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小说在韩国的译介情况考察

2016-03-18 10:13王艳丽
学术探索 2016年2期
关键词:文学翻译中韩关系译介

王艳丽

(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中国近现代小说在韩国的译介情况考察

王艳丽

(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00)

摘要:回顾近代以后中国现代文学在韩国的译介情况,可以说与中韩关系的发展轨迹密切相关。本文围绕中韩关系的发展轨迹,将近代以后近一个世纪期间的中国近现代小说(港澳台地区除外)在韩国的译介情况分为四个时期,即“起步期(1927~1949年)”“停滞期(1950~1979年)”“开拓期(1980~2000年)”“发展期(2001至今)”来梳理,分别考察各时期的具体译介情况,目的是找出近代以后中国现代小说进入韩国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借以探索中国文学进军海外这一课题日后将要面临的问题和相关应对策略。

关键词:中国现代文学;小说;中韩关系;译介;文学翻译

一、 绪论

值得关注的是,韩国的图书出版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现已跻身于世界出版十大强国之列,在引进海外版权方面非常积极。纵观其图书市场,从海外引进图书的比率高达25%以上,*据大韩出版文化协会统计资料显示,海外引进图书在韩国图书市场所占的比例2005年为20.5%,2006年为23%,2007年为30%,2008年为31%,2009年为27.6%左右,大致上呈逐渐递增的趋势。其中最重要的版权引进对象是美国和日本。但在2000年以后,中国的图书在韩国的译介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发展,虽然译介的总数量依然排在美、日、英、法、德之后,但现在已成为除美日两国外韩国译介图书数量增长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在韩国出版的中国人文类图书中,数量最多且最受关注的当属哲学(儒家经典,诸子百家以及朱熹性理学书籍)和历史方面(包括历史人物传记及历史题材的小说等)的书籍。而反观中国现代文学类书籍,其译介在20世纪后期才开始逐渐形成规模,读者的反应和接受情况一直处于低潮的状态。所幸进入21世纪后,随着中韩两国在各个领域交流的逐渐扩大、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和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韩国出现了“汉风热潮”,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译介和研究也日益发展。在译介到韩国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中,小说因在题材和翻译方面比其他类型的图书更容易为读者接受,所以在数量及影响力方面也比其他文学体裁书籍更占据优势。

回顾近代以后中国现代文学在韩国的译介情况,可以说与中韩关系的发展轨迹是密切相关的。因此,本文将围绕中韩关系的发展轨迹,将近代以后近一个世纪中国近现代小说(港澳台地区除外*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末期为止,韩国的中文小说译介情况大概可概括为“严肃文学以大陆作品为主,大众文学以港台作品为主”。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韩国的中文小说译介曾出现过两次高潮:第一次是以卧龙生、金庸、梁羽生为主的港台武侠小说家作品的大量译介,第二次则是对琼瑶为代表的港台言情小说的大量译介。前者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甚至带动了韩国本土武侠小说的创作,其中金庸的所有作品几乎都被翻译成韩文,直到今天依然为大众喜爱,金庸本人也成为韩国人最熟悉的中国大众小说家;而琼瑶的作品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几乎每年都有两三部译介到韩国,随着根据其小说《金盏花》改编的电视剧的成功,她也成为作品最多被译介到韩国的中国作家之一。港台大众小说在韩国的大量译介,与当时中国大陆与韩国关系处于低潮、而反之港台地区与韩国关系密切的实际情况有关。当然,也与韩国的经济腾飞和资本主义的发展息息相关。对此,笔者将在其他文章中具体阐述。)在韩国的译介情况分为四个时期,即“起步期(1927~1949年)”“停滞期(1950~1979年)”“开拓期(1980~2000年)”“发展期(2001年至今)”来梳理,分别考察各时期的具体译介情况,目的是找出近代以后中国现代小说进入韩国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借以探索中国文学进军海外这一课题日后将要面临的问题和相关应对策略。

二、本论

(一)起步期(1927~1949年)与停滞期(1950~1979年)

1. 起步期:以鲁迅为中心的译介活动

众所周知,一直到近代之前,中韩两国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是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关系,汉字是朝鲜半岛的官方文字,几乎大部分的知识分子都精通汉文。因此,直到1910年为止,对朝鲜半岛来说,中国文学甚至都很难被称为是“外国文学”,也没有将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本国文字的意识。在这种情况下,最初将中国近现代文学作为“外国文学”介绍到朝鲜半岛(当时朝鲜半岛还未分裂成南北两个国家)的人应属梁白华(1889~1938)。*小说家,中国文学翻译家,同时也是“居士佛教运动家”。因醉心佛教和中国文学而走上译介及研究中国近代文学的道路,可谓是韩国中国近现代文学译介的奠基者之一。在当时大部分文人都醉心于西方和日本近现代文学的情况下,梁白华却致力于“中国新文学”的译介。1920年11月,他在《开辟》杂志上翻译连载了《以胡适为中心的中国文学革命》一文。这虽然译自日本人青木正儿在日本杂志《支那》上登载的文章,但毕竟是朝鲜半岛上第一篇介绍中国新文学的文字,因此具有重要的意义。

以此为始,1927年,柳基石(1905~1980)*韩国独立运动活动家,出生于北部黄海道,10岁时举家迁至中国“北间岛(今吉林省延吉地区)”,之后一直在中国从事韩国独立运动。1980年在中国去世。以“青园”为笔名在文学杂志《东光》上翻译发表了鲁迅的〈狂人日记〉,这是鲁迅作品首次亮相于朝鲜半岛。这之后,早期的中国文学研究者及翻译者梁白华、丁来东(1903~1985)、*丁来东也是韩国重要的中国文学研究者和翻译家。与从未在中国留学、本身并不精通汉语的梁白华不同,丁来东曾于1924年在北京民国大学留学,并在留学期间对中国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国后一直致力于中国文学的研究,发表了很多介绍中国新文学的文章。是朝鲜半岛第一个全面介绍和分析鲁迅作品的人物。曾翻译过丁西林的《一只马蜂》和田汉的剧本《一夜》《江村小景》等。金光洲等又陆续开始介绍中国新文学的动向,将鲁迅、郭沫若、郁达夫、林语堂、萧军、丁玲等作家的一些作品翻译成韩文出版。*这一时期译介的主要对象除鲁迅外,其他作家的作品数量都仅限于一两篇,其影响力微乎其微。1929年,梁白华在“开辟社”翻译出版了《中国短篇小说集》。这是朝鲜半岛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翻译出版的唯一一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集,里面收录有以鲁迅为首的“五四”前后中国十五位重要作家的作品。*这十五位作家分别是:鲁迅,杨振声,镜心,冯文炳,蒲伯英,南庶熙,叶绍钧,冯叔莺,陈大悲,徐志摩,谢冰心,何心冷,庐隐,许钦文,凌淑华。这部短篇小说集是当时最知名的月刊杂志发行出版社“开辟社”出版发行的,该社在书面编辑装帧甚至宣传方面颇花了一些心思。应该说“五四运动”发生十年后在韩国翻译出版的这部小说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中韩近代文学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韩国的中国现代文学译介和研究一直以来都呈现出以鲁迅为中心的特点,这个时期也不例外。应该说早在1920~1930年代,鲁迅就已经是被译介和研究最多的中国现代作家了。在整个日本统治时期,鲁迅的作品一共有五篇被译介到朝鲜半岛,具体如下:

表1 1920~1940年代鲁迅小说的翻译情况*(朴南用),《(日本帝国主义统治时期中国现代小说在国内的翻译与接受情况)》,《中国语文论译丛刊》Vol.24,2009.309页参照。

总体来说,1927~1949年是中国近现代文学译介到朝鲜半岛的起步时期,早期的一些中国文学研究者和翻译者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他们的努力下,中国近现代文学开始作为“外国文学”进入朝鲜半岛,中韩两国的近代文学也以此为契机发生了最初的碰撞。可惜的是,因为当时无论是在中国还是朝鲜半岛,西方文明和日本文化都处于强势状态,再加上当时两国时局动荡、内忧外患的国情等因素影响,中国近现代文学的译介只能在少数人的努力下才能得以进行,其影响力非常有限,且最终没有获得在朝鲜半岛上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由梁白华、丁来东等人主导的早期中国近现代文学译介活动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逐渐进入消沉期,1937年中日战争正式爆发后则几乎完全中断。除了1945年韩国光复之后在金光洲的主导下出版的《鲁迅小说全集》、1946年首尔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集》以及对巴金、张爱玲的作品各有一篇译介以外,基本没有其他成果。这之后,随着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和1950年朝鲜战争的爆发,韩国的中国近现代文学译介活动进入了漫长的停滞期。

2. 停滞期:中国文学译介及研究活动全面陷入低迷

在1950年到1979年整整近三十年的时间内,韩国译介的中国近现代小说一共不过十几种,其中大部分依然是鲁迅的作品。

表21950~1970年代鲁迅小说的翻译情况

(同译者在不同出版社出版的情况除外)

除了鲁迅的作品外,这一时期对中国其他作家的译介只有1974年出版的《郁达夫短篇集》(李熙浩译),1976年出版的朱自清的《背影》(许世旭译)。再有就是对胡适、林语堂及金庸等武侠小说家的译介。这一时期值得注目的现象就是林语堂作品在韩国的大量译介并深受韩国读者推崇。韩国对林语堂作品的译介始于20世纪40年代,在五六十年代达到了一个高潮,林语堂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得到了译介,很多散文集多次再版,对韩国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例如散文集《生活的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位于畅销书排行榜前列,甚至被评为学生必读书目。林语堂也成为除鲁迅外在韩国最具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中国作家。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除了林语堂作品本身的魅力和价值以外,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韩国与台湾地区的交流比较密切的情况有关。

总而言之,1950年到1979年的近三十年时间,是中国文学作品在韩国译介和研究的停滞期。这漫长的黑暗时期一直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随着中美关系的改善和“文化大革命”的结束才慢慢有所改观。

(二)开拓期(1980~2000年)

20世纪80年代,全世界范围内冷战体制慢慢崩溃,韩国政府对社会主义国家图书的禁令也逐渐有所缓和,再加上中国实行了改革开放,两国之间一步步开始恢复了曾中断近三十年的交往。于是,韩国学者和普通民众对中国的兴趣也越来越大了。这一点从自1972年起韩国各大学纷纷开设中文系这一现象即可窥见一斑。到目前为止,全韩国已经有一百多个大中院校开设了中文系,越来越多的毕业生被培养出来,他们与老一辈中文学者一起,积极投身到译介和研究中国文学的活动中去,为韩国的中国文学译介开启了新的一页。

在这一时期,除以琼瑶为代表的台湾大众小说家及林语堂的作品外,鲁迅依然是译介最多、关注程度最高的中国作家。另外,近代其他著名作家和一些反映中国当代社会现实问题和矛盾的优秀作品也陆续被介绍到韩国。

从相关资料中,我们可以总结这个时期韩国对中国现代小说译介的基本情况和特点:

首先是数量的增加和范围的扩大。上表仅列举了一部分重要作品,如果再加上其他未列入统计的作品,这段时期仅小说翻译就比之前增加了近十倍之多。从1980年开始,韩国每年译介的中国小说不少于10种,尤其是1992年建交之后,这个数字又增加到每年至少三十种。据不完全统计,从1975年到2000年,被译介到韩国的中国现代小说一共有265部左右。*李嘉英,《新世纪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与译介在韩国——以2001年至2009年为中心》,《绥化学院学报》Vol.32(3), 2012,109-110页参照。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许世旭、金时俊、柳中夏、成民烨等老中青三代中国文学研究者的努力下,1989年韩国“中央日报社”策划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全集》共20卷,其中小说16卷,散文1卷,诗歌1卷,剧本1卷,评论1卷。参与编辑和翻译的人员都是韩国国内中国文学研究领域颇有造诣的学者。涉及的中国作家不但包括鲁迅、巴金、郁达夫、老舍、茅盾等老一辈文学巨匠,还包括在各自领域形成独特风格的钱钟书、萧红、丁玲、赵树理、周立波、张贤亮、老鬼、王晓波等的作品。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编辑者们还首次把视线对准了“文革”后新时期的文学作品:例如以卢新华、周克芹为首的“伤痕文学”,阿城、王安忆为首的“寻根文学”,余华、苏童为首的“先锋文学”,以及莫言、戴厚英、古华、刘恒等著名作家的作品在这部全集中都有收录。

从上表中可以看出,这一时期译介最多的依然是鲁迅的作品,鲁迅的很多作品都出现反复翻译出版的情况,仅《狂人日记》就至少有5个版本以上,而且关于鲁迅的硕博士论文也不断出现。韩国复译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情况并不多,但这一时期除鲁迅作品外,戴厚英的《空中的足音》、钱钟书的《围城》、郁达夫的《沉沦》都分别出现两个版本。这充分说明了韩国出版社对中国经典现代文学作品的关注和热情,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韩国对中国文学译介的两个问题:第一是过于偏重个别作家,而同样优秀的其他作家作品并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和介绍;第二是尚未形成体系化和规范化的译介模式,除中央日报社的《中国现代文学全集》系有组织有计划地经过策划、选材和严格审阅外,其他作品基本上都是各出版社各自为政、自主选材和出版的结果,不但翻译方面存在不少问题,而且作品选择和后期宣传和推动方面也不给力,这直接影响了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在韩国的进一步接受和发展。

因此,本时期虽然译介的数量和质量都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整体上说在读者接受方面并未得到预期的效果。这一时期相对比较受到学界关注的作品除鲁迅外,还有老舍的《骆驼祥子》、戴厚英的《人啊,人》,刘亚洲《天安门广场》、贾平凹的《废都》、苏童的《妻妾成群》以及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需要强调的是,大部分的关注来自韩国的中文学界,而其他领域和一般读者对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依然比较陌生,也并不十分关心。也就是说,很多作品尽管被译介到了韩国,但并没有得到与原作价值相平衡的反响。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美国和日本的文学作品已经在韩国读者当中形成固定的读者群,其影响根深蒂固;二是中韩两国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历史轨迹不同,国情和制度也不一样,这直接导致两国普通大众的情感和喜好有很大的差别。而很多反映中国当代现实的作品题材较沉重,历史背景也嫌陌生,很难引起普通韩国读者的共鸣;三是中韩两国恢复正常交流的时间不长,而韩国出版业商业化气息浓郁,出版社为了盈利和生存,必然要更倾向于出版那些读者普遍喜爱的作品,相对而言对中国的文学作品的译介不够重视,因此在宣传和推广方面也比较疏忽;四是翻译质量参差不齐的问题。因为专业从事中文韩译的人不多,一些出版社为了节省翻译费用,无暇考虑文学翻译的特殊性,启用了一些中、韩文水平都达不到要求的人(包括中国国内的一些朝鲜族业余翻译)来做中国文学作品的韩译工作,导致很多译文存在翻译腔严重、错译过多的问题,这直接影响了韩国读者对中国文学作品的接受。

尽管存在着很多的问题和局限性,但总体来说这一时期中国现代文学的译介还是呈现蓬勃发展的状态,这一点毋庸置疑。尤其是日后在韩国越来越被关注的苏童、余华和莫言的作品都是在这一时期开始得到译介的。因此,这一时期可谓是中国现代文学在韩国译介的开拓期,其一系列译介活动为日后这项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必要的基础。

(三)发展期(2001至今)

进入21世纪后,经过建交初期的接触和相互磨合,中韩两国之间的关系进入了相对成熟的阶段。尤其是在中国经济的飞速增长、2008年北京奥运会和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成功召开等外部条件的影响下,韩国国内的“中国热”日渐升温,这些因素也促进了中韩两国在出版方面的交流。2002年,作家史源描写巨商胡雪岩生平经历的《商经》由韩国THENAN出版社引进并在韩国出版发行,创下了销售量10万部(这个数字在韩国图书市场已经是畅销书标准)的记录。以此为契机,韩国出版界对中国现代小说的引进出版正式进入了规模化、体系化的时代。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中国现代小说开始为一般韩国读者接受并逐步形成一定读者群的开始。从这时起,韩国对中国图书的引进和出版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两国在文学交流方面也发生了质和量的飞跃。

表3 2000~2009年韩国引进的中国图书版权情况

从上表中可以看出,从2000年开始,韩国引进中国图书版权每年都在递增,尤其在2008年达到一个高潮。*之所以会在2008年出现登峰,主要是与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以及当年5月在韩国首尔举行的“国际图书展”主宾国为中国,另外同年9月30日到10月1日间举办的“第一届中日韩三国文学论坛”邀请了很多中国知名作家来韩国访问座谈等一系列活动有关。当然,中国政府积极推动“中国文学世界化”的政策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尽管这种势头由于2008年以后韩国经济出现危机而暂时出现回落迹象,但从整体上来看,2000年以后可谓是中国图书译介的迅速发展阶段。

在引进到韩国的图书中,最受读者青睐的依然是人文和文学类书籍。人文方面主要是从现代人角度研究和评价中国传统文化、文学的内容,以易中天和于丹等人文书籍畅销书作者为主;而文学方面依然是小说占据绝对优势。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时期译介的作家不再过多倾向于老一辈文学巨匠,而更多的是莫言、余华、苏童、阎连科等活跃在中国当代文坛的作家们的作品。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引进中国严肃文学作品的出版社中,还包括创作与批评社、文学与知性社、文学村出版社等韩国非常著名的文学类书籍出版社。这段时期译介最多且影响力相对比较大的中国当代作家当属余华与莫言。

表4余华作品在韩国的译介情况(除特别备注外大部分是小说)

1.余华作品在韩国

通过上表我们可以看到,余华的重要作品几乎都已经译介到韩国。尤其是《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几篇作品还于2007年进行了修订和再版。《活着》之所以成为首部登陆韩国的余华作品,除了作家在中国的名声和作品本身的深刻内容和较高的艺术价值以外,张艺谋导演的同名改编电影也功不可没。*其实余华、苏童以及莫言等当代作家的作品之所以在韩国比其他同年代作家得到的关注更多,其中一个共同原因就是张艺谋导演根据这几位作家的作品改编的电影在国际上频频获奖并受到全世界瞩目。影像传媒的巨大影响力和普及力推动了原著小说在国外的译介和接受……“影像与纸质传媒共生互助”也是当今社会的一个普遍趋势。《活着》的译者白云淡本人就是中国文学研究方面的专家。韩译本《活着》由作者简介、中文序言、韩文序言、译文、译者解读和译者简介组成。在“译者解读”中,白云淡对作家余华的个人经历、文笔活动以及文字风格等做了简单介绍,同时对小说本身也进行了解读。他指出,《活着》中表现的人们克服磨难的能力和对待世界的态度其实是中国人对过去历史进行谅解的一种努力。他强调,作者通过这部小说,表达了自己对经历坎坷却能努力去克服磨难的人的同情和鼓励的态度。同时,白云淡本人将这部小说定位为“新历史小说”。白云淡之后也致力于向韩国介绍和推广余华的作品,发表了若干相关论文,可谓是将余华译介给韩国学界和读者的重要人物之一。

纵观余华作品的韩文翻译者,几乎都是出身于韩国各大学中文系且有在中国留学经历的专业人士,例如崔容晚、金泰成等现在都作为专业的中国文学翻译家活跃在韩国翻译界。这些专业人士的翻译可谓是译文质量的保证。众所周知,译文质量是决定外国作品在他国得到普遍认可的关键因素之一。很多韩国读者在评论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和《兄弟》等作品时,都提到译文文章通顺流畅,阅读起来自然亲切,从读者接受的观点来看,这基本可看作是对翻译余华最多的韩国译者崔容晚翻译工作的一种肯定。

余华作品为韩国读者广泛接受的另一原因是作品的故事性比较强,文字平易近人,且作品中表现出对人性善的呼唤、对家庭伦理道德方面的刻画和朴素的情感表达方式很容易引起同样具有东方思维及感情世界的韩国人的共鸣。《活着》以平实的手法将主人公富贵的一生娓娓道来,故事完整,情节线索清晰,写作手法冷静平和;《许三观卖血记》不但故事精彩,叙述方面也非常从容平和,最重要的是作者平民式的幽默感,这些都为翻译提供了很好的平台,也更容易为读者接受。

另外,余华作品的翻译出版集中在几个相对比较有权威性的出版社,这些出版社在选择作品和翻译者以及后期宣传等方面拥有很多经验,对读者的反响也非常重视。2008年,《兄弟》韩文版在韩国出版发行,余华多次访问韩国,在梨花女大、延世大学等知名大学的中文系进行演讲,并与韩国国内的一些重要中文研究团体展开了一系列交流活动,这也为提高作家本身在韩国的知名度方面提供了一定积极因素。总而言之,以上列举的这些因素都是余华作品在韩国得到普遍认可的客观条件之一。

现在,余华已经成为韩国学界和普通读者当中知名度最高的中国当代作家之一。其作品《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受到广泛好评。后者还被韩国剧作家改编为话剧和电影并获得了成功。韩国各大学校中文系已经将余华作为研究中国当代文学时不可或缺的重要作家,相关研究论文不断出现。为了进一步了解韩国一般读者对余华作品的反馈情况,笔者特地查阅了韩国重要读书网站(http://book.naver.com)上有关余华作品的读者发帖情况,发现所有余华作品的平均评分在8分以上(满分为10分),且每部作品都有不少读者评论或跟帖,尤其是《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的跟帖超过500个。这些跟帖涉及作品内容、主题和作家文笔等,大部分是“以作家特有的文笔和讲故事的方式反映了中国历史和现实的矛盾以及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故事易读但主题深刻,发人深思,从中可以感受到中韩两国在情感上的相似之处,很容易产生共鸣”式的肯定评价。鉴于大部分小说的读者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且韩国出版界一直更侧重的是欧美和日本小说的实际情况,韩国一般读者对余华作品的这些积极肯定的反应值得重视和借鉴。

2.莫言作品在韩国

表5莫言作品在韩国的译介情况(除特别备注外大部分是小说,与其他作家合集除外)

从上表中可以看到,莫言的作品译介到韩国的数量与余华不相上下,另外其首部登陆韩国的《红高粱家族》也一样是在张艺谋导演电影的影响之下得以译介的。在韩国,很长一段时间里“张艺谋导演的‘红高粱’电影原著作家”的名头始终追随于莫言左右,几乎每本著作的宣传语中都离不开这句介绍。这固然是韩国出版社的一种营销手段,但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现代小说在韩国的认知度尚不容乐观的实际情况。

译介莫言作品的出版社大多是“文学与知性社”和“创造与批评”“文学村”等韩国知名出版社。译者当中有一部分是韩国大学中文系教授或研究人员,其中译介最多的朴明爱本人就是小说家,曾在北京语言大学教授韩国语,作为中韩文学翻译家活动至今,很早就开始致力于莫言作品的翻译了。应该说莫言作品的韩文翻译人员都具备了相当的文学翻译实力,出版社的名声也毋庸置疑,这些都为莫言作品的译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尽管如此,如果仅从普通读者的反应来看的话,无论是读书网站上的读者评分还是跟帖情况,依旧是余华的作品在韩国所受到的关注更多一些。虽然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事实对其作品在韩国的译介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大部分读者对其作品的反应并没有预期中那样发生质的飞跃。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在于莫言本人的作品风格和文学语言的独特性为翻译提供了一定的难度,另外其作品中反映的中国社会和历史背景对韩国人来说比较陌生,因此并不很容易轻易为大众普遍接受。众所周知,莫言是当今中国作品风格最为独特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往往构造的是独特的主观感觉世界,叙述天马行空,有很多陌生化的处理,其塑造的对象世界也神秘而超验,尤其是其绚丽多彩的语言和打破常规的写作方式为原文的忠实翻译和意境的如实传达带来了不少困难。另外其用魔幻现实主义写法将民间故事、历史和现实混杂在一起的叙述风格对小说的主要阅读层青少年来说也较难取得共鸣。因此,尽管莫言在韩国的文学界和研究领域具有较高的声誉,但如余华一样形成一定读者群并广泛为大众所接受还有待时日。

第一是直到2008年为止,大部分韩国读者提起中国文学时,脑海中首先出现的仍然是《三国演义》等四大名著和金庸等武侠作家的大众武侠小说,反之对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不但不熟悉,还因题材的陌生和整体氛围的沉重而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抗拒感。甚至不少韩国读者提到:与译介到韩国的日本现代小说相比,流通在韩国图书市场上的中国小说给人一种乡土气息比较浓郁的感觉,反映现代人生活和情感的内容比较少,让人觉得干燥生硬。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原因,正如本文前面提到的那样,主要是一直以来韩国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译介比较单一,大部分集中在鲁迅等老一辈作家及反映“文革”时期情况的作品,韩国大部分读者对这些作品的时代背景并不熟悉,因此很难产生共鸣。

第二是很多韩国读者已经对自国图书市场上泛滥的欧美及日本小说产生了审美疲劳,因为睦邻中国的日渐崛起,他们对中国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极大兴趣,很希望能够看到更多反映中国当代社会风貌和现代中国人日常生活及情感世界、同时又不乏趣味性和深度的优秀小说。而目前韩国图书市场上这样的作品还比较欠缺。

上述调查结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目前韩国读书市场的基本情况和韩国读者们的阅读要求,为今后将中国图书译介到韩国方面提供了一定的教训和启示。

三、 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清楚地总结出近代以后中国现代小说在韩国的译介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几个基本特征:一是与中韩关系的发展密切相关;二是受韩国出版业自身的特点和倾向影响很深;三是选材方面具有偏向性,在规范化和体系化方面仍有待加强;四是数量与质量两方面发展依然呈现不均衡状态。

如果把20世纪20年代作为始发点的话,中国现代文学作品译介到韩国的历史已经有九十几年了。虽然这中间经历过漫长的停滞期,但从整体上来看,应该说有很多作品已经被译介到韩国。从翻译水平上来看,也算是呈现不断进步的趋势。但尽管如此,这一课题还是存在着相当多的问题,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么,中国文学走向韩国乃至全世界这一课题日后的发展趋势和需要注意的问题有哪些呢?在结束本文的同时,笔者总结了以下几点:

第一,作品的选定问题。应该说这是把中国国文学介绍到国外时最基本的问题之一。介绍作品时首先要考虑的是目的语国家的实际需要。即使数量再多,如果目的语国家读者不去阅读,那么这种译介就毫无意义。因此,我们要仔细分析研究外国的文学倾向、发展情况以及大多数读者的阅读取向。不但如此,还要对已经译介到外国的中国文学作品的读者接受情况做一个详尽而彻底的分析。

第二,翻译水平的提高问题。一个国家的文学作品在介绍到另一个国家时,翻译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建交以后,译介到韩国的中国文学作品已经达到数百部,但其中大部分都没有得到什么反应。究其原因,当然要多方面多角度地去剖析,但翻译水平的参差不齐应该是其中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想提高整体翻译水平,就一定要重视译者的选定和培养。掌握两种语言的人不一定就能胜任文学翻译工作。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译者,精通两种语言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条件,此外还应具备较高的文学修养,和对语言的把握能力,同时还要掌握翻译理论和技巧。再进一步来说,还需要诚挚而认真的态度和高度的责任感。总之一句话,培养优秀且具有高度责任心的翻译人才是日后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课题之一。

另外,提高翻译水平还需要积极开展翻译监督和批评工作。译者在提交翻译作品前首先要无数次地进行自我检查和校对以及推敲工作,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审核者的严格监督。但是,不是只要经过自检和外部监督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只有开展成体系的翻译批评工作才会使这项事业获得持续不断的发展机会。

第三,要努力创造条件去吸引外国文学界、评论界以及一般读者的关注。可以通过比较文学、读后感比赛、中外作家座谈及交流等多种活动展开积极的宣传工作。读后感比赛是吸引一般读者积极性的有效手段,而比较文学研究则是引发外国文学界人士关注的好方法。另外,国外开设有汉语专业的各大学也应该逐步摆脱过分强调语言教学的方式,尽量在教学工作中引入代表当代中国人情感、反映当代中国实际情况的优秀文学作品,激发学生们对中国文学的兴趣。

第四,还需要借助政府和各民间团体的更多支持和帮助。现在,韩国在引进中国图书方面表现出更多的兴趣。但是,除却一部分古代经典和大众小说,中国文学在中国的影响力和发展还有待进一步提高。正如前文所述,在越来越多的韩国人开始对中国产生兴趣的今天,我国的政府和民间团体应抓住这个重要机会,给予这项事业更多的关心和支持。

如果以“翻译”一词来梳理一国的文学在另一国从陌生到熟悉、并最终成功被后者接受的过程的话,那么其大致可分为“文字翻译”“文学翻译”“翻译文学”三个阶段。“文字翻译阶段”的焦点对准的是翻译了什么作品、翻译了多少作品等最基本的问题,而“文学翻译阶段”的焦点则更多地放在翻译作品的质量方面。当然,仅靠保证翻译质量并不能说明中国文学在国外的译介和接受已经达到了成熟的阶段。高水平的翻译作品层出不穷,研究活动的积极开展,舆论界、学界以及一般读者的普遍关注,固定读者群的培养和形成,只有这些问题全部得到完善后,中国文学这一概念才会更牢固地扎根于国外学界和读者们的脑海之中,成为一个高层次的学术领域。这正是笔者期待的“翻译文学阶段”。目前,从中国文学在韩国的译介和接受情况来看,离我们最后的目标还相差甚远。因此,在中韩建交二十几年的此刻,我们最先要考虑的应该是正确判断中国文学,尤其是现代文学在韩国学界及读者心中的位置,找出并克服其中的问题——这样才能使中国文学在韩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更好地发挥出本来的价值和能量。

[参考文献]

[1]李嘉英.新世纪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与译介在韩国——以2001年至2009年为中心[J].绥化学院学报,2012,32(3).

[2]牛林杰,张懿田.林语堂在韩国的译介及其特点[J].韩中人文学研究,2013,(40).

[3]文大一.新世纪韩国的中国文学译介与研究——文情报告2001~2005[J].焦作大学学报,2011,(3).

〔责任编辑:黎玫〕

A 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of Modern Chinese Novels in South Korea

WANG Yan-l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Jilin, China)

Abstract:A review of the history of the translation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n South Korea shows that it is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Along the evolution of the bilateral relations, we can divide the track into four periods (with an exception of novels Hongkong, Macao and Taiwan areas), namely, the initial stage (1927-1949), the stasis stage (1950-1979), the pioneering stage (1980-2000), and the development stage (2000-now). This paper makes a close examination of each period in order to find out the characteristics displayed in the process and to explore the potential problems to be encountered in the future as Chinese literature go into the international world.

Key words:Chinese modern literature; novels; the relations between China and South Korea; translation; literary translation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6)02-0096-09

作者简介:王艳丽(1974-),女,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中韩语言文化对比、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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