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秉刚
儿时的杀猪菜
◎颜秉刚
眼瞅着要过年了,说起过年的事儿,第一件在脑海浮起的是老家的杀猪菜。在我老家辽宁清原的乡村里,家家户户过年都要杀猪,吃杀猪菜。
小时候,我家每年一过腊八都要杀猪。腊月杀猪,又称杀年猪,对于那个年代物资匮乏的人们,堪称一个盛大的节日。这年猪是开春儿就买来的猪崽儿,用实实在在的粮食和野菜喂大的。那时候我家是非农户口,没有地种,每个月粮本上的粮人都不够吃。为了补贴供应粮的不足,父亲在离家不远的小山上开了一些荒地,我们那叫“小谷地儿”,种上苞米、大豆、地瓜等作物。苞米磨成面儿,既可以做饼子,也可以喂猪。至于野菜,那就多了,灰菜,苋菜,婆婆丁,曲么菜……有的野菜采回来可以直接喂猪,有些则需要剁碎了用大锅烀,然后拌上苞米面儿或稻糠再喂给它。养猪绝对是辛苦活儿,不仅要采野菜,还得割蒿草垫猪圈,不定时得起猪粪等,都是累活脏活。但是,这些苦啊累啊到了农闲冬月都变成了喜悦,因为这意味着要杀猪过年,享受难得的美食和欢聚!
杀猪前两天,父亲告诉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请了隔壁冯叔“掌刀”。到了杀猪那天早上,天不亮,母亲早早起来,烧好一大锅水。待到天光微亮,冯叔和几个精壮小伙子跳进猪圈,把猪捆住,抬到一个方桌子上。杀猪刀早已磨好,锋利无比闪着寒光。猪在被抓的时候就开始嚎叫,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一个盆子递过来,放在猪脖子附近,冯叔操起刀来,念叨几句大约是“好好上路吧”之类的话,便迅捷无比地捅进猪脖子,鲜血冒着热气淌进盆子里,猪的哀嚎和痛苦随即停止。这时候,赶紧端来一大盆热水,用瓢舀起泼到猪身上,几个大人开始秃噜猪毛,剩下的场面就是冯叔一刀一刀分解猪肉。院子里杀猪的同时,厨房里母亲和姑姑们早就开始忙活了。从酸菜缸里捞几棵酸菜,细细地切成丝儿,大锅烧着水,厨房里热气腾腾,菜刀在案板上切酸菜的声音,劈柴在灶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母亲和姑姑们说笑声响成一片。俺们这些小孩子也无比高兴,到柴火垛上捉迷藏、打雪仗,冻得鼻涕流到嘴边也顾不上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闻到一股香味儿,顺着香味儿跑进厨房。只见大锅里面,大块儿的肥中带瘦五花三层的猪肉,切成薄片儿的红红的血肠,翠绿带黄的细细的酸菜丝,咕嘟嘟冒着泡儿,香气热气扑面而来,口水不自觉地流出来。对于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的小孩子来说,那诱惑真的无法抵挡。但是只能看,因为大人们还没上桌。待到父亲招呼着长辈们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母亲开始把酸菜炖五花肉血肠粉条、拆骨肉蘸蒜酱等一盘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杀猪菜端上来,用玻璃壶装着在大茶缸子里烫好的纯粮酿的小烧也倒进了各位长辈们的酒盅。就这样吃着杀猪菜,喝着小烧,说着,笑着,感谢一年的风调雨顺。一年了,在土地里洒下的汗水,辛苦的劳作,一次次的钻进酷热难耐的玉米地里被划伤胳膊,都被这香死人不偿命的杀猪菜和热闹欢聚消解了!
后来我考上大学,参军入伍,一晃20多年过去了,再也没吃过老家的杀猪菜。今年过年,不知道谁家还会杀猪呢?
【作者系海军大连舰艇学院政治系工程师】
注:
[秃噜]东北方言,含意丰富,其一指用热水烫洗动物皮毛以致脱落。
[小烧]指东北某地或家庭自酿白酒,以高粱、玉米、小麦等为原料,味道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