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艳,甘钧先
(1.浙江树人大学 基础部, 杭州 310007;2.浙江大学 国际政治研究所, 杭州 310007)
中国应对外部海洋制衡的对策分析
毛 艳1,甘钧先2
(1.浙江树人大学 基础部, 杭州 310007;2.浙江大学 国际政治研究所, 杭州 310007)
当前针对中国的外部海洋制衡既严重威胁着中国国家安全,也阻碍着中国与周边海洋国家建立友好关系。中国欲走出外部海洋制衡的困境,需要从三个层面进行新的战略设计:首先,巧妙部署海洋军事力量,维护海洋新现状,防止海洋事态进一步恶化;其次,积极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大力发展新丝绸之路贸易,化解外部海洋制衡带来的经济后果;再次,增加海洋公共服务份额,建立负责任的海上大国形象,逐步弱化外部海洋制衡思维。
外部海洋制衡;国家安全;海洋争议;“一带一路”;公共产品
权力制衡是国际社会经久不衰的命题。近年来,为了应对中国崛起,外部强权从海上制衡中国的态势愈加明显。当前针对中国的外部海洋制衡正处于关键的成型时期,如果处置失当,很可能会演变成为一场东亚“海洋风暴”;反之,如果处置得当,海洋紧急事态则可能得到缓解并逐渐消失于无形。为此,在外部海洋制衡演变的微妙时期,中国选择何种思路和方案去成功改善这“隐约显露”的海洋制衡态势,对中国的未来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从近代开始,海洋就是外部强权侵略中国的主要区域。当前随着中国的不断崛起,海洋又逐渐成为外部强权制衡中国的主要区域。进入21世纪以来,美日印菲越等外部力量在中国周边不断呈现出联合制衡中国的迹象。美国积极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在经济和安全领域发出明确的“制衡中国”信号。日本则借钓鱼岛争端趁机炒作“中国威胁论”,积极追随美国步伐,对其在亚太地区的最大竞争对手中国进行牵制。印度也提出“向东看”战略,不断强化与中国有主权争议国家之间的关系,试图介入南海问题,制衡中国日渐增长的国际影响力。菲律宾、越南近年来更是在南海问题上频频向中国发难,在美日等国的支持和怂恿下,不断挑战中国的安全底线。为了遏制崛起中的中国,这些国家彼此勾连已渐趋“联合制衡”态势,对中国周边安全造成一定威胁。
外部力量制衡中国主要基于三个因素。首先,国际权力的结构性失衡是导致中国周边海洋制衡出现的政治根源。近年来中国的快速发展在极大程度上改变了国际权力结构,从而激起美日印等大国对中国的制衡冲动。从全球范围来看,中国崛起直接影响到美国主导的单极结构,威胁到美国所谓“自由世界”的领导地位①Pei Minxin,“How China and America See Each Other: and Why They Are on A Collision Course”,Foreign Affairs,Vol.93, No.2, 2014.。为了防止中国挑战其霸权,美国正强化与中国周边海域国家的军事同盟体系,并以“空海一体战”为战略支撑,对中国进行离岸制衡。*Robert E. Kelly,“The ‘Pivot’ and its Problems: American Foreign Policy in Northeast Asia”, the Pacific Review, Vol.27, No.3, 2014; Matteo Dian,“The Pivot to Asia, Air-Sea Battle and Contested Commons in the Aisa Pacific Region”, the Pacific Review, Vol.28, No.2, 2015.从亚洲范围来看,日本和印度近年来在联合制衡中国方面也是蠢蠢欲动。中国经济2010年超越日本,随后迅速拉大差距,实力易位带来的心理落差直接转化为日本遏制中国的强大动力。2013年10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接受《华尔街日报》专访时说,日本已经作好了制衡中国的准备。*《安倍声称日本已作好了制衡中国的准备》(2015年5月25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10/28/c_125610321.htm.印度战略研究人员阿斯萨纳(S.B.Asthana) 认为,中国日益增长的国家实力、军事能力、发展近海投送力量的计划以及核打击能力和军事现代化步伐,在不久的将来会对印度安全构成一种潜在的威胁。*S.B.Asthana,“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of China: A Critical Analysis”,Combat Journal, Vol.30, No.2, 2001.印度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要参与制衡中国,但其对美日等国的对华制衡行为给予了积极回应,可见其存在借用其他力量对中国进行“软制衡”的企图。*孙现朴:《印度崛起视角下的‘东向政策’:意图与实践》,《南亚研究》2012年第2期。美日印等大国对中国的制衡意图与行为,明显是对中国快速崛起所引发的国际权力结构性失衡的应激反应。
其次,中国与周边海洋国家的海权争议是引发周边海洋制衡态势的现实切入点。中国与周边国家的海权争议是阻碍双方建立友好关系的关键因素,也给外部大国提供了介入争端以制衡中国的机会。在中国迅速崛起和不断加强维护领海权益的过程中,与周边海洋国家在岛屿争议方面的分歧也日益突出,究其根源,实际上是周边海洋国家“焦虑综合征”的外部反应。伴随中国的崛起,周边与中国有主权争议的海洋国家开始感到警觉和不安,尤其担心中国会使用武力来维护和拓展自己的利益,因而企图借助外部大国的力量介入“制衡”中国,甚至不惜为外部力量的介入积极创造机会,蓄意挑起并激化与中国的岛屿争端。正如所见,2012年至今的中日东海事态就是由日本“国有化”钓鱼岛而起,持续四年多的南海事态也是由黄岩岛问题而引发。在这些海权争端中,以美国为首的外部力量在不同场合都明确表示了要深度干预中国周边海域事务的意图,为部分周边海洋国家“抱团”对抗中国“撑腰”,共同遏制和阻止中国发展壮大。可见,中国与周边海洋国家的海权争议已成为美国联合他国共同制衡中国最现实的切入点。
再次,“中国威胁论”是导致外部海洋制衡的思维基础。新时期的“中国威胁论”出现于冷战后,一直主导着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对华战略思维。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根源即“中国威胁论”,目的是遏制中国的崛起,以便巩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主导地位。此外,近年来随着中国实力的不断增长,“崛起的中国已经成为影响中国周边海域安全环境的重要变量”*张小明:《影响未来中国周边安全环境的因素》,《当代世界》2010年第6期。。周边国家原本就在历史、领土和意识形态方面与中国或多或少存在利益冲突,在西方媒体的大肆渲染下,“中国威胁论”在这些国家颇具市场。在这种思维影响下,周边与中国存在主权争端的国家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中国强大了就一定会改变现状、挑战现状、破坏现状”等认知偏差。而错误的认知,必然导致其对中国国家行为和意图的错误判断。*Martha L.Cottam,Foreign Policy Decision Making: the Influence of Cognition,Boulder and London: Westview Press, 1986, p.127.在强烈的焦虑感和不安全感的影响下,那些与中国有领海争端的国家,便希望借助于域外大国的力量来共同制衡中国的影响力。
权力制衡是一种源自于人类本能的行为。只要中国持续崛起并持有不同的政治、文化理念,其他国家尤其是西方国家就会或多或少地感到“威胁”,那么针对中国的外部海洋制衡很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从当前的发展态势来看,中国重新崛起为独具东方特色的世界强国基本是一种政治现实,由此可以预判,外部力量针对中国的海洋制衡绝不会是一种短期行为。当前中国正处于一个“新制衡”时代的开端,外部力量针对中国的海洋制衡具有以下两个特征。第一,针对中国的海洋制衡具有难以辨识的“模糊性”。当前外部力量对于中国的海洋制衡呈现一种“半制衡”状态,即在经济上既合作又排挤,军事上既接触又围堵;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传统安全领域制衡;口头上合作,实际行动上制衡;前一刻跟中国谈合作,后一刻立即与其他国家谈制衡。这种状态使得针对中国的外部海洋制衡显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反映到现实中,美国一方面跟中国发展紧密的经济关系,声称欢迎中国崛起,但另一方面又不断强化亚太军事部署,极力围堵中国。阎学通教授将美国的这种举动视为“假朋友”行为*阎学通、漆海霞:《中美竞争前景:假朋友而非新冷战》,《国际政治科学》2012年第3期。,其实这一概括某种程度上也适用于日本等国家的对华外交行为表现。第二,针对中国的海洋制衡具有一定的“摇摆性”。制衡中国的成本和代价,使得周边海洋国家常常陷入矛盾和犹豫之中。一方面既想搭乘中国经济的顺风车,另一方面又不愿意看到和承认中国的发展壮大,对中国始终保持警惕和防范之心,这种纠结的心态在周边海洋国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而对于在亚太地区积极推进“制衡”的美国而言,其“亚洲再平衡”战略自实施以来也一直受到国内学者的质疑,认为其引发了东亚地区的紧张局势,建议美国降低军事部署亚太的姿态,尽量考虑到中国的安全感受。*Ely Ratner,“Rebalancing to Asia with An Insecure China”,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Spring 2013.如果美国的对华制衡政策不够坚定,也会直接影响到其他海洋国家在参与制衡中国时可能呈现出时紧时松、时强时弱的“摇摆性”特征。
外部海洋制衡的长期存在将大大消耗中国的国力,给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与未来发展带来巨大障碍和风险。由于目前外部海洋制衡尚处于初期阶段,还存在较强的可塑性,因此当前正是中国突破外部海洋制衡困境的最佳时机,应制定系统性的战略方案予以应对。有效而适度的战略可以使外部海洋制衡力量大大弱化甚至消失,而过激的战略可能反而会强化外部海洋制衡,进而导致中国周边海域安全环境的恶化。
中国的外部海洋制衡集中体现在经济和军事两个领域,分别产生不同程度的危害性,因此中国应对外部制衡时也应使用差异化的策略。从外部海洋制衡的实施力度和未来走向上看,经济上制衡中国的成功可能性极小。中国经济总量居世界第二,是全球六十多个国家的最大贸易国,美国试图打造排斥中国的贸易圈几乎不可能成功。而且,伴随“丝绸之路”的复兴,新丝路贸易完全可以抗衡美国提出的TPP。相比之下,海洋军事围堵更具威胁性。*刘建飞:《以总体国家安全观评估中国外部安全环境》,《国际问题研究》2014年第3期。美国将大量的先进武器部署在东亚海域,不断刺激地区军备竞赛,使得中国周边海域地区的战争风险一直在高位运行,从总体上威胁着中国的发展方向。
针对外部海洋制衡的渐进趋势以及经济、军事制衡的不同效果,当前中国安全战略谋划的第一步是,短期内必须着力管控海洋军事制衡的爆发点,即有效管理海洋主权争议,使外部海洋军事制衡失去依托。第二步是,中期内必须依托于“一带一路”,创造一个海陆并举的贸易格局,消解不利于中国的海上经济制衡企图。第三步是,着眼于长期,在强力管控海洋主权争议的基础上,扭转外部世界对于中国的海洋形象认知,将“中国威胁论”转变为“中国机遇论”,使中国真正成为一个“可亲”的国家,*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6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第405页。削弱外部海洋制衡的思维基础,从而获得持续性的安全。
中国外部海洋军事制衡的主要发力点都与海洋主权争议紧密联系。中日钓鱼岛问题、中越菲南海问题,促使日、菲、越等国为了获取最大国家利益而不同程度地靠近美国,拉拢印度,并或明或暗地参与共同制衡中国的行动。美国则利用这些争议,作为制衡中国的最佳工具。美国在中国周边构筑“雁阵模式”*楚树龙:《当前中国周边安全环境分析与对策研究》,《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10期。的海上军事同盟体系,形成美日韩、美日澳、美印澳、美印日等网络化*孙茹:《美国亚太同盟体系的网络化及前景》,《国际问题研究》2012年第4期。的制衡结构;以太平洋岛链为基础,部署反导系统,层层设防;推出“空海一体战”战略,奉行“暴力多边主义”政策,*刘江永:《国际格局演变与中国周边安全》”,《世界经济与政治》2013年第6期。塑造立体式的制衡体系。中国周边海洋主权争议与美国的海洋军事制衡战略紧密结合在一起,严重限制着中国的安全理想和行动自由。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解决周边海洋主权争议的基本策略是“维持现状”,即“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一般而言,“现状”的维持需要相关各方共同遵守并严格执行业已达成的协议,如果某一方不遵守,现状就会被破坏。从过去三十多年实施的效果来看,“维持现状”策略并未能发挥预期效果。日、菲、越等国没能遵守彼此达成的“和平谈判以解决争议”的最低共识,而是通过各种方式不断改变现状,希望赶在中国变得更加强大之前造成既成事实,然后挟持域外大国力量来强迫中国接受“改变后的现状”。
“维持现状”策略没能产生预期效果的原因有三:第一,中国快速崛起带给相关争议方的“时间”压力。迫于中国崛起的速度,日、菲、越等国出于“尽快将已经非法占有的岛屿和领海合法化”的考虑,在美国宣布“亚太再平衡”之后,纷纷给予积极回应,加大对争议地带的抢占力度。第二,海洋争议区域缺乏一个强有力的机制去约束争议各方的行动。尽管2002年南海争议各方已达成《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但菲、越等国对宣言阳奉阴违,屡屡违背其准则,不断改变南海现状。中国坚守原则,却成为最大的受害者。第三,中国没有强大的海空军事能力去保护争议地区。中国海空军的现代化只是在最近十年才出现质的提升,而在此之前的很长时期,中国要全面应对美日等国的海洋军事威胁,尚显得力不从心,从而导致其他国家利用这个“空窗期”不时改变现状,冲撞中国外交政策的底线。
然而,日、菲、越自2012年以来频频作出的“打破现状”举动,最终促使中国主动出击,目前中国已部分地恢复了被他国不断改变的现状。与此同时,中国逐渐意识到以南海岛屿为基地反制外部海洋制衡的重要性,开始逐渐加固中方控制的岛礁,强化对南海岛屿的军事管控。经过四年多的紧张博弈,当前东海、南海区域逐渐形成“新”的现状。尽管美日、菲等国污蔑中国是“利用危机,改变现状”,但实际上当前的新现状,只是中国对过去被不断打破的“旧现状”的某种“修复”。目前,中国已取得对黄岩岛的“事实性”管控,并迫使日本从心理上默认“钓鱼岛主权的争议性”,同时中国在南海建造的人工岛屿已成既定事实。对中国而言,当前的“新现状”无论如何不允许再被打破,未来的各方谈判必须建立在对“新现状”的确认之上。只有“新现状”得到有力维护,才能继续保证相关海域的和平与安宁,否则就会使其重新陷于动荡不安的紧张局面,甚至导致紧急事态的出现。因此,面对周边海域的军事压力,中国退无可退,只有努力维护目前形成的海洋“新现状”,采取“针锋相对”的反制,迅速以军事手段抑制外部海洋制衡势头,才是中国当前最切合实际的策略。
(一)不断提升海洋军事维权能力,封闭其他国家趁机获利的机会窗口。目前而言,常态化巡航、常态化军事演练、岛礁军事功能化等军事手段是维护东海和南海现状的最有力保障。东海和南海的“旧现状”之所以时常被打破,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中国的海洋军事维权能力不足。随着中国近年来行使主权能力的不断提升,当前已完全有能力维护好周边海域的“新现状”。当然,美日菲等国不会轻易承认“新现状”,未来还可能会通过各种手段挑战和破坏“新现状”,因此要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和军事准备。比如,2015年7月20日,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亲自乘P8-A反潜机巡航南海,并宣称还要派更多军舰前往南海,随时应付海上冲突;*《美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声称:美军准备应对南海突发状况》(2015年7月18日),http://news.ifeng.com/a/20150718/44192215_0.shtml.2015年10月,美国军舰“拉森号”进入渚碧礁12海里航行;2016年3月,美国航空母舰“斯坦尼斯”号又进入南海炫耀武力;2016年7月初,“南海仲裁案”公布结果前夕,美军派出包括“里根号”在内的7艘战舰巡航南海,企图对中国施加军事压力。对此,中国一方面要尽力避免直接军事对抗,另一方面也可将其视为军事部署南海的机遇,通过各种举措强化南海各岛礁的防卫力量。
(二)合理部署海洋军事力量,从更大的场域抗衡外部力量的围堵。美国针对中国的海洋军事围堵主要集中在西太平洋至东印度洋一线,按照常理,中国的海洋军事力量也应集中在这一区域以抗衡美国的军事围堵。但这种军事部署虽然可以直接抵御外部海洋制衡,却难以摆脱在国门之前进行消极防御部署的态势。为更有效地应对外部海洋军事制衡态势,中国的海洋军事力量部署还需要进一步深入到岛链之中,强化远洋监控与威慑。长远来看,中国海军部署还需要跳出太平洋岛链之外,在北太平洋部署航母编队,对美形成“威胁均衡”*源于美国学者史蒂芬·沃尔特的“威胁均衡”(Balance of Threat)理论,主要指存在于国家之间形成的对等威胁。之势,迫使美国思及本土防御,从而扭转中国在军事上被围堵的态势。但是,无论当前在南海,还是今后在北太平洋部署的海军力量,都应以积极的“防御性”部署为基本精神,以军事演练、航道保护、人道主义救援等为主要任务,最大限度地避免直接军事对峙和更大的安全紧急事态发生。
(三)积极寻求机制性解决方案,通过多种途径稳定周边海洋新现状。全面彻底解决海洋主权争议,往往需要等待最佳时机。在当前中国周边海域受到域内外多种力量联合制衡的背景之下,全面解决海洋主权争议的最佳时机短期内可能不会出现。那么这种情况下最应该做的就是,通过谈判达成维护海洋“新现状”的各种机制性安排。目前在南海,中国和东盟已确定处理南海问题的“双轨”思路,即由直接当事国通过谈判协商妥善解决争议,中国和东盟共同维护南海的和平稳定。2015年,南海相关方也建立了商讨南海问题的机制,包括落实《南海各方行为宣言》(DOC)高官会和“南海行为准则”(COC)磋商联合工作组。*《“双轨”思路和“五个坚持”是解决南海问题核心办法》(2015年8月4日),http://www.cankaoxiaoxi.com/china/20150804/891502.shtml.中方还建议探讨制定“海上风险管控预防性措施”,并在这个新平台上,讨论各方提出的倡议和设想,如果能达成共识,就可以实施。*《王毅反击日菲外长南海言论:看看你们做了什么?》(2015年8月7日),http://news.ifeng.com/a/20150807/44371872_0.shtml.仲裁案风波之后,菲律宾新政府发出明确信息,愿意以谈判的方式解决与中国的海洋主权纷争。中国应该抓住机会,积极推出南海问题的机制性解决方案。在东海,中日两国于2015年6月试图通过谈判构筑“海上紧急联络机制”来回避“领海、领空”纠纷可能引起军事冲突的问题,*《中日谈判海上联络机制范围不包括钓鱼岛》(2015年6月16日),http://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15_06_16_323489.shtml.但后续效果并不明显,根本原因在于日本对于钓鱼岛的“新现状”没有完全接受。当前,对于钓鱼岛争端,中国需要通过常态化军事巡航等方式迫使日本确认“新现状”,然后在此基础上达成维护争议海域安宁的协议。谈判的目标是回到“搁置主权争议,共同开发”的原点,并促使日方切实尊重新现状。
美国除了主导针对中国的海上军事制衡之外,还在泛太平洋地区积极推动针对中国的经济贸易制衡,主要体现为美国推动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议(TPP)。该贸易机制试图将中国排斥在外,打造以美国为主导的贸易体系,损害中国的对外贸易地位。当前来看,TPP还主要是亚太地区沿海国家之间的贸易协定,但随着时间推移,TPP有可能扩展到其他大陆国家。若要抑制这种经济贸易的制衡态势,中国需要不断强化亚非欧的经济贸易版图,在全球范围内塑造贸易新格局。
面对美国推出的TPP,有的学者认为中国应该强化与日韩等国的东亚自由贸易区建设来对冲TPP效应,*参见赵金龙:《美国TPP战略的动机及其对东北亚经济一体化的影响研究》,《东北亚论坛》2012年第6期;全毅:《TPP对东亚区域经济合作的影响:中美对话语权的争夺》,《亚太经济》2012年第5期;彭支伟、张伯伟:《TPP和亚太自由贸易区的经济效应和中国的对策》,《国际贸易问题》2013年第4期。但笔者认为中国更应该跳出TPP设计的贸易圈,以“新丝绸之路”贸易来抗衡TPP。美国推动的TPP谈判,其本质是不允许中国在贸易领域发挥主导作用,强化美国在世界贸易领域的规则制定权,*金中夏、袁佳、张薇薇:《TPP对中国的挑战及中国的选择》,《外国经济与管理》2014年第6期。弱化中国与邻国建立的区域贸易集团,限制中国作为经济、贸易大国的话语权。*高程:《周边环境变动对中国崛起的挑战》,《国际问题研究》2013年第5期。但TPP在实际谈判过程中困难重重,目前还无法影响到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的贸易关系,原因一方面在于亚太各国经济发展层次不同,短中期内都不太可能对TPP的高标准达成一致意见;另一方面,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在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中受益颇丰,获得了较大的经济增长。因此,TPP协定并不会真正成为中国与其他国家深化贸易的阻力。事实上,TPP带来的海洋贸易压力,既可以通过强化中国的海洋贸易来获得缓解,也可以通过促进中国在亚非欧的大陆贸易来缓解。从这个角度看,“一带一路”正是应对TPP的最好战略工具。“一带一路”战略的推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政策的结果。在外部力量逼迫之下,中国重新发掘了“丝绸之路”的价值,为困境中的对外贸易开拓了一片新天地。新丝绸之路覆盖范围广阔,潜力巨大,未来可以延伸到亚非欧的每一个次区域。当前,中国应继续沿着这条路径,不断推进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经济贸易合作,进一步巩固中国对地区经济的影响力。
之所以判断中国推进的“一带一路”贸易完全可以抗衡美国主导的TPP,原因在于两者存在本质上的差异。“一带一路”的目标是提高贸易规模,极大地激活贸易潜力,而TPP的目标则是提高贸易质量,其对于“扩大贸易规模”等目标则无多大裨益。TPP所推行的是一种贸易标准,这种标准存在着一定的歧视性和不公平性,未必能为占世界大多数的发展中国家所接受。从某种角度看,TPP既是推进自由贸易,也是保护垄断贸易,是贸易政治化的典型现象,有悖于自由贸易精神。更重要的是,世界贸易的内涵不仅仅是由贸易标准所构成,贸易规模、贸易结构、贸易效率、贸易距离、贸易成本等也是各国考虑的重要因素。随着新丝绸之路的铺开,亚洲内陆贸易、亚欧整体贸易,甚至亚非欧大陆贸易,都将大大降低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统一市场效应将越来越强,贸易潜力将得到更大程度的激活,最终将比TPP产生更大的贸易转移效应。依托于铁路(尤其是高铁)开展的大陆贸易,终将在未来胜过依托于轮船的海洋贸易。因此,面对TPP可能带来的海上贸易转移威胁,中国除了与相关国家强化自由贸易区谈判,更关键的任务是大力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促进整个亚非欧贸易的突破性增长。此外,在中国新一轮的全民创新驱动下,经济发展更侧重于内涵式增长。在此背景下,中国制造必将更具有吸引力,不仅能满足TPP所设定的高标准,还将会受到更多国际市场的欢迎。若中国制造能占据全球市场的高端,TPP贸易体制的约束将会大大降低。
基于以上分析,中国可以将“一带一路”作为重塑世界经济版图的最重要平台。第一,大陆方面,中国应该加强亚洲各国间的互联互通建设。亚洲互联互通建设可以让亚洲经济再次腾飞,而中国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扮演关键的“发动机”角色。根据亚洲开发银行的研究,亚洲内陆的互联互通有助于提升亚洲大多数国家的年均GDP的1%~3%*Prabir De,“India’s Emerging Connectivity with Southeast Asia: Progress and Prospect”, ADBI Working Paper, 2014.。亚洲互联互通作为一个世纪大工程,可以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为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贸易注入活力。海洋方面,以港口建设为核心的海上互联互通是“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重点。中国与东盟国家、西亚海湾国家和东非沿海国家应该加强港口建设。第二,中国应该将工业园区作为“丝绸之路”复兴的重要载体。中国已经在白俄罗斯建立工业园区,并决定与俄罗斯互建工业园区,还计划在哈萨克斯坦、印度建立工业园区。未来,中国还可以考虑将工业园区扩大到土耳其、伊朗、埃及等丝路沿线重要国家。工业园区不仅是中国与其他国家进行高科技合作的重要平台,也将是未来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支柱。第三,中国应该进一步提升与东欧各国的经济合作程度。东欧是中国进入欧洲的门户,中国与东欧的的经贸潜力巨大,在意识形态领域与中国较少纠缠,在经济发展上又具有较大的合作需求。2014年11月,李克强总理访问了东欧,为双方进一步扩大经贸与互联互通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亚欧整合是未来数十年世界发展的重要趋势之一,亚洲的贸易整合将有助于中国对外贸易跃上新台阶,克服TPP带来的不利因素。第四,中国应该就“新丝绸之路”在非洲大陆的走向展开前瞻性研究,推动“丝绸之路”进入非洲,积极关注从埃及到南非一带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亚欧整合的基础上,世界范围内更大的趋势将是亚非欧的大陆整合。大陆整合主要依托于跨境铁路、洲际铁路,将对亚非欧各国的经济贸易带来非常大的促进作用。依托于亚非欧大陆开展的贸易,中国将有足够的能力和实力跟TPP竞争。
国际社会对中国海洋形象的偏见,主要集中在欧美国家,以及中国周边受到西方影响较大的海洋国家。这些国家习惯以其西方意识形态和文化价值观来审视中国。*John Aldrich and Lu Jie, “How do Americans View the Rising China”,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Vol.24, No.92, 2015; Peter H. Gries, H. Michael Crowson and Cai Juajian,“God, Guns and China? How Ideology Impacts American Attitudes and Policy Preferences toward China”,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 Vol.12, No.1, 2012.在海洋安全方面,中国被抹黑为一个“区域恶霸”。比如一些美国学者对美日等国在西太平洋的军事炫耀只字不提,却将东亚的安全环境恶化归咎于中国“武断专横”外交政策的后果。*Pei Minxin,“The Bullies of Beijing: China’s Image Problem”, The Diplomat, December 15, 2012.还有部分美国政界和学界人士罔顾日本、菲律宾等国在周边海域制造的紧急事态,却将中国在南海的维权行动视为“扩张”。在海洋环境方面,由于存在着工业废水和消费垃圾流入海洋的情况,中国被描绘为一个“海洋污染者”的形象。在海洋渔业方面,中国渔民的正常远洋捕鱼行为,被某些国外媒体描绘为“竭泽而渔”的形象。这些根深蒂固的偏见,不可避免地会扭曲中国在国际社会的海洋形象。一旦“妖魔化”的形象被国外公众所接受,必然影响到其他国家的对华外交思维,进而影响到中国的国家安全。
关于如何消除周边海洋国家的误解和偏见,当前学术界讨论最多的是公共外交。然而,公共外交的作用也不应被夸大。大多数公共外交手段覆盖面不广,难以影响到整个社会的认知体系。也有学者强调政治层面的沟通和对话,比如有韩国学者认为,中韩两国在政府层面上展开讨论,在彼此的对话中寻找共识。*Kim Yeiyoung and Chung Jongpil,“Mutual Perceptions in South Korea-China Relations: the Need for Creative Arguing”, Asian Perspective, Vol.37, No.2, 2013.但现实是,国家间的对话往往流于形式,无法直面核心问题,难以产生较大影响力。比如中美战略对话、香格里拉对话等,都是了解彼此想法的沟通平台,但都无法做到从根本上解决海洋安全问题。改变认知主要不是靠宣传,而是靠行为。要想扭转针对中国的“威胁”认知,最有意义的外交举措是,在以军事实力确保海洋“新现状”的基础上,以实际行动向国际社会提供公共产品与公共服务。2014年11月9日,习近平主席在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上发表演讲时指出,中国有能力、也有意愿向亚太和全球提供更多公共产品。*习近平:《谋求持久发展,共筑亚太梦想》(2014年11月9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11/09/c_1113174524.htm.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的海洋公共产品或公共服务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具有中国特色,二是符合中国的能力范围。从这个角度看,中国不可能像美国那样向全球输出政治文化或意识形态,也不可能像英国曾经那样以海上自由贸易为名来扩展势力范围,更不可能像美国那样召集同盟国在海上进行常态化的军事演习,以提供区域安全的借口来吓阻潜在对手。关于提供什么样的海洋公共产品,部分学者认为中国应该在国际公共海域做文章,*冯梁、杜博、陈国华:《创造性拓展国际公共海域利益的战略思考》,《太平洋学报》2014年第6期。但当前中国在国际公共海域还无法形成技术优势,无法提供有吸引力的、独具中国特色的公共产品。相比之下,中国最为擅长也最具竞争力的是集中于海岸线上的海洋基础设施领域。过去三十多年,中国在基础设施领域表现极为出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最强。2013年以来,中国积极推进“一带一路”战略,成功推出“海上丝路基金”和“中国-东盟海上合作基金”,吸引了不少国家的参与。这个事实说明,海洋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存在巨大潜力。
针对目前海洋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不足,中国可以面向亚非拉国家提供资金支持,设立海洋基础设施资助平台,比如设立海洋开发基金,主要资助大型海上基础设施项目和公共工程。当前中国正在考虑与南海沿岸国家建立专门的合作机制,*吴士存:《中国可推进“一江一海”加强与东盟国家合作》,《联合早报》2016年3月27日。其实合作范围还可以扩大一些,未来中国可着眼于中国-中东-东非一线的海洋国家,建立更大范围的海洋沿岸国家的合作机制。一方面,这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经过的地区,具有合作的潜力;另一方面,更多的国家参与合作机制,可以稀释南海岛屿争议的阻力。海上基础设施建设,应该集中在现代化港口建设、港口城市建设、连接港口到其他重要城市的高速公路和铁路建设等方面。因此,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基金”还可以按照专门领域细分,设立海岸高速公路基金、港口发展基金、港口城市发展基金等。海洋基础设施建设是一项共赢战略。发展中国家可以借此获得更多的发展机遇,中国则可以在打造一个经济国际化平台的同时,极大程度地扭转其他国家对于中国的偏见和误解,变“中国威胁论”为“中国机遇论”,实现可持续安全。在海洋合作领域,中国应该迈出实质性的步伐。海洋合作可以在多方面展开,比如海洋旅游、海洋环境保护、海洋非传统安全治理、海洋救灾等。中国可以牵头,与东盟国家在这些领域建立相应的区域机制。当然,由于政治和主权上的分歧,其他海洋国家也许能在这些领域找到合作的替代者,从而降低其与中国进行海洋合作的积极性。为此,中国还应该在更具有吸引力的领域推进海洋合作,尤其是在技术含量高的海洋装备、沿海港口与高速公路建设、海港城建设等领域。
长远来看,中国毫无疑问将在东亚海域扮演关键角色,迟早需要在东亚提供让周边海洋国家满意的安全公共产品。一方面,在海洋安全领域,中国不应该让美国在中国周边海域提供不利的“安全公共产品”,这将极大地损害中国国家安全。美国提供的海洋安全公共产品是以“制衡中国”为其核心支柱,这种模式只会引发周边海域局势动荡。为此,中国必须以增强海洋军事实力、优化海洋军事部署等手段来弱化美国的制衡思维。只有美国的制衡模式得到修正,东亚海洋分歧才可能真正迎来解决问题的机会窗口。目前看来,只有不断增强中国的海洋军事实力才可能促使美国修正其针对中国的海洋制衡模式。另一方面,努力与周边海洋国家凝聚安全共识,循序渐进地建立“从个体到集体”的安全机制。中国需要在政治安全对话中向周边海洋国家明确指出,东亚海洋主权分歧无法获得解决的根本原因在于:外部力量依托海洋制衡中国。同时也要向东盟国家指出,东盟跟中国关于南海问题的集体谈判模式,对于解决南海安全问题无所助益。在此基础上,中国可以与那些和中国无实质性海权分歧的国家如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文莱等,开展海洋安全对话,进行海洋安全合作,推进联合巡航或军演,签订海洋安全协议等。在谈判模式选择上,中国可以与无领海分歧的国家就《南海行为准则》进行集体谈判,或者与所有东盟国家就南海渔业进行集体谈判。但对于领海主权问题,只能与单一国家进行谈判,在凝聚了相当共识之后,再做整体性谈判,以求达成集体性安全机制。在谈判内容上,中国需要明确边界和底线。比如,中国必须向相关国家阐明,中国在何种程度上能够承诺对方安全,反对其他国家的哪些行动,在哪些情况下会帮助其他国家维护安全(如救灾等),在哪些情况下愿意让步或不能让步等。
总之,中国在海洋政策上应该更加明确和具体,表明中国解决海洋安全问题的诚意,而不是被对方歪曲解释,从而造成误解。中国政策的明确性和清晰度,有助于海洋安全问题的解决。为此,中国政府可以考虑发布《南海安全问题白皮书》《南海安全形势报告》或《南海安全机制构想》《南海合作进展》等文件,亮明中国政府的政策、缘由和底线。从当前复杂的形势来看,签署具有集体精神的《南海行为准则》还不太现实,即使勉强签署了,也难以得到有效执行。因此,南海的安全行为准则需要循序渐进,先与无主权分歧的海洋国家之间达成共识,再逐步推广到所有相关方。当中国与相关国家之间的安全共识越来越多,中国的海洋形象就会得到根本扭转。
当前外部力量针对中国的海上制衡尚处于成型阶段,中国应尽早主动出击,影响外部海洋制衡的走势,化解安全危机于无形。最重要的是,中国要引领周边和全球格局的过渡与发展,而不是被动地等待局势的衍变。经济层面上看,中国正在引领亚洲经贸格局的演变;军事层面上,中国还应强化防御部署,不仅要积极主动防御还要做好“巧妙防御”,维护好当前周边海域的新现状,并对新现状作出合理有效的机制性安排。同时,中国还应该在海洋基础设施领域向周边海洋国家以及联系紧密的海洋国家提供公共产品,真心诚意地帮助它们实现经济发展,扭转其对于中国的错误认知,实现海洋领域的可持续安全。
(责任编辑:胡素萍)
China’s Approaches to External Maritime Checks and Balances
MAO Yan1, GAN Jun-xian2
(1.DepartmentofBasicCourses,ZhejiangShurenUniversity,Hangzhou310007,China; 2.InstituteofInternationalPoliticsResearch,ZhejingUniversity,Hangzhou310007,China)
The current external maritime checks and balances against China is not only a serious threat to China’s national security but also a barrier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friendly relations between China and neighboring marine countries. If China wants to step out of the dilemma of external marine checks and balances, it needs to carry out new security strategies at three levels. Firstly, efforts must be made to adeptly deploy its military power and to maintain the new status quo of the disputed marine areas so as to prevent the further deterioration of the situation. Secondly, great pains must be taken to actively implement the One Belt, One Road” strategy and to vigorously develop the trade with countries along the new Silk Road so as to resolve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 caused by external marine checks and balances. Thirdly, no efforts should be spared to increase China’s share of marine public services and to establish China’s image as a responsible maritime power in order to gradually mitigate the thinking of external marine checks and balances.
external maritime checks and balances;national security;maritime disputes;the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public products
2014年度教育部课题“中美印‘新丝绸之路’战略比较研究”(项目编号:14YJCGJW00);浙江大学校级项目“新时期的中国海洋战略”
D822
A
1674-5310(2016)-11-01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