁省沈阳市浑南区白塔小学
碑刻
明清豫西北戏曲碑刻所见的“会”与“会首”
金代“舞亭”碑刻的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