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祥伟 陈玉红 王剑莹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系,江苏 南通 226019)
论鲍照诗歌创作对汉魏风骨的继承与发展
陈祥伟 陈玉红 王剑莹
(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系,江苏 南通 226019)
初唐诗人陈子昂在《修竹篇序》中言:“汉魏风骨,晋宋莫传。”这句话并不符合实际,宋代诗人鲍照的诗歌就继承并发展了建安风骨。鲍照出身卑微,却又生于等第森严的门阀社会,个性受到束缚,这是鲍诗继承汉魏风骨的时代渊源。其诗歌广泛地反映现实,积极地表现个人理想,这是鲍诗继承汉魏风骨的内容表现。鲍诗语言刚健有力,感情抒发激烈勃郁,风格俊逸,这是鲍诗对建安风骨在艺术风格上的继承与发展。
鲍照诗歌;建安风骨;门阀制度;《修竹篇序》
初唐陈子昂在《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说:“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幽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
在这篇序文中,陈子昂首标“汉魏风骨”一词。其中“汉魏”包括建安和正始。他提倡“风雅”,是强调自《诗经》以来的现实性。艺术手法上,强调比兴寄托。“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指诗歌的语言要刚健有力,鲜明生动。结合建安诗歌和正始诗歌创作实际,我们可以总结出陈子昂“汉魏风骨”的内在涵义。建安诗歌注重反映动乱的社会现实和民生疾苦,抒发个人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风格慷慨昂扬。以阮籍为代表的正始诗人,虽游离于政权之外,却关心现实政治。他不与司马氏集团合作,满腔政治热情无处宣泄,于是创作了八十二首《咏怀诗》。因为担心遭受迫害,所以他的诗歌大量采用比兴寄托手法,主旨隐晦难求。由此,我们可以将陈子昂“汉魏风骨”的内涵概括为两个方面:“风”是对诗歌内容方面的要求,要求内容充实,抒情跌宕起伏,有感发人的气势和力量;“骨”是对文辞方面的要求,要求文辞端直精要,刚健有力。此外,在表现手法上,如果能够运用比兴寄托,则能增强诗歌的感发力量,使诗歌更具风骨。
如果从以上几个维度来分析,那么南朝刘宋诗人鲍照的诗歌也具备汉魏风骨,陈子昂“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的论断并不正确。
刘宋王朝,因为开国皇帝刘裕出身寒门,对士族势力有所裁抑,一些寒门士子也被提拔出来执掌权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现象有所动摇,但高门士族仍享有世袭特权。奇怪的是,这种现象在当时竟然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很少有人起而抗之。可是在文学史上,出身低微却敢以个人之力向整个门阀制度发难的,前有左思,后有鲍照。左思诗歌创作的风格被称为左思风力,与汉魏风骨一脉相承。鲍照继承了他的批判精神,其诗歌创作被称为“慷慨任气,磊落使才”[1],同样是“梗概而多气”[2]的建安诗歌的流风余韵。
鲍照的诗歌创作能够继承汉魏风骨,与他独特的人生经历和时代背景是分不开的。鲍照(约412-466),字明远,祖籍东海人,家居建康。他出身寒族,一则言“臣孤门贱生”[3],再则言“臣北州衰沦,身地孤贱”[4]。虽然地位卑微,鲍照却不甘沉沦,一心求取功名。在去干谒担任荆州刺史的临川王刘义庆的路上,鲍照喊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长途大念,隐心者久矣。”孔子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鲍照就是要做这样的君子,哪怕他用的是一种不合常规、标新立异的方式。据《南史·宋临川烈武王道规传》记载,“照始尝谒义庆,未见知。欲贡诗言志,人止之曰:郎位尚卑,不可轻忤大王。照勃然曰: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沉没而不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于是奏诗。义庆奇之,赐帛二十匹。寻擢为国侍郎,甚见知赏。”[5]这件事很能表明鲍照强烈的仕进之心。当时的士人,就算急于仕进,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反而应该表现出淡泊明志的高尚节操,这叫做“清望”。如比鲍照同时而稍早的谢灵运一心想“参权要”,却偏要在诗歌中说: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这其实是一种虚伪的社会风气。鲍照不是士族,仕途不会自动向他敞开,他也不需要这种虚假无益的清望。他曾自言“操无炯迹”[6]“操乏端概”[7],所以他甘冒“躁进”“干冒”的风险去追求功名。他的思想显然是受到了左思的影响,“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世所罕有的奇才,绝不能让它被遗落在草泽之中,所以宁愿冒着忤怒临川王的风险也要毛遂自荐。这种做法影响了唐代士子,干谒、温卷以希求荐引遂成了社会风气。
鲍照希望才华为世所用的渴望是如此强烈,甚至到了奋不顾身的地步。《飞蛾赋》就表露了这种心迹:“仙鼠伺暗,飞蛾候明,均灵舛化,诡欲齐生。观齐生而欲诡,各会住以凭方。凌燋烟之浮景,赴熙焰之明光。拔身幽草下,毕命在此堂。本轻死以邀德,虽糜烂其何伤。岂学山南之文豹,避云雾而岩藏。”他追求理想,渴望才华彰显于世,犹如飞蛾扑火,即使被烧的浑身糜烂也无怨无悔。他不会学南山的文豹,避身于云雾岩穴之中,默默度过一生,才华不为人知。
正因为这种强烈的仕进之心,所以在仕途上受到打击、挫折时鲍照才会爆发出强烈的反抗之火。他一度受到临川王的知赏,随王游山玩水,结交幕府中的文人学士,参与编写《世说新语》[8]等。但在元嘉十七年(440),他遭到了禁止的处分,解除禁止后又因过失受到谴责。他的《谢解禁止表》和《谢随恩被原疏》二文即为这两次事件而作。鲍照认为这过错来自同僚中人的侮蔑和陷害。在《谢随恩被原疏》中他说:“繇臣悴贱,可侮可诬。”又说:“然古人有言,杨者易生之木也,一人植之,十人拔之,无生杨矣。”显指自己曾受到同僚的欺侮、诬陷和掣肘。在临川王幕中曾作《野鹅赋》,以与它鸟不能合群的野鹅自比,言:“虽居物以成偶,终在我以非群。……空秽君之园池,徒惭君之稻梁。”显指自己不能与同僚相处,无法施展才能,愧对临川王。盖鲍照才高易招人嫉,位卑易惹人欺。这段经历让鲍照对门阀制度深恶痛绝,批判门阀制度成了他文学表现的重要主题。
元嘉二十九年(452)五月,鲍照路过建康对岸的瓜步(今江苏六合),登上长江中的一座小山——瓜步山而写了著名的《登瓜步山楬文》。文章指出此山“因迥为高,据绝作雄”,“是亦居势使之然也”,犹“古人有数寸之龠,持千钧之关,非有其才施,处势要也”,进而感叹:“故才之多少,不如势之多少远矣。”此文构思与左思《咏史》“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借自然现象来讽喻、批判不公平的社会现象。
鲍照的仕途,除了在始兴王刘濬幕府中较为平坦外,其余均坎坷不平。因发觉始兴王谋逆野心而主动离开后,鲍照又受到了宋孝武帝刘骏的重用。元嘉三十年(453年)刘骏攻破京都并称帝后,鲍照被任命为海虞县令。孝武帝孝建三年(456)左右,他又被任命为太学博士,并代理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是皇帝的近臣,官品虽不高,权力却相当大,可起草诏书、参与机密、决策政务等。鲍照的仕途至此达到顶点。孝武帝有时和他闲聊,如照尝答孝武帝云:“臣妹才自亚于左芬,臣才不及太冲尔。”[9]在鲍照生病时,孝武帝甚至赐药给他。他的《药奁铭》《赐药启》就创作于这一时期。但当时鲍照的同僚如戴明宝、戴法兴、巢尚之等人皆争宠聚敛之辈,再加上孝武帝性猜忌,史载:“世祖以照为中书舍人。上好为文章,自谓物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多鄙言累句,当时咸谓照才尽,实不然也。”[10]所以正直的鲍照很容易受到同列的诋毁和孝武帝的猜疑。孝武帝大明元年(457)左右,鲍照被贬为秣陵(今江苏江宁)县令,一年后又被贬为偏远的永安令。大明四年(460),孝武帝的第七子临海王子顼辟鲍照为军府参军,掌书记之任,直到宋明帝泰始二年(466),鲍照被乱兵所杀。
纵观鲍照的一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庶族文人在壁垒森严的门阀社会里奋斗的一生,他的慷慨任气,他的愤愤不平,都来自于门阀制度对他的束缚与压抑。时代出诗人,“世积乱离,风衰俗怨”[11]的汉末社会造就了慷慨昂扬的建安诗人;政治高压下的魏晋易代之际,造就了寄托遥深的正始诗人阮籍;压抑人才的门阀制度则造就了愤愤不平的鲍参军。
建安诗歌在内容上的两大特征就是反映了动荡乱离的社会现实和表现了个人建功立业的愿望。在这两个方面,鲍照都能很好地继承建安诗歌的优良传统。
在反映社会现实的广度和深度方面,刘宋诗人无人能出鲍照之右。翻检鲍照诗集,除去酬赠、宴饮、代作、写景等诗外,鲍诗主要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
1.表现士卒的不幸遭遇和情感。《代东武吟》写一位士兵少壮时即从军,为了抵御外虏,转战万里,耗尽心力,可谓艰苦备尝。然而老来归乡,却得不到朝廷赏赐,还要躬自耕作,这是何等地不公啊!但纵然如此,士兵仍然想着像“弃席”“疲马”一样为国君效力:“弃席思君幄,疲马恋君轩。”这又是何等地忠心!朝廷对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士兵功而不赏,弃而不问,则更让人感叹唏嘘。通过塑造士兵的形象,诗人也寄寓了自己怀才不遇的深慨。
2.描写贫贱者生不如死的艰难处境。《代贫贱苦愁行》开篇就写出了贫贱者的矛盾心理:死去固然悲哀,但贫苦地活着也很痛苦。虽不愿死,却也不堪生。活着,就意味着日夜忧愁叹息。未老先衰的容颜,亲朋断绝的无助,家计的潦倒,都让主人公“生剧”。其中求人怜惜、向人乞讨的细节最为传神:“贫年忘日时,黯颜就人惜。俄顷不相酬,恧怩面已赤。或以一金恨,便成百年隙。”将求乞者内心的羞愧、强颜、焦虑等复杂心理和富豪之家悭吝之态刻画备至。萧涤非认为:“‘贫年’数语,非身历者不能道。”[12]由于使尽浑身解数,主人公仍一无所获,最后他只能作出最悲惨的抉择:与其穷苦一生,不如一死了之。这首诗可能有鲍照早年贫困生活的影子,也是当时大多数贫苦百姓的真实写照,与王粲《七哀诗》(其一)有异曲同悲之妙。诗歌感情沉郁激愤,震憾人心。
3.同情妇女的不幸遭遇。《代陈思王京洛篇》先是极写贵族女子得宠时的富丽繁华,后又预言其有失宠衰败凄凉的一刻,并指出这是所有以色事人者都逃不出的命运魔咒:“古来共歇薄,君意岂独浓?”从而使此诗具有了更普遍的意义。诗歌前面大半部分以绮语写盛况,后半语调陡转,描绘出拟想中的衰败冷落之状,对比鲜明深刻,引人警醒。
4.揭露社会丑恶现象。《代白头吟》批判了正直清白之士易招嫌猜嫉陷而不容与世的不良现象。小人心胸狭窄,尸位素餐,为了保位固宠,对正直清白之人谣诼善淫,颠倒黑白。帝王则喜新厌旧,愚暗不察,深受蒙蔽,使正直清白之人蒙冤沉沦。结尾指出小人的这种险恶用心并非今世才有,古代就已经存在了:“古来共如此,非君独抚膺。”这首诗语意极其沉痛,批判尤为深刻,应该是融入了诗人自身遭际的不平之鸣。
鲍集中这类诗歌所在多有,其它如《代放歌行》讥讽龌龊势利的小人奔竞钻营的丑态,笔锋辛辣、犀利,《代陆平原君子有所思行》极力铺陈达官贵人豪奢无度的生活,《观圃人艺植诗》和《代边居行》刺人情浇薄等。这类诗浸透了鲍照生平经历的辛酸,是他对人生痛苦而深刻的感悟。
5.批判压制人才的门阀制度。其《拟行路难十八首》其六开篇便挟风雷之气,如火山喷发,欲将胸中天大的怨气宣泄而出。人言照诗“发唱惊挺”[13],说的就是此类诗。三四句更有英雄扬眉吐气的畅快淋漓之感。中间以天伦之乐舒缓紧张气氛,末两句复又高昂:自古圣贤皆贫贱一生,何况我们这些出身寒门、性格梗直的人呢!开头只以强烈的愤慨示人,尾句才点明症结所在:仅仅因为出身寒门,我便只能固守贫贱,哪怕我品性正直,才高一世!批判的矛头直指不公平的门阀制度。
鲍照诗中另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表现人生理想。如《代出自蓟北门行》:“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征师屯广武,分兵救朔方。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箫鼓流汉思,旌甲被胡霜。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在鲍照军旅边塞诗中,正面歌颂战争、激励士兵勇赴国难的只有三首,这是最有代表性的一首。诗歌开篇即营造出一种紧张激烈的气氛,同时表明这是场正义的卫国战争。中间主体部分写皇帝征召各路士兵奔赴战场,以及与中原迥异的边塞风物。末尾表誓死报国的决心。诗人借士兵之口表达了誓死报效国家的愿望,表现了其崇高的爱国精神。
其它如《梅花落》,诗人借耐寒之梅树表达了自己对理想人格的追求。《建除诗》先是描写军队征讨西羌,拓土开疆,建立了赫赫战功,后用自己“闭帷草太玄,兹事殆愚狂”来表达渴望通过战功建立功业的理想。《拟古》“不谓乘轩意,伏枥还至今”,以伏枥的老骥自喻,言从政之志到老不得实现。
由此可见,鲍照和建安诗人都能结合自身经历,真实地、多方面地反映他们所处的社会现实,揭示出处于社会底层的人物的生活现状,并寄予深刻的同情。同时他们又都积极追求建功立业,渴望才华为世所用,充满了昂扬奋发的人生意气。
鲍照善于向前代诗人学习,他的许多诗歌继承了《离骚》、建安、正始以来的比兴寄托手法。如在《梅花落》中,诗人借耐寒之梅树表达了对理想人格的追求:“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诗歌以庭院中的杂树和梅树作对比,写出梅树的可贵。通过诗人赞赏梅树的理由,读者不难发现:梅树于霜露严寒之中开花结实,不就像诗人虽出身寒门,所处社会环境恶劣,却敢于抗争、勇于冲破种种束缚也要施展才华、实现人生价值吗?梅花的形象与诗人的形象完美地整合在一起。
其他如《代出自蓟北门行》,以“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的士兵自比,表达了誓死报效国家的崇高理想,在表现手法以及造句立意方面均出自曹植《白马篇》,这也是鲍照学习建安诗人的一个明证。《山行见孤桐诗》“幸愿见雕斫,为君堂上琴”,以孤桐愿为堂上琴为比,表达愿为君王所用的理想,在立意上与曹植《七哀诗》一脉相承。
“比则蓄愤以斥言,兴则环譬以托讽”[14],运用比兴手法创作的诗歌,其情感的抒发,或更激烈,或更深婉,都具有强烈的感发力量。
鲍诗具备风骨,后世评论家少有异议。与鲍相去不远的钟嵘认为他的语言刚健:“骨节强于谢混”。唐人殷璠在评论崔颢诗时云:“颢年少为诗,名陷轻薄。晚节忽变常体,风骨凛然。一窥塞垣,说尽戎旅。……可与鲍照并驱也。”[15]他认为崔颢晚年的诗具备风骨,可以和鲍诗相比,则是间接肯定鲍诗具备风骨。清刘熙载甚至直接用评价建安诗歌的语言来评价鲍照诗歌:“明远长句,慷慨任气,磊落使才,在当时不可无一,不能有二。”[16]元陈绎曾曾用与汉魏风骨相近的“西汉气骨”来形容鲍诗:“六朝文气衰缓,唯刘越石、鲍明远有西汉气骨,李、杜筋取此。”[17]其实,鲍诗不仅继承了建安风骨,还对建安风骨有所发展。
在“风”方面,他开创了宣泄式的抒情风格,使感情的发抒更加激烈。《拟行路难》十八首在形式上采用了以七言为主的杂言体,与节奏雍容舒缓的五言相比,七言诗本就流利畅达,再杂以五言、九言等句式,更利于宣泄内心勃郁不平之情。其中大部分诗歌,感情的宣泄犹如火山喷发,气势磅礴,给人以强烈的震撼。清成书云:“《拟行路难》十八首,淋漓豪迈,不可多得。”[18]诚为的评。这种抒情风格决定了鲍诗“风骨”中的“风”力更健,感染力更强,意气更加骏发。后世诗人李白就深受这种抒情风格的影响。
在“骨”方面,他开创了俊逸的风格类型。首先用“俊逸”一词形容鲍诗语言特点的是大诗人杜甫。其《春日忆李白》云:“清新庚开府,俊逸鲍参军”。此处“俊”有两层涵义,一是承人的才智卓越超群之义而来,指鲍诗语言绮丽俊秀。一与“峻”相通,指鲍诗语言峻峭奇拔。[19]“逸”即逸气,指语言的奔放。[20]俊逸组合在一起,即指鲍诗语言绮丽俊秀,峻峭奇拔,奔放豪迈,遒劲刚健。如孙月峰论鲍照《拟古》(幽并重骑射)一诗:“气骨劲健,调响而语峭,句含金石,字挟风霜。”[21]朱熹评“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代出自蓟北门行》)四句:“分明说出边塞之状,语又峻健。”[22]可见“俊逸”风格内涵既涵盖了建安风骨原有的“刚健”之义,又增加了绮丽俊美、峻峭奇拔、奔放豪迈等义,这是鲍照在“骨”即语言方面所作出的贡献。
鲍照有意学习建安诗歌,其集中有《学刘公干体诗》五首,有的语词、诗句明显从曹植诗中来,其诗中也常用比兴寄托手法,但这些只是形式和表现手法上的继承。他真正继承并发展建安诗歌的地方,是其诗歌中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宣泄式的抒情风格和由此而来的奔放豪迈、俊秀奇矫、遒劲刚健的语言风格。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建安时期曹氏政权较为清明,君臣上下齐心同愿,致力于天下太平,所以建安诗歌慷慨中有奋发向上的力量;而鲍照生活的时代,刘宋政权内忧外患不断,诸王篡乱相仍,孝武帝性又嫉妒,加上自己一生苦于仕宦,所以鲍照诗歌慷慨中有激愤悲凉,这是二者相异的地方。
由以上论述可知,鲍照不仅继承而且发展了汉魏风骨,所以陈子昂在《修竹篇序》中的论断实是夸大其词的不实之论。
[1][16] 刘熙载.刘熙载文集:艺概[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98、98.
[2][11]
[14] 刘勰.文心雕龙:时序[M].王志彬,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507、507、412.
[3][4][6][7][17][18][21]
[22] 丁福林.鲍照集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2:803、839.、803、839、1028、705、 313、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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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丁福林.潦倒坎坷的不幸文人——鲍照(上)[J].古典文学知识.2008(5):84.
[9] 徐达.诗品全译[M].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118.
[10] 沈约.宋书:鲍照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4:1480.
[12] 萧涤非.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247.
[13]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5:493.
[15] 元结,殷璠,等.唐人选唐诗十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83.
[19] 王木森.鲍照诗风“俊逸”的含义[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1):60.
[20] 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44.
2016-09-10
2015年度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晋宋诗歌风骨研究”(2015SJD675);江苏高校品牌专业建设工程一期项目(PPZY2015C249)。
陈祥伟(1975-),男,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陈玉红(1972-),女,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汉语。王剑莹(1982-),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明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