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钰
(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上海,200444)
口述历史档案内容真实性分析
卢钰
(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上海,200444)
口述历史档案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档案实践方式,也逐渐成了档案资源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内外都有着深刻影响力。文章在分析口述历史档案内容的真实性问题及梳理其影响因素的基础上,提出了对口述历史档案真实性问题的认识。
口述历史档案 真实性 口述历史 口述档案 影响因素
2016年4月国家档案局印发《全国档案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纲要》,明确提出“鼓励开展口述历史档案工作”。随着国家层面重视程度的提高,口述历史档案资源建设正逐步走向高潮。在口述历史档案资源建设过程中,其真实性和可靠性是学界一直争论的话题,本文就此予以论述。
口述历史档案真实性问题的最突出表现是史实误差,因为自身存在的局限性,口述历史档案几乎不可避免地会包含一些不可靠、不准确的信息。其内容的真实性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1.1 客观层面
(1)受访者记忆模糊、遗忘,产生或编造想象
有时受访者为了能够流畅生动地连贯起事件发生过程,叙述中有些细节会有想象编造的情况,关联性模糊记忆也许会与史实相去甚远,甚至完全颠倒,这些为口述历史档案内容的鉴定带来了阻碍。
以贯穿整个民国时期外交史的关键人物——顾维钧为例,他精通外语,记忆力出众,但也会出错。他在接受著名口述历史学家唐德刚的访谈时,把“金佛郎案”当中一段故事张冠李戴了。唐德刚指出了他的错误,但顾维钧不服气,还坚称“事如昨日”。最后唐德刚不得不找出顾当年自己签署的文件来,才驳倒了顾维钧[1]。口述历史档案内容的模糊和主观臆造虽不可避免,我们不能以一面之词肯定其真实性,但也不能以此否定其价值,有时受访者对于一些特定事件的叙述是错误的,但能正确还原其他的细节部分,采访者对此可以进行分析和研究。
(2)受访者记忆来源错误
俄国生理学家谢切诺夫在探讨人类的记忆时说过:“记忆是整个心理生活的基本条件。”受访者对于某一事件的主观看法全部基于自己的记忆,而记忆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在记忆的保持阶段可能产生不同程度的误导性记忆及从众现象,此类情况多在意识的控制范围之外发生,受访者往往不会加以分辨。
受访者的记忆来源错误有两种情况:第一,人们会将另一事实的细节与当前自己经历的事件整合起来,在想象中不断增添细节,这种情况往往在受访者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第二,有时受访者声称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其实不过是通过交流和听说间接得来的,不能分辨其中谬误,这两种因素都在客观上影响了口述历史档案内容真实性。对于此类情况,受访者距离事件经历的时间越长错误越多,采访者需要尽早行动、大胆介入,并采取史料互证等方法作进一步的调查,仔细甄别和主动纠正口述历史档案的真实性问题。
(3)受访者所处的历史、政治和社会环境不同
当受访者在当今的大环境下谈及历史,谈话的内容会由“过去的声音”变成“现在的声音”,有时他们会从历史责任角度去思考,将纯粹的历史事件与身处的政治环境和社会道德挂钩,导致沉默或言不由衷的情况。在建国初期的人物采访中可以发现,部分受访者叙述的往往不是自己想法,而是重复中央重要文件或政治指示内容。随着历史发展与社会进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路线方针政策的完善,很多社会观念和道德标准得到修正,一些主动或被迫做过一些有违道德和良心事情的人们,如今不愿意如实叙述历史真相。研究表明,同一个人在不同环境对于同一件事情的记忆,在角度上和内容上都会出现或细微或显著的变化。此时口述档案采访者事先应做好充分准备,采取合理方式进行引导,及时转换话题角度,避免直接谈论,最大程度收集资料,同时也需保护受访者的个人隐私。
(4)受访者认知的变化
其一,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其他突发事件的发生,受访者对于同一事件的认知会产生变化。例如,当一个有争议的著名人物去世以后,社会对其的评价往往会更加宽容。
其二,个人认知会受到社会环境及舆论的影响甚至彻底改变。有时受访者会受到相关的新闻报道、图书报刊、影视作品等的影响,从而不自觉地组织重构记忆。这并非受访者故意歪曲事实,而是现代价值观念深深融入思想,不知不觉中主导和改变记忆。此类因受访者前后认知差异而产生的口述史料也可作为研究内容,研究者应当尽量采取中立态度,根据历史知识和常识来合理利用口述历史档案的内容。
1.2 主观层面
(1)受访者回避错误,刻意遗忘或修改事实
由于个人价值观差异、对隐私的回避、政策的改变、社会舆论压力以及环境变迁等的影响,受访者可能会在叙述过程中避重就轻地略去一些事实真相,这种行为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口述历史档案的真实性。例如张学良在接受采访时,他多次就一些敏感问题表示“这个不能说”,或者“我不能因为口述历史而伤害了某些还活在世上的朋友们”[2]等诸如此类的话。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撰写的《李宗仁回忆录》,历来被推崇为口述史学的典范之作,但李宗仁在口述中对于抗战期间的叙述却言过其实。李宗仁说到他在第五战区任职司令时,“真所谓饿殍载道,人民连树皮草根都吃尽,甚至易子而食”,却刻意回避正是自己的部队军纪涣散,搜刮民众造成这一现象的事实。历史上的“六一事变”据李宗仁描述是由陈济棠一手策划,自己只是受到了拖累,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经唐德刚考证,这个事件是由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三人一起精心策划的[3]。
人们都喜欢讲述和夸大自己的光荣事件,而没有多少人喜欢回忆自己“兵败滑铁卢”的不光彩历史,选择性遗忘或者闭口不谈都是常事。在受访者刻意模糊事实时,采访者要头脑清醒,不受对方蒙蔽,必要时需直截了当地指出话题中的漏洞,适当指责对方的诚意,使对方有一定的压力,以防受访者刻意歪曲事实。
(2)受访者的个人情感偏好、政治立场
人们往往从自身的立场出发,除了口述当事人自身以及外界的限制之外,受访者个人情感偏好、政治立场等同样会影响口述材料的真实性。例如张学良在接受采访时,因对蒋介石怀有感激之情,他亲述“九一八”事变后的不抵抗政策是自己下达的,以此为蒋介石开脱。有时受访者也会故意隐去对立方的某些成就,抬高自身地位,或者碍于自己的政治立场不能畅所欲言。例如美国心理学家奈塞尔在研究中发现,对比水门事件亲历者的白宫职员约翰迪恩访谈资料与尼克松本人和相关人员的录音资料,可以看出迪恩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自己在事件当中的作用和重要性[4]。在这种情况下研究者需要敏锐观察、多方取证,可以通过采访同一事件的其他亲历者比较分析,相互验证口述历史档案内容的真实性。
口述历史档案与传统意义上的档案不同,是由事件参与者事后根据回忆产生的,并非在社会活动中直接形成。因其自身的特点,不可避免地受到真实性方面质疑。目前,口述历史档案具有平民性、多样性、活态性、补充性等特色,发展前景良好。
2.1 应承认并保存口述历史档案及其研究成果
首先要承认口述历史档案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不能将口述历史档案的真实性与价值性混为一谈。如今大量出版的口述著作成果填补了历史空白,是现代历史研究中不可或缺的资料来源。例如“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期间产生的许多档案记录和历史资料,其内容是不完整的,而口述历史档案此时就能补充反映历史原貌。
其次对于存在真实性问题的口述历史档案,最适宜的做法就是承认内容的误差,但是不能以偏概全,简单地否认口述历史档案整体的价值。因为口述史料中的谬误往往也是一种真实反映。2016年5月,复旦历史系副教授廖梅对《姜义华口述历史》这本书提出了六项纠错,其中口述者谈到1979年请蔡尚思先生主编一套《中国现代思想史资料简编》时说:“我负责的是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第五卷是李华兴。第一卷后来给了朱维铮。”然而在《姜义华教授学术活动年表》则表示:“第一卷朱维铮,第二卷李华兴,第三卷姜义华,第四卷姜义华,第五卷李华兴。”[5]因为该书内容错误较多,不具备史实史料价值,无法为读者和史家提供理解历史的准备材料,但是有人指出,该书具有观念史料的价值,如果有人想研究口述者,该书可以提供理解口述者思想与品性的丰富材料。口述历史档案及其编纂成果开发利用的多样性使得研究角度趋于多样化,多方面多角度地展现了历史丰富性,其价值在于口述史研究从学术精英垄断逐渐发展成为社会大众也可以有话语权,历史不再是历史学者的一家之言。
2.2 采取史料互证的方式
在引用或者编研口述历史档案的过程中,利用者和编研者需采取谨慎态度,坚持存真去伪,最大程度还原历史真相。美国口述历史学家唐纳德·里奇说过:“口述历史和其他学科的研究资料一样,有可信的,也有不可信的。没有任何一种资料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任何资料都需要用其他资料加以比对。”[6]
整理口述历史档案时,需要将口述资料同文字资料、实物资料结合起来,查询相关的不同载体资料,如文献、报纸、杂志、日记、相册等,相互印证和补充,寻找两者契合点,最大程度保证口述历史的真实性。如遇到信息互斥的,要多角度寻找互斥见证,如采访第三类人群等,相对来说,同一历史事件在个体和群体记忆中是有差别的,且后者更加详实可信,所以应充分挖掘不同层次的口述档案史料,使众多历史见证者相互印证。例如在进行奥运史口述档案采集中,不同的人回忆的侧重点不同,细节部分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将所有的问题横向联系起来,可以彼此相互佐证,还原出较为真实的历史。
傅光明在《从文学的历史真实看“戏说”与“正说”》讲座中说:口述史对同一事件的多元叙述呈现出与“过去”不同的多个侧面。不同的声音之间有“共存、互扰、矛盾”。现在的重点已不在于我们是不是能够把这些历史的细节真实还原,已不在乎这些人所说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它们都是不同的声部[7]。所以,虽然口述历史档案在内容的真实性上的确存在问题,但它从社会大众的口中还原了过去的历史。随着档案界对口述历史档案认识不断深化,由当事人亲自叙述的“活档案”,已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现象。如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口述、抗日战争老兵口述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者口述等,为填补历史空白和记录断层,传承中华传统文化提供了依据,它们将成为历史不可磨灭的珍贵记忆。
[1]彭志峰.唐德刚口述历史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11.
[2]王斐斐.口述历史中口述者的话题回避及应对措施——以《张学良口述历史》为例[J].新闻世界,2014(7):384-385.
[3]唐德刚.李宗仁回忆录[M].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599.
[4]彭刚.历史记忆与历史书写——史学理论视野下的“记忆的转向”[J].史学史研究,2014(2):1-12.
[5]廖梅.《姜义华口述历史》纠谬六项[EB/OL].[2016-4-27].http://www.thepaper. cn/newsDetail_forward_1445001.
[6]唐纳德·里奇.大家来做口述历史[M].当代中国出版社,2006:10.
[7]岳庆平.关于口述史的五个问题[J].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3(5):81-93.
卢 钰,女,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档案学。
An Analysis of the Authenticity of the Content of Oral Historical Archives
Lu Yu
(Department of Library,Information and Archives of 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200444)
In the present,oral history archives have become a new way of archival practice.Oral history archives gradually become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archival resources.Its role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 in the domestic and foreign countries.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authenticity of the content of the oral history archives,this paper puts forward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oral history archives.
Oral History Archives;Authenticity;Oral History;Oral Archives;Influencing Fact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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