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娟娟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 广东 广州 510420)
清前期天主教在中国女性中的传播及影响
——以《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的史料为例
林娟娟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 广东 广州 510420)
清初的女性在政治、经济生活中属于弱势群体,在家庭生活中却担负着维持偶像崇拜的重要角色,以《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为主要文献依据,可以探索清初天主教对于妇女的传教情况。来华的西方传教士认识到中国妇女比男性更需要宗教上的慰藉,因而采取多种策略积极发展中国女教徒。他们或是鼓动一家之主发展女眷入教,进而鼓励入教的妇女向亲友传播福音;或是针对遭遇精神打击的、患病及面临生存危机的妇女传教,并变通修行规定、专门设立女堂以方便女教徒进行弥撒。在他们的努力下,清初女教徒迅猛发展。其中阿加斯、赛西亚和甘弟大为女教徒的典范,在天主教传播史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此外,亦可窥见女教徒在天主教的接受过程中所表现出的追求尊严与独立的可贵精神。
清前期;天主教徒(基督徒)*天主教和基督教都信奉耶稣基督,清朝前期基督新教尚未传入中国,当时天主教徒也称为基督徒,因此本文引用的文献资料中的基督徒均是指天主教徒。;耶稣会士;传教 ;妇女
清初的女性在政治、经济生活中处于被边缘化的历史地位,在时人的著作中芳迹难寻,中文档案文献对于这个弱势群体中的天主教徒更是罕有具体记载。乾隆《福宁府志》中仅提到该县人们“崇奉天主,容留洋人,念经从教,男女倾心……”[1]列女传中笼统地提到该地“康熙间邑妇多从西洋邪教”。由此可见,当地妇女信奉天主教已是极为普遍的现象,然而我们在中方文献中却难以搜寻到关于女性天主教徒活动的具体记录。庆幸的是,《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等外文文献记录了大量有关妇女入教的情况。这些记载是否可信,在此必须进行分析和说明。《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2001年由郑州大象出版社出版,其内容节选自1819年法国里昂版《耶稣会士感化人的珍奇书简》(Lettres edifiantes et curieuses),所录为清中前期来华耶稣会士所撰写的有关中国的书信,由郑德弟等学者翻译而成。西方耶稣会士来到中国后,通过各种社会活动,搜集了大量有关明清中国历史、天文地理、政治宗教、物产工艺、风土人情、医学科技、宫廷生活等重要资料,然后以书简的形式发回本国。因此,此书的内容大多是写信者本人所见所闻所感或亲身经历之事,可信度非常高,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对于研究天主教传播史而言,此书是一座史料的宝库,从中国社会的最底层到最高层,无论是皇宫贵族或是平民百姓,传教士们均留下了传教的记载。通过这些有关天主教传播的翔实记载,我们可认识到,清初天主教奉教者的主体其实是下层的民众,而其中妇女占了半数以上。笔者以此书作为主要文献依据,试探讨清前期天主教在中国女性中的传播活动及其影响。
自明末罗明坚等西方传教士进入内地,至清初禁教令颁布之前的一百多年间,天主教在中国迅速传播,女性教徒也随之不断增长。在父权制社会里,中国妇女地位低下,在身份认同、情感表达和思想意识的觉醒上普遍处于受压抑状态,因此,她们比男性更需要宗教上的慰藉,宗教的精神为她们“提供了一种完全避开父权统治的私人空间”。[2]每逢观音诞等庙会,众多妇女上香膜拜。传教士认识到,中国妇女在家庭中担负着维持偶像崇拜和信仰的重要角色,她们对于宗教的热情远超越于男性。因此,传教士向来重视向中国妇女传教,清初传教士传教的主要策略如下:
(一)鼓动一家之主发展女眷入教
明末清初,来华传教士很难在大街上看到中国妇女,他们如此描述:“妇女完全与世隔绝。街上看不到一个妇女,哪怕上了年纪的也不外出,公开露面的妇女终生受谴责。男人也不许到女人家去访问她们。”[3]直至清前期,这仍是城里中上层妇女的生活写照,足不出户被视为女子的贤淑品德之一。生活于农村的下层妇女,迫于生计而到田地里劳作,活动空间相对大些。但无论是上层妇女或是农村妇女,抛头露面混杂在男性中间都会被视为伤风败俗。事实上,清初的妇女,其社会地位非但没有提高,较之明朝中后期受到了更多的禁锢,来华传教士难以有机会直接向中国女性进行传教。因此,传教士最初是通过发展作为一家之主的男性入教,进而影响家族中的女眷入教。耶稣会士傅圣泽神父在其信中提到一位年轻男子,其家人信奉佛教,每年均会给寺庙上香,但这位男子后来成为了天主教徒,并向傅圣泽神父承诺,“他的妻子、他的母亲、他的外祖母以及其他所有的亲属都会加入基督教,他们一天不加入基督教,他就一天不休息。”[4]第一卷 224可以说,想方设法先让一家之主信教,进而鼓动其发展家中女眷入教,这是来华传教士在中国传教的基本策略之一。
(二)针对患病及具有生存危机的中国妇女传教
妇女平时难以直接跟外界的男性打交道,但生病时是可以例外的,男性的医生可以帮她们看病。西方传教士不少是精通医术的,当妇女患病时,传教士可不必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可以给她们治病,也有了直接对她们布道的机会。西方传教士曾有如下记载:“除了生病的时候,我们一次也不能看望她们,她们也从不来见传教士。”[5]可见,传教士可直接去看望患病的妇女。而患病的妇女极易被诱导信教,因为她们大都寄望于上帝能保佑身体健康的功利心理。张诚神父1705年的书信中记载,一位老太太“年事已高,急性大出血使她痛苦不堪,气息奄奄。一名基督徒正巧前去探望,于不知不觉中把话题引向了基督教。上帝使这名教徒如此打动了病妇,以致她要求立即受洗。要求得到了满足,她甚至还得到了并未要求过的东西,就在受洗当天,她的病同时也就痊愈了。她的儿媳目睹了这一奇迹,当即决定做一名基督徒。长期以来,她因病而骨瘦如柴,肺痨症病势日增。她学了教义,日常的祈祷熟记于心,而且接受了洗礼……”[4]第二卷 28赵太太受洗前许诺,若上帝让她恢复健康,她将把余生全部用于阅读宗教书籍并勉励她认识的所有的人或她对其有影响力的人信奉基督教。这位患肺痨病的儿媳妇目睹婆婆入教后病愈的奇迹而受洗,目的当然是希望上帝能保佑自己身体健康。即使在今天各种信仰当中,这种祈求获得保佑的功利心理也是普遍存在的。
生命垂危的中国妇女更容易激发宗教情感。神学家认为:“当人面对痛苦的死之奥秘,当看到正在临近的死亡时,人满怀一种对生的不可遏制的、强烈的渴望。从弥留者的心中不由地对神发出生的祈求……”[6]61-62天主教宣扬教徒死后能在天堂获得“永生”,这美妙的天堂观正迎合了弥留者重生的渴望,缓解她们面对死亡的紧张情绪。传教士们深谙其道,欲拯救这些面临生存危机的妇女于水深火热当中。《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中有大量例子表明,许多女性正是在生命垂危的情况下受到传教士的诱导而信教。殷弘神父1720年10月9日在北京写的信中讲了一位很有身份的寡妇的皈依:1719年,杜美德神父在这位寡妇病榻前为她施了洗礼。去世前四天,她向子女和家人们表示,她是自己意志的主人,因此不允许他们对她的决定有任何异议。当传教士在她全家人面前举行仪式时,她两次以清脆而清晰的嗓音大声说:“啊!我感到了巨大的安慰!”[4]第二卷 217天主教描绘的天堂美景能极大地满足临危病人的心理需求,帮助病人坦然地面对死亡,是临终关怀的重要形式之一。这位夫人临终前感到的巨大安慰正是这种作用的体现。[7]
基督信仰对濒临生命危机的中上层妇女主要起着临终关怀的作用,对于下层妇女来说,其临终入教的意义则远不止于此。1702年11月26日,傅圣泽(Fouquet )神父在南昌致法国贵族院议员德.拉福乐斯(de la Force)公爵的信中提到一位贫病交加的妇女临终前的入教过程。“当时我曾给予一患病的妇女一点点施舍,就引起人们对基督教的尊敬。这位妇女病弱体虚已经三四年了,甚至最亲近的亲属也不管她了……她在接受了基督教教育后,我到她的小窝棚里为她施洗。我发现她睡在一点点稻草上,在欧洲,随便哪一头牲口都比她的境遇要好……”[4]第一卷 224结果,那位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生活境遇比欧洲的牲口还要糟的妇女,在生命垂危之际得到了传教士在物质上的帮助、生活上的照顾,精神上想象着从悲苦的现实走向光辉的彼岸世界,最后“带着十分虔诚的感情离开了人世”。基督教的教义认为,尘世生活的苦难必不可少甚至是有益的,它是在彼岸世界获得拯救的保证。这位病妇临终前满怀信心自己将得到“拯救”,因为她在尘世已历经了足够的苦难。这是大量下层社会的贫苦人民面对生命危机时选择入教的普遍状况,从中亦可窥见清初下层女性的凄惨无助、极端恶劣的生存状况。
(三)对遭遇精神打击的女性传教
遭遇精神打击的女性,情感最为脆弱,自然会向外界寻求精神抚慰。寻求精神解脱是她们信奉宗教的内在动力。西方传教士针对她们的特殊精神需求,极易因势利导,发展其入教。
宗教心理学认为,人们实际存在的无能为力,人们不能把自己生活的客观条件置于自己的监督之下,正是产生宗教幻想来弥补现实需要的基础。[6]42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也持类似的观点:“宗教实质上是以心理的现实代替实在的现实,是一种以想象的满足替代真正的满足的行为类型。”[8]这种因对现实不满而产生宗教幻想的情况在女性身上尤其突出。白晋神父1710年的书信中提到北京的一位太太:她嫁给一位出身皇族的老爷,取夫姓,称赵太太,“痛苦见到丈夫痴迷于几个姘妇,凄楚之情无法忍受,遂决定以自杀来尽快结束烦恼——这是感到不幸的中国贵妇们相当常见的习惯。正当她绝望地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之际,她似乎看到一位仿佛自天而降的贵妇走进了她的房间(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后者头上罩着垂及地面的薄纱,步态毕恭毕敬。她走近赵太太,用手轻柔地拍着她说道:什么也别怕,我的孩子,我来帮你摆脱这些会使你无救地死去的愁思。言毕便走了出去。赵太太把恩人送至房门口,而且立刻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心头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宁静……”。[4]第二卷 45这位赵太太被丈夫冷落感到极其痛苦,但在当时的男权社会中,这是她无法改变的现实。在她绝望之际,便产生了宗教幻想,那位贵妇的及时出现,完全是她通过幻想来弥补现实的精神需要的结果。她通过寻求精神寄托、自我欺骗以达到摆脱心理危机、自我安慰,这就是宗教心理学所说的宗教情绪。产生宗教情绪后,再受到笃信的宗教的人和传教士积极的和有针对性的心理工作,就变成固定的宗教情绪。[6]108事实正是这样,赵太太后来接触到基督教,认为救她一命的贵妇正是圣母玛利亚。在传教士的帮助下,她不但让她领养的钟爱女孩临终前受洗,她本人后来也勇敢地打破多神崇拜的传统习俗,在健康日衰的情况下强烈要求受洗成为天主教徒。
(四)鼓动中国女教徒向亲友传播福音
耶稣会士想方设法发展女教徒,一旦获得成功,更是千方百计地鼓动她们向身边的亲友传教。殷弘神父1715年致德布鲁瓦西亚神父的信中提到:“有一位(饶州的)妇女,她丈夫是基督徒,本人还只是初学教理者,却把她的祖母、母亲、父亲、两个兄弟及一个弟媳争取到了耶稣基督一边。此外,她还设法在许多儿童临终前秘密地为他们施了礼,从而使他们上了天堂。”[4]第二卷 145可见,中国的女教徒的布道能力不容小觑。在来华传教士的鼓励下,她们不遗余力地投入传教活动,把个人影响力发挥到了极致。
(五)变通修行规定、设立女堂以方便女教徒进行弥撒
欧洲的天主教堂是男女教徒共享的。但按照中国“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女性天主教徒不可以跟男性天主教徒混杂在同一个教堂进行弥撒。为此,来华传教士想方设法克服障碍,将中国女教徒过宗教生活的方式做适当的变通,根据中国本土习俗简化领洗礼仪,并专门设立女堂以方便女教徒进行弥撒。据《汤若望传》记载,“中国的风俗是不容许男女混杂在同一室内的。因此为妇女们便在城内不同的地方设立圣堂,在这些堂里每月举行一次或数次之神事。”[9]
经过来华传教士不懈地努力,清初中国女教徒得到迅速发展。以广州地区为例,雍正十年(1732年),“男天主堂凡八处……又女天主堂凡八处……共引诱入教女子约二千余百人。”[10]。广州有男女教堂各八座,透露出妇女在天主教发展过程中起着半边天的作用,她们对天主教发展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清初有三位影响力较大的中国女教徒,她们是阿加斯、赛西亚和甘弟大。她们都有家人在朝廷中任职,因此她们的传教活动具有较大影响力,在天主教传播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
(一)阿加斯
阿加斯是浙江巡抚佟国器的夫人。在阿加斯的影响下,其丈夫、儿子及亲属等相继入教。[11]284阿加斯为天主教所作的贡献,很大程度上是通过其丈夫佟国器的支持而彰显的。佟国器在入教之前,已经在阿加斯的鼓动下积极资助天主教相关书籍的刊印。入教之后,夫妻俩合力出资建造、修缮教堂,为天主教的发展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例如,他们修建了杭州天主教堂,“此堂在一名天水之地,由佟巡抚之妻Agathe 与肃王妃Judith Tehao出金建造,在一六五九年动工,一六六一年洪度贞神父布教时代落成。”[11]263杭州天主教堂雅致大方、装饰华美,使得其他教堂都相形见绌,“一眼望去尽是金光闪闪的装饰、图画和油画……中国人能够非常完美地完成这个红黑相间的美丽漆饰,他们用金色的花朵和其他图案使清漆显得起伏跌宕,使各处都具有世界上最美好的效果。”[12]天主教徒在这座豪华的教堂里做礼拜,其社会影响力可想而知了。
(二)赛西亚
赛西亚来自是苏努亲王第三子苏尔金的福晋。苏努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四世孙,其家族是当时最富有、最有势力的家族之。苏努本人不信教,但他的儿子苏尔金于1721年圣母升天节受洗入教,他的福晋不久也入教,教名为赛西亚(Cecile)。赛西亚入教后,积极劝导亲友入教,“动员了其他夫人们,有她的妯娌们及她的儿媳妇”入教[4]第三卷 8-9,还带领她们非常努力地学习圣经的内容。巴多明神父致本会社赫德神父的信中就有提及她们学习圣经的事情,“由于基督教徒福晋们和其他的夫人们很少认得汉字,她们希望听懂祈祷的内容,她们请求她们的忏悔神父为她们找祈祷词的满语译文。”[4]第三卷 18赛西亚与丈夫苏尔金一起,为传播天主教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其家族成为康雍年间著名的奉教旗人家族。1724年,苏努亲王获罪,全家被流放到右卫(今为山西右玉县)。苏努家的获罪,与其家人信奉已被朝廷禁止的天主教有关。雍正皇帝认为:“西洋之教不必行于中国,亦如中国之教,岂能行于西洋?如苏努之子乌尔陈等,愚昧不法,背祖宗,违朝廷,甘蹈刑戮而不恤,岂不怪乎?”[13]53可见雍正对于天主教及苏努家信教的厌恶。遭遇流放的赛西亚及其妯娌、女仆等人受尽折磨,但她们无怨无悔地和亲王们同甘共苦,不仅没有叛教,反而对基督的信仰更加坚固。在苏尔金、书尔陈、库尔陈等被逮捕后,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在赛西亚带领下去找官员们。赛西亚主动向官员们宣称,跟她同来的五位夫人以及家中几乎所有的夫人们及其女儿们,都是基督教徒……[4]第三卷 142长子沙勿略的福晋德勒撒跪倒在赛西亚面前*在杜文凯编《清代西人见闻录》书中,Cecile一名译为“则济利亚”,《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书中则译为“赛西亚”,在此统一其中文译名为赛西亚。,请求给她起一个教名……还有好些女佣人和其他小姐们,都哀求赛西亚给她们每人起个教名。[14]面对家族成员因信教而被迫害,这些女眷还勇敢地向赛西亚请求入教,由此可见赛西亚信仰之坚定、勇毅对家族成员的巨大影响。
(三)甘弟大
清初最为杰出的女教徒当为徐光启的孙女甘弟大(1607-1680年)。她对圣教的奉献精神让人肃然起敬。她对天主教的传播主要有以下四方面的贡献:
一是建造教堂。她借助长子许缵在外省当官,陪同儿子同赴任所,每到一处,她就在当地协助神父建造教堂。柏应理神父称其“一心在开设教区,建造圣堂,藉以传扬圣教。为此,路途的艰困劳顿、出入的盘川使费,都置之不顾” ,“在全国,恐无一圣堂、一祈祷所、一教区、一善会、不曾沾夫人之恩。”[15]31据柏应理神父统计,她在故乡造圣堂35座,在其他各省造圣堂9座。二是她用自己积攒的钱赡卹穷人,供养传教士。[13]68-69三是出资刊印科学书、宗教书分送各教堂。她鼓励新入教的教徒恒守所奉之教,“并发圣教书籍叫他们阅看,保持他们的信心,践行所聆的圣训”[15]48。四是培训、发展女教徒。她在家中聚集忠诚信教的女教徒,“训练她们去探视病人,教她们学习信仰,并请神父们前来为她们敷病者的圣油。”[16]她把女教徒培训成熟后,再派她们出去发展新的女教徒。甘弟大辞世后,耶稣会为表彰她对圣教传播所做的贡献,下令各地耶稣会士为这位“古今罕匹,中国圣教独一无二的女士”举行三台弥撒,念玫瑰经三串,[15]124甘弟大可谓是清初最为杰出的中国女教徒。
清前期是中国封建社会妇女受压迫较为严重的时期,宣传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内容的女教书层出不穷,内容涉及女子生活的各个方面,旨在培养符合封建礼教规范的女性。西方传教士的出现,带来了新的思想和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对长期以来受压抑的中国妇女带来了冲击,首当其冲是对妇女的婚姻观产生了影响。天主教主张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反对中国的纳妾制,要求入教者必须立恪守一夫一妻的原则。部分女性在接触到天主教之后,产生了平等、自主、独立意识及理性追求。她们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逐渐突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走上皈依天主教的道路。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在来华传教士的影响下,不少妇女选择当修女,选择终身不婚,独立于夫权的控制之外,自觉地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传教事业和慈善事业。这些为基督信仰而终身不婚的修女大多是对天主教理性追求的结果。从她们为传教事业奉献一生的自主选择中,我们可看到她们独立意识的觉醒。她们突破了传统社会的夫权、族权的控制,在封建守旧的社会桎梏中特立独行地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在很大程度上获得了自立。我们甚至可以把她们看作中国最早的独身职业女性,或看作是被压迫妇女要求解放的先行者。我国首批天主教守贞女(即修女)于明朝末年出现在福安地区,至清乾隆年间,福安的守贞女数量已非常多,“凡奉教之家必有一女守童贞,终身不嫁”[17]。除江南地区,四川、湖北、广东等地的天主教守贞女也发展迅速。杨嘉禄神父在广州附近一个小城中发现了一小批基督教修女,“她们自动聚在一起过修院生活……她们把尚未信教的亲属和女邻居领到这里,让她们接受有益的教育……。其他修女很想与她们联合起来,然而她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屋,没有工作,没有足够的经费,要维持下去看来也难。传教士让人给她们买了一处相当宽敞的场所,现在又让她们中一些人学了一门很好的手艺,而她们又可以教其他人。”[4]第二卷274在传教士的帮助下,这些修女通过自己的劳动和手艺维持生计,为她们的守贞生活创造了物质条件,从而过上了独立自养的生活。修女们是传教士的得力助手,尤其是在妇女和儿童的传教方面,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她们协同传教士维护宗教活动场所,参与宗教传播和慈善工作,默默无闻地为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可以寻见,在中国妇女与天主教相遇的过程中,中国女性并非只是传教士劝导皈依的对象,她们勇敢地突破传统的多神崇拜,接受西方外来的天主教,同时积极地投入天主教的传播活动,在实际意义上改变了部分中国妇女处于受压迫控制的社会边缘化的传统宿命。正如魏方济神父所说,“妇女天性善良纯朴,因此宗教很容易渗透到她们的心灵深处”。[4]第一卷231这些虔诚而勇敢的女教徒,通过宗教活动获得了一定的自主权,在中国的天主教传播史上写下了举足轻重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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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银春)
The Spread and Influence of Catholicism among Women at the Early Qing Dynasty: Using Lettres Edifiantes et Curieuses as the main Literature
LIN Juan-juan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Guangdong, 510420, P.R.China)
Women at the early Qing Dynasty were politically and economically disadvantaged, while domestically they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maintaining idol worship. Realizing that Chinese women were in greater need of religious consolation than men, Western missionaries in China tried every means to convert Chinese women into Catholicism. They either encouraged the bread-winner of the family to draw women into the religion so they could spread the Gospel to their friends and relatives, or altered the religious statements, established churches for women who suffered from spiritual blow or diseases. With their efforts, the number of women disciples multiplied quickly. As the examples of the women disciples, Agathe, Cecile, Gan Dida made indelible contributions to the spread of Catholicism. Using Lettres Edifiantes et Curieuses as the main literature, the paper mainly studies the religious conversion of women at the early Qing Dynasty with the hope to analyze the role that women disciples played in the reception and spread of Catholicism, and also to take a glimpse of their spirit of chasing dignity and independence.
the Early Qing Dynasty;Catholics (Christians);Jesuits,missionize;woman
2016-10-22
林娟娟,女,湖南绍阳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
K250.6
:A
:2095-3798(2016)06-01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