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波
(广东金融学院工商管理研究所)
中国管理研究需要普适性与情境性创新
——缘起蔡玉麟先生《也谈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化和管理理论创新》
周建波
(广东金融学院工商管理研究所)
近30年来,中国的管理实践匹配了中国经济跨越式发展,取得令世界瞩目的伟大成绩,但中国的管理研究却滞后于管理实践,理论与实践脱节,理论失灵现象普遍存在。即在学术研究方面完成了同国际上英语语系主导的形式规范的接轨,但从内容创新和实践解构层面来看,还处在学习、模仿和形式应用的层面;在直面实践的研究和基于中国文化特殊情境的研究方面,总体还处于表象、借用和顿悟的层面。就逻辑层次和结构机理的知识论而言,基于中国管理的研究,在普适层与实践层之间存在着情境层,以及基于特定条件科学和社会亚文化层面的理论知识,即情境理论知识是高度抽象的普适性知识与具体实践的实务行为之间的转换纽带和连接桥梁。中国管理研究历经近30年的学习、模仿与带着问题思考酝酿,事实上已进入了创新前夜,但还需要在进一步不断努力积累下,真正进入解决实践问题和理论创新的研究氛围。
中国文化特殊性; 管理研究; 理论创新; 普适性; 情境性
蔡玉麟[1]的《也谈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化和管理理论创新》(以下简称蔡文)一文是针对张静[2]等的《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化的演进与展望——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学会(IACMR)的发展范例与社群构建》(以下简称IACMR文)的逻辑解构和讨论,问题缘起于学术研究的学院派规范实证研究与实践派的理性预见研究。美国学术界与实践界也好,中国的学术界与实践界也罢,其实一直以来,长期以后,都会有这两大学术路线的争论。
换言之,从研究的逻辑思维路径来讲,理论派也考虑实践和应用问题,但其思维主体是逻辑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的逻辑本身;实践派也考虑理论逻辑,但其思维主体是实践的效率性与绩效的规律性。人们最希望看到的是在一个稳定的权变环境下,理论与实践就像火车运行依托的两条平行铁轨,既是分开的又是稳定可测的联系。然而,随着环境的复杂多变,理论与实践既有差别的稳定距离和联系的稳定关系,逐渐被打破并几乎不复存在了。换言之,建立在线性思维和数理逻辑基础上的假设,其古典理论的逻辑基础几乎难以解释复杂多变的非线性世界现象和本质运行规律了。
对于这一点,由于人是复杂多变的,美国管理学界在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的管理学理论研究与实践研究中,就存在着这样两条路线和争论[3]。管理学之所以能从经济学中分离出来,就在于管理学的研究对象必须包括复杂多变的人及其人性。而经济学则是把企业和人同其他资源一样,集合在一个群里,集合的单元群更具有中性单子特征,通过对共性集合群的研究,发现、揭示和解释其共性规律。人性的复杂,导致组织行为与管理的复杂,组织与组织竞争的复杂,现代社会与市场场更是处于商业竞争、技术进步与人性欲望激活的多变环境。
需要指出的是,美国管理学界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意识到了这两条路线各自存在的问题,逐渐形成了两条路线均衡发展的学术氛围[4]。我国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系统引进美国管理理论以来,至1996年中国经济进入买方市场经济后,明显出现了源自于西方的管理理论水土不服和失灵问题,即中国企业实践与管理理论存在着严重的脱节。由此,从1996~2006年间,中国管理研究与企业实践之间,基本没有形成一个相互尊重的联系。在2006~2016年这10年间,中国大学的管理学研究与企业实践之间联系的风生水起,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在于EMBA教育为企业家和大学管理学院(商学院)之间搭建了一个相互利用的文化粉脂场,大家在这个各取所需的舞台自娱自乐,从而为中国学术圈搭建了一个市场平台,并开出一朵有害无益的奇葩。此外,这10年除了表面粉饰管理理论与企业实践之间的裂痕和歌舞升平之外,其实管理学的理论研究与实践研究越走越远,本质上缺乏深层次结构与文化融合的研究。
故此,蔡文对IACMR文中关于发展3个阶段的逻辑提出的质疑是合乎事实的逻辑解剖。IACMR在中国的18年(1999~2016)贡献有目共睹。但需要指出的是,这种贡献其实是把美国大学亦即国际化的实证研究锦上添花地引入到中国的管理学研究视域,深化了实证研究的规范性,并导入了美国学者研究中国管理问题的范式,拓展了规范实证研究的情境理论思路。但是,这种贡献也仅仅限于实证研究的规范性这个层面,不存在进入本土研究的实战阶段即强化情境研究的阶段,也不存在回到科学原点精神的阶段。IACMR所谓“国际主流”地位的“研究范式”,其培养或者引导数百位中青年学术精英,恰恰不是美国亦即国际的唯一主流范式。自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进入21世纪后,美国亦即国际的主流范式是多元化范式。毋庸讳言,把学院派的实证研究范式作为国内学界主流范式,并垄断国内管理学界,只能是拾人牙慧,吃人家嚼过的馍,摆脱不掉学习、模仿、应用的状态,如何能开展齐头并举的研究和对话?更不用说奢谈另辟蹊径和赶超了。正如有学者所言,IACMR把西方精致的平庸化引入中国,生搬硬套到所谓的中国情境上来。话语或许有些偏激,但也不无一定道理。
避谈模仿比轻言创新其实更有害,一但整个学术圈形成了单一学术模式,并且亦步亦趋地按着平台、地位、名声开始保守、垄断和相互弹冠,那对学术氛围和学识气氛恐怕就是有害的了。毋庸置疑,近20年来IACMR倡导的规范实证研究对推进中国管理学学术研究与世界接轨、更深层次地展开学术研究功莫大焉,对于否定三段论式的趋同附势的、浅显的定性研究亦有很大贡献。但问题在于,是否存在一个板结的模式被另一个高傲并趋板结的模式所代替呢?答案或许是令人沮丧的——近20年国内一类核心期刊所刊发的实证论文,除了正相关性研究,基本没有提出什么得到共识的理论,以及同实践相关的本身有高度和深度问题。
2.1研究者问题
蔡文指出:IACMR“研究范式国际化”,十几年来入会会员8 000人,培训了几百名熟练掌握实证研究方法的国内青年学者,至于这些青年学者做出了怎样的理论创新研究却没有了下文[1]。其实,国内在博士研究生教育和学术研究上,近20年来推进的“研究范式国际化”和“规范实证研究”,对于规范学术训练是卓有成效的。但是问题出在规范学术训练不仅仅是训练,更要在训练中培养独立思考问题的思想素养和思维能力,遗憾的是目前似乎没有相关数据显示这些学者提出了有深度、有高度的独立性问题。
中老年学者已经不会或者说不适应“规范实证研究”的方法和思维习惯了,青年学者从学习和模仿入手也无可厚非,问题在于模仿作为阶段性学术训练具有重要性,但这不是遮羞布和炫耀脸。即使一批青年学者的论文出现在国际会议上、发表在国外期刊上,体现了形式上的国际化,但其论文内容也不是国际化的理论创新和引领实践。纵观近十几年国内一流经济学和管理学类期刊,以及国内学者在国际期刊所发表的学术论文,大都没有深层次的独立思考,很多都是浮于表面的管理实践现象和理论研究现象的再公式方法,再采集小样本数据的所谓实证研究,其实证的结论多是正相关,并未给出微观具体问题的理论解决答案。更加令人担忧的是,这种状况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内化为管理学博士教育和学术研究的一种风气、习惯和状态,而这才是真正值得深思的问题。
与此同时,国内学者们其实也是明了自身的理论研究和实践研究停留在形式模仿与内容复制的层面。或许是为了找到一个与己无关的托词,便把没有创新推卸到国内体制问题上,动辄谓之缺乏学术自由、不适合独立精神生长。其实,这是为偷懒而拿“独立之精神”、“自由之精神”以避之的借口。试问,信息经济学上的“柠檬现象”的发现、“信息不对称”规律的揭示,以及由此形成的机制设计理论[5],政治会干预吗?再如“有限理性”等决策模型理论的提出,政治会干预吗?一言以蔽之,不是不让谁独立思考和自由思考了,而是自己是否真的在自由和独立思考。这其实是典型的文化思维习惯问题、思维结构问题、偷懒心理,以及功利心理和学术小聪明。不是吗,这样跟在权威、主流后面亦步亦趋模仿,节省了个人学术研究的总成本、辛苦之力和耗费风险,实现了国内一流的垄断,参与了国际化,成为名利资源的拥有者。这是一宗典型的劣根性文化思维和习惯,以致于国内学术研究刻意追求形式而大于内容,导致结茧自缚、自欺欺人、自圆其说现象尘嚣为结构范式,积沉为文化范式,对我国的管理学学术研究贻害无穷。
2.2研究范式选择
如若按着现有思维逻辑,会一直存在两大逻辑路线,一条是推演逻辑路线,一条是归纳逻辑路线。具体至管理学研究层面来讲,至少有如下几大研究路线。
(1)横断学科推演方法横断学科尤其是组织行为研究,需要必备心理学、社会学、新经济社会学、制度经济学,乃至哲学的多学科交叉的关联性研究,这类研究着力于提出问题、提出命题、推演节点机理和框定战略架构研究。在这类问题研究过程中,同样可以引进实证研究的方法,来佐证推理的合理性。横断学科的结构研究方法或半结构研究方法,是管理学未来至关重要的研究路线。
(2)面向实践的案例情境研究方法毋庸置疑,中国作为世界人口最大国,作为东方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国度,作为体制最典型的国家,从上世纪中叶(1949年)独立以来,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从工业基础一穷二白到最快经济增长国;从1980年代以来,进入经济体量最大增长与发展国以来,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大国。中国用了短短70年走完了美国等西方各国200年的发展历程。把这些收敛至微观企业组织,其独特的人口环境、文化环境、社会体制环境和转型市场环境,以及人类几千年巨变的互联网信息环境,作用于个体组织的企业行为,亟待沉下心来,持续跟踪5年、10年、20年……这样才会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果。
(3)新科学、新数理方法拓展的研究方法举例而言,量子力学与群论在管理学中应用的信息势理论,神经网络算法在管理科学中应用的风险控制理论,群论在管理学中应用的复杂决策理论,大数据在管理学中应用的多任务处理思维,等等。
(4)归纳计量的实证研究方法源自数理统计的方法、现代经济学的实证研究方法,管理学中的实证研究,重在计量归纳微观管理问题的相关性,计量分析微观管理问题与理论假设的关联性,以及宏观的、复杂的管理问题的实践验证分析和理论检验分析。
以美国管理学理论与实践研究为例,进入21世纪以来,亦在原来学院派(洪堡派)与实践派(德鲁克派)的基础上,吸收当代新的人文和科学研究方法,其研究路线也进入了兼容的二元发展轨迹或者说是多元的主流范式时代[3]。
IACMR文认为:“在只有重视对‘管理的中国理论’的开发,深入挖掘中国情境下的文化特殊性信息,才有可能提出有创新特色的管理理论,丰富世界的管理知识。”[2]这一论断反映了中国文化特殊性是中国情境问题研究的关键所在。但问题是纵观近30年国内关于企业文化研究,以及IACMR倡导的规范实证研究,鲜有关于中国文化特殊性与情境管理理论的深层次研究,即使有极少学者的深层次研究,也很少引起共鸣和关注。
反倒是,自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中国人都在公开审视“关系”、“圈子”、“熟人”、“差序格局”文化[6],但这些文化概念和理论,并未被IACMR的学术环境深挖细耕,而是囫囵吞枣式地应用到管理实证研究上来。一些学者把这些概念拆解成若干个测量的指标,进行小样本的数据采集;然后,运用结构方程方法检验其相关性结论,并乐而不疲的重复检验其正相关。这样的情境化研究对中国管理研究和企业实践到底有什么样的贡献?事实是国内管理学界已经形成所谓“规范实证研究”的圈子,无论是标签管理科学研究还是中国情境管理研究,其实并非创新科学理论方法的管理学研究,亦非深层次解构文化独特性的情境理论与实践研究。对于懂数理方法的人而言,管理研究的实证模型和数据分析都是小儿科;对于懂文化结构的人而言,情境管理研究的情境影响因素假设和测量指标只是皮毛随环境风吹草动,根本进入不了情境结构和文化独特机理。这些学者在垄断的国内和国际学术资源平台上,每天演奏的是“肖邦练习曲”,而非具有生动创造力的“肖邦小夜曲”。这个圈子不自觉的保守、自恃和屏蔽,已经成为中国管理学界深入中国企业实践或者跨跃理论王国,创造生动真实情境理论和精准普适理论的阻碍。
情境化问题,从心理学上升到哲学知识论的层面,IACMR及其创始人徐淑英从哲学知识论的高度,对人类知识和理论的概括推广是极其重要的,亦即基于科学定义,对全球管理知识进行分类,人类认识世界的理论与实践知识一般可划分为普适性知识和情境性知识两种。具体可以划分如下:超越情境的即普适性的理论和知识,受情境制约的理论和知识,具体情境的理论和知识[7]。
蔡文指出:管理理论如果是对经验世界的高度“抽象”后的规律,难道不应该是普适的吗[1]?至于理论在不同情境的解释力,应该属于“理论应用”的范畴,情境的独特性自然会影响到情境理论的实用性,需要修正或发展(这意味着情境理论不是理论的最终形态,理论创建并没有完成)。由此,“情境化”成为理论创新的前提,进而演绎出“理论情境化”和“情境理论化”。管理学界是否应该就此提供更充分的论证[1]?
换言之,在理论与实践之间、在理论研究与管理实践研究之间,是否存在着普适性的理论和知识,是否也存在次一级、多重次一级的情境理论与理性知识?答案是肯定的。这是因为,普适性的理论是在一定假设条件下成立的,随着条件的变化和对事物复杂性认识的深入,科学的理论也是可以被证伪的。但普适性的理论是有条件的,如斯蒂格里茨的信息不对称理论[8]、德鲁克[9]的目标管理理论。那么由于环境的复杂性和文化的特殊性存在,美国情境与中国情境存在着结构性的差别,在普适性理论与管理实践之间,也存在着次一级更多变量因素和假设条件的理论和知识,这样的理论知识即为情境理论和知识[10]。
情境理论从理性提炼和概括的角度,还没有达到适应不同环境条件的普适性。但从另一个角度看,高度概括的普适性与实践实务之间存在着很多意欲行为的省略,情境理论则考虑了实践环境与实务行为的一些特殊性,因而情境理论在普适性理论与实践实务之间架起了转换的桥梁和纽带。由此,徐淑英[7]提出的情境理论问题与蔡玉麟[1]提出的情境创新和高度抽象普适理论问题,都是合理的,属于逻辑和理论假设条件不同层面的问题。中国情境问题,同具体环境、人群、性格习俗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种现实的关系状态,就是亚文化存在[11]。
以中国白酒的“年份酒”概念为例,来分析情境性和普适性。年份酒概念源自欧洲,一瓶(一桶)白兰地或威士忌,存放多少年,就是年份。而吾国拿来之改造,并广而告之的一再强调是“百年”、“50年”、“30年”,等等,不一而足。这里的年份,中间存在太多意欲成分,其实是微量年份基酒,加上酿造不长时间的白酒,或食用酒精,复杂勾兑而成。由此,是太多含蓄?还是暧昧?鉴于中西差异理解,西方年份酒概念在管理作业层是标准清晰的商业行为,其概念和行为是明确一致的。但在中国,有关概念是模糊的、富有弹性的,在管理作业层面有一定的标准,但标准是企业自己掌握在一个较为模糊的尺度范围内。与此同时,在产品说明、广告宣传等层面,在上述产品标准比较模糊空间,注入了文化意蕴,回避了一些需要告知消费者的基本事实。这种文化意蕴诉求方式,既有客观地暧昧效果运用,也有主观的蒙蔽成分,其尺度完全由企业品牌强度和策略把握。这种文化暧昧方式,其实对于业内而言,是人人明白,但心照不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具有文化粘性,粘住消费者和公众的注意力、刺激其感觉冲动、吸引其心动,由此形成其强力传播。英文词语和概念,没法包含这样的多重语意和有目的性的概念行为。这充分体现了中文语言文字和商业心理的模糊性、暧昧性和空间弹性以及弹性内涵。
皮埃罗认为中国早就创造了一种“多任务处理思维”[12]。唐宋时期的读书人能够肩负起解决社会大问题的责任,正是由于其从不同的领域吸收了足够多的知识。有人会问,书法到底跟解决社会大问题有什么关系?当然有,书法在无形中塑造着个体的头脑和精神,使个体更有智慧。而只要拥有一个足够智慧的大脑,不管面临什么问题,总能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12]。那么从社会亚文化的视角,什么是中国智慧?其结构是什么样的?周建波[13~15]对此进行了解构性的研究,认为中国人意言行的错位结构,亦即言行悖论式结构,亦即说的和做的暧昧统一在一起,亦即中国人的聪明,亦即早熟智慧,亦即心则智慧,亦即与西方“规则理性-人格感性文化结构”对比的“关系感性-实用理性文化结构”。这就是文化独特性,亚文化行为以及中国情境[6]。
情境是指亚文化层面的,中国有情境,美国和巴厘岛也有情境。同理,在自然科学层面与人类社会共性层面,不论中国、美国还是巴厘岛都存在着普适性的知识。例如,正式组织中存在着非正式组织,这一命题和基本原理,具有普适性。与此同时,在亚文化状态下,由于存在个体与人种、种族差异,就会形成人群、社群和组织差异。这种差异中国存在,美国也存在,其差异强度不同,即亚文化情境理论。中国情境管理需要研究复杂文化心理、商业心理同规则、责任是否冲突?若存在复杂性的契合难度,那么,从语言文字、到文化心理、再到商业思维与行为,其弹性空间在哪里?如何揭示其决策、沟通、传播、说服与认知、接受、认同、信任之间的多任务处理思维?
国际化的含义不用讨论,但在知识界和媒体界的语意指向就是英语化和美欧化。对于学术界而言,大多概念及其口语化的含义意指学术交流、学术成果体现为能够英语化,并以美国理论研究和知识成果为参照标准。本土化是指本土即中国社会环境的文化特殊性,因为任何一个组织都不能脱离其环境,在真空状态下运行,由此,需要考虑组织运行的环境即本土化。 问题在于,一旦把国际化和本土化植入了意识形态、世界观、价值观、思维方式和心理惯习,矛盾与争执就如影随形。这因为,不同国家、地域、种族,虽然有人性的、科学的、信息的同质性,但也有社会生活、思维方式、行为心理和风俗习惯的差异,同时还有政治制度、意识形态、政治方式和政治环境的异同。
一般说来,若从自然科学规律性、人类基本共性、组织客观结构和信息客观性上而言,存在着高度抽象和概括的普适性的理论和知识;但从科学的社会属性、人类族群的特性、组织主观属性和信息内容上而言,则存在亚文化行为的差异,即情境性问题。由此,人群行为、企业实践与普适性知识之间存在着情境性知识,而情境性知识恰恰是实践行为与普适性知识之间转换的纽带,因而,情境理论研究是重要的和必要的。
为此,国际化与本土化研究、实证化与实践化(案例化)研究同等重要,这是管理学研究的3个层次问题。然而,不无遗憾的是,近30年来,虽然国际化研究和本土化研究,面向普适性理论和直面管理实践研究,都获得了积累、达到了形似,但却并没有达到创新和神似。正如蔡文所言:IACMR从形式上看,其目标(“提供平台”)已然实现;从实质上看,理论创见徘徊不前。其研究成果的学术价值,连“IACMR文”自己都承认“非常有限”[1]。IACMR所倡导的“研究范式国际化”,只是建立在问题分析和理论分析层面,没有深度打通理论逻辑节点,提不出理论本身的创新研究,也提不出管理实践中的深层理论结构性问题,自然也就找不到独到方法解决问题;仍是没有深度和高度的不痛不痒或者稀松的宏观所谓重大问题,通过实证正相关,甚至修改数据来实现。既不是纯理论解决,也不是独到应用解决。由此,并未真正意义上指导引领企业实践。
同时也应坦承,这么多年来直面实践管理的研究,能上升到有价值层面的情境理论和普适性理论其实也并不多见。以国内知名学者陈春花为例,其直面企业管理实践,实践和理论指导成绩有目共睹,著述等身,提出的企业发展周期理论,先锋型企业理论,企业价值链理论,互联网组织形态理论,都特别有见地[16,17]。但是,需要指出的是,上述这些理论无论是从情境理论还是普适性理论的角度,都还没有给出完全令人信服的结构性、机理性解释,也即相关理论还处在总结的概括状态。
IACMR文中所指的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化也好,一般而言的国际化研究也好,通常有3个指标:①英语论述、逻辑推理与归纳;②逻辑推理或实证计量研究;③深入微观具体理论问题节点或(中国)实践问题情境研究。
近30年的所谓国际化研究,目前处于什么样的水平和状态呢?按IACMR文的统计发现,其本质是学习与模仿,研究应用与学术练习[2]。模仿是不是创新,就本质而言当然不是。但是,现在的学术圈习惯于把创新含义泛化亦即稀释注水,从泛意义上把模仿当作创新。而且习惯于自欺欺人、自圆其说地把惯习模式当作创新模式。其实,模式化是一种研究套路,是一种窠臼陷阱,文化惯习使得当下的学术圈不知不觉地把模仿当作了创新,并形成圈子壁垒和本能保护,体现了文化滞性的懒惰。
真正的创新必须观察到微观具体的普遍现象,能够提炼出理论创新的单因子。比如,信息经济学的成立,研究者在市场上观察到了“柠檬现象”,揭示柠檬现象的理论因子是“信息不对称”。按着这个理论路径,试问学界同道,截止目前,关于中国管理国际化研究的逻辑机理和理论因子是什么?研究路径在哪里?
一个科学的理论一般由4个层面构成,即概念、原则与原理层;思维方式与方法论层;方法层;技术和工具层。管理学从诞生到成为一门独立学科,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划分,即管理学的两条路径:管理科学(数理实证方法)以及组织行为学(组织行为管理方法)。一切科学和学科体系,则一般也由以下4个层面构成。
(1)顶层——概念、原则和原理层人文社会科学有其世界观,比如中国几千年主流文化主导的“人之初,性本善”,而古希腊、罗马至欧洲文明的社会法律基础则为“人性是恶的、自私的”。中国人的思维是对称的、表达是含蓄的;西方人的思维是分解和过程的、表达是直接的。这些在组织行为和环境耦合过程中,有着不同的智慧结构和哲学观,同样的原理有着不同的原则观念。
(2)次层——思维方式和方法论层现在的普适性人文管理理论、程序性管理理论和技术性管理理论,用程序代替了方法论。例如,在复杂购买中,消费者购买决策过程由引起需要、收集信息、评价方案、决定购买和购后行为5个阶段构成。但是,人文社会科学不同于自然科学,其带有强烈的认识世界的方式性、文化心理、行为习惯和文化样式。用程序化简单粗暴地取代了思维方式的差异,程序论与程序化应该次级化至方法层面。思维方式与方法论应该补位至学科专业教材的教育中来,同时在学术研究结构中也应该植入进不同的思维方式和方法论的内容和习惯。
(3)第三层——方法层(包括科学方法和社会方法) 在中国,如顿悟方法、生成方法、定性方法;在西方,则是实验方法、实证方法、定量方法。基于思维的3种形态(即理性思维、形象思维和灵感思维),不能不说灵感思维在中国人的精神思维和文化形成过程中的重要性。
(4)第四层——技术和工具层 现代世界,即国际通用的科学方法技术化、工具化,具有普适性,中国企业在管理实践中作为管理技术直接予以应用。
这4个层面构成了理论体系,不完全理论或者称为节点假设理论的理性结构及其机理,可以建立在某一个层面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微观节点理论可以分层建立和应用。例如,基于物质中性的管理科学理论,可以建立在方法层面和技术层面,甚至纯技术层面。而建立在方法和技术层面的管理科学理论,则更具有普适性。建立在人的、社会存在层面的理论,往往受到文化、观念、思维、习惯等文化因素、历史时序和人文空间的限制,普适性的少,往往社会客观存在的具有一定的普适性,而主观存在的情境性的多。例如,正式组织中存在着非正式组织,这一命题就具有普适性;而拥有中国文化智慧的中国人的组织中的非正式组织理论,就具有典型情境性。为此,情境研究包括管理实践研究,更注重实践叙述与案例化,但这不等于不能高度抽象,不等于不能普适性提炼概括。
举例而言,在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中,美国房利美公司的资本产品设计和营销最后因风险至泡沫破灭。此问题如何进行实证研究?其实就是对此开展有关实证研究也只会是片断、收窄层面的研究,只能是决策参考依据。那么这种管理的实证参考学,就不能代替管理学全部,除非把管理学只收敛至管理实证科学层面。但同时,实践是不是实证呢?企业家和管理学家在面对巨复杂环境和稍纵即逝时机,怎么决策,简单的某种假设的片段层面数据,能代替综合选择与执行的决策吗?嵌入与植入?亦或外在的和内在的方式?
中国管理学学术界需要端正的心态和学术思想,更需要顶天立地、脚踏实地的努力的方向,即中国管理研究:知可以追国际化,行要研究本土化,知行合一是方向。要基于特殊环境与文化思维,直面管理实践研究。创新是驱动力,模仿是文化惰性,创新驱动规避模仿文化;累积递进创新发现,避免庸俗化;累积递进创新提炼,避免形式化。中国管理研究,要撕裂国际化模仿与本土化暧昧,进入兼容并蓄与知行合一的创新前夜,经过不断努力积累,必定会创造出基于中国经验的普适性管理理论,也自然会创造出属于中国情境的、直面中国管理实践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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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郭恺)
Chinese Management Research: Universality and Situation Innovation are Needed: Inspired by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Theoretical Innovation of Chinese Management Research by Cai Yulin
ZHOU Jianbo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Guangzhou, China)
Judged from facts and literature, Chinese management research has matched the uprising development of its economy, and gains great achievements that have received the world’s attention. However, Chinese management research is still lagging behind its practice, theory and practice are separated, and theory failure is a common phenomenon. Related researches about this problem lead to integration with formal specification which is dominated by English language. But from the views of content innovation and practice deconstruction, academic research is still at the level of study, imitation and formal application, and those researches directly facing practice and special situation based on Chinese culture are mainly standing at the level of surface, use and insight. As far as the knowledge of logic and structure, when management in China is researched, there exists a situation level between universality and practice, and based on the knowledge of specific science and sub-culture, knowledge of situation bridges the universality with highly abstract and specific practice. Thus, management research in China needs to break international imitation and local dubiousness, achieve the innovation inclusiveness and knowledge as action, and really resolve practical problems and make theoretic innovation in the academic atmosphere with continuous efforts.
particularity of Chinese culture; management research; theoretical innovation; universality; situation
2016-08-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5BGL001)
C93
A
1672-884X(2016)09-1305-07
周建波(1962~),男,辽宁营口人。广东金融学院(广州市 510521)工商管理研究所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化与情境管理。E-mail:jinfengyu999@126.com
DOI编码: 10.3969/j.issn.1672-884x.2016.09.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