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熹文
美好的人生从来都不会降临在稀薄的生命里,我能够做的,只是别让生活太冷清。
L是我在异国上学时,众多富二代同学中的一个。
他长得高大白净,十分阳光,放在我们这群歪瓜裂枣的人中,很是显眼。他的每件衣服都精致贵气,书包上鞋子上满是Gucci的商标,微信上经常晒出各种限量的时尚产品,鲜红色崭新的宝马很嚣张地停在校门口,墨镜遮住半张脸,是无所顾忌的那一类男孩。
那时的我,为了攒出每一个学年的学费,除了上课,就是在几个街区外的餐馆打工,有的时候帮朋友去大楼里的办公室清洁卫生,一辆破旧的小尼桑永远开在赚钱的路上。很多个夜晚,从打工的餐馆回到家,忍着困意把作业写到凌晨。马路上偶尔有人醉着飞速驾驶,警车在后面红蓝灯交替着闪烁,可以叫得醒半睡的我。
来自性格里隐隐的自卑,让我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格外用力。我是班里最勤奋的学生,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堂课,坚持把每一份作业做到优秀,不能容忍成绩单B的出现。因为钱的匮乏,我在别的地方拼命地赋予自己很多尊严。
有一天,当我跑了几个街区从打工的地方来上课,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L抱着双臂打量着我那件浸了油渍的上衣,皱着眉头说,我觉得你真要变成打工仔了。
仿佛没有人去尊重一个姑娘小人物式的努力,大家更推崇的,是一夜凤凰的姿态。
我生活在异国的几年里,身边出现过的二十几岁的姑娘们,大多数可以被归为这几类:一类家境优越,每天都在抱怨这个国家落后的娱乐产业;另一类家境普通,非常向往自给自足的生活,却总在抱怨工作太难找,不肯踏出吃苦的第一步;而还有一类像我这样的姑娘,不情愿让家庭和爱情为自己买单,甘于在生活里做个张牙舞爪的女战士,接受着第一类姑娘的瞧不起和第二类的负能量。
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曾经作为同学在课堂上出现过几个月,后来辍学嫁了人,短短几年内收获了绿卡和儿子,职业变成了她梦寐以求的家庭主妇。本以为生活从此就是幸福的,可是每当从老公那里伸手要钱的时候,都是一场家庭战争的开始。有一次去探望她,她拉着我的手很憔障地说,好想回到从前和你一起读书的日子。
我一直不接受对于贫穷的抱怨,相比生活中各式各样的不幸,贫穷是种选择而并非无奈。蔡澜谈到对于贫穷的态度时说过,趁着年轻努力赚钱,一份工不够,打两份工,两份工不够,打三份。在这个国家里,报纸和网络每天都在更新着数以万计的工作。不能做一名大公司里的白领,那就去做一份简单的体力工,去超市里包装蔬菜水果,到加油站做收银员,往各家各户的邮箱里投报纸。
当我第一次站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所有人都在和我讲这个季节的工作多么难找,为了养活自己,我打遍报纸上所有电话,走遍商场所有店铺,一个最初连钱币数额都分不清的女孩,在别人的排挤和质疑中存活了下来,靠的是咬着牙向上的意志力和拼到底的不服输。
别误会,我并不留恋着一穷二白的日子,我和所有的姑娘一样,也非常向往美好的生活。我想有足够的金钱,也想拥有自由与爱情,可是在我对生活提出很多很多要求前,我想先对自己有要求。一个姑娘,只有努力,手中才握有筹码。
李娜在接受记者的一次采访中说,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家庭妇女。
台下的年轻女孩纷纷点头,掌声一片。可是,别忘了,在李娜成为一个家庭妇女前,她的职业网球生涯进行了十五年,得了两个大满贯冠军,开创了亚洲职业网球的历史新河,已经付出了一个女人对事业的全部努力。
所以,别说姑娘们不需要努力,也别对着她挣扎的姿态泼冷水。当她穿着线条粗糙的旧衣裳,开着雨刷生锈的小破车,有人觉得她品位太糟糕,我却觉得她流汗的样子很漂亮。她一头扎进对未来的。瞳憬里,想拼尽全力试试自己能够成为谁。此刻,你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