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淡自然，不落形迹——读刘益善《有鸟相伴》

■梅玉荣



冲淡自然，不落形迹——读刘益善《有鸟相伴》

■梅玉荣

此番赴恩施参加笔会，一个意外的收获是，有幸得到刘益善老师的大著《有鸟相伴》。回程的动车上，有此书相伴，一路不孤单。

这是一本朴实亲切的随笔集，文章大多千字左右，好读易懂，不做作，不端着，没有任何花架子。真实，自然，浅淡的笔调，正是成熟的名家风格。

一页页翻开，一篇篇读来，如同一部漫长的跨越几十年的生活履历，叙事与议论之中言及方方面面，作者的各种生活情状历历显影于纸上，呼之欲出。

一个贫苦的乡村少年，爱书成痴，第一次到跟祖父到武汉，没买任何吃的玩的，竟然呆在路边看了一天的娃娃书。在乡下读完小学六年级，以优秀的成绩考取了武昌县一中。学校放假时分，因无钱搭车，他要孤身走八十多里山路回家，手中提着装着木脸盆的网兜，网兜里必然装着书。民兵连长把人家捐赠的书籍随便丢在阁楼上，以两角钱一斤出卖，任人将其糊墙或捣成浆和泥抹灶面，他闻讯跑去买回25斤书，如获至宝。成年之后，每到一地第一件事是找书店，在《鹤峰买特价书记》文中，他细致记录某次在鹤峰开民族文学笔会时逛书店的意外所得，购得张潮《虞初新志》、迈位．沙龙利《世界野人之谜》、南怀瑾《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等12本珍稀的版本的书籍，总计才16元。他最怕别人来借书，“当我看到来人在我的几个大书架前逗留，还抽出几本出来翻翻，我就担心他要借那几本书，特别是其中有我珍藏的书”，其情状与心理，正如“书与老婆概不外借”的笑谈，令人忍俊不禁又感同身受。

爱书，是刘益善的最大特点。但他并非书呆子，而是深谙生活情趣。在《大碗藕汤》中写道，“藕煨烂的诀窍，将藕洗净切成筒子后，装进盆子里，撒一层细盐，簸一簸，稍放十几分钟，再放进排骨或骨头中煨，没有煨不烂的”，可见其在吃方面还是颇有研究的。《夏天的女人》一文，说夏天的女人们爱买衣服，只要看中了，她就一套一套地买，买多少套也不嫌多。很贴合女性心理，不正应了一句流传已久的话“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少一件衣服”么？《哥伦布的老婆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是篇趣文，从一则幽默出发，探讨哥伦布如果有个老婆，还能发现新大陆吗？他老婆会说：“你上哪儿去？和谁一块去？去找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诸如此类的烦琐的问题，从而探讨一个家庭，男人成功与否，跟他老婆对他事业的态度有很大关系。除书籍、字画外，他还爱收藏一些有特殊意义的物件，如1966年当红卫兵时毛主席接见时戴过的红袖章，70年代武汉卷烟厂的烟盒，1998年采访长江抗洪时的“浪渣（被江水拍打啃咬过的一小片造型奇特的木头）”等。

作者曾说，散文的写作，“只有在文字中融进了作者的血肉，倾注了作者的觉悟，有爱有恨”，才能打动人，才是大作品，让人永不忘记。

给我印象很深的是《田野上的白发》，写作者一次偶然夜晚回家，看到家门紧闭，不知母亲去了哪里，后来到野外自家田边，竟看到母亲提着铜脸盆，用棒子敲击围着田塍转悠，目的是赶走偷食谷籽的老鼠！“夜风吹着，母亲的白发在田野上飘拂，飘拂，飘拂出我的一脸泪花”。读后几乎泪下：普天下清苦年代的母亲们，都是乡野上一株普通的庄禾，把一生的苦乐献给了土地啊。而在《膝盖上的伤疤》文中则记叙了作者少年时一段奇特的经历：镰刀割破的伤口，因化脓久不愈合，某次他坐小凳上吃饭，被一只觊觎已久的大公鸡对准溃烂的伤口狠命一啄，把脓血带着腐肉拉出来，疼得他昏了过去，奇怪的是，伤口很快愈合。没想到贪吃的大公鸡，竟成了治好其伤口的良医，短文深藏的意蕴与哲理，也许只有用心体会才能有所悟。

刘益善不仅是一位知名作家，也是一名优秀编辑，长期战斗在《长江文艺》主编一职上，几十年来，一边写作一边为人作嫁衣。在《千变万变，操守唯重》、《精品难得，必欲求之》等文中，他认为“发表高水准、高品位的文学作品，是一个刊物的操守”。他常对时事和热点发表自己的看法，仗义执言，针砭时弊，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观点。如《作家的作秀》，对某些喜欢自我标榜的所谓作家进行揭露，说某些作家“如果有幸是个‘创作一级’的职称，他定会印上‘国家一级作家’；如果出过一次国，那他在几十篇文章中都会写到，‘那年我到法国’之类的话”。在《童声》中，写某次歌厅唱歌，4岁的小侄女唱《千年等一回》，声音如清泉洗濯人心，一片纯真洁净，由此他感叹：“我们作文与做人，能达到那童稚中透出的纯净与真切么？净化生活的东西很多，但童稚不可缺少”。《青铜之光》写在湖北大冶参加青铜之光文学笔会，他得到感悟，将探矿与写作联系起来：“搞写作的，要有不畏艰难的探矿精神，深掘进去，生活的富矿才能发现，而一个新的辉煌的文化时代才能到来”。还有，他写到某点子广告的炒作，某首诗题目为《悟》，内容只有两个字：“……来/去……”，竟然被拍卖6.6万元，这等可笑之事，其实是对现今胡乱炒作的极大讽刺。此外，他还在相关篇目中提出“诗要走向群众”、“防止老一套”、反腐倡廉要从“闻腥即止”开始等。

《有鸟相伴》

钟嵘《诗品·冲淡》中讲道：“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如白鹤翔天，如惠风在衣，好的文章就是这样妙会于心，不落形迹。读刘益善的《有鸟相伴》，如入冲淡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