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龄化社会下的韩国农村治理及其启示

2016-03-16 10:58胡军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指导者里长老龄化

胡军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农村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老龄化社会下的韩国农村治理及其启示

胡军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湖北武汉430079)

中国农村人口的大量外流对于农村治理产生了重大冲击,如何构建适应性的农村治理模式是现实的挑战。文章以老龄化的韩国农村社会为研究对象,以实地调查的三个韩国村庄为基础,回答了在老龄化程度突出的韩国乡村社会如何达成有效治理的问题。研究从农村治理中绕不开的农民与政府关系、农民与市场关系和农民社会内在关系三个层面着手,全面分析了韩国农村治理中的行政治理主体、市场治理关系和社会治理组织的功能状态。研究认为,韩国农村治理体系与老龄化的人口结构之所以相匹配,与韩国农村社会的自主性强、组织性强和协同性强密切相关。这启示中国农村治理的转变应与一定的人口结构、经济条件等相匹配,并着力开发农村社会转变中的有利因素;要在充分尊重农民自主性的同时,培育农民的联结性;应该处理好治权与事权的关系,锻造治理的协同性。

农村治理;老龄化;韩国

治理是一定人口结构下的产物,良好的治理要与一定的人口结构相匹配。自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起步,农村社会的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经商,留置在农村的人口结构通常被称为“三八六一九九部队”。有研究将这种人口结构下的乡村社会概括为“无主体熟人社会”,乡村社会治理面临着“舆论失灵、‘面子'贬值、社会资本流散和熟人社会特征的周期性呈现”的特点[1],如何化解这种因青壮年外流而带来的治理困境是本文所要回应的问题。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韩国工业化带来了其农村人口的大量城市化,绝大多数集中在首尔—釜山的沿线地带,根据KOSIS(KoreanStatisticalInformationService)的统计显示,生活在农村地区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为9.31%(此处未包含生活在小城镇的人口,占比为8.65%)。就农村人口结构而言,根据统计表明,14岁及以下年龄人口比例为11.64%,15-64岁的人口比例为60.52%,65岁及以上人口比例为27.84%。总的来说,韩国农村社会在人口结构上呈现出两方面的特点:第一,人少,尤其是劳动力人口少;第二,老龄化程度高,尤其是高龄农民越来越多。虽然韩国农村老龄化程度高、青壮年缺乏,但其乡村治理却相对有效。为此,本文的研究问题是:老龄化的韩国农村社会是如何达成有效治理的?有何特点,又对青壮年大量外流的我国乡村社会的治理有着怎样的借鉴意义呢?

本文的研究是建基于笔者2016年3月—7月在韩国庆尚北道清道郡清道邑新道1里、庆尚南道昌宁郡大合面龟尾村、江原道横城郡公根面水白里等三个村庄所做的调查。首先,三个村庄都是传统的农业村,主要的农业作物分别是果树、大蒜和稻米;其次,从年龄结构上看,三个村庄的老龄化程度远远超过了韩国农村老龄化平均水平,如新道1里为40%,水白里和龟尾村约为37%。在村庄老龄化程度如此之高的韩国农村社会,其村级治理如何展开,又有何独特性呢?为了全方位剖析韩国农村的治理实态,本文从现代农村社会治理始终绕不开的三类关系(农民与政府的治理关系、农民与市场的治理关系、农民社会内在的治理关系)着手,围绕行政治理主体、市场治理关系和社会治理组织进行分析。

一、韩国农村的行政治理主体及其功能

(一)面事务所

韩国农村社会的面事务所是郡的派出机构,面长(相当于中国的乡长)是通过相应的公务员职级考试后由郡守任命产生,属于五级公务员,平均两年改变一次任职。面长之下设总务科、社会福祉科、产业经济科等科室,各科室的担当为六级公务员,也是平均两年改变一次任职。面事务所作为郡的派出机构,对上承接郡的规划,负责具体的实施;对下与所辖各里是互相协力的关系,按照横城郡公根面总务元东载的话说,“面有自己进行的事业,不是对里进行干预,而是支援、协助里的工作。”从面长下辖的科室来看,面事务所主要承担地方产业开发和社会福祉服务的工作,而没有突出行政管理事务。

(二)里长

里长(相当于中国的村长)是韩国村庄的代表者,由全体里民选举或推选产生,然后接受面长的任命。里长任期一届三年,可以连选连任。从三个村庄的里长情况分析,担任里长的年龄一般在45-65岁之间,超过65岁当选为里长将因为年龄过大而为面事务所劝退;里长一般都是里内经济实力中上等的农民,如龟尾村和水白里的里长家中都经营土地10000坪,水白里里长还养殖韩牛150头。近年来,对于是否愿意担任里长,小村与大村出现了分化。如有110人的龟尾村里长金顺哲说:“我不愿意当里长,因为太麻烦了,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但是村里人推荐要我担任,又不好拒绝。”而对于有260多人的水白里里长李世鍾来说却很愿意担任里长。

里长的常规工资是每月20万韩元①每月20万韩元相当于给里长的微薄补贴,可以对比韩国农村请劳动力工作一天11-12万韩元。,由政府负担而不是由里民负担。此外,里长每参加一次面政府的活动将获得2万韩元的补贴,里长每月的工资约为24万韩元。与微薄的工资相对的是里长的职责,里长是面事务所与村民之间的中介桥梁,负责政府与里民的事务沟通。具体来说,是承接政府的政令,进行行政管理;同时集合里民的意见,向政府反映。其中,里长与面事务所的常规沟通为每月一次或两次的协议会,主要讨论村庄的公共基础设施建设、优良品种的推广种植、主要农产品的销售等。每当政府有政令下达给村民时,由里长到面政府开会,回到村庄后,由里长召集各班班长传达信息;如果村民有意见,可通过班长、里长向面事务所传递。

(三)班长

“班”(相当于中国的村民小组)隶属于里,一般是按照邻里相近的原则组织,由集中居住在一起的5户到20户不等组成。班内设班长一名,负责班民与里长的事务沟通,并进行班内的相关事务管理。班长原则上由班民选举产生,任期一年,不过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村庄老龄化的加快和年轻人的稀少,班长由班民的选举转变为在班内年轻人之间轮流担任。水白里现任7班班长崔承振说,“我们需要肥料什么的,我们要申请,申请后从里长那拿来,然后分配。当班长很麻烦,大家都不愿意干,所以签字决定顺序后轮流担任,今年轮到我们家。以前是两年一次,现在是一年一次,我们七班是五个人轮流。”班长完全是服务性的角色,部分班的班民每年会筹集10万韩元作为班长的劳务费,不过据里民说,“班民凑不凑钱都一样,反正大家轮流来。”

(四)指导者

指导者是伴随着20世纪70年代朴正熙政府推行“新村运动”而产生的,按照政府规定,每个村庄分别产生男女两名新村指导者,完全是自愿的和义务性的。在新村运动时期,里民一般选择年纪轻、学历高的里民担任指导者带领村民进行村庄开发。据庆尚南道昌宁郡大合面龟尾村曾于20世纪70年代担任新村指导者职务的金永和老人说:“我当时中学毕业,在村里属于学历比较高的了,又很年轻,村里人认为我有文化又年轻,应该要年轻人担任领导带领村里人发展,所以就选择我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这一职务也得以保存下来。不过,村庄指导者的职责发生了变化,由领导者转变为了协助者。据水白里现任指导者李基守说,“平时做农事,村里有什么事情的话跟里长一起商量”。例如,龟尾村的男性指导者主要负责维护村庄公共设施,例如道路的除草、沟渠清理、障碍物移除等工作;女性指导者负责在村内开展活动时,召集妇女做饭等。此外,当里长不在村的情况下,指导者是村里代表,可以代理里长职务。

由于指导者负责的事务很麻烦,里民均不愿意担任指导者,所以民选的指导者越来越少,出现了轮流或任命的情况。新道1里和龟尾村都有轮流担任的性质,而水白里则由里长任命。据指导者李基守说:“我是里长任命的,里长找到我说让我做指导者,我不想做,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因为里长任命的话,一般不好拒绝,当然也可以拒绝,但是如果一次都没做,拒绝就不好意思,但我也只想做一次指导者。”为了补贴指导者,近些年来,部分村庄会从公共资金中提取一部分作为指导者的劳务补贴,例如水白里每年给指导者30万韩元的补贴。

总的来说,在乡村老龄人口占比度高的情境下,韩国农村的行政治理主体并未趋向老龄化,而是由乡村社会中仅限的中老年担任。与此同时,无论是纵向的行政治理体系的构成者(面事务所—里长—班长),还是里内的横向治理主体结构参与者(里长—指导者),在乡村治理中都是互相协力的关系,从而形成了“多元主体协力共治”的局面。不过,由于有限的中老年要承担全部的行政治理事务,所以出现了里民不愿意担任相应职务的状况,这成为韩国农村治理中的一大隐忧。

二、韩国农村的市场治理关系

(一)农户与基层农协的关系

韩国农协成立于1961年,面邑农协是韩国最基层的农协组织,是为农民服务的专业化组织,它主要为农民提供三方面的服务:

一是为农民的农业生产提供支持,如出售或出租小型机械、提供肥料。首先,韩国农民普遍反映农业机械价格较贵,所以为了让农民能够购买农机械,农协将为农民提供贷款。据水白里种植大户李基栋说“,收割机()很贵,要两千万,所以政府给农民借80%,利息很便宜,所以我一边种一边帮别人,通过收到钱慢慢还。”即便如此,能够购买大型农机械的一般是经济实力雄厚的种植大户,正如水白里妇女会长所说“,100多亩①水白里妇女会长白香玉为中国朝鲜族人,所以使用中国的计量单位与笔者沟通,韩国农民使用的土地计量单位为“坪”,坪或者步是日本尺贯法中面积的基本单位,由于朝鲜半岛长期为日本占领,所以也使用“坪”。1961年韩国计量法颁布实施,规定使用国际单位制(米制)米,但在实际的土地、建筑买卖中仍常使用坪作为单位,直至2007年7月韩国政府对计量法进行修订,继续使用“坪”等单位,将被课以罚金,但民间依然故我。按照换算基准,1亩=30坪=约99.174平方米=约1公亩(a),所以白香玉会长所说的100亩,按照韩国单位应为3000坪以上。就应该买,(土地)少了就不划算了。”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基层农协提供机器租赁服务,例如移秧机67000韩元/天,拖拉机89000韩元/天。由于韩国普通农户的土地面积有限,所以机器租赁一天或半天即可。其次,肥料申请先由基层农协通知各里,逐级传达到农户后,根据农户的需要确定种类和数量,然后报给农协。如果有新型肥料或作物品种出现,也由农协或农村指导所发通告给各个里长,由里长和班长做里民的工作后确定需要的人员。

二是为农民生产的农产品提供供销服务。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韩国政府为了达到粮食自给的目标,对农民所种植的大米进行全部收购。但自1997年金融危机之后,部分收购农民种植的大米。对于农民种植的其他农产品,农协也进行收购,例如水白里进行大棚种植嫩南瓜的李基守,在嫩黄瓜收获时节,公根面农协每天收购四十箱。农协收购农户的农产品后,到首尔、大邱或釜山等大城市进行竞卖,农协从竞卖的价格中提取13%作为中介费。按照李基栋的话说,“虽然农协提留的较多,但是我自己去首尔竞卖的话不行,我做这样的比付13%更高。”

三是农协银行为农协成员提供短期性借贷和储蓄服务。韩国农民普遍反映现在遇到农业生产困难需要借贷资金一般都会找农协,因为农协借钱最便宜。庆尚南道龟尾村的方宋铎建造了两个大棚种植茄子,据他说:“从农协贷款,如果是用于农业生产的话,利率是很低的。当时我为了建两个大棚,需要一亿(韩)元,我就从农协贷款了5000万(韩)元。”如今韩国农协向农民借贷的利率为1.5%,而如果向富户借钱,利率一般在8-16%之间。

(二)农户与涉农公司的关系

这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农民与农产品收购公司的关系;二是农民与劳务公司的关系。首先,农产品收购公司对农产品的收购与农协的收购不同,农产品收购公司一般是先与农户签订种植与收购协议,如水白里妇女会长白香玉家在种植南瓜和西瓜籽前均与相应的公司签订了合同。例如,白香玉种植了300坪的西瓜,与种子公司签订合同,在西瓜成熟之后将西瓜籽卖给种子公司,一公斤25万,一年种植两次,收入1000多万。其次,由于农村青壮年劳动力缺乏,所以衍生了劳务公司。农户因生产需要而出现劳动力短缺的情况,提前给郡劳务公司打电话,说明需要请工的人数和劳动时间。劳务公司会派遣相应的劳动力进行工作,按日结算,一天11万韩元/人,其中开车并参与劳动的12万韩元/天。劳务公司的中介费由派遣的劳动力自负担,约为1万韩元。

(三)农户与农户的农业协作关系

为了解决农户间的生产协作问题,韩国农民组建了作物班。作物班产生于20世纪70-80年代,是由传统的互助组、换工等形式变换而来,一般由5人以上组成,是为了提高收入实行共同生产、共同销售的组织。与传统的互助形式不同,作物班是围绕某种共同的农作物而成立的,如初期的水田作物班是为了解决水稻种植中的劳动互助问题。20世纪90年代开始又出现了黄瓜作物班、茄子作物班、韩牛作物班等各式各样的作物班。作物班有一定的组织结构,如新道1里的柿子作物班有10人,内部设有会长、副会长和总务;苹果作物班共12人,设有班长、副班长、总务、监事和技术部长。此外,村内还设有草莓作物班,草莓作物班的作业时间是从12月至6月份,负责草莓采摘的互助。从各个作物班的对比来看,作物班的内在结构较为灵活,根据需要自由设定。如苹果种植比传统的柿子种植技术要求更高,所以需要有技术指导,设立了技术部长。

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机械化得以大量普及,作物班的劳动协作功能逐渐为信息交流功能所取代。新道1里李忠都老人说:“作物班有个什么好处呢,就是可以相互帮助。例如我年纪大了,种植上完不成,我就可以找他们帮忙,下次我可以帮他。而且,我老了,不能到市场上去卖我的产品,我就可以请他们帮我;有时候在网上卖,他们年轻一点的也可以帮我。”作物班的成员之间相互交流市场信息,以获得最大利润。例如龟尾村种植茄子的金顺泽里长说:“冬天的时候茄子价格相对要高一些,好的时候能划到6.5万每盒,而夏天的时候只有8000元每盒,价格很不稳定。而且每个城市的要求和价格也不同,如果卖到首尔,包装需要5公斤每盒的,卖到大邱的话,则是10公斤每盒。所以这些我们种一样的要相互了解沟通了解清楚,才会放心地卖给中介商。”

从市场治理主体来说,不论是农协、涉农公司,还是作物班,都是为了化解单个的农户独立面对大市场的风险。这三者是相互独立、相互竞争,解决了农户农业生产的资金不足、劳动力不足、技术不足和销售困难的一系列难题;同时这三者的功能互补又使得老龄农民也具备了务农的便利条件,推动了农业生产与老龄化社会的相适应。总的来说,韩国农村市场治理的成功之处在于将农户与市场对接中的高风险、非对称关系转换为了农户与农协、涉农公司和作物班等确定性主体间的协作、协调关系。

三、韩国农村的社会治理组织

“契”是韩国传统农村社会非常盛行的一种民间协同团体,它是由两人以上根据相扶相助精神在社会、经济、产业和教育等方面相互组织的。[2]247正是各种契会组织将韩国农民从横向上联系起来了[3]。韩国社会的作“契”传统仍然存在,主要体现在以某种明确目的结成的事务性社会组织中。此外,20世纪70年代国家开展的“新村运动”,对传统的契会组织进行了统合和提升,形成了以人群特征区分而结成的分层化社会组织。对于韩国农村的社会治理组织,本部分将分别从事务性社会组织和分层化社会组织两个方面进行考察。

(一)事务性的社会组织

根据朱奉圭的考察,韩国传统上存在由公益事业目的组成的契(如学契、洞里契等)、以相扶相助目的组织的契(如婚丧契、岁饥契等)、以产业为目的组织的契(如农契、牛契等)以及因金融目的组织的契(如贮蓄契、殖利契等)。[2]251-254随着韩国农村的发展和老龄化的加快,传统契组织的留存形态以事务性的相扶相助组织——丧布契为主。人生大事“生婚嫁丧葬”中的前三者因为有年轻人而得以存在,以老年人为主体的农村社会剩下的最重要社会事务即是丧葬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老年人又组织了丧布契。

丧布契由村里的老人自发参加,但成为会员的老人每年都要交一定资金,金额不等(一般5-10万韩元)。丧布契一般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召开一次例会,在例会上,契长进行契务和契会财产状况的报告。例会结束后,丧布契成员会进行聚餐。新道1里李畴雨老人说:“因为有人去世的话,不是哪一家可以做到的,所以大家要讨论怎么做。所以我们今天①笔者刚好于农历三月初三到新道1里拜访,碰到村里的老人30余名在开会聚餐。三月初三在韩国叫,又称为重三,是春暖花开之日;又有说三月三为鬼节,所以讨论丧葬事宜。不过丧布契的组织和开会时间也依据各地的具体情况而定。就是开会讨论村里有人去世后谁来搬棺材的。”

(二)分层化的社会组织

20世纪70年代,韩国政府为了进行农村开发,在各个村庄均组建了青年会、妇女会。据水白里金荣万老人的回忆,“当时成立青年会是为了让年轻人聚在一起相互帮助做农事,通过做农事获得钱或米;妇女会也是40多年前成立的,主要是带领村民开展节米活动和卖东西活动。”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城市化的加速,韩国农村的老龄化越来越突出。在20世纪80年代末,老人会开始产生,如新道1里和水白里的老人会均出现在1988年前后。新道1里的李畴雨老人提到,“村里的老人会是在20多年前成立的,因为团体感吧,我们60岁以上的老人相互帮助困难的人做事。”与老人会的兴盛相对的是青年会的逐渐没落,由于青年人口的大量减少,龟尾村和新道1里的青年会均已消失,水白里的青年会还存在,但仅有成员10名。三类组织均设会长、总务,全部由会员选举产生,任期一届三年,可以连选连任。作为自由结成的社会组织,里民可以自由加入或退出组织。

以水白里为例,青年会由40-62岁的青壮年组成,据指导者李基守说,“青年会有加入费,每次加入的费用都不一样,加入费是青年会基金总额的10%。除此之外,每年交年会费12万韩元。青年会成员一般就是一起吃饭、观光、互相交换情况,例如水稻品种哪种好等等。”妇女会入会也要交会费10万韩元,按照妇女会长白香玉的话说,“除了干活(指村中或面里有活动需要做饭),加入妇女会没有什么福利”,不过妇女会却通过回收农用塑料泡沫积累了2000多万韩元的公共基金。老人会是里内65岁以上的老年人自动入会,它是纯福祉性的组织,政府资助水白里建设了敬老堂和门球场,作为老人们活动的场地。此外,据老人会长韩哲熙说,“政府给老人们一年一个人3万韩元,没有什么作业。”就三个组织的功能来说,并不具有特定的目的,按照里民的说法,是“和谐团体”。

不论是丧布契的组织,还是妇女会、青年会和老人会的成立,都反映出韩国农民有着很强的团体意识。团体感将有共同目标或共同身份特征的农民组织在一起,增强了自主服务的能力。例如,在面对老龄化带来的难题时,老人们自发组织老人会来强化福利,并再利用传统的丧布契来解决面对的丧葬难题。

四、韩国农村基层治理的特点及其启示

通过对韩国农村基层治理中的行政治理主体、市场治理关系和社会治理组织等三方面的介绍探讨,可以发现,当前韩国农村的治理体系与农村人口结构变化、社会经济发展高度相适应的特点。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农民的自主性强。朴振焕认为,农民的民主决策能力通过20世纪70年代的新村运动有了根本性地提高,草根民主得以发展。[4]里内的里长、指导者、班长等全部由里民选举产生,甚至出现了不愿意担任而选择轮流服务的现象;对于农业生产,农民以家户为单位、根据市场变化自主决定种植品种;对于基层社会组织,如老人会、妇女会、青年会等组织,都是基于农民自愿基础上的参与。虽然韩国农村老龄化程度严重,但农民的自主自愿性却成为了韩国农村社会活力的源泉。

第二,农村社会的组织性强。韩国农村组织多元,有社会互助性的丧布契,解决了老年农民在“人生最后一道关卡”上的互助难题,使得他们逝无所忧;有不同层次的交流组织,如青年会、妇女会和老人会,搭建了同群体内相互交流的平台,形塑了紧密的生活团体;也有因劳动互助与信息交换为目的组织的作物班,形成了农民与农民之间的经济交流和互帮互助。这些不同的组织根据农民的不同需要而将农民联结起来,通过组织性的强化避免了家户性的不足,这构成了韩国农村治理的制度条件。

第三,农村治理的协同性强。从韩国基层的纵向行政体系来看,按照公根面总务元东载的话说,是协力和相互支持、援助的关系;从村庄的横向结构来看,里长与指导者、妇女会长、老人会长是共同协商决定村庄事务的关系,只不过里长更具权威性而已;从农户与市场的关系来说,基层农协和涉农公司勾连了农民与市场,减小了农民独自面对市场的风险,解决了农民在农业生产上遇到的难题。这种多层次的协同,构成了韩国农村治理的运作机制。

当然,韩国农村在人口结构老龄化的情境下形成的治理实态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传统因子、国家改造在社会经济发展中逐渐锻造而成的。然而,研究韩国农村在老龄化情境下的治理状态对于我国农村治理的推进仍具有不少值得借鉴之处。具体体现在:

第一,农村治理的转变应与一定的人口结构、经济条件等相匹配,并着力开发农村社会转变中的有利因素。20世纪70年代初,韩国农村普遍较为贫穷,为了进行农村开发,国家实行了新村运动,将国家自上而下的资源支持与农村社会固有的组织传统结合起来,同时将现代性要素引入农村,实现了韩国农村的发展跨越;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韩国农村机械化逐渐普及,人口老龄化速度加快,以及经受了20世纪70年代的“草根民主”锻炼,韩国农村社会条件的转变也迫切需要治理的转变。但韩国农村治理的转变是在吸纳传统社会的积极因子和新村运动的有益遗产的基础上得以实现的,而不是对既有治理实践经验的否定。我国进入21世纪以来,农村人口外流速度加快,国家的支农惠农政策体系也逐步形成,再加上二十多年的村民自治民主训练,农村治理也亟需转型,对我国农村传统制度底色的尊重以及建国以来治理遗产的尊重和发掘利用至少也是我们转型能够成功的重要条件。

第二,要在充分尊重农民自主性的同时,培育农民的联结性。自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中国农民的家户自主性得到了充分释放,并创造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发展与辉煌。但一家一户的小农面对国家与市场的状态并没有改变,造成了农民的家户性有余,分散性有余,而联结性不足。韩国在进行农村开发的同时,注重农民的个体性,也通过多元化的组织将农民与农民、农民与市场联结起来,化解了单个农户农业生产上的有限性和家户小农面对市场的不确定性,同时也解决了个体家户自主供给服务不足的难题。所以,对于中国农村开发,要尊重农民的家户自主性,更要开发和培育农民之间的联结性。

第三,应该处理好治权与事权的关系,锻造治理的协同性。我国在农村基层实行村民自治,村民委员会为农村基层的群众性自治组织,它既起着行政上的上传下达的沟通角色,又是村庄公共事务的重要决策机构,以至于村委会的工作被形象地称为“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为了推进农村治理,有地方探索进行事权与治权的分离,锻造新的社会治理主体,克服村委会身兼治权与事权治理主体于一身的重担。韩国农村的里长班长为行政治理主体,而青年会、妇女会和老人会则分担了经济性和社会福祉性事业。治权与事权之间既相对分离,又高度协同,这对于我国农村治理的推进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1] 吴重庆.从熟人社会到“无主体熟人社会”[J].读书,2011(1):21-23.

[3] 苏世岳.韩国社会与文化[M].台北:华梵大学人文教育研究中心,2010:151.

[4] 朴振焕.韩国新村运动——20世纪70年代韩国农村现代化之路[M].潘伟光,郑靖吉,魏蔚,等,译.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7:179-180.

Rural Governance Situation of Korea in the Background of Aging Society and Its Enlightenment

HU Jun
(Institute for China Rural Studies,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The study of rural governance in Korea with high degree of aging has an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Chinese rural society with high degree of outflow.Based on the fieldwork about three villages in Korea,this paper made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relationship between farmers and the government,the market and farmer themselves and discussed the functional status of administrative governance subjects,market governance relations and social governance organizations.The study found that the rural governance system in Korea has great matched with the aging population structure,which closely related with high independence,strong sense of organization and synergy.The enlightenment are as follows:the transformation of our rural governance should be match with the demographic and economic conditions,then exploit the favorable factors;respect the autonomy of peasant,then cultivate the connectivity;hand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ights and powers of governance,then forge the synergy.

Rural Governance;Aging;Korea

D422.6

A

2095-4476(2016)09-0032-06

(责任编辑:徐杰)

2016-06-16;

2016-09-09

华中师范大学优秀博士论文培育计划一般项目(2015YBYB027)

胡军(1988— ),男,安徽太湖人,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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