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扬,李其忠
(1.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 201203;2.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医药文化传播中心,上海 201203)
李其忠运用调理气机升降法治疗胃脘痛经验
杨扬1,李其忠2
(1.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2.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医药文化传播中心,上海201203)
[摘要]李其忠临证多从脏腑气机升降入手辨治胃脘痛,肝旺中虚者,制强扶弱,和其升降;湿浊内阻者,宣上畅中,调其升降;食积血瘀者,消积化瘀,复其升降;阳虚失运者,温煦脾肾,助其升降。升降复常则气无凝滞,血无羁留,痰浊无以附着,毒邪无从所聚,胃脘之疾自然而愈。
[关键词]胃脘痛;气机升降;临床经验
李其忠是上海中医药大学博士研究生导师,从教业医40载,临床擅长调治虚损性疾病和亚健康状态,在治疗肝胆病、脾胃病、急慢性肺系疾病等方面尤有心得。兹对李其忠从气机升降失常辨治胃脘痛的经验作初步总结。
胃脘痛,或因于寒热之邪,或起于忧思恼怒,或源于饮食失当,或缘于素体禀赋亏虚,或咎于误治药毒等。李其忠认为,其病机虽重在胃气不和,胃降不及,但其多与脾运不健、脾清不升有关,诚如《临证指南医案·脾胃》所言:“脾胃之病,虚实寒热,宜燥宜润,固当详辨,其于升降二字,尤为紧要。”[1]
肝性刚烈,好恃强凌弱,复因忧思恼怒,所愿不遂,气郁伤肝,失其疏泄条达之性,则肝气横逆乘脾犯胃者,临床最为多见。其每以胃脘胀痛,连及两胁,或见嘈杂、泛酸、嗳气、口苦、易怒等症最为常见。
肝郁化火,乘脾犯胃,治当疏肝清火、健脾和胃。李其忠习用张仲景之四逆散合朱丹溪之左金丸加味,或径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之逍遥散、《证治准绳》之柴胡疏肝散化裁。常用柴胡、炒白芍、炒枳壳(大便偏干者重用炒枳实)、炒白术、茯苓、制香附、黄连、黄芩、佛手、陈香橼等。其中,制香附一味,李其忠认为其疏肝利胆、和胃止痛,且理气不伤阴,用之最为合宜。佛手苦温,能疏肝健脾、理气消胀、和胃止痛,促进消化,用之亦颇妥帖。
不同体质,不同病因,所患胃脘痛,常寒热虚实杂见。胃中嘈杂灼热,急躁易怒者,系肝火犯胃,李其忠处方常加蒲公英、白花蛇舌草、焦栀子等。舌质偏红,苔少欠润,口干口苦者,多为胃阴本虚,或火旺伤阴,加用甘凉濡润之品,如川石斛、北沙参、麦门冬、制玉竹、制黄精。肠腑津亏,大便干结者,加火麻仁、郁李仁、杏仁、瓜蒌仁。伴胆汁反流,时有泛酸,胸前区有烧灼感者,每加金钱草以清利胆腑,乌贼骨、煅瓦楞以制酸止痛。常有泛恶者,加旋覆花、姜半夏、姜竹茹。
久病多虚而见疲乏无力,甚者脘腹、后阴重坠者,李其忠常用李东垣之补中益气汤或张景岳的举元煎加减,且方中常加仙鹤草,该药民间俗称“脱力草”,擅治脱力劳伤。便溏较重者,加煨木香、煨葛根、怀山药、扁豆衣、干姜等健脾益气、温中实便之品。
案1侯某,女,52岁,2015年5月30日初诊。
患者病发多年,久治不愈,胃脘胀痛,连及胁肋,情绪易怒,晨起口苦,时有泛酸,嗳气频作,舌偏红,苔薄白,脉弦细略数。胃镜检查提示:慢性浅表性胃炎,胃黏膜糜烂、充血,近贲门处有一息肉样隆起。辨证为肝火犯胃、胃失和降。
处方:白花蛇舌草、代赭石(先煎)各30 g,煅瓦楞子、乌贼骨各18 g,茯苓、蒲公英各15 g,炒白芍12 g,柴胡、制香附、佛手、制半夏、旋覆花各9 g,枳实、枳壳、黄连、吴茱萸、 炙甘草各6 g。共7剂。
2015年6月6日二诊,药后胃痛缓解,泛酸几除,近觉口干咽燥、夜寐欠安,舌脉同上。守前方去乌贼骨、代赭石,加石斛、酸枣仁各15 g,麦冬9 g。共14剂。
按胃脘疼痛,连及两胁,伴泛酸、嗳气、口苦、易怒等症,显系肝火犯胃、胃失和降。法从疏肝泄热、和胃止痛,以冀热除气行、升降复常。方中四逆散合左金丸,以疏肝和胃泄热;加香附、佛手,以增行气止痛之功;加蒲公英、白花蛇舌草,以增强清胃泄热之力;加半夏、旋覆花、代赭石,以和胃降逆;配合乌贼骨、瓦楞子,以治酸止痛。二诊加入石斛、麦冬养胃生津。
浙沪一带,本为多湿之地,复加饮食不慎,或贪凉饮冷,或嗜茶好酒,致内外交迫,湿滞中焦,脾胃受困,升降失司,而致胃脘疼痛者,亦较多见。临床多见胃脘胀满,甚者作痛,平素纳呆,口多黏腻,偏溏难解,苔或白或黄而腻,脉濡数或滑数。湿困中焦,阻滞气机,化湿行气,健脾和胃,固然重要。但肺主宣降而为主气之脏,要宣化痰湿,切不可忽略宣散肺气,肺气畅则水道通,中焦湿阻才易宣达,如三仁汤之杏仁,藿香正气散之桔梗,皆为宣肺气以助湿化而设。李其忠常以藿朴夏苓汤为主方化裁,伍以平胃散、二陈汤,加苏梗、佩兰,芳香化湿,畅达气机。其中苏梗一味,入脾胃二经外,兼入肺经,宽胸利膈,宣展气机。脾病多寒而胃病多热,凡寒热错杂之候,取半夏、干姜之辛,黄连、黄芩之苦,辛以开而苦以降,以调中焦升降,即张仲景之半夏泻心汤。
案2沈某,男,36岁,2015年3月28日初诊。
患者自诉患有浅表性胃炎,十二指肠球部多发性溃疡。半年来,胃脘胀满不舒,大便每日2次,便质黏腻不爽,神怠乏力,形体困重,胸闷气短,近时稍有咳嗽,舌淡红,苔黄腻,脉弦数。辨证为湿阻脾胃、中焦气滞。
药用:薏苡仁30 g、炒白芍12 g,茯苓15 g、紫苏梗、藿香梗、制半夏、柴胡、炒枳实、制香附、黄芩、槟榔、草果、杏仁、桔梗各9 g,厚朴、黄连、炙甘草各6 g。共7剂。
二诊:药后患者自觉身体困重之感明显减轻,脘腹胀满也有缓解,大便每日1次,苔腻渐化。守方去草果、槟榔,加苍术9 g。共14剂。
按患者具有湿热体质,多由于长期暴饮暴食,嗜食辛辣甜腻、醇酒厚味等原因所致[2]。其周身困重,神怠乏力,胸闷气短,便质黏腻不爽,舌苔黏腻,辨为湿热并重,扰乱气机,阻碍升降。处方主以藿朴夏苓汤合四逆散,参入明代医家吴又可之达原饮,以畅达气机、祛湿化浊。厚朴、半夏与黄连、黄芩并投,辛开苦降、燥湿清热,也有《温病条辨》三仁汤之意。杏仁、桔梗二药,主入肺经,宣肃肺气,止咳兼化湿。二诊湿热渐轻,去草果、槟榔,乃虑其苦燥伤阴之弊。紫苏梗、藿香梗等梗类药多有化湿降气止呕之功。
《医学正传·胃脘痛》云:“致病之由,多由纵恣口腹,喜好辛酸,恣饮热酒煎煿,复餐寒凉生冷,朝伤暮损,日积月深,自郁成积,自积成痰,痰火煎熬,血亦妄行,痰血相杂,妨碍升降,故胃脘疼痛”。食滞瘀血羁留胃腑而作痛者,在临床也并非鲜见,其多以脘腹胀痛而兼见口中秽臭,或反胃吐酸,苔多厚腻等为特征。胃之为腑,传化物而不藏,实而不能满,食滞瘀血,壅滞胃脘,作胀作痛,妨碍升降之机,治当消积化瘀,复其升降。
《丹溪心法》之保和丸,于此最为合适。山楂、神曲、莱菔子分消肉食、酒食、谷面之积,半夏、陈皮化痰湿之滞。李其忠临证常加用炒谷芽、炒麦芽、炙鸡内金,积滞重者,取枳实导滞丸之意,枳实与枳壳并用,酌加槟榔、制大黄等,推成出新。如伴幽门螺杆菌感染阳性,且舌红苔黄者,加黄连、黄芩、蒲公英、白花蛇舌草;伴局部糜烂及不同程度的肠上皮化生者,多从痰瘀交阻,胃络不和立论。先贤叶天士有“初则在经在气,久则入络入血”之说,辄加入石见穿、虎杖根、刺猬皮、三棱、莪术、山慈菇、丹参、金铃子散、失笑散等清热消积止痛逐瘀之属。若素体胃气已虚,不堪攻伐,取《证治准绳》之健脾丸之意,于消导中配益气健脾的炒党参、焦白术、炒山药等,攻补兼施,复脾升胃降之常。
案3尤某,男,83岁,2015年3月9日初诊。
患者患有慢性萎缩性胃炎,中度肠上皮化生,高脂血症,平素应酬颇多。近年来,胃脘部常有胀痛,有时连及右胁,口中臭秽,晨起口苦,大便3 d一次,舌偏黯红,苔白腻,脉弦紧。辨证为食滞胃脘、痰瘀互结。
药用:白花蛇舌草、石见穿、生山楂各24 g,虎杖根、丹参、茯苓各15 g,黄芩、延胡索、川楝子、刺猬皮、炒枳实、莪术、炙鸡内金各9 g, 黄连、制大黄、炙甘草各6 g。共7剂。二诊:药后脘痛渐缓,大便趋通,自诉口臭口苦亦减。守前方去虎杖根,加怀山药15 g,共14剂。
按食滞胃脘,痰瘀互结,系胃脘痛辨证中属邪实为主者。本案处方以黄连、黄芩配枳实、制大黄,苦寒缓泻,以冀胃肠之腑复其通降之性;金铃子散行气活血以止痛;虎杖根、白花蛇舌草、石见穿清热解毒,以防其肠化生加重;莪术、丹参、生山楂、炙鸡内金,化瘀消积。其中,莪术与丹参相配治慢性萎缩性胃炎多有显效[3]。理法方药,丝丝入扣,故其疗效较佳。
胃脘痛日久不愈,多可累及中阳,甚或伤及元阳,而有脾肾阳虚之虑。临床所见,年迈体虚或素体阳虚之人,患胃脘痛者更易出现此类病证特点,如痛势隐隐缠绵,喜温喜按,疲乏畏寒,纳少便溏。李其忠每遇此证,多取张仲景甘温之剂黄芪建中汤加减治之。寒痛虚泻甚者,多参合附子理中丸、四神丸、良附丸等为一方。为增强温补肾阳作用,方中或加仙茅、淫羊藿、巴戟天等,寓“补火生土”之意。
案4余某,女,76岁,2015年6月15日初诊。
患者5年前查得慢性胃炎,胃脘时痛,饥则痛甚,遇寒加剧,热敷胃脘则痛缓。平素大便欠实,甚则泄泻,神疲畏寒,常有头晕,舌淡红,苔薄白腻,脉沉细。辨证为脾肾阳虚、寒凝失运。
药用:炒薏苡仁30 g,炙黄芪、茯苓、怀山药、煨葛根各15 g,炒白芍、炒党参、扁豆衣、补骨脂各12 g,桂枝、炒白术、肉豆蔻、煨木香各9 g,熟附子、干姜、炙甘草各6 g。共7剂。
二诊:药后脘痛减轻,大便渐趋成形。仍有乏力,头晕之感。于上方去扁豆衣、肉豆蔻加淫羊藿24 g、九香虫6 g。共14剂。
按年迈之体,病程已久,胃脘痛得食得温则减,大便偏溏,证属脾肾阳虚,寒凝失运无疑,治取“理阳气,当推建中”之古训。本案处方,将黄芪建中汤、附子理中汤、四君子汤、四神丸合于一炉。方中复加煨葛根、煨木香、炒薏苡仁升发清阳、涩肠止泻。初诊见效,复诊处方略作加减,九香虫一味,咸温香散,既能理胸膈之凝滞,又能壮脾胃之元阳,用之颇为合宜。
胃脘痛,或因寒凝,或因热灼,或因湿阻,或因痰瘀,或因食滞,或因情志等,致气机不利,升降失司,诸症由此而作。李其忠临证多从脏腑气机升降入手辨治胃脘痛,或温升而健之,或凉降而润之,或抑强以制肝升太过,或通腑以助胃降不及,或化痰湿以利宣上畅中,或温元阳以复肾气蒸腾。李其忠认为辨治胃脘痛,运脾之升而复胃之降,固谓升降,而疏泄肝气,宣散肺气,通利腑气,温煦肾气,亦是谓其升降。升降复常则气无凝滞,血无羁留,痰浊无以附着,毒邪无从所聚,胃脘之疾自然而愈。然李其忠指出,胃脘痛为反复发作性的慢性疾患,医者需精心辨治,患者需精心养护,二者相辅相成,方能奏效。
参考文献:
[1]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123.
[2]孙蓓.邵荣世运用健脾清化法治疗脾胃病举隅[J].安徽中医药大学学报,2014,33(3):61-62.
[3]丛军,廖玲君,朱梅萍,等.莪连颗粒治疗慢性萎缩性胃炎临床疗效观察[J].安徽中医药大学学报,2015,34(1):27-30.
作者简介:杨扬(1987-),男,博士研究生
通信作者:李其忠,liqizhong9098@126.com
[中图分类号]R256.33[DOI]10.3969/j.issn.2095-7246.2016.04.014
(收稿日期:2016-03-07;编辑:张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