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研究简评

2016-03-16 07:45黄光秋
关键词:经济基础斯大林学者

黄光秋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 北京 100872)



国内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研究简评

黄光秋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 北京 100872)

我国学者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研究取得的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深入研究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其他相关概念以及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第二,从概念史角度分析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不局限于几篇经典文章;第三,注重前人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解读,由于敌对情绪和意识形态对立色彩弱化,注重的人物从苏联移到欧洲,这种“空间上的转换”是一种巨大进步。国内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已经兴起两次高潮,高潮的标志就是争论,争论本身就是一种成果。这两次争论的时间分别是在1950年代中后期和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是“时间上的呈现”。这两次争论启发和酝酿着第三次的争论。

马克思;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国内;研究

我国学者如何研究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研究该思想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具体来说,这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他们如何研究马克思的著作?第二、他们如何把握前人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第三、他们如何思考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研究在国外的两次地点上的变化即“空间上的转移”及其取得的成果?第四、他们如何看待我国研究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在时间上的两次争论、两次高潮,能否出现第三次的“时间上的呈现”?对研究成果和不足进行梳理、评论,有利于促进这种研究的正确进行和深入发展,具有相当重要的理论意义。

一、对马克思“著作”的研究:从“经典”到“一般”

马克思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不能与他进行直接对话。我们通过他的著作来了解、把握其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以前,国内学者侧重于一些“经典文章”。现在,国内学者对该思想的研究一般是从概念形成史角度进行分析,也去研究一些“一般文章”。这种研究侧重于从运动、变化的形式上把握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范畴和理论的形成和发展过程。这种概念史的研究方式,促进了对该思想的所有相关概念进行全面的涉及和全面的覆盖。

(一)从概念形成史角度对该思想进行研究

马克思(与恩格斯一起)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创立者。关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论述,他著有一些非常经典的文章。这些文章对这种思想进行了系统阐述和精辟概括。以前,我们侧重于这些经典文章。这是说,国内学者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一般是立足于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马克思的著作《<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以下简称《序言》)等,并且着眼于恩格斯的晚年书信。在其晚年书信中,恩格斯有关于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的大量论述,这是对马克思的这种思想的捍卫与丰富。

当然,后来情况有所变化,国内学者认为马克思关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论述是一个发展的过程,所以,他们依次从马克思此前的著作中寻找马克思有关这方面的论述。他们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寻找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从更前面的《神圣家族》、《<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寻找二者的有关论述。甚至,他们对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推至更前时期。这种研究就是对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形成的文本梳理。这种研究使得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两个概念具有历史感。这种研究方式符合思想形成、发展的事实和逻辑。

这里其实是强调两方面:一方面,要注意马克思的一些非常重要的文本,如《形态》,《序言》;另一方面,还要注意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形成的概念史,这是思想的逻辑。这意味着,我们还需要关注不同时期的不同文章、著作,特别是马克思早期的一些文章。国内学者显然注意到这两个方面。所以,除了注意《形态》、《序言》这些文章之外,国内学者还关注下面不同时期的文章,从而梳理了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概念形成历史,这些文章有:《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摩塞尔记者的辩护》、《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等等。

毋庸置疑,《形态》、《序言》等文章非常重要,《形态》系统阐述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辩证关系;而《序言》对该思想做了经典概括。《形态》第一次提出了上层建筑概念,实际上形成了生产关系的思想(明确提出生产关系概念是在《哲学贫困》中)。也就是说,在《形态》中,马克思实际上形成了生产关系这个马克思主义特有的概念。生产关系表述所有制关系,分配关系以及人之间地位关系等等。马克思对生产关系的阐述已经非常成熟。生产关系概念是马克思思想的一个核心概念,它的形成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生产关系在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三者关系中起着连接两头的作用,社会结构和社会形态都要通过生产关系来得以说明。可以这么说,就是生产关系概念的成熟,标志着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体系的形成、成熟。正是生产关系概念的形成,他科学阐述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深刻揭示社会发展的本质和发展规律。

但是,其他时期其他的文章也有重要意义。思想的形成有它的脉络,这符合事实和逻辑。马克思不同时期的不同著作,蕴含着马克思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关系的思考,呈现该思想的产生、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当然,这是一种梳理和发现的过程。这有一个时间问题、有一个研究的深入的问题。可以说,这些所谓比较一般的文章,被梳理、发现以后,就从“一般”变成了“经典”。其实,经典和一般是相对而言的,也不过是称谓上的不同,从每一篇文章的各自的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可取代的、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经典的,或者说,每一篇文章都既是一般又是经典的。

每一篇文章都具有自己的意义和价值,不同的文章构成一个完整的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内容。按照时间先后,我们梳理一下文章及其思想。首先,我们来看看一些以前所谓的一般文章。比如说,《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给马克思提供了一个讨论、分析国家的起点。从此开始,马克思关注“国家”。在这里,马克思探讨了国家的来源、本质和作用,探讨国家与社会、家庭等的关系。不过,此时的马克思认为,“理性是国家的本质和基础”。国家从理性这里得到说明,是理性的实现。理性是决定世界的最高存在,所以,他认为国家是至高无上的,社会和家庭的方方面面都是由国家决定的。这是说,不是其他的世俗的东西决定国家,而是国家决定其他的世俗东西。可见,马克思并没有认识到物质利益、物质生产方式对国家的决定作用。总之,国家还是一个“神”一般的笼统的概念。在《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中,马克思探讨了物质利益问题,他看到了物质利益的作用,看到了物质利益决定国家和法。这里是一个极大转变,马克思对国家的理解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这为以后形成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思想走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当然,在这里,马克思还是把物质利益称为“下流的唯物主义”,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他想用理性、共同利益来战胜这种令人恶心的私人利益,但是却处处事与愿违。在《摩塞尔记者的辩护》中,马克思对国家的看法向唯物主义方向又迈进了一步。他在情感上接受私人利益对国家的决定作用,并且分析认为普鲁士国家制度和管理原则的产生有它的客观基础,这种客观基础就是决定普鲁士国家制度的不依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关系”。马克思通过分析“国家”,从而探讨经济、政治和文化之间的关系,显然,马克思是想通过“国家”从而走向“国家的深处”的。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其他比较经典的一些文章。可以看到,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是承前启后,逐渐发展、成熟的。比如,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形成了这种思想,即“法的关系正象国家的形式一样,……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概括为‘市民社会’”*《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页。。在《1844年政治经济学手稿》中,他从副本的研究转入正本的研究,即从事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揭示了市民社会比较确定的物质内容。马克思认为,“私有财产的运动——生产和消费——是以往全部生产的运动的感性表现,也就是说,是人的实现或现实”*《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21页。。在这里,马克思突出了私有财产即所有制问题,接触到市民社会这个概念的最核心部分。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更加“接近了”自己的生产关系的基本思想,他说,“实物是为人的存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的定在,是他对他人的人的关系,是人对人的社会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52页。。这里所讲的这种“关系”在生产过程中,就是人们的社会生产关系。马克思的这种思想正是处于形成中的关于生产关系的基本思想。并且,马克思强调生产关系的重要性,他认为,历史的发源地不在于“天上的云雾中”,而只在于“尘世的粗糙的物质生产中”,即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中。而在《形态》中,马克思系统论述、深刻阐释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思想。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在此最终形成。至于其后的思想发展,笔者不一一列出说明。

总之,从马克思的一系列著作中,我们看到,马克思通过“国家”走向“国家的深处”,形成了生产关系概念,形成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把马克思关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一系列著作放在该理论的整个历史过程中,全面考察其各自的历史地位和作用,这种研究方式很重要。也就是说,既要重视马克思的经典文章,也要注意一般文章,这两方面的辩证把握,使得我们对马克思的思想的把握达到一定的程度。这两方面缺一不可,我们现在对这两个方面都做得不错。这是国内学者研究的方式和成果。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注重马克思早期一些文章,即“越搜越向前”,就并不是纯粹在做加法。这并不是一种过度的解读。

(二)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及其他概念进行“全面覆盖”

可以说,国内学者对马克思著作的研究,经历了一个从“经典文章”到“一般文章”的过程。从此,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思想的理解,我们既不会断章取义,也不会咬文嚼字,而是从概念的历史、思想的历史即概念和思想的形成轨迹来看。断章取义和咬文嚼字是两种错误,而过去的解读,却极易造成这两种错误。那么,现在这种解读,即从“经典”到“一般”的这个过程,不能不令人觉得是一种巨大的进步。所以,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理解的广度和深度,我们都超过以前任何一个时候。

现在,我们的研究涉及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中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概念以及所有相关的、重要的概念。对概念的研究可以说是真的做到了八个字:“全面涉及”、“全面覆盖”。粗浅算来,这些概念包括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方式、经济基础、经济结构、经济制度、上层建筑、社会形态、社会经济形态、社会结构、社会有机体、社会矛盾、社会存在、社会意识、物质的社会关系、思想的社会关系,等等。

也正是通过这种研究,通过梳理和概括,我们对概念以及概念与概念之间关研究也有了一个比较正确的、完整和系统的认识。具体来说,我们研究的成果涉及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经济基础的定义、概念具体所指;第二、上层建筑的定义,概念具体所指;第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内在关系还是外在关系,是不是一种决定论;第四、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矛盾的性质和地位,是不是对抗性矛盾,是不是社会基本矛盾;第五,生产力和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间接关系还是直接关系;第六、社会形态、社会经济形态等研究;第七、这两个概念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地位和重要性(从内涵和外延的角度来看),这两个概念属于专门化概念还是比喻性概念。

二、注重研究前人对该思想的解读

国内学者注重研究恩格斯、第二国际理论家以及苏联理论家和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解读。这种解读具有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这是因为,了解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有时需要分析、借鉴该思想形成以来后人对此的解读、阐释及其实践。就像一个故事一样,它里面不是只有马克思和我们,其中还有很多人物和故事情节。虽然讲,我们既要了解马克思的故事,更要写出自己的故事,但是,我们的这种故事是需要承接前人的情节的。从一定意义上说,也只有在这些人物和情节之后,才有我们这些人物和我们的故事。

(一)立足现实,筛选前人

对马克思思想的解读,前人颇多。我们不能逐一梳理,面面俱到。筛选前人,要立足现实的实践需要和前人理论本身的意义。国内学者比较注重这些前人,他们包括第二国际理论家、普列汉诺夫、列宁和斯大林等,也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这些西方的马克思主义有早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人本主义,结构主义,分析主义,等等。第二国际及其之后的人们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理解就属于“前人”对该思想的解读的范畴了。

恩格斯不属于前人范畴。他与马克思共同创造历史唯物主义,共同创造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马克思和恩格斯既是两个人,又是一个人,“从理论角度来说,他们是一个人,是同一学说、同一理论、同一主义的共同创造者”*陈先达:《恩格斯与马克思主义》,《教学与研究》1995年第4期。。的确,马克思、恩格斯的关系,有同一说、差异说、对立说。但是,在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上,国内学者一般认为恩格斯的思想与马克思是同一的。恩格斯对马克思的思想是一种捍卫和坚持的关系,特别是在晚年书信中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进行了极大的丰富和发展。所以,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特别是对上层建筑概念的理解,我们是着要眼于恩格斯的晚年书信的*恩格斯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书信中, 以下几封是值得我们重点关注的: 致康·施米特(1890 年8月5日)、致约·布洛赫(1890年9月21-22日)、致康· 施米特(1890年10 月27日)、致弗·梅林(1893年7月14日)、致符· 博尔吉乌斯(1894年1月25日)。。总之,国内学者往往是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创立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马克思、恩格斯是放在一起讲的。这是正确的。

(二)对普列汉诺夫、列宁和斯大林的评价

有些学者研究了俄国以及后来的苏联的普列汉诺夫、列宁和斯大林等人的有关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论述。列宁是马克思主义的继承和发展的伟大代表,他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理解比较深刻,并做了天才一般的丰富和发展。普列汉诺夫被恩格斯誉为对马克思思想有很好的掌握,所以对他的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是必要的;而斯大林是苏联的创造者,对斯大林的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对于这两个人的思想,国内学者的评价也是不同的。有人对普列汉诺夫的评价很高,有人却认为普列汉诺夫的理解有缺陷。同样,对斯大林的评价也是如此。

斯大林在《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中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作了定义*斯大林认为,基础是社会在其一定发展阶段上的经济制度,上层建筑是社会的政治、法律、宗教、艺术、哲学的观点,以及同这些观点相适应的政治、法律等设施。。建国初期,我们就是采用斯大林的这种解释模式。后来,对此的理解、评价,国内存在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斯大林的定义属于最好的定义,而有人认为斯大林的定义存在巨大的缺陷。于是,有些学者质疑斯大林的定义,批判斯大林的解释模式。但是,直到现在我们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的理解仍然是斯大林模式。笔者认为,以后数十年,我们还有可能不会脱离斯大林的定义。那么,这种模式如何呢?可以这样说,斯大林模式是至今为止和以后一个时期最好的、最具科学性的解释。

所谓的苏联教科书体系就是指斯大林的解释模式。苏联的思想家特别是列宁以及之前的普列汉诺夫、之后的斯大林等人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理解对我们的影响极其巨大,甚至可以这样认为,我们所说的苏联为我们定的原则、规矩和框架,其实就是他们制定的。这里,最为重要的是斯大林。不管如何,苏联和斯大林模式对我们的影响是巨大的。这是一个没有疑问和无须争论的事实。当前中国高校通用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基本上仍是在苏联1958 年版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基础上改制的,其中对上层建筑的解释基本停留在斯大林及苏联哲学界人士1950 年代所作的解释水平上。有学者认为,由于教科书的广泛传播作用,中国几代人差不多都接受了苏联哲学界对上层建筑的这种不正确的解释模式。*参见胡为雄:《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对“上层建筑”的阐释及其影响》,《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0年第3期。这里的问题是,我们批判斯大林模式,但是,又不能做到非斯大林化。

对马克思思想的理解和接受,我们现正在深刻反思苏联对我们的影响。我们可以认为有三个马克思,一个就是马克思,或说德国的马克思;一个是苏联的马克思;还有一个就是中国的马克思。中国的马克思是直接来之德国的马克思吗,还是来自苏联的马克思?不可也不需否认的事实就是,我们的马克思是来自苏联的马克思。如果苏联的马克思就是德国的马克思,那么来自苏联的马克思就是德国的马克思;如果苏联的马克思不是德国的马克思,那么,来自苏联的马克思就不是德国的马克思。所以,对马克思的理解,我们是吃苏联老大哥的饭的,吃这种饭长大。至于身体的长久健康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这种关系,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基础、层次和平台。我们不能割断脐带,但是,接下来如何,应该是我们的事情了。的确,我们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研究一直以来是比较重视的,认为对二者关系的研究非常必要,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而至于,这种研究是否达到对马克思本人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理解、把握,从中国现实的角度来观察,这种思想的突破又在哪里,等等,这些问题,还是难以判断,这种追问,呼唤答案尚为时过早。因为,这种研究还是处在一种过程之中,就是说,这种研究正在进行、深入。当然,这里也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我们获得了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正确理解,并且加以发展、弘扬;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正好相反。

综上,我们的理解自然离不开他们给我们定好的原则、规矩和框架。不管这种原则、规矩和框架是否符合或者就是马克思本人的意思,我们是很难突破这种原则、规矩和框架的。当然,并不是说,这种规矩和框架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束缚和偏差,它也可能是正确的对马克思思想的理解,那它就是一种指导、一盏明灯。的确,在这样的原则、规矩和框架下,我们获得了这样的认识,即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是一种决定与被决定的、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二者体现唯物一元论与辩证法的统一。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内容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唯物主义的一元论;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是坚持辩证法。既坚持一元论,又坚持辩证法,这就是所谓的一元论与辩证法的统一。

(三)重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实现了“空间上的转换”

由于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对立,一直以来,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和把握是以苏为师,采用斯大林的定义,也就是我们现在颇多诟病的斯大林主义解读体系、苏联教科书模式。同样,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理论的理解,我们也是这个样子。中国当时的学术界、理论界把斯大林的阐述当做金科玉律。的确,苏联自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斯大林的阐述也有可取之处。斯大林的论述成为我们国内学界和理论界思考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问题的圣典,学者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分析从这里开始展开各自研究。

这种情况直到七八十年代才得以改变。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思想上进入了一个新时期。国内学者开始关注西方马克思主义。时代毕竟在前进,人们的心态也越来越开放。到了90年代,以前那种纯粹批判的态度,也转变成在了解、交流和撞击中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主张。西方马克思主义是反对第二国际、第三国际以及列宁主义而产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特指卢卡奇、葛兰西之后的一些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理论家。现在,国内学者对他们的研究是比较多的,写了大量的研究文章。国内学者对他们的思想进行分析,认为有很多可取之处。实事求是地说,我国学者对他他们的研究的敌对情绪和意识形态对立色彩弱化,可以说,研究的人物从苏联移到欧洲,这是“空间上的转换”。

西方马克思主义诞生已有大半个世纪,它在中国的传播则不到20年。时间虽短,中国人对它的理解、态度、运用却有很大的变化,这反映了20年来中国社会状况的巨大变迁。当代中国社会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市场经济的建立,对人们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大众文化、商品文化的冲击,精神和价值的失落,引起了人们的忧虑,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应运而生。国内学者发现,中国的处境似乎和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一模一样。西方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抗拒和批判的张力与武器。国内学者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和接受正是一种符合实际的历史行为。研究西方马克思主义,这是历史的潮流。这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狼”来了,不是“抱来一只狼”。

越来越明显,我们重视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西方马克思主义不同流派大体上经历了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等几种类型。具体说来,它包括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克思主义以及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包括实证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和分析学派的马克思主义,还包括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国内学者对西方马克思主义学派和人物的研究,已经涉及所有的流派和思想家。

当然,在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中,有人质疑,西方马克思主义越来越不像马克思主义。初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很像马克思主义,比如卢卡奇、葛兰西和科尔斯等人,及至后来,到生态马克思主义,根本不是马克思主义了。其实不必如此怀疑和担忧,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无非是“重视了文化一下”。关注上层建筑,凸显文化主题,这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巨大特色。这里需要明确两个方面:一方面,不能认为论述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论述暴力革命和阶级斗争就是马克思主义;另一方面,不能认为论述政治和文化的重要性,进行文化批判和社会批判就不是马克思主义。无论是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义、伊格尔顿的文化审美主义,还是霍尔的文化大众主义,抑或是詹姆逊的文化历史主义,都无不一方面不放弃唯物主义基础,另一方面用各种具体范畴(如链接、整体和整合等范畴)来强调文化经验与实践的总体性。*参见张秀琴:《英语世界对马克思意识形态理论的解读方式》,《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6期。西方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属于马克思主义的思潮。

西方马克思主义以文化研究为主题,这种研究实现了文化转向。有学者曾将20世纪上半叶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兴起称之为马克思主义谱系的一次“文化转向”。的确,这有别于第二国际的经济马克思主义以及苏联的政治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大部分是文化马克思主义者,特别是法兰克福学派之后。这正如有些学者所指,“如果说卢卡奇对物化和物化意识的分析初步展陈出从经济层面的物化向观念层面跃升的基本轨迹,那么法兰克福学派则通过对文化的批判彰显出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路径从经济层面到文化层面跃升的完整轨迹”*袁银传、杨乐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路径及其启示》,《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但是,这只不过是说,初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就重视文化问题,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从前辈那里继承了文化主题,并同样关注社会的文化领域,因此同属于“文化马克思主义”的传统。文化马克思主义属于马克思主义思潮,属于马克思主义范畴。

三、两次不同时间上呈现的争论

建国以来,我国已有两次比较大的关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争论。第一次是20世纪50年代,这场哲学论争发生的大背景就是我们当时处于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第二次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1978年由朱光潜引发的上层建筑争论。这是国内关于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研究所产生的争论的两次“时间上的呈现”。

第一次争论,具体说来是1953年至1957年。这场争论,特别关注怎样认识中国过渡时期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结构特征,于是,其主要内容涉及对马克思主义关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原理的理解。我国学术界关于“基础和上层建筑”问题的讨论主要是在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以后展开的。在此以前, 绝大多数研究者都是以斯大林在其所著“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一书中所提出的关于这个问题的公式为依据的。*参见《哲学研究》编辑部:《三年来我国关于“基础”与“上层建筑”问题的讨论》, 《哲学研究》1958年第2期。那时候虽然也有个别学者批评斯大林的定义,表示怀疑。他们感到斯大林的定义不能充分说明问题,于是另外寻找解释, 但是,这种怀疑未得到广泛的讨论。一直到1956年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以后, 批判斯大林,思想界对这个问题才比较系统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于是展开了争论。第二次争论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1978年由朱光潜引发的上层建筑争论。有人认为,这场争论的主要成果是对斯大林上层建筑定义的缺陷进行了较深入的理论分析,并从政治学角度对上层建筑进行了初步探讨。它尽管没有撼动斯大林的上层建筑解释模式的统治地位,但还是产生了较大的学术影响,引发人们重新反思斯大林的上层建筑定义并重新理解马克思的上层建筑理论。*胡为雄:《1978—1982年中国哲学界有关上层建筑的争论》,《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09年第3期。当然,从总体上看,它在学理上并未超出1950年代争论的水平。学者提出的建议,即要求在哲学教科书中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表述规范化也未能得到响应。现在,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对上层建筑的解释仍是斯大林模式。

笔者认为,这两次争论的主题都是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但侧重点是有所不同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各自争论的重心和焦点,是否可以这样概括:第一次争论的重心在经济基础,第二次的重心在上层建筑?那么,为何有这种不同?建国之初,涉及国家根本的经济制度问题,于是,摆在国内思想理论界的问题就是思考社会的经济基础问题。所以,出现了综合经济基础论和单一经济基础论的争论。而到了七八十年代,中国实行改革开放,随着经济发展,生产力水平提高,人们的政治文化需要提高,也随着文化和社会问题的出现,我们思考和关注社会文化问题。经济落后,研究重点在经济基础,经济有所发展,解决温饱,则研究重心就会转移到上层建筑。

经济落后的时候要更加重视经济基础,而在经济比较发达的时候要更加重视上层建筑。这有深刻的原因。经济落后的时候,人们的吃喝住穿的问题是基本的,这要摆放在第一位的位置。而生产劳动才能满足需要。所以,恩格斯指出,“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 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59页。。马克思、恩格斯都讲过这类有关衣食住行的话,他们强调人们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以后,才能去搞其他的事情。于是,这时候,就需要注重经济基础方面,注意物质利益问题,所有制问题,人在生产中的地位,人们之间的分配关系,等等。只有理顺这些经济基础内部的时期,才能进行或者促进生产。处理好生产关系的目的是为了生产和更好地生产。生产才能满足人们的需要。所以,在这个时候,就要更加注意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而到了经济比较发达的时候,我们就要更加注意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这时候,要注意政治和文化方面的问题,注意它们对物质生产、经济利益的影响,注意它们对人们的地位和关系的影响。这是从外部入手理顺这些关系。理顺这些关系,才能促进经济基础的发展,反之,就会阻碍经济基础的发展。

这是说,实际情况决定了这种“重视点”的转移。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经济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现在,人们的吃喝住穿的问题基本解决,或者说,这个问题已不是极其紧迫的事情。经济基础内部关系处理得比较好,而这时,需要更加重视外部关系的处理。这就是重视上层建筑的原因所在。于是,这里就涉及,为什么当代社会,更加关注的不是经济基础,而是上层建筑。中国现在经济发展了,政治和文化方面的需要变得强烈,所以,我们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研究就自然侧重于上层建筑。如果,我们国家的经济又发生问题,那么,这种研究的侧重点就会重新回到经济基础。这是一种历史的现实。现实催生争论,现实催生争论的重点和中心。

现在的问题是,会不会产生第三次比较大的争论?这种争论的重点在哪里,在经济基础,还是上层建筑?这次争论意义体现在哪里,是对经济基础理解的突破,还是对上层建筑理解的突破,或者出现不了成果?这些情况都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有些束缚没有去除、解脱,比如思想和制度上的。对二者之间的关系的理解还是在原有的框架之中,对于这个决定论的模式并没有突破。也就是说,第二次争论的重点在上层建筑,是否有第三次争论,这次的争论希望体现在哪些方面、解决哪些问题?按道理来说,这么多的研究积累、存在问题和当今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会催生下一次的争论。曾经,有人质疑过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社会只诊断、不开方。这是不正确的。他们既做病理诊断,也开方子。他们开的方子就是文化。注重对文化、意识形态研究,也就是说,注重对上层建筑问题的研究,看重文化、上层建筑等的作用。无疑,实现研究主题的文化转向,这是一种正确的趋势和方向。现在,我们应该加大对文化和上层建筑问题的研究。国内学者对这种认识正在逐渐深入。

四、研究方式的成果和不足

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是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核心内容。而历史唯物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锐利思想武器,列宁认为它是“唯一科学的历史观”,是“科学思想中的最大成果”。所以,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地位和作用不言而喻。建国至今,国内学术界一直致力于该思想的研究,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但是,其中的一些问题和不足也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国内学者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取得的成果是明显的,这些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深入研究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其他相关概念以及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涉及到方方面面;第二、从概念史角度分析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不局限于《形态》、《序言》几篇经典文章;第三、注重前人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解读,由于敌对情绪和意识形态对立色彩弱化,注重的人物从苏联移到欧洲,这是“空间上的转换”。这种空间上的转换是一种巨大进步。第四、国内对马克思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的研究已经兴起两次高潮,高潮的标志就是争论,争论本身就是一种成果。这两次争论的时间分别是在1950年代中后期和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这是“时间上的呈现”。这两次争论启发和酝酿着第三次的争论。

但是,这种研究的不足和问题也是伴随着这种研究成果,换言之,这种研究成果中自然存在着不可避免的问题和不足。比如说,我们对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概念以及相关概念的研究越来越深入,这种所谓的“深入”,一个无可避免的做法就是对一种相关解释予以推翻,重新推出自己的解释和定义。也就是说,我们对概念的理解一直在做“加法”,而没有在做“减法”。这是否是一种问题?又如,我们从概念史角度解读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思想,不再局限于马克思一些经典文章,而是“从前搜索”,越搜越向“前”,甚至到马克思文章的开始。这种解读是否“过度”,是否属于一种“过度解读”?这种情况与第一种情况有点一样,但是又有所不同。又如,我们注重前人研究,关注点发生改变,空间发生转移,从苏联到欧洲西方马克思主义,借鉴和接受一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解读和理解,但是,有学者就研究质疑西方马克思主义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那么,这是否会发生这种情况,就是“抱一只狼放在羊圈里”?我们以为这是羊,其实它是狼,或者是披着羊皮的狼,“抱来一只狼”,这会不会导致后患无穷?

当然,这可能是成果之中的不足,成绩之中的问题。我们不能因为抨击“加法”而只去做“减法”。道理很简单,东西如果还没有增加到一定数量和程度,如果没有加法积累,岂有我们的减法,没有东西的话怎么去减呢?同样道理,从前搜索越搜越前,什么文章都拿来,从中搜索需要的东西,我们反对这种“过度”、“过分”的解读,但是,这却可以避免“万一遗漏”的损失。这些文章里“万一”有重要的思想呢,丢了岂不可惜?更何况这会产生理解上的错误,导致严重的认识和判断问题。所以,我们不能否认“加法”,“从前搜索”,“抱来一只狼”的意义,或者说这是一种必需,或者说是一种无奈。谁都知道把握“度”的重要性,可是又有几人都做到“适度”呢?可见,这种解读方式可能会存在下去,无非是要求我们注意一点而已。

(责任编辑:袁宇)

A Review of Domestic Studies on Marx’s Idea of Economic Basis and Superstructure

HUANH Guang-qiu

(SchoolofPhilosophy,Remin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00872,China)

In China, the results of studies on Marx’s idea of economic basis and superstructure are mainly embodied in the following aspects: firstly, a further study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conomic basis and the concept of superstructure and other related concepts as well as among these concepts; secondly, an analysis of Marx’s idea of economic basis and superstruc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oncept history without its confinement to a few classic papers; thirdly, due attention to previous interpretations of Marx’s idea of economic basis and superstructure as well as a shift from the former Soviet Union to Europe in terms of its focal scholars due to the weakening of hostility and ideological antagonism—a “shift in space” and a great progress; fourthly, two climaxes in domestic studies on Marx’s idea of economic basis and superstructure, as is symbolic of arguments—achievements of some sort themselves. The two arguments concerned occurred respectively in the 1950s and the 1970s—a type of “presentation in time”. The two arguments have somewhat inspired and prepared for the third argument.

Marx;economic basis; superstructure; at home; studies

2016-04-20

黄光秋(1979-),男,浙江苍南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唯物史观,社会发展理论研究。

A811

A

1674-5310(2016)-08-008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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