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及其制约功能的语用规约

2016-03-16 09:18杨彬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语体

杨彬



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及其制约功能的语用规约

杨彬

摘要:构建和谐语言生活,亟需弘扬语言生态伦理。语言生态伦理具有内在的规定性,面向实践、立足语言本位,从元话语、词汇、语体三个方面,可知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的制约功能得以顺利实现的语用规约。

关键词:语言生态伦理;元话语;语体;语用规约

一、问题的提出

据“家国网”的转载,莫言在《我们的语文教育很虚伪》中提到:“不久前,由北京的几家报刊牵头,发起了一场对现行语文教育的声讨。说‘声讨’似乎激烈了点儿,那就改成‘讨论’吧。这场讨论,激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可以说是义愤填膺的文章纷纷见诸报端,而且,据说这些文章已经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①。

上面的引文中,值得特别注意的是添加下划线的几个词语。从语义强度与情感色彩的角度来看,“声讨”与“讨论”二者具有显著的区别。正像莫言所说,“‘声讨’似乎‘激烈’了点儿”。或许是基于这种语义认知与情感色彩判断,莫言换用了客观中性的“讨论”,使得其对于事件的描述具有了平静的理性;相较于诸多“义愤填膺”的文章作者,莫言的这种理性态度,无疑有助于客观冷静地研析事相、交换认识从而促进问题的解决。莫言在讲演中对词语作出的临时性改换,与其说是语言大师精妙的语感使然,毋宁说是其内在的伦理自觉使然。

然而,现实的语言生态环境中,不少族群成员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往往缺乏理应具有的伦理自觉,也不具备应有的语言素养与能力,因此,失却理性的“义愤填膺”乃至罡戾的语言暴力,充斥于日常语言交际与虚拟网络交际空间,由此引发的人际冲突乃至犯罪,也相当常见。由爱奇艺网的公益性视频——“语言能造成多大的伤害”②这一调查研究可见一斑。该项调查显示,青少年犯罪者早期所受到的精神虐待,是诱发其犯罪的重要因素,“猪脑子、废物、就知道吃、丢人、是人都比你强、怎么不去死”等詈骂之语是让受访者感觉伤害最深的暴力语言。在相当大程度上,几位受访者正是深受此类精神伤害才陷入了犯罪的泥潭。由此可见,构建和谐的社会语言生活、提高族群成员的语言素养,事关重大,且具有必要性、迫切性与艰巨性。

可以说,语言要素能否得以妥善调配,关键因素之一在于:族群成员是否具有明朗的语言生态伦理意识。如果族群成员具有明朗的语言生态伦理意识,在言语交际过程中,自然会自觉地监控、反思并及时改善语言的使用,从而促进语言生活的和谐;反之,则会使得语言暴力如同洪水猛兽,肆意破坏语言生态的良性发展。因此,倡导并践行语言生态伦理具有鲜明的实践意义。潘世松认为:“当下多学科交叉发展与和谐社会建设的语境下,族群语言的发生、发展和个体语言的习得、运用的自然状态与人为痕迹关系的内心驱迫感即语言生态伦理的倡导,有其实践必要性。”③而族群成员在语言生态伦理实践向度的自我改善与提升,最终又必然要依赖于其语言知识的储备和语言素养的提高。

本文拟在简析改善语言生活的迫切性及其现实意义的基础上,立足于语言本位,阐述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的内涵,并着重从元话语、词汇、语体等语言质素层面,分析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发挥制约功能的语用规约。

二、改善语言生活的迫切性及其现实意义

2012年12月,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在《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中正式提出,要将“构建和谐语言生活”作为今后一个时期国家语言文字工作的重要指导思想,并明确指出:“语言文字工作要创新理念和体制机制,要自觉融入国家改革发展大局,服务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群众需要……妥善处理语言生活中的新情况新问题,推进语言文字事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促进和谐社会建设”④。

如何避免语言暴力、鄙弃话语糟粕、杜绝话语腐败,从而改善人际语言生态环境,构建和谐语言生活,促进和谐社会建设,是一项复杂、艰巨的系统性工程,关系重大,影响深远。正如李书磊所言:“语言从来就不仅仅映射现实。它还塑造现实、塑造社会、塑造我们群体乃至多个个人的生存。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政治。不仅是政治工具,还是政治本身。我们依靠语言建立秩序、借助语言定义世界与自我、根据语言展开我们最重要的行动……修改政治、改善生存必得从改善语言开始。”⑤

可以说,语言生活建设的理想很动人,但语言生活现实很骇人。据2010年度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可知:“一项针对首都部分大学生汉语应用能力的测试显示,不及格的学生占30%,得分在70分以下的占68%,测试结果不容乐观……《中国青年报》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确认当前社会存在汉语应用能力危机的占80.8%,认为汉语应用能力不存在危机的占19.2%,认为造成汉语应用能力危机的原因在于‘很多人重视外语学习,轻视汉语学习’的占52.0%,认为‘现在人们喜欢解构汉语,稀奇古怪的词语层出不穷’的占43.6%,认为‘影像文化占据绝对优势,文字越来越不重要’的占30.1%。”⑥

由此可见,汉语的使用存在明显的不规范、不严肃现象,国人的语言生活状况存在严重的危机与巨大的隐患,国民的整体语言素养不断滑坡。如果不更加重视语言生活建设,如果不大力构建和谐语言生活,族群的语言生态环境也将不断恶化,而母语文化受到严重削弱、当代中国人与自身传统文明之间出现裂痕甚或严重断裂,就绝非耸人听闻之论。反之,大力倡导语言生态伦理建设,不断提高国民语言知识储备与语言素养,则有助于构建和谐语言生活,促进和谐社会建设。

三、语言运用的生态伦理规定性

1.语言是一种以“人”为中心的生态系统

语言的使用,与语言使用者的个性、精神特征及语言素养等内在品质之间,相互塑造,互为因果,密切相关。品性高尚、能力高妙的语言使用者,不仅会自觉地不断实现自我升华,还会直接或间接地积极影响族群内(甚或族群外)的语言使用者,促使其不断进行自我改造与提高。著名人类学家、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特指出:“精神力量的作用不仅见于思维和艺术表达领域,而且也十分突出地表现在个性的塑造上……至于语言,它与个性的关系极其密切,二者十分频繁地相互影响。借助语言媒介,极不同的个性通过相互转告各自的外向意图和内部感受而统一了起来。心灵是最有力、最敏感、最深刻亦是最富足的内在源泉,它用自己的力量、温暖以及深奥的内蕴浇灌着语言,而语言则回应以一些相似的音,以便在他人身上引发相同的情感。个性逐渐变得完善和细腻,从而使心灵的各个不同方面平衡和一致起来,并且赋予它们一种高度统一的、一如造型艺术所具备的形象,这种形象每一次的表现都发自内心深底,而且一次比一次轮廓鲜明。”⑦

然而,在现实语言生态发展过程中,人们的语言运用状况往往并非如洪堡特所述的那样不断良性改善。在很大程度上,人的个性并未逐渐变得完善和细腻,从而使心灵的各个方面平衡和谐地统一起来;拙劣的语言运用、暴戾的话语表达,仍然广泛存在,加剧着人际伦理的紧张程度。曹志耘认为:“语言是文化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人是文化生态的主体,人为因素在文化生态系统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⑧因此,进一步申明并弘扬语言生态伦理,“呼吁全社会重视语言生态伦理在人际交往中的制约作用,强化语言生态伦理理念的普及与和谐社会建设的良性互动,显得尤为必要”⑨。

讨论语言的生态伦理规定性,需要先简要说明其学理背景。“生态”概念源自生态学。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体与其周围环境的非生物环境与生物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的科学,着重考察在自然环境中某一生物(种)与其他生物(种)之间的有益或有害的关系,考察其间互惠共生或钳制抗衡的动态发展关系。

由于学科交叉研究态势的不断发展,生态学也被广泛应用于其他学科领域。“生态学不仅与生理学、遗传学、行为学、进化论等生物学各个分支领域相结合形成了一系列新的领域,并且与数学、地学、化学、物理学等自然科学相交叉,产生了许多边缘学科,甚至超越了自然科学界限,与经济学、社会学、城市科学相结合。生态学成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相接的真正桥梁之一。”⑩而且,在这一过程中,“人”也越来越被放到更加中心的位置上加以关照,以人为中心的语言世界,也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学者视为一种特别的生态环境。梅德明认为,其内涵可作如是解:“语言生态环境是由语言使用的地域、社会、经济、文化环境,相关语言的语际关系,以及语言使用人群的情感态度三方面构成的复杂体”⑪。

2.语言生态伦理的内在规定性

既然可以将语言视为一种以“人”为中心的生态系统,则有必要进一步分析该系统所应遵守的伦理规定性。伦理是人类内心自觉的道德追求,是调节人际关系的一系列道德准则、行为规范。对于人的伦理特性,德国哲学家费希特作过如此阐释:“可以断言,在人心中会表现出一种驱迫感,要求全然独立于外在目的,去做一些事情,即单纯为了它们会发生而去做它们,并且要求同样独立于外在目的,不做一些事情,即单纯为了它们不会发生而不做它们。就人毕竟是人,因而这样一种驱迫感在他心中必然要表现出来而言,我们把人的这种性状称为他的一般道德本性或伦理本性”⑫。在人际活动中,这种道德本性或伦理本性,往往表现为具体的概念与原则。费希特说:“我们现在谈的是伦理原则或伦理概念。这个概念已经作为特定的思维形式,作为设想我们的自由的唯一可能的方式,被单独推导出来了;所以,我们意识中的某种东西,即对我们的自由的意识,这时当然也用这个概念得到了规定。”⑬

“语言生态伦理”是语言、生态、伦理三个学理界域交叉融合形成的概念。这个概念是潘世松在《异语文字符号夹杂现象的学科理据》一文中率先提出的,他认为:“就具体民族而言,语言及文字生态有其客观外界的意志普遍性,即民族语言及文字立法,也有其主观内心的意志特殊性,即民族语言及文字道德,更有其客观语言及文字立法与主观语言及文字道德的统一,即语言及文字生态伦理。”⑭后来,在《语言生态伦理的性质与原则》一文中,潘世松又从“构成要素、体系功能”两个角度切入,对语言生态伦理的性质进行了全面而深入的讨论,认为“构成要素”是语言生态伦理产生的学理基础,具有“学科背景的多元性、构成要素的层级性、系统边缘的开放性等特征。……语言生态伦理在构建个体、亚族群、族群乃至国家及其相互间的和谐语言生活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应用价值和指导意义,体现在实践性、知识前提性和自律性等功能特征上”⑮。这种学理层面的详切探讨,使得我们对语言生态伦理的内涵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

为了进一步明确语言生态伦理的“质的规定性”,下面我们在综合潘世松相关论述的基础上,以语言质素为本位,糅合生态学与伦理学的内在旨归,对语言生态伦理的内在规定性作出如下阐述:

语言生态伦理,是言语行为主体(可以体现为个体、族群、国家等),在特定的地域、社会、经济、文化环境中,或者是在特定的语际关系中,由于内在伦理驱迫感的推动而生发的语言道德律令,并因之自觉维护人类、国家或族群语言的多样性,自觉促进人际或语际情感思想信息交流的和谐性,自觉追求个体语言习得的充分性与语言运用的适切性。要言之,语用生态伦理即言语行为主体维护与推动语言生活健康、和谐发展的道德本性或伦理本性。

三、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发挥制约功能的语用规约

从理论上说,在特定的地域、社会、经济、文化环境中,或者在特定的人际、语际关系中,为了通过语言交流达成人际沟通、实现交流与合作,言说主体往往会或多或少、自觉不自觉地受到内在伦理驱迫感的影响,努力试图选取某些更为适切的语言要素建构话语,以期实现特定的交际诉求;但是,由于其所具备的语言素养或所选择的语言态度,未必能保证其建构的话语正向展现内在的伦理驱迫感,而更可能使其话语建构向度的自觉努力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可以说,言说主体语言素养的高低、语言态度妥当与否,和其内在伦理驱迫感能否顺利缓释、能否恰当实现以言取效直接相关。这正像曾丹所言:“语言交际者自身的语言素质和语言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制约着该类人群的语言使用,是决定不同层级领域语言使用水平的重要因素”⑯。

在社会语言生活中,语言生态伦理的规定性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得以体现,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调节人们的语言生活,关键还在于言语行为主体的语言知识储备和语言素养状况,在于言语行为主体能否自觉遵守语用规约、积极调动语言知识储备与自身的语言素养,努力构建符合伦理规定、适切于交际语境的话语。由于语言系统非常复杂,对于言语行为主体究竟应该具有怎样的语言知识储备和语言素养,究竟应该遵循哪些语用规约,本文暂且不作系统而全面的讨论。为了帮助交际主体提高语言素养,以便更加妥当、有效地缓释内在的伦理驱迫感,下文拟从元话语、词汇、语体三个方面初步探讨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的制约功能,以求抛砖引玉,引发同仁们更加深入全面的讨论(注:在整个语言系统中,影响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的制约功能正常发挥的语言质素,并不仅限于此三者,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它们分别关乎语言交际的策略、材料与范式,可谓是影响语言交际的三大主导性要素)。

1.交际主体应强化元话语意识

“元话语”是现代话语分析领域常用的术语。简言之,狭义的元话语就是“关于基本话语的话语”,它不仅负载言说主体对基本命题的组织方式以及情感态度评价,还体现为言说主体有意识地换位思考、与(潜在)受话者进行人际沟通或协商⑰。在语用实践过程中,言说主体如果能够自觉地强化元话语意识,并妥善地使用元话语标记语,就能够更为顺畅地实现人际沟通或协商,稳妥地传达自己对于某个事件的情感态度,并获得言说对象的认可与接受。反之,在交际过程中,就会导致交际障碍,使得交际主体内在的伦理驱迫感无法得到有效缓释,会导致交际主体选择不适应交际语境的话语策略、话语形式,甚至会导致交际双方关系紧张趋于对峙敌视,使得言语交际主体、交际对象或其他个体遭受身心伤害。

“高铁体”⑱之所以一度沸腾于网络空间,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言说主体缺乏元话语意识、语言素养偏低诱发、催生的。“高铁体”源自2011年7月23日温甬铁路特大交通事故发生26小时之后的新闻发布会。面对记者的提问,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竟然连出“妙语”,如:“这只能说是生命的奇迹”、“目前他的解释理由是这样,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尤其是下划线标识出的这一应答,加剧了记者与民众的激愤情绪。后来,在《人民日报》的长篇报道中,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专家评论说王勇平的那番言论纯粹是“低级错误”,“没有体现发言人在媒体和公众之间的桥梁作用”。

可以肯定地说,作为新闻发言人的王勇平,主观上绝对不希望出现此种后果,但这又可以说是其语言素养低下、元话语意识缺乏必然会导致的结果。“只能说”、“至于……,反正……”等元话语层面的要素,都表明当事人王勇平在进行新闻发布时,面对重大灾难、面对情绪激愤的记者,他并无有意识地与受话者进行人际沟通或协商的主观努力,相反却有意无意地体现出一种简单粗暴的权力意识与赖皮心态。触犯了人际交流的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其个人遭际就在所难免了。

2.交际主体应规避词汇的虚饰、遮蔽性隐患

词汇是人类概念化世界的结果,反映出人对于世界的理解与认知。词汇是人进行语言交际的基本材料。词语是双刃剑,在揭示某些信息的同时,往往也会虚饰、遮蔽另外一些信息。在进行语言交流的过程中,交际主体理应尽量真诚地调用意义充实、新鲜有力的词语,传达尽可能真实的思想情感。但是在实际的语用实践中,言说者往往随意地滥用业已丧失意义的熟词,如“今天有关部门的有关人士来到了现场要问你们有关问题”这个表达式中,三个“有关”连用,极大地凸显了话语意义的极端空洞(当然,在特定语境中,这种表达,有其强烈的反讽性修辞效果,那应另当别论)。

华盛顿大学的Haig·A·Bosmajian教授在分析美国官方越战报告中所用的词汇时,就深刻地揭露了矫饰真相、制造谎言的行为:官方用“遗憾的副作用(regretable by-products)”指涉对平民的误杀,用“卫生带(Sanitized belt)”指涉强迫居民迁移、烧毁房屋与树林并树起碉堡⑲。“修辞立其诚”这一原则,可谓是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的一种体现。但是,言说主体如果故意违反这一规定性,使用虚饰、抽象、模糊的词语掩盖真相,为那些不可辩护的东西进行辩护,虽然能够蒙蔽一时,但是其努力营构的虚假幻象,终会被时间之锤敲击粉碎,露出虚伪、丑陋甚或罪恶的面目,会更加强力地解构掉某种刻意营造的意识形态信仰。

由此可言,言语交际主体若要自觉遵守语言生态伦理规范,并主动维护和推动人际语言生活健康、和谐发展,就应当努力选用恰当的词汇真诚地进行语言交流,自觉规避词汇虚饰、遮蔽信息的诸种隐患。

3.交际主体应遵循特定语体的限制性要求

在深入观照汉语语体研究史的基础上,李熙宗对以往的各种语体定义及其分歧的成因作了系统的分析,进而将语体的内涵精要地概括如下:“语体是在长期的语言运用过程中历史地形成的、与由场合、目的、对象等因素所组成的功能分化的语境类型形成适应关系的全民语言的功能变异类型,具体表现为受语境类型制约选择语音、词语、句式、辞式等语言材料、手段所构成的语言运用特点体系及其所显现的风格基调”⑳。由此可知,语体是在长期的语言运用过程中渐进地形成的,一经形成,又会制约人们的语言使用。言语交际主体如果不遵守语体的限制而随意使用语言,就会出现“不得体”的后果。对于每个言语交际主体而言,语体意识与语体能力是在长期的语用过程中逐渐强化、逐渐习得的,这种习得具有“渐进性、阶段性和终身性”。语体习得的这些特性决定了言语交际主体的语体意识存在强弱之别、语体能力存在高下之差。

在语用实践中,言说主体违反语体限制、“不得体”地使用语言的现象广泛存在。2011年度《中国语言生活报告》中就记录了三种滥用“淘宝体”表达体式的现象。限于篇幅,仅转录其中一种:“淘宝体通缉令”。上海徐汇警方发布了一则“淘宝体通缉令”,通缉令中以“亲”称呼在逃人员,并使用了“优惠”“客服热线”“预订”“套餐”等商家常用的词语。质疑者认为,“这种表达形式模糊了警察与罪犯的界限,消解了司法的严肃性,使庄重的执法带上了娱乐化色彩”㉑。

上述语例,无疑是极不得体的,这是言语行为主体语体意识薄弱、语言素养偏低、一味跟风、滥用语言的结果,明显违背了语言生态伦理的规定性。尽管在实际的语言使用过程中,语体往往并非纯粹地存在着的,不同语体间广泛地存在交叉、渗透现象。但是,在特定的交际境域中,必须严格遵守语体规范、保证语体的纯粹性。上例中的“通缉令”属于法律公文语体,在语用实践中,该语体的权威性与严肃性必须受到重视,其语体规范必须严格遵从;否则,就会如上例中的质疑者所言,模糊警察与罪犯的界限、消解司法的严肃性,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四、结语

尽管2012年底,中共中央政治局出台“八项规定”,其中明确要求“力戒空话、套话”;但在人际日常交流与虚拟网络空间的语用实践中,话语腐败、语言糟粕等现象依然相当普遍。

构建和谐语言生活,避免语言暴力、鄙弃话语糟粕、杜绝话语腐败,从而改善人际语言生态环境,促进和谐社会建设,是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国家语言文字工作主管部门合理地立法建制、引导调控;但是,该工程能否顺利完成,归根结底,关键在于每个言语行为主体能否自觉强化自身的语言生态伦理意识,能否积极主动提高自身的语言素养与语用能力。

建设与提升语言生态文明,亟需弘扬语言生态伦理。这是艰巨的历史性任务,需要国家主管部门和全体国民共同努力。上文尝试探究了语言生态伦理的内在规定性,并立足语言本位,着眼于语言交际的策略、材料与范式,从元话语、词汇、语体三个方面,分析语言生态伦理规定性的制约功能顺利得以实现的语用规约,不过是参与拾柴的微薄之举,期望能够抛砖引玉,引发更多国人关注语言生态文明。

潘世松提出:“语言是一种生态,生态现象有其背景化、整体化的伦理规定性”㉒。对于汉语而言,若要进一步厘清其伦理规定性,必须要努力吸收民族文化精华。因为,语言文字是文化的基础要素和鲜明标志,而语言生活的健康发展需要吸收文化精华与民族精神力量。正如洪堡特所言:“语言的所有最为纤细的根茎生长在民族精神力量之中,民族精神力量对语言的影响越恰当,语言的发展也就越合乎规律,越丰富多彩”㉓。可以说,大力弘扬语言生态伦理,重振民族的文化传统与民族精神力量,才能促进语言生活和谐健康发展,才能更好地借助语言文字促进历史发展与社会进步,才能更加有效地助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不断发展。

注释:

①莫言:《我们的语文教育很虚伪》,家国网(2013年4月7日),http://sixiang.jguo.cn/jsgd/whpl/2013/0104/20537.html。

②爱奇艺网络视频:http://www.iqiyi.com/w_19rs34itp5.html#vfrm=2-3-0-1。

③潘世松:《语言生态伦理概念提出的实践必要与知识前提》,《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年第6期。

④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百度文库:http:// wenku.baidu.com/view/787e7a47fe4733687e21aa6f.html。

⑤李书磊:《再造语言》,《战略与管理》2001年第2期。

⑥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10)》,百度文库:http://wenku.baidu.com/view/2d1790bb1a37f11 1f1855b78.html。

⑦(德)威廉·冯·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姚小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30页。

⑧曹志耘:《关于濒危汉语方言问题》,《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年第1期。

⑨潘世松:《语言生态伦理概念提出的理论依据及实践可能》,《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

⑩傅桦、吴雁华、曲利娟:《生态学原理与应用》,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页。

⑪梅德明:《大数据时代语言生态研究》,《外语电化教学》2014年第1期。

⑫⑬㉓(德)费希特:《伦理学体系》,梁志学、李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14页,第66页,第17页。

⑭潘世松:《异语文字符号夹杂现象的学科理据》,《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

⑮潘世松:《语言生态伦理的性质及原则》,《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

⑯曾丹:《论语言生态伦理视域下的领域语言》,《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

⑰杨彬:《话题链语篇构建机制的多角度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18页。

⑱高铁体,百度搜索:http://baike.baidu.com/link?url =u2karUE4HXpQFNGTklw0MQYSAfVsFJN3vQO_ -1wg7ynEP -GdSz8HQ1CEH7aVZtumZUc-sLw1Tt4LlHdkiA2J1。

⑲Haig·A·Bosmajian:“Dehumanizing People and Euphemizing War”,in Gary Goshgariamed,“Exploring Language(7th edition)”New York:Harper Collins College Publishers,1995,pp.159-164.

⑳李熙宗:《关于语体的定义问题》,《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3期。

㉑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11年)》,百度文库:http://wenku.baidu.com/view/92b88ad884254b3 5eefd34c5.html。

㉒潘世松:《“通过……,使……”类句式生成的语言生态伦理动因及对策》,《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年第5期。

The Connotation and Its Linguistic Restrictive Conventions of Linguistic Eco-ethics

YANG Bin

Abstract:In order to construct harmonious language life,we should urgently develop and promote linguistic eco-ethics. This paper tries to discuss the connotation of linguistic eco-ethics,then,on the basis of language system,tries to expound the restrictive conventions of linguistic eco-ethics from three aspects including meta-discourse,vocabulary and style.

Key words:linguistic eco-ethics;meta-discourse;style;restrictive conventions

基金项目:国家留学基金资助项目(201406905006);上海外国语大学青年教师教学培育团队基金资助(QJTD13YB002);上海外国语大学第二届青年教师科研创新团队基金资助项目

作者简介:杨彬,上海外国语大学国交学院副教授,语言学博士(上海200083)

(责任编校:文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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