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凱
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理据性和象似性及其关系
梁凱
“语言符号是任意性的还是具有理据性和象似性的”一直是语言学界争论的重点。对索绪尔的任意性观点进行了解读,界定了理据性和象似性的概念,并分析了任意性、理据性和象似性三者之间的关系,认为三者是对立统一的关系,统一共存于语言符号之中,都是语言符号的性质,不能以一方去否定另一方的存在。
语言符号;任意性;理据性;象似性;统一共存
“现代语言学之父”索绪尔在其代表作《普通语言学教程》(以下简称《教程》)中,把语言符号看作是由能指与所指构成的一体两面的心理实体,指出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并强调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原则是头等重要的,支配着整个语言学。但是,学者们对索绪尔的语言符号任意性的看法没有达成共识,许多学者还对索绪尔的任意性提出了质疑。近年来,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兴起,许多学者从人类认知思维的角度看语言,指出人类语言符号具有象似性,对任意性提出了批判,因而任意性与象似性的关系成为争论的焦点。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笔者对任意性、理据性、象似性的概念进行界定,进而探讨三者的关系,希望对相关问题的解决有所帮助。
索绪尔在《教程》中这样写道:“能指和所指的联系是任意的,或者,因为我们所说的符号是指能指和所指相联结所产生的整体,我们可以更简单地说:语言符号是任意的。”[1]102因而,我们认为语言符号任意性是指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没有自然属性上的必然联系。
语言符号的理据性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的理据性与任意性相对,是指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有自然属性上的必然联系。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拟声词,如汉语中用“噼里啪啦”来模拟放鞭炮之声。而广义的理据性是指:“语言系统自组织过程中促动或激发某一语言现象、语言实体产生、发展或者消亡的动因,其涉及范围可以包括各种语言各级单位以及篇章、文字等各个层面……所谓语词理据,是指语言自组织过程中语词发生、发展的动因。”[2]2除了合成符号的相对可论证性这种语词之内的理据,还有语词之外的理据。比如,英语单词“pen”为何会引申为“钢笔”的意思,而不是其他?这是因为“pen”原来是“羽毛”的意思,后来人们把羽毛当作书写的工具,因而“pen”又由“羽毛”引申为“钢笔”,这是其中的理据。当然,这里所说的广义的理据包括了语词的历时变化,而索绪尔所说的任意性是放在共时语言学中的,不考虑语言的历时变化。
笔者认为认知语言学中的象似性是指语言与人类认知世界思维方式的关系,即语言结构直接映照的经验结构,更多的是着眼于符号与符号之间的关系以及符号与大脑认知方式、认知结构之间的关系,而不是指语言符号能指与所指之间有自然属性上的必然联系。非常典型的例子是符淮清先生提出的词义与语素义之间的关系。符先生指出词义与语素义有以下几种不同的关系:(1)语素义直接完全地表示词义,如尘垢:灰尘和污垢;(2)语素义部分地表示词义。如繁荣:(经济或事业)蓬勃发展,昌盛;(3)语素义曲折地表示词义。词义是语素义的引申或比喻用法,如风雨:风和雨,比喻艰难困苦;(4)词义中部分语素失落原义或变得模糊。如“忘记”一词中,“记”的语素义失落;(5)构成词的所有语素的意义已完全失落,语素的现有意义同词义没有联系。在(1)、(2)、(3)、(4)中都可以从语素义来推知词义,即符号整体的意义可由符号与符号之间的意义来推知。这是语言符号象似性的体现,它不仅涉及到内部语言学的问题,也涉及到外部语言学的问题。
(一)任意性是理据性的基础
语言符号在最初产生时是约定俗成的,能指与所指没有自然属性上的必然联系,也就是说语言中的单纯符号是具有任意性的。而我们知道语言具有经济性原则,再加上人类记忆能力有限、发音能力有限,语言系统中常常用旧质要素来构成新质要素,这样更方便我们理解和记忆。而旧质要素常常是具有任意性的语言符号,新质要素常常是具有理据性、可以论证的语言符号,而新质要素又在旧质要素基础上构成,因此我们可以说语言符号的理据性是以任意性为基础的。有了任意性,才能为理据性提供广阔的选择余地,才能使语言符号不断地丰富和发展。比如,英语中的“sunflower”这个合成词是在单纯词“sun”和“flower”基础上构成的。为什么在英语中表示“太阳”和“花”的概念分别用“sun”和“flower”的语音形式,这是没有道理可说的,即具有任意性。而“sunflower”这个合成符号是由“sun”和“flower”2个单纯符号构成,其整体意义“sunflower”可以从其各个构成成分“sun”和“flower”中推断出来,也就是说是具有理据性的,但这种理据性是建立在其构成成分的任意性基础上的。因而,我们说语言符号的理据性是建立在其任意性的基础之上的。
(二)理据性制约着任意性
一谈到任意性,我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符号能指与所指没有自然属性的必然联系、约定俗成等,似乎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结合是随心所欲的。事实上并非如此,上述表述是对任意性的片面理解。索绪尔在《教程》中这样说到:“到现在为止,单位在我们看来都是价值,即系统的要素,而且我们特别从它们的对立方面去考虑;现在我们承认它们有连带关系,包括联想方面和句段方面的,正是这些关系限制着任意性。”[1]183任意性要受到理据性的制约。比如,“向日葵、向阳花、朝阳转、日头转、转日莲……”不论“向日葵”有多少名称,这些名称总是被向日葵【+向着太阳】的语义特征所制约,而不会叫做“杯子”“尺子”“三角形”等其他名称。从一个事物有多个名称来看,语言符号有任意性,但从其命名过程看来,这种任意性要受到理据性的制约。再如,“慢”的词义发展受到“快”的制约。“快”本来指迅速,后来产生出“(刀、斧子、剪子等)锋利”的意思,于是和“快”处于反义关系中的“慢”也逐步产生出和“锋利”对立的“钝”的意思,出现了“刀慢”之类的说法。在这个过程中,“慢”词义的发展受到和其处于对立关系的“快”的词义引申的制约。词这种语言符号表达什么样的意义是没有自然属性的联系的,但其词义的引申却不是任意的,而是受到与其处于对立或相关词词义制约的。这也是理据性制约任意性的表现,它完美地体现了语言符号是任意性与理据性的高度统一。
(三)任意性与理据性统一共存
石安石先生说:“语言符号的任意性普遍存在,可论证性大量存在,都是事实。只是各有各的内容和范围,并行不悖。承认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并不以牺牲对方为代价。”[2]63对此,我们可以从2个角度来理解:第一,合成符号是建立在单纯符号的基础上,合成符号的整体意义可以由其构成成分和内部结构推断,这是其理据性。而构成合成符号的单纯符号有任意性,因而合成符号实现了任意性和理据性的统一与共存。第二,任意性要受到理据性的制约。
对理据性可以有2种理解:广义的理据性和狭义的理据性。从广义的理据性上讲,理据是每一个促动和激发语言生成、变化和发展的动因。这包括了语言符号的象似性,或者可以说语言符号的象似性是理据性的一种,是从人类认知思维方式角度来探求语言产生与发展的规律的。从狭义的理据性上讲,理据性解释的是语言符号中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自然属性上的必然联系,属于内部语言学范畴;而语言符号的象似性是关于语言与人类思维与认知方式之间的关系,解释的是语言符号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属于外部语言学范畴。“理据性是对认知语言学象似性原理的进一步解释,是语言学家在象似性原理指导之下对语言符号本质属性的进一步思考。”[3]
“任意性”与“象似性”2个术语来源不同,“任意性”来源于索绪尔的《教程》,而“象似性”最早由皮尔斯提出,又由认知语言学学者们发扬光大,它们各自有各自的理论体系,对2个术语的理解不同,我们不能用认知语言学的象似性来否定索绪尔的任意性。事实上,任意性与象似性不仅不互相矛盾、冲突,而且还相互补充。这个观点我们可以从索绪尔的《教程》中看出,他说:“一切都是不能论证的语言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可以论证的语言,在定义上也是不能设想的……各种语言常包含两类要素——根本上任意的和相对地可以论证的——但是比例极不相同。”[1]184索绪尔还提出“相对任意性”与“绝对任意性”的概念。其中,“相对任意性”与认知语言学家所说的“象似性”不谋而合、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任意性与象似性是不冲突的。
任意性与象似性是2个层次的概念。任意性着眼于语言符号内部两个要素能指与所指之间没有自然属性上的必然联系。就单纯符号而言,任意性是语言符号不可动摇的性质,而且没有超出语言符号系统的结构范围;而语言符号的象似性是着眼于符号与符号之间、符号与外部世界之间,尤其是与人类认知思维方式的关系,反映人对世界的认知方式及语言形式相对于人的认知结构来说不是任意的。我们可以把象似性看成是索绪尔提出的“相对任意性”的拓展与补充,而不是对任意性的否定。我们还可以看出,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与象似性是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来说的,二者是对立统一的,共存于语言符号系统之中。
总而言之,语言符号的任意性是着眼于符号内部两个要素能指与所指之间关系没有必然联系而言的,象似性是着眼于符号与符号之间、符号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而言的,二者所描述的角度、层面不同。任意性与象似性是对立统一的,不能用一方去否定另一方。
语言是人类独有的交际工具,也是一套非常复杂的符号系统。我们在讨论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与理据性、象似性时,不可简单地用其中的一方去否定另一方的存在,而是要弄清楚任意性、理据性、象似性三者的内涵与各自的适用范围。经过分析,我们看到语言符号的任意性是从发生学的角度说的,是从语言符号最初形成的能指与所指的关系说的;广义的理据性范围很广,语言自组织过程中语词发生、发展的动因都可以称之为理据;而象似性是从人类认知思维方式角度探讨语言形成的原因,更多着眼于符号与符号之间、符号与外部世界,尤其是与人类认知思维方式的关系。可见,三者着眼的角度不同,并不矛盾,对立统一于语言符号之中。换句话说,语言符号实现了三者完美的统一与共存。
[1]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王艾录,司富珍.语言理据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3]林艳.任意性和理据性都是语言符号的本质属性[J].语言与翻译,2006(1).
(编辑:文汝)
H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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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6)09-0077-02
梁凱(1993-),女,黑龙江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80)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
2016-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