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磊
(中国民航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300;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上海,200083)
论斯奈德诗歌《旅程》中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
刘磊
(中国民航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300;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上海,200083)
美国诗人加里·斯奈德的作品《旅程》在诗歌意义流淌的各个阶段从各个方面表现出异质化文化观,能够在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的阅读认知过程中对其造成影响,实际形成后现代文化的影响力。《旅程》是斯奈德诗歌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也从一个侧面表现出后现代文化的一种可能向度。
加里·斯奈德;《旅程》;异质化文化观;同质化文化模式
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是一位在美国垮掉派文学运动中占有重要地位的诗人。斯奈德的诗歌有着对大自然细腻的描绘,也有着对人的内心独到的把握,二者融汇相通,构成其独特的艺术风貌。诗歌《旅程》(“Journeys”)展现自然风物,描绘内心感触,在二者的交融中演绎文化内涵,在斯奈德的诗歌中颇具代表性。“在20世纪中叶,美国的文化构造看起来在经历着现代化与同质化的深刻过程……,垮掉的一代努力探索、改良并建立集体异质空间,这些空间基于边缘化群体的例子,他们受到排斥,而这看起来保障了他们可以免于主流现代性的特权与危险。”[1]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的美国文化中有着一种同质化的倾向,这种倾向与现代化的深化过程相伴随相纠葛且互为因果,这构成了战后美国文化的重要特征。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包括垮掉派作家和诗人的后现代主义实践者挑战社会文化中的同质化倾向,在批判既有文化格局的过程中探索与建设新的文化格局,发扬着多元化、异质化的后现代文化精神。在为数众多异彩纷呈的后现代文化流派中,垮掉的一代由于其落拓不羁的生活方式和文学创作方式而格外引人注意,他们是新文化的探索者与实验者,构成了影响广泛与深远的文化场域。《旅程》(“Journeys”)一诗表现出垮掉派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这种主题在同时代常见的在一定程度上带有同质化文化模式的读者(简称为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的认知过程中可能激发出“认同(identification)”或者“抵制(resistance)”这两种不同的反应,从而以不同的方式达成其认知效果。“在读者与文本中被察觉到的实体之间有一种关系被创造出来,认同的概念作为理解这种关系实质的方式是至关重要的。”[2]134然而,如果“读者的性情与文学文本中明显表现出来的性情之间发生龃龉”,“读者会产生对于觉察出来的作品气质的抵制之感”[2]135。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在阅读《旅程》一诗的过程中与该诗歌中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的不同表现形式交相作用,产生认同与抵制的双重作用,而诗歌具体的历史化的意义则在认同与抵制的双重过程中实现与演绎。
《旅程》第一部分展现了叙述者伤害了一只鸟,而后这只鸟又变身为一位女子与叙述者同游地下迷宫的梦幻故事。“源氏捉到一只灰色的鸟,它拍动着翅膀。它受了伤,所以我用煤铲子击打它。”[3]52在这里,鸟儿展示出了被剥夺者、受损害者和受压迫者的形象。在鸟儿面前,叙述者是强大的、残忍的,他的形象是剥夺者、损害者和压迫者的形象。后来,鸟儿逐渐幻化为一位女人,引导叙述者走入地下迷宫。原来的受压迫者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而原来的压迫者逐渐沦落至从属地位。“在前行的过程中,我在头脑中构想着一幅行进路线的示意图——但是它变得越来越复杂——正当我就要失去这图画时,那女人把一片口感清新的苹果塞到我的口中,而那片苹果她本来已经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接着我醒了。”[3]52从表面上看,叙述者心里有一幅路线图,然而这图画是超出他的理解力的,而且是飘忽不定无法被稳定地掌控的。与叙述者形成对比的是那位女人,她不为叙述者完全了解,隐藏着神秘的力量,与错综复杂难以掌握的迷宫线路相呼应,是神秘力量和神秘美的化身。叙述者和“鸟儿——女子”的形象历经了转化,最终也没能够达到稳定的状态,随着叙述者醒来,一切又都向着新的可能性敞开。
在第一部分,叙述者与“鸟儿——女子”这两个主体的形象处于变动不居的状态,他们的形象以及形象背后的价值诉求都是流动不止的。形象与价值层面上的流动性蔓延向整个文化领域,如此,垮掉派的异质化文化观得以展现。诗歌第一部分的形象嬗变与价值转换在非常自然的过程中展开,萦绕期间的梦幻色彩充当了嬗变与转换过程的润滑剂,使得这个过程越发自然协调。在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的认知过程中,《旅程》第一部分所表现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能够借助自然协调的演绎过程充分发挥其影响力量。在这种文化影响力的作用下,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会对诗歌中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发生认同的作用。与此相对应,他会对自身的同质化文化模式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改(modification),从而避免自身文化模式与文本文化模式之间的直接冲突对抗,确保认同作用不会受到过度阻碍。读者在阅读诗歌第一部分的过程中所进行的认同与修改也为其对于诗歌后续部分中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表现出的认同打下了基础,提供了便利。
《旅程》第二部分展现了多种多样的秀美风景,以此隐喻多元并存相得益彰的文化取向。“穿越深邃的森林来到海岸,站在白色的沙嘴上向内张望:低地沼泽与草原,那里人类尚未涉足,奥林匹克山的景致在寒冷清冽的风中。”[3]52森林表现出深邃神秘之美,它的形态难以被观察者全然领略,它的风姿难以被欣赏者全然理解,它蕴蓄着不可捉摸的奥秘与美。海岸联结陆地与大海,是海陆之间的联系纽带。它悠远绵长,代表了事物之间广泛存在的联系可能性以及广大的联系领域,它体现出了事物联结之美。白色沙嘴在绵长的海岸线上突兀而立,它与海岸既相互连接又相互对立。一方面,白色沙嘴孑然一身孤寂无所依傍;另一方面,它牵挂着海岸,与海岸情谊不断,一脉相连。白色沙嘴代表了孤寂之美,这种孤寂之中有几分超脱,也有几分牵挂,是一种杂糅之美。低地沼泽和草原广阔无垠,人迹未至,它们代表了宏大的原始之美,宏大美与原始美分别在空间维度和时间维度上延伸演绎,相互参照复合而成沼泽草原的雄浑壮阔。冷风中的奥林匹克山与古代神话传说以及现代的体育精神相联结,造就了神圣雄浑之美,充满了英雄主义的精神力量。它使人们获得“超脱于惯常二元关系的冥想中的主体意识”[4],使人们摆脱日常琐事与凡常尘垢的羁绊,获得精神的洗礼,在神圣雄浑之美中获得自我认知的升华。诗歌第二部分对于美的演绎跨越不同的领域,表现出多元的美。这种多元的美隐喻了多元的文化,展现出异质化文化观主题。诗歌这一部分中所蕴含的美随着自然景物的渐进转换演绎出不同维度上的意义,多元美感的展现过程浑然天成流畅自然。如此,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很容易在文本的引导下不经意间接受异质化文化观主题,这个接受的过程便是认同机制现实地发挥作用的过程。
《旅程》第三部分与第四部分呈现出三个不同的世界和两种不同的力量场域,在这五个不同的维度之间演绎出异质化文化观主题。第三部分开头处的石头地面代表了现实的世界,这里既有险阻又有奋斗的坚实基础。当诉说者和伙伴走到大墙边时,他们临近了一个与现实世界不同的世界,一个未知的世界。诉说者不知道墙那边的未知世界中有什么,对于他以及他的伙伴而言未知世界中充满了未解之谜和不可验证的可能性。未知世界的不确定性和神秘性可以引起不安与恐惧,也可以产生无穷的魅力。对于诉说者及其同伴而言,未知世界是一个双重的存在。“——接着什么东西开始从我们的后方升腾起来。我射出我的箭,朝它射着箭,但是它还是来了——我们转身奔逃。”[3]52-53从后方升腾起来的不可名状之物构成了一个破坏性的力量场域,它对诉说者及其同伴构成威胁。在第四部分,破坏性的力量似乎已经远去。“有一位穿着红色裙子和高跟鞋的女孩。她在一座完全改装过的谷仓中,走上楼梯,就在我的面前。”[3]53衣着时尚的女孩代表了美,代表了一种建设性的力量。“我们一起住在阁楼里,白色墙皮脱落,地板凉凉的,上面空无一物。”[3]53在女孩所寓意的充盈着美的建设性力量的作用下,诉说者摆脱了破坏性力量场域的影响,结束了颠沛流离四处逃窜的经历,进入到一种稳定的平和恬淡的生活状态。在此过程中,读者可以感受到建设性力量场域的显现。“——让我告诉你一些年幼时的往事——那是在1910年。”[3]53这两句诗营造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和未知世界不同的世界。不管是人的智力所及的现实世界还是人的智力未及的未知世界,都处于当下,而这两句诗所营造的世界处于往昔,这是一个过往的世界。过往世界已然逝去,然而它构成现实世界的存在根基,也承载了现实世界的怀旧情感,它在与现实世界的呼应中成为人的意识领域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综上所述,《旅程》第三部分与第四部分展现了现实世界、未知世界和过往世界这三个不同的世界,三个世界相互联系相互连接。这两个部分还展现了建设性力量场域和破坏性力量场域,这两个不同的力量场域相互对比,并与三个世界交相作用。斯奈德的思想受到东方禅宗哲学的影响,“以生命智慧为指向”[5],将生命的意义广泛化,使其涵盖各个维度。此处互动衔接的五个维度构成了生命延伸的不同向度,涵养出生命智慧的不同意义。诗歌第三部分与第四部分中的五个维度相互独立、相互区分、相互联结、相互作用,构成了多元意义的网络,揭示出该诗歌的异质性文化观主题。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在阅读诗歌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的过程中,能够在诗歌多元意义网络与自身的后现代生活经验之间达成一定程度上的共鸣,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认同诗歌中蕴含的同质化文化观主题。
在《旅程》第五部分,诉说者的人生体验模式在痛苦型和美好型之间转换交替。个人的人生体验模式是个人文化存在的一个重要方面,人生体验模式的转换交替流动不居揭示出文化的多元性,表现出异质性文化观主题。在第五部分起始处,道路上尘土飞扬,诉说者的行走是困难的,他的旅行体验是不愉快的。在远处,山火浓烟弥漫,它构成一种压抑性的力量,使得空气变得模糊,也使得诉说者的心境变得黯淡与迷惘。诉说者在这里获得的是痛苦型的人生体验模式,他感受着生活中的怅惘与哀伤。诉说者“继续前行,来到水塘边的树林里,在高大的红色雪松之下,又来到长满令人炫目的蓝色野花的岸边,只见小山边平坦地面上的浓郁的绿草,我们的老房子曾经屹立在那里。”[3]53在这几句诗中,秀美的自然景观和对于往昔居所的深情回忆共同营造了美好型的人生体验模式。在这里,自然景观清新秀丽,未受现代人类文明以及由现代人类文明所衍生的一些问题的影响。往昔居所坐落于自然景观之间,传达出浸透着自然情结的家园情怀,这种家园情怀撑起了美好型人生体验模式的一种具体实现形式。在后续的诗句中,诉说者的父亲、母亲和妹妹等亲人与监禁、死亡、空许的团聚等负面意象联系在一起,侵袭着诉说者心中的美好型人生体验模式,使得诉说者心中的人生体验模式又向着痛苦型状态回复。在诗歌第五部分,美好型的人生体验模式与痛苦型的人生体验模式交替轮换,呈现出异质性文化观主题。在阅读诗歌第五部分的过程中,在诗行中的美好型人生体验模式与痛苦型人生体验模式的作用下,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自身生活阅历中的美好体验与痛苦体验会被激发起来,它们会在回忆之中相互作用并促进读者对于诗歌中表现出来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的认同。如此,读者的同质化文化模式会经历进一步的修改,开放性进一步提高,异质化文化观能够更好地兼容于读者的文化心理。
《旅程》第六部分和第七部分营造出高远世界、平凡世界和地下世界三个相互独立的世界,并在它们之间的对比中表现着异质化文化观主题。第六部分呈现出高远世界和平凡世界,表现出二者之间的对比并在对比中强化这两个世界不同的存在模式和意义模式。“高高地,在金黄色的干燥山脉中——灌木丛生、乱石嶙峋、长满仙人掌的山峦,慢慢下行——最后我们能够看到下方一片云海。”[3]54云层之上的金黄山脉构成了一个高远的世界。这里有着险峻的地形地貌,气候干燥、缺乏水分。这里的环境对于生物的生存有很严苛的要求,只有灌木、仙人掌等生命力极强的生物能够存活下来。这就是高远世界,环境恶劣,既挑战又砥砺着其间的存在者。“我继续往下走,一直在干燥的下行的地面上慢慢移动,能够透过云层的缝隙看到:平坦的大地。潮湿而平整的绿色稻田,农场房屋,最后感受到炎热与潮湿。”[3]54云海是高远世界与平凡世界之间的过渡区域,云海之下的平凡世界有着与高远世界完全不同的面貌。在平凡世界中,热量充足、水量充沛,动植物大量繁衍,人们生活富足。在这里,人们处于适宜生存的环境中,生活平淡安逸,然而由于不会受到严酷环境的考验与磨练,无法实现高远世界中的那种深厚的生命内涵和精神意义,无法达致超凡脱俗的生存境界。
第六部分展现了高远世界和平凡世界这两种具有不同意义语法的世界,它们在不同的向度上建构着意义。尽管这两个世界的意义建构模式是不同的,但是它们都是在进行着正向的建构,它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满足或者尝试满足人对于意义的渴望。与第六部分迥然相异,第七部分展现了地下世界,这不是一个以意义建构为内容的世界,而是一个以意义解构为内容的世界。“地下建筑的房间堆满垃圾、废弃的家具、炉渣、旧钉子、腐败的灰泥、模糊可见的捆束物,永不止息的风顺着大厅吹来,古老的报纸卡嗒作响。”[3]54这就是地下世界,陈腐、破败、衰朽,价值不可延续、意义无以凭附。在地下世界,意义建构的活动趋于停顿,既有的意义被解构,希望走向瓦解。在诗歌第六部分,高远世界与平凡世界相互对应、相反相成。它们分别演绎发展着自身的生存模式和价值模式,在相互之间的对比中凸显自身不同的意义语法。斯奈德受到美洲土著文化和东方文化的影响,承继了其“对于自然、对于土地、对于其他(非人类的)生命形式的尊重”,[6]当然这种对于“他者”的尊重在人类文化谱系之内同样是适用的。高远世界与平凡世界构成了人类两种不同的文化体系和文化样式,它们互为参照、相映成趣,共同赢得尊重,共同展示出多样化的文化布局,共同揭示出一种异质化的文化观。在前续阅读过程中的认同作用的影响下,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在对第六部分进行阅读时容易对其中基于高远世界和平凡世界之对比的异质化文化观形成认同。第六部分内部的张力支撑起不同的意义建构模式,而第六部分与第七部分之间的张力则演绎出意义建构活动与意义解构活动的对比与冲突。在意义建构活动与意义解构活动的对比与冲突中,一种解构式的异质化文化观呈现出来。在这种解构式异质化文化观的参照之下,意义的建构呈现为一种中间过程和权宜性的活动,意义解构过程侵蚀着意义建构活动的根基,消解着意义建构活动的有效性。由于对于意义确定性和有效性的完全不同的信念和取向,这种异质化文化观与同质化文化模式之间的矛盾冲突是激烈而无法调和的。在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理解与阐释作为一个整体的第六部分和第七部分中所表现出的异质化文化观时,认同作用难以实现,而抵制作用则容易发生。在抵制作用发生效用的过程中,读者心理中的同质化文化模式能够保持稳定,不会被进一步修改,而读者对于一种具有合理性的异质化文化观的认知会变得更加清晰。此处,一种无法在实际阅读过程中得到读者认同的解构式异质化文化观在诗歌文本中出现,其作用只是对于偏差性的异质化文化观的提示,凸显出隐含作者所倡导的异质化文化观的应有面貌。
《旅程》最后两个部分,即第八部分和第九部分通过生活意义的建构与解构将诗歌中异质化文化观的表现推进至完成环节。诗歌第八部分体现了生活意义的建构。诉说者与同伴卢坐着巴士,在各种背景的烘托下建构与演绎着生活的意义。第八部分起首的几句营造出了美的氛围,而诉说者与卢的驱车旅程就在美的氛围中开始。重重山峦代表了宏大雄壮之美,海岸代表了绵长幽远之美,而红木树林则浸透着精致典雅的生命之美。美不仅可以滋养意义,也可以构成意义。在多种多样的美所构成的背景之上,诉说者与卢的旅程获得了深厚的意义。尽管巴士里的人很少,人们之间却并不缺乏必要的交流。交谈与交流是人与人之间维系情感纽带和实现意义分享的途径,是有意义的生活的保障和必要组成部分。诉说者一行人在前行中交谈,在交谈中实现意义的流转和情感的发展,在这个层面上他们的生活实现了联结、获得了意义。“黄叶飘荡而下。时而穿过小小的市镇。潮湿的小屋坐落在黯黑的小树林里。”[3]55在清寒的自然背景之上,小小的市镇与潮湿的小屋静静伫立。小小的市镇与潮湿的小屋代表了一种保守、淡泊、低调而不张扬的文明模式。这是一种前现代的文明模式,这种模式中没有高速的增殖和扩张,人的生活没有受到现代式的异化的威胁;循着这种模式,自然与文明之间的矛盾处于弱化状态,两者居于相对协调的关系中。清寒背景上的宁静市镇与潮湿小屋凝聚了前现代文明与前现代生活方式的意义组构特征,从一个维度表现了生活意义的可能面貌。“沿着海滩分布有河口与沙洲。很久以前我曾经带着一个女人来到这里,但很快就离开了。”[3]55在这里诉说者似乎在暗示他曾经拥有的美好爱情。然而,光阴易逝,岁月难留,美好的爱情随着时间远去,海滩上怡人的景色也变得黯然无光。在这里,诉说者通过一种缺场阐释一种在场,通过一种缺失讴歌一种品质。美好感情的脆弱反衬出它的可贵,美好感情在生活中遭遇挫折,然而它本身的意义却被更加显著地凸现出来。此处,诉说者通过意义的消磨从反面展示意义的可能性,他在宣扬着一种应该葆有的生活态度和一种应该坚守的生活信念。斯奈德受到佛禅思想的深刻影响,然而他的佛禅观念比原初的佛禅观念更具有实践性。斯奈德“试图弥补传统佛教的不足,发挥佛教的社会功能。”[7]在《旅程》第八部分读者可以感受到斯奈德对于一种具有佛禅意境的宁静美好生活的礼赞,然而这种具有佛禅意境的生活获得了更强的实践性。通过将美、联结、协调和爱情等具体的生活理想与读者背景意识中现代生活的异化状况相对比,第八部分在生活意义建构中凸显出了按照生活的理念积极选择和积极改造生活的重要性。
诗歌第八部分表现了生活意义的建构,而第九部分在此基础上表现了生活意义的解构。第八部分为异质化文化观的表现做出了准备,而第九部分则直接地表现出异质化文化观主题。“科桑与我站在悬崖边的某个点上,下方是岩石峭壁和大峡谷。科说,‘现在我们来到了我们死去的地方。’我问他——那么,那边是什么——我是指远方的山峦。‘那是死后的世界。’我想它看起来与我们刚刚走过的那片土地并无二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死。”[3]55在这几句诗中,诉说者延续了第八部分的意义脉络,固守着对于生活意义的信念。然而,诉说者此时的同伴科桑充当了生活意义的解构者,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对生活的意义失去了信念。在生活意义建构活动所衍生出的价值坐标系中,大自然中壮丽旖旎的景色获得了人文意义,而在生活意义解构活动所衍生出的价值坐标系中,大自然中的景物不再壮丽旖旎,它的人文意义湮没在虚无之中。科桑在向死欲望中表达着他的消极世界观,解构着生活的意义。接着诉说者讲述了科桑如何将他推下悬崖,如何与他一起坠落谷底。诉说者的灵魂看着自己的尸体,随后它幻化而去。在这里,生命表现出了它脆弱的一面,生活的意义随着肉体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在这里,灵魂成了生活意义虚无化的高冷的旁观者,成了生活意义之解构的见证者。依托诗歌第八部分的准备并在第九部分中直接表现出来的生活意义解构观念是后现代异质化文化观的一种消极的和偏颇的形态。这便是解构式的异质化文化观,它在诗歌第六部分和第七部分所构成的整体中出现,又在第八部分与第九部分所构成的整体中复现。对于文化多元化和异质化的追求,如果造成对于文化意义本身固定性、确定性和可靠性的怀疑就会导致解构观念和虚无化的倾向,造成文化理想的缺失。在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对于第八部分和第九部分的阅读过程中,由于同质化文化模式与生活意义解构观念差异巨大分歧严重,二者之间会产生激烈的矛盾冲突,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会对于化身为生活意义解构观念的异质化文化观产生抵制。如此,读者自身的同质化文化模式则会保持相对稳定,不会被进一步修改,而读者对于合理的异质化文化观的认知则会进一步清晰化。继第六部分和第七部分之后,隐含作者在第八部分和第九部分继续表达解构式的异质化文化观,并通过生命的终结呈现生活意义的解构化与虚无化,表现更为彻底和激烈,客观上有力揭示出这种观念和倾向的不合理性,而这种揭示则是通过读者的抵制得以实现的。诗歌《旅程》表现出了异质化文化观主题,这种主题能够在同质化文化模式读者的阅读认知中呈现并形成一定的文化影响力。《旅程》的异质化文化观主题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斯奈德诗歌整体上表现出的非二元意识紧密相关的。“斯奈德对于非二元意识的表达在一定程度上是作为对一种文明的反应而出现的,这种文明与大地、与其他存在,与其他人的关系建立在等级的、剥削的二元关系之上。”[8]这种后现代的非二元意识反对二元对立、反对二元及多元实体间的等级梯度,倡导二元融合与多元通达,倡导不同文化体间的平等对话与和谐共存,这与异质化的文化观一脉相通。
[1]SKERL J.Reconstructing the Beats[M].Gordonsville,Va,USA:Palgrave Macmillan,2004:11-12.
[2]STOCKWELLP.Texture:A Cognitive aesthetics of reading[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9.
[3]SNYDER G.Mountains and Rivers Without End[M]. Washington,D.C.:Counterpoint,1996.
[4]MARTIN J.Mountains,Waters,Walking:Gary Snyder’s reticulate meshwork of trails[J].Safundi,2015,16(2):182.
[5]毛明.野径与禅道:加里·斯奈德的禅学因缘——兼论“中国文化还是欧美‘本土意识’成就了斯奈德”[J].当代文坛,2014(01):77-81.
[6]TSAI R C.Gary Snyder’s poetic homage to Native American and East Asian cultures[J].Neohelicon,2009,36(2):421-432.
[7]罗坚.加里·斯奈德对佛禅文化的变异性解读与运用[J].中国文学研究,2013(02):121-124.
[8]MARTIN J.Seeing a Corner of the Sky in Gary Snyder’s “Mountains and Rivers without End”[J].Western American Literature,2005,40(1):54-87.
I106
A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认知诗学视阈下的美国‘垮掉派’诗歌研究”(13YJA752002);国家留学基金资助
刘磊(1982-),男,博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文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