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江右门人考

2016-03-18 09:07王光松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门人心学

王光松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政法系, 广东 广州 510303)



白沙江右门人考

王光松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政法系, 广东 广州 510303)

摘要:江右门人是白沙门人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结合前人研究成果、江西方志等文献,考得白沙江右门人七人,为当时诸省之冠(广东除外)。其中,刘敔父子分别师事白沙、阳明,刘霖早年从游白沙、晚信阳明等事迹,向我们提供了白沙心学向阳明心学过渡的一些线索,对我们理解明代心学发展史甚有助益。

关键词:陈白沙;心学;江右;门人

① 诸人关于萧子鹏的字说法不一,黄宗羲作“宜翀”,阮容龄作“宜冲”([明]陈献章、孙通海点校:《陈献章集》,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816页),林光作“宜中”([明]林光撰、罗邦柱点校:《南川冰蘖全集》卷7《留别罗一峰暨吉滏诸友》“序”,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第215页)。今本《南川冰蘖全集》多错讹,“中”当为“冲”字之误,“宜翀”、“宜冲”皆与“子鹏”之名相应,尤以前者义长。

人们习惯以“陆王”称谓儒学史上的心学一系,诚如姜允明教授所言,陆王之间并不存在启蒙或师承关系,“陆王学派”的说法完全忽略了陈白沙这层关键转折,称“陆王”不如称“陈王”显得更为顺理成章。[1]从发生学的角度看,白沙心学与阳明心学之间确实存在着紧密联系,而江右士人则是连接二者的一座重要桥梁。对陈白沙(陈献章,1428—1500,字公甫,号石斋,广东新会白沙村人,后人尊称白沙先生)来说,其一生交游的外省士人中,江右数量最多(据《陈献章集》,白沙交往的江右士人不下39人),关系也最密切,他们在白沙心学的建构与传播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些江右士人可分为师友、门人与论敌三种类型,本文主要关注第二种情况。作为白沙门人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白沙江右门人的数量、分布等情况一直模糊不清。最早记载白沙门人群体信息的黄淳监修万历《新会县志》,以及此后贾洛英监修的康熙《新会县志》、阮元监修的《广东通志》等广东官修志书,皆未收录白沙江右门人。私人著述收录始自陈遇夫《陈子门人录》(以下简称《门人录》),考证较详者则有阮榕龄《白沙门人考》(以下简称《门人考》),前者收录杨敷1人,后者收录杨敷、苏章、刘敔3人。笔者曾以俞溥、萧子鹏为《门人录》、《门人考》遗漏的江右门人[2],但张元祯谓萧子鹏“蚤游聘君之门,友克贞、公甫、居仁诸子”[3]1082,《江西通志》也称萧氏“师事吴康斋,与陈白沙、张东白友善”[4]713,看来以萧子鹏①为白沙门人并不合适。近年笔者又考得刘霖、谭震、孙琼3位江右门人,如此,则白沙江右门人计有7人,占白沙外省门人总量(20人[5])的35%,为当时诸省之冠,今对此7人依次考证如下。

一、杨敷

《门人考》云:“杨敷,字荣夫,永丰人。操执不群。初事罗伦,充然有得,后过白沙,与陈子唱和,留数月而返。以贡为福建永安训导,寻归,日以二先生之道自乐。著《痴庵集》。”阮榕龄因张嗣衍《广府志·儒林》有“杨宪臣,初名敷,清远人,以兄没袭清远卫指挥,从学陈献章,白沙重之”的记载,遂与前说相折衷,认为“盖杨原永丰人,曾为永安训导,后因兄没袭兄职为指挥,清远疑后入籍也”[6]536-538。《永丰县志》曰:“杨敷,字荣夫,温方人。性端洁,操执不群。早游一峰先生之门,笃志古学。以贡授福建永泰训导。一峰没,复求教于新会白沙先生之门。白沙知荣夫为一峰高弟,相与论古今风俗人才美恶贤否、世道所关、与学者之学,圣人孰是孰非、孰得孰失,几欲一峰言而未及者,悉于荣夫发之,且曰:‘良时易失,机会难逢,一峰不幸早世,予亦景逼桑榆矣。’所望于荣夫者,有在念之念之,反复其言,乃知荣夫固可与谭道者也。所著有《痴庵集》。”[7]51-52

上述文献俱言杨敷初事罗伦、后师白沙,后者讲得尤为具体,指出杨敷在“一峰没”后始求教于白沙之门。事实上,杨敷的同门马龙也于罗伦卒后(1478)转投到白沙门下。马龙,字文祥,广东南海人,郡诸生[6]556,与增城陈东渊为友。弘治元年(1488)冬,陈东渊往白沙为其祖乞铭,“自冬徂春,恋恋不忍别去”[8]87。白沙《元日有怀杨荣夫,示陈东渊》云:“今年酒不对荣夫,来岁东渊对我无。”[8]464又,《元旦,次荣敷韵》云:“系马玉台重引望,白云闲与鹤同飞。”[8]458前诗“今年”为弘治二年(1489)。据后诗,则杨敷于前一年也即弘治元年(1488)元日曾一至白沙①*① 《白沙先生诗近稿》将该诗系于弘治五年(1492),归于“壬子诗稿”,黎业明教授因之,俱失考(黎业明:《陈献章年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62页)。。是年四月,李承箕首来新会,今《大厓先生诗文集》中没有与杨敷有关的文字,可见,二人并未晤面、相识,由此可以推断,杨敷从学白沙当在弘治元年(1488)正月至四月之间,时罗伦去世已10年,白沙也已61岁,故有“景逼桑榆”之说。

杨敷在新会逗留数月,白沙为之所作之诗计有《喜杨敷至》、《元旦,次荣敷韵》、《玉台,次杨敷韵》、《与杨敷投壶》等,分别后有《杨敷别后有怀二首》、《梦杨敷道定山事》、《元日有怀杨荣夫,示陈东渊》、《赠刘进夫还永丰,兼寄罗养明、杨荣敷、罗清及湖西诸友》诸作,可印证《永丰县志》“有在念之念之”之论。相处数月对一个人到底能产生多大影响,此诚非难言,由其“以贡为福建永安②*② 福建永安于明景泰三年(1452)置县;永泰于唐永泰二年(766)置县,北宋崇宁元年(1102)因避哲宗陵讳而改名永福,元、明、清一直沿用,民国三年(1914)始恢复永泰旧名;可见,《门人考》“永安”说为是,《永丰县志》“永泰”说为非。训导,寻归”的行事来看,确有白沙之风。阮榕龄关于杨敷“后因兄没袭兄职为指挥,清远疑后入籍”的猜测,《永丰县志》未著一字,当非实情。

二、苏章

《门人考》云:“苏章,字文简,号云厓,余干人。成化乙未进士,官至延平知府。初,章官兵部主事时,因星变事劾妖僧继晓、方士李孜省,谪姚安通判,因裒其所作,故以《滇南稿》为名,《祭胡敬斋文》一首,附录一卷,则其行实及题跋与入祀乡贤文卷也。章也少问学于陈献章之门,尝出胡居仁于狱,与吴与弼为师友,盖亦刻意讲学者。”[6]535-536

成化十八年(1482)九月,白沙应诏北上,在江西南安逗留期间,与知府张弼在出处问题上往来唱和,相互讽讥,“未几,适武选郎余干苏文简由广东使还,具道白沙之师康斋吴与弼之端严刚峭、勇于进道,亦千载人物,东海方悟。”[9]据此可知,苏章于成化十八年(1482)曾以武选郎的身份入广公干。又,白沙《问厚郭胡父子起居于其乡人苏》“诗序”云:“胡君全,先师康斋先生女夫也。其子曰宁寿。景泰甲戌,予游小陂,与君父子同处先生之门。时宁寿方七岁,工于笔砚,今二十又七年矣。”[8]601从景泰甲戌(1454)下延二十七年为成化十八年(1482),诗题中的“乡人苏”当即此年入广的苏章。综合上述材料,苏章于成化十八年(1482)入广公干时曾过访白沙,姜麟曾因到贵州公干而迂道白沙,前后逗留八日[8]673,苏氏的情况当亦与此相仿。成化十八年(1482)九月二十八日白沙于南安所作《书玉枕山诗话后》云:“微吾与苏君今日之论,则东海之康斋,其为晏婴之孔子乎,了翁之伯淳也。”[8]70-71可见,二人新会别后于南安曾再度晤面。从苏章对吴与弼的评论来看,他对吴与弼是了解和尊重的,可印证《门人考》“与吴与弼为师友”之说。苏章于成化十一年(1475)中进士,授兵部主事(正六品),武选郎为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或郎中(前者从五品,后者正五品),相对于主事来说是升职,今虽不能确知苏章为武选郎时的年龄,但不能称为“年少”当是确切的,《门人考》谓“章也少问学于陈献章之门”,或另有所本。

关于“出胡居仁于狱”一事,《余干县志》云:“胡居仁……亲丧,既卜兆,里雕儿掘其墓。居仁曰:‘讼无实之词,居仁不敢干有司,顾君父仇讐不共戴天。’反为雕儿陷系狱。邑人主事苏章廉其人,救之,得直。”[10]苏章任兵部主事在其进士及第之后,其救居仁亦必在成化十一年(1475)之后。事后居仁对苏章甚为感激,且云:“居仁得以少助其讲论切磋之益,阁下有自成之功。”[11]可知二人之间确有讲学之实。苏章结识居仁在先,师事白沙在后。胡氏生前与白沙势同水火,而苏章以前者为友、以后者为师,其间关系颇为特殊。

三、刘敔

《门人考》云:“刘敔,号凤巢,泰和人。刘公名魁,吉之泰和人。荐节判州牧,所到皆有惠政。尝受学阳明。厥考凤巢公亦从吾党白沙先生游,令永福,擢守宾州,祀名宦。盖其家学有自云。……《凤巢稿》六卷……《四库书目》缺载。”[6]538《广西通志》以“泰”、“太”可通,以刘敔为云南大理府太和人,《门人考》已辨其非,兹不赘述。据《泰和县志》卷15《选举》“成化二十二年”条,刘敔是年领乡荐,注云:“刘敔,字中和,城西人,宾州知州。”[11]258又,《泰和县志》卷17《刘魁传》云:“刘魁,字焕吾,一字晴川,城西人。父敔,敦行古道,由教谕转县令,有政声。”[11]350刘魁是江右王门中的重要成员,知名度高于其父,故刘敔事迹多附于其子。综合上述信息可知,刘敔字中和,号凤巢,吉安府泰和县城西人。

明代士人中举可授教谕,由教谕升为当地知县者亦颇有人在。刘敔既于成化二十二年(1486)秋领乡荐,其赴永福教谕任当在明年初。永福在广西东北部(今属桂林市),刘敔由江西赴任必定要道经广东。林光《题云津书院为刘敔县博》有“珍重斯文今日意,篇诗聊复写吾真”句[13],成化二十三年(1487)正月林光曾过访白沙①*①林光丁未(1487)十月《奉陈石斋先生》云:“开岁在白沙,奉接教音,恍如梦寐。”([明]林光撰,罗邦柱点校:《南川冰蘖全集》卷4,前揭书,第133页),《题云津书院为刘敔县博》与白沙《题云津书院泰和刘氏》在用典、语义方面紧相呼应,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刘敔于成化二十三年(1487)正月曾一至白沙,并在此与林光相见。云津书院为刘敔先祖刘逢原于宋嘉定年间所建[4]702,为江右知名书院,故白沙《题云津书院泰和刘氏》云“家有鸳鸯谱,何须更问针”[8]387,由“何须更问针”,可知刘敔确有从师之实。可见,刘敔此次赴任途中过访白沙的目的有二,一是为家族云津书院求写题记,一是从学白沙。

《吉安府志》谓刘魁“自幼禀父训,躬操古行”[14],刘敔《除夕示子》诗有“勋业岂能追二谢?文章直欲效三苏。区区温饱何须讨,清白传家是远图”句[12]350,从这样的家训中,我们不难发现白沙之教的影子。欧阳德《送北上序》云:“阳明先生倡学虔台之岁,某从晴川子日受业焉。”[11]350刘敔、刘魁父子分别师事白沙、阳明两位心学大师,与广东潮州府的杨潜斋、杨毅斋父子的情形非常相似,这在思想史上是有趣而又有意义的事件。

四、刘霖

以下刘霖等4人为《新会县志》、《门人录》、《门人考》等文献所未收。

《永丰县志》云:“刘霖,字济之,号中山。肃庵先生季子也。年二十从父宦程乡,见白沙先生,欲师之,肃庵曰:‘汝方习举业,白沙岂课仿师耶?邑士杨荣夫即一峰、白沙高弟,可师也。’遂归而师焉。然厌薄举业,勉为时艺,补邑庠生。已而省侍程乡过羊城,友张解元绍龄,乃介礼白沙之门,留而受业者数月。别赠以诗曰:‘扶君直到源头去,七尺芙蓉赠一茎。’且曰:‘他日不到源头,还我芙蓉杖也。’公由此笃志圣学。尝为崇正会,与诸生讲求古人所学何事及身心理欲之微。晚信会稽良知之说。构离明书院,优游于中,暇则朗诵六经,或嘿坐澄心,会意处辄轩然起舞,人不知所为也。先生造诣精邃,志行大孚于乡,乡人好斗相暴者,先生片纸至即解散,有不善者,父老相戒曰:‘得无为中山公所知。’讼不白于官者质诸先生,是非唯唯而退。宗党士友之贫者,先生知无不济,义之所在,发肤无所爱。聂双江先生曰:‘中山之学,以静虚为本体,以孝友忠信为实地,以施贫活族、正俗化乡为实用。’邹东廓先生亦曰:‘耄耋嗜学如刘先生,其今之卫武乎?’所著有《中山集》。”[7]49-51肃庵即刘彬,为罗伦同乡兼同窗好友,成化十四年(1478)中进士,授潮州府程乡知县,在任九年。刘彬三子,长曰仁,次曰惠,季曰霖,先后都曾到过白沙①*①刘彬三子《陈献章集》作景仁、景惠、景林([明]陈献章、孙通海点校:《陈献章集》卷6《刘景仁自雷州别二亲,还永丰,过白沙,赠之》、《阅周溪图作,赠刘景林,归呈尊甫翁肃庵程乡令(四首)》、卷5《永丰刘景惠持吾亡友罗一峰事状来访白沙,道其尊翁程乡宰肃庵愿交之意,留余馆中数日,赠以是诗》,前揭书,第627页、第602页、第448页),湛若水《刘朝请肃庵先生传》作仁、惠、霖([明]湛若水撰、钟彩钧主持整理标点:《泉翁大全集》卷56,第521页),无“景”字,且“林”作“霖”;《永丰县志》“刘霖传”亦作“霖”,无“景”字。。白沙有《阅周溪图作,赠刘景林,归呈尊甫翁肃庵程乡令(四首)》诗,周溪图即周溪书院之图,刘景林即刘霖,他此次持周溪图往白沙求题诗,当是他的首次白沙之行,时在周溪书院建成之后。白沙弘治元年(1488)所作《程乡县社学记》云:“已上诸役及买田之费,侯悉以其在官所当得者,积岁成之。”又引或人曰:“侯来程乡居几年……今且去程乡矣。”[8]31-32“诸役”即含周溪书院,今既云“积岁”、“居几年”、“且去程乡”,则周溪书院当建于刘彬任期后期,至迟不超过弘治元年。刘彬弘治三年(1500)左右升任雷州府同知,刘霖“省侍程乡过羊城”、以张绍龄为介往白沙受业,当是他的第二次白沙之行,此必在刘彬离任程乡之前。刘霖的两次白沙之行相隔当仅几年。嘉靖五年(1526),刘霖曾携其侄刘浚到南京访湛若水,湛氏《送刘中山还永丰小序》云“中山子平日得趋庭,游于白沙”[15]207,明确承认与刘霖有同门之谊,并将他们叔侄推荐给聂豹,曰:“中山叔侄皆朴实,真可与相期于道者,执事可共讲究。”[15]99事后,刘霖也确曾向聂豹问学[3]377-378,可印证邹守益有“耄耋嗜学”之说。

聂豹认为刘霖之学“以静虚为本体”,这正是白沙标志性的学术主张;“以孝友忠信为实地”与“正俗化乡”也是白沙极为重视并极力提倡的;《永丰县志》所云“嘿坐澄心”乃白沙根本为学之法。聂豹与邹守益都是江右王门中的重要干将,刘霖“晚信会稽良知之说”,当是受了这些同乡的影响,该个案反映了白沙学与阳明学在江右遭遇后的此消彼长的态势。刘霖式学者在沟通、融会白沙学与阳明学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探讨的课题。

《永丰县志》云刘霖辞别时白沙以“扶君直到源头去,七尺芙蓉赠一茎”相赠,在今本《陈献章集》中,这是《东白张先生借予藤蓑不还,戏之(二首)》中的诗句,二者仅有一字之差(即前者的“去”字,后者作“看”)。值得注意的是,该诗之前为《阅周溪图作,赠刘景林,归呈尊甫翁肃庵程乡令(四首)》,中有“长官要结溪山好,去问南昌乞钓蓑”[8]603之句,南昌指张元祯,如此来看,则刘彬父子与东白亦关系密切,“扶君直到源头去,七尺芙蓉赠一茎”或白沙同赠东白、刘霖之诗句。

五、俞溥

《信丰县志》曰:“俞溥,字德洪。文章名振艺林,为陈白沙先生高弟子。弘治间,贡授泾府审理正。屡乞终养,不允。五年,以内艰归,服阙不起。辟馆谈道,以倡来学。疾革,犹整衣冠端坐,与学者讲‘尊性’章而殁。”[16]李承箕《楚云台小集,时信丰俞溥德洪在座(二首)》诗云:“秋天极目杳无穷,秋月伤怀语不工;且就沧溟赊月色,送君还过小桥东。湖海相望路几千,楚云台上咏秋天;而今不做西昆梦,莫记西昆说往生。”诗末注云:“俞德洪尝记予十年前诗。”此外,《送俞秀才德洪还信丰》有“皓皓清宵月,凌波漾孤员”句[17]526-527。李承箕曾四至白沙,分别是弘治元年(1488)四月至十二月、弘治五年(1492)、弘治八年(1495)冬至弘治十年(1497)二月、弘治十二年(1499)底或十三年(1500)初[18]。楚云台建于弘治五年,上述四个时段能同时满足“秋天”与“楚云台”两个条件的只有第二、第三个时段。考虑到“十年前诗”这一因素,笔者认为李承箕与俞溥在楚云台相聚当在弘治九年(1496)秋。从弘治元年至此凡九年,所谓十年,系取其整数,大厓《与肇庆黎绅》亦言“酒底花枝颜色好,十年曾记我来时”[17]534。综合上述信息,俞溥从游白沙当在弘治九年(1496)秋,时长为数月,身份为秀才。俞溥曾请大厓为祖父作墓志铭,大厓《信丰养气翁俞用中墓志铭》云:“溥从游石翁先生之门,以箕有同门之义,求铭其墓,乃为序而铭之。”[17]602据此,俞溥的门人身份确凿无疑,其“服阙不起”、“辟馆谈道,以倡来学”也体现了白沙门下的行事风格。

六、谭震 孙琼

《大庾县志》云:“谭震,字亨夫。孙琼,字惟璐。相友善。俱为郡守张弼所器,命往从桑公明怿,悦受学。后白沙陈公献章寓瘐,复同往从之。生平皆慎名检,有行谊,为士人所推重。诗文字并知名一时。震由弘治贡任武缘教谕。琼举弘治戊午乡试,任浙江山阴知县。”[19]张弼于成化十四年至十九年(1478—1483)期间任南安郡守。成化十八年(1482),白沙应诏北上,在南安曾逗留半个月。次年南归时,白沙行程匆匆,在南安停留的时间甚短。谭震与孙琼之受学当在白沙北上“寓瘐”时,前后仅有旬日。

上述7人大多为白沙晚年门人,他们受学时间普遍较短,多则数月,少则旬日,所受影响有限。在白沙门下,他们声名不显,地位边缘,同林光、张诩、李承箕、湛若水等知名门人无法相提并论,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小人物”在思想史上就没有其位置与意义。上述7人的地域分布为,吉安府3人,南安府2人,饶州府与赣州府各1人。白沙交往的江右士人以吉安府为最多(14人),今门人也以吉安府为最多,此当与白沙名声在当地的散播有关。南安府为白沙北上必经之地,有地缘方面的优势,故门人数量次之。这些江右门人同白沙江右友人一道,在传播白沙心学思想、重塑江右学风方面发挥了相当的作用,为江右士人接纳阳明心学做了铺垫。江右王门也以吉安府人数最多(22人),且主力也主要集中在吉安,此当非偶然现象。王畿谓:“愚谓我朝理学开端,还是白沙,至先师而大明。”[20]黄宗羲也说:“有明之学,至白沙始入精微。……至阳明而后大。”[3]78从白沙“开端”到阳明“大明”是如何过渡、衔接的?这是明代心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刘敔父子分别师事白沙、阳明,刘霖早年从学白沙、“晚信会稽”,白沙交往的江右士人的地域分布与江右王门的地域分布高度重合,凡此种种,都向我们透露了关于这件大事的一些重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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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黎尚健)

收稿日期:2016-06-05

作者简介:王光松,男,山东蒙阴人,广东第二师范学院政法系副教授,哲学博士。

中图分类号:K2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798(2016)04-0101-06

A Textual Research on Chen Pai-sha’s Disciples from JiangYou

WANG Guang-song

(Department of Politics and Law,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Guangzhou,Guangdong, 510303, P.R.China)

Abstract:Pai-sha’s disciples from Jiang You, 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group of Pai-sha’s disciples, has been ambiguous and unclear for a long time. On the base of the previous study and local history, this paper come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there are seven disciples in Jiang You, which is the largest number of provinces (except Guangdong). The cases about Li Yu and Liu Lin, can help us underst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hilosophy of the mind of Ming Dynasty, because they provided some information about the transition between Pai-sha’s thought and Yang Ming’s thought.

Key words:Chen Pai-sha; the philosophy of the mind; Jiang You; schol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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