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语系下朝鲜语归属问题研究回顾及展望

夏　艳

(吉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阿尔泰语系下朝鲜语归属问题研究回顾及展望

夏艳

(吉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摘要：阿尔泰语系下语言的比较研究已经进行了两百多年，而有关朝鲜语语系的归属研究却只有从论文到文献的理论积累，实地调查和比较研究十分匮乏。在梳理有关朝鲜语归属国内外研究动态基础上，进行朝鲜语归属问题研究价值及研究内容的展望十分必要，这将为进一步的理论研究奠定框架基础。

关键词：阿尔泰语系；满语；朝鲜语；归属问题

作为在世界上使用人数已超过八千万的朝鲜语，至今为止有关它的历史归属问题仍没有明确的定论，这一问题的研究一直受到韩国和中国朝鲜族学者的高度重视。语言起源不仅是历史比较语言学和语言形成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关系到语言的未来能否得到科学的发展，不容小觑。截至2014年底，中国境内开设朝鲜语专业的正规本科高校逾百所，朝鲜语已成为“小语种”中名副其实的“大语种”。对于这一国内学习人数众多的语言起源问题，中国本土的汉族研究者尚无体系性涉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进一步的深入探讨需要在继承前人对语言谱系分类的研究成果之上，本着科学严谨的学术态度进行实践性语言的比较研究。

一、有关朝鲜语归属问题的国内外研究动态

对于朝鲜语归属问题本文将从源起、韩国和中国三个角度进行学术史和研究动态的梳理。有关朝鲜语的起源和语系归属问题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前期，瑞典人斯特拉连伯格(J.V.Strahlenberg)在《东北半球民族语言的元音和谐》一文中探讨了乌拉尔系语言和阿尔泰系语言在语音结构上的共性，由此揭开乌拉尔-阿尔泰语言共性研究的序幕。之后，日本东洋史学界的泰斗白鸟库吉1916年在《朝鲜语和乌拉尔—阿尔泰语的比较研究》中列出近六百个条目和八百多个单词将朝鲜语和满-通古斯语、蒙古语和突厥语的多种语言和方言进行了比较，并指出了朝鲜语在语音上和乌拉尔—阿尔泰语的相近之处和词汇语法方面的类似。最后指出，“在乌拉尔-阿尔泰语系中，应该在芬兰-乌戈尔语族、萨莫耶德语族、突厥语族、蒙古语族、通古斯语族五族语言之外，再加上朝鲜语。”[1]第一次正式把朝鲜语纳入阿尔泰语系范围内讨论，并深入探讨朝鲜语的语系以及与阿尔泰诸语言亲缘关系的学者是芬兰语言学家兰司铁(Gustaf John Ramstedt)。他最初发现朝鲜语和蒙古语、通古斯语的指示代词之间存在对应关系。1928年他发表《论朝鲜语》一文，在这篇文章中他运用历史语言学的方法，将朝鲜语与阿尔泰诸语言进行了语音、语法和词汇的比较，并把朝鲜语与突厥语、蒙古语、满-通古斯语共同划归为阿尔泰语系。在之后的专著《阿尔泰语言学导论》中，他把朝鲜语中有关阿尔泰语系的语音和语法形态要素的对应关系始终置于和突厥语、蒙古语、满-通古斯语材料同等重要的位置。此外，他撰写的《韩国语语法》、《韩国语语源学研究》、《韩国语语源学余论》、《增补韩国语语言学研究》等著作更加深入地论证了朝鲜语隶属于阿尔泰语系。在兰司铁之后，西方语言学家斯垂特和鲍培都继续推进了朝鲜语和阿尔泰语系的亲缘关系研究。

韩国的朝满历史比较语言学研究由来已久，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韩国的满语研究可粗略地分成两大类：一类是由朝鲜王朝司译院翻译的作品，另一类是包括50年代以来的语言学研究成果。”[2]早在17世纪，清王朝创制满语文字之后，韩国的司议院就设立了女真学厅作为专门负责培训翻译人员和制定女真课本的机构。18世纪末，司议院又出版了不同种类的满文课本和词典供翻译者使用。有关韩国司议院的组织和结构进行研究的小仓与河野、林东锡、姜信沆和宋基中将其出版的满语书籍内容和特点进行了系列化研究。50年代以后，韩国的满语研究和朝满比较研究掀起高潮，而这一研究的兴起源自于朝鲜语语言归属问题的争论。20世纪初兰司铁等西方学者有关朝鲜语和阿尔泰语系的关联性研究为韩国学者奠定了基石，有关阿尔泰语系共时性的研究也为朝满语言比较提供了广阔空间。韩国光复后，1958年李基文发表了《满语和韩国语的比较研究》一文，在这篇论文中李基文大胆断言，阿尔泰语系诸语言中与朝鲜语最亲近的是满语。他在文中比较了236组词汇和语法形态，并对西方语言学家由于文化差异造成的错误作出了修正。他认为朝鲜语和阿尔泰语言之间的共同特征包括以下六个方面：1.存在元音和谐；2.词头辅音受限；3.都属于粘着语；4.没有元音和辅音的交替；5.没有关系代名词和连续词；6.都有副动词。此后朴恩用在《韩国语和满语的比较研究(上、下)》(1974、1975)中也梳理了朝满的语音对应规则并对语法形态要素进行了对比。金东昭多年以来一直关注女真语、满语和通古斯语的研究，在朝满语音和基础词汇方面著有《韩满语音比较》(1975)和《韩国语与满语的基础词汇比较研究》(1972)，并在1981年推出了《韩国语和通古斯语的音韵比较》一书，详细探讨了朝鲜语和阿尔泰诸语言特别是满-通古斯语族语言之间的音韵对应规律。成百仁也在1978年发表了《韩国语和满语的比较研究》一文，探讨了阿尔泰祖语词头塞音的体系。

中国的朝满比较语言学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1984年朝鲜族学者李得春在《朝鲜语中的满语借词与同源成分》一文中列举了41对朝满音义相似的词汇。这些词汇很久以前就由满语借用到朝鲜语中，但范围仅限于朝鲜半岛的北部地区和中国的延边地区。李得春认为，从三国时期开始沿用下来的词语在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证明是满语借词之前，我们只能把它们认定为同源词。在李得春之后，对于朝满语言比较最为集中探讨的是北京大学教授、满族学者赵杰先生。早在1989年他推出现代满语描写专著《现代满语研究》一书时，就已经认识到朝满比较研究的重要意义。在著作中他认为：“满语既和汉语接触最多，又和日本语、朝鲜语十分相似。满语或满-通古斯语族研究的深化很可能是这两大语言学难题的突破口，从这里或许能开拓一片科学研究的新天地。”[3]后来他又在《从日本语到维吾尔语——北方民族语言关系水平性研究》中将研究领域扩展到朝满比较中来，并撰写了大量朝满比较的研究论文。在谈及朝鲜语的来源问题时，他认为：“要探索韩国语来源的问题，在‘历史比较法’的基础上，综合运用‘语言底层’理论和语言接触所带来的新材料来寻根觅源，真正说清楚韩国语的源流线索及其组成成分，那就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语系归属的澄清问题，而是一个民族发生、发展和文化类型生成的大事了。”[4]

二、朝鲜语归属问题的研究价值及内容展望

从以上先行研究可以看出，中国国内进行朝鲜语归属问题的研究目前仍处于起步阶段，尤其从语言底层进行的实践比较尚有待于进一步开展。在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以“朝鲜语和满语比较”为主题搜索，发表日期界定在1981年至2014年，得到的相关文献记录为39条；而以“朝鲜语归属”为主题进行搜索，得到的相关文献记录缩减为8条。在这8篇学术论文中，仅有《满语词与朝鲜语语系归属》和《朝鲜语语系归属问题的探讨》两篇论文是以朝鲜语归属问题为直接研究对象的。由此可见，朝鲜语归属问题研究尚处于萌芽阶段，亟待在广度和深度上进行拓展和延伸。就广度而言，应从阿尔泰语系下的民族文化、宗教信仰、语言源流、亲缘关系等方面予以全面观照，相关文献的挖掘整理也需进一步完善；就深度而言，对于即将濒临灭绝的满语的大多研究仅止于文献积累和文本分析层面，而朝满语言比较的成果形式则大部分以单篇论文为主，未出现专著和学位论文，也是深度不够的表现之一。此外，中韩研究成果的相互引用、借鉴也有待加强。

“韩国语生成于阿尔泰语系，但却接受了汉藏语系的影响，借用大量华夏语、汉语成分慢慢融合后形成现在的韩国语，这其中的许多方法和形式，可以极大地丰富世界上尚不发达的语言接触理论。”[5]探讨阿尔泰语系下朝鲜语和满语在语音、语法形态、基本词汇的共同特征，通过分类总结朝鲜语和满语的相似对应规律来寻找朝鲜语归属于阿尔泰语系的证据是当下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之一。这一问题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推进朝鲜语语源学向纵深方向发展，而且会为比较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的研究增添实例。此外，运用语言学与文化学相结合的方法对朝鲜语语源进行实践性探索也会对词汇学研究和辞书编撰具有重要应用价值。在此基础上，这一研究将实现语言学与民族学在方法论上的沟通，为阿尔泰语系下的民族亲缘关系探索提供一个典型案例。

有关朝鲜语归属问题的研究应以阿尔泰语系下诸语言关系研究为基础，为朝鲜语未来的科学发展扫清语源不明的障碍，进而丰富比较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并实现语言学与民族学在方法论上的沟通。在研究上，应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阿尔泰语系下三大语族亲缘关系研究、朝鲜语和满语的比较、朝鲜语归属问题研究。在阿尔泰语系下三大语族亲缘关系研究方面应首先探寻阿尔泰语系民族在共同宗教信仰和文化教育下形成的语言融合，然后概述突厥语族、蒙古语族和满-通古斯语族的语言历史发展，在此基础上寻找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基本特征和亲缘关系。在朝鲜语和满语的比较问题方面，应侧重在历史比较语言学和语言底层理论的基础上进行朝鲜语和满语的语音、语法形态和基本词汇的对比研究。而在朝鲜语归属问题上，则应在总结前人有关朝鲜语归属问题争论的基础上，对朝鲜语和阿尔泰语系的其他语言进行相似性研究，以期为朝鲜语归属于阿尔泰语系提供新证据。

在研究思路上，笔者倡导线索和平面相结合的经纬式研究策略，即一条线索和三个平面的结合。一条线索为朝满语言的实践性研究，进行从朝鲜语和满语的历史起源、阶段特点和使用范围到它们的民族特征、区域影响和人文内涵的探索，实地考察其历时演变过程及其阶段性影响，进而探讨语言实践与民族发展的相互关联和影响；三个平面从阿尔泰语系亲缘关系、朝满语言比较和朝鲜语归属问题三个部分逐层深入探究朝鲜语的历史源流和亲属语言，进而阐明其归属。研究方法上，运用历史比较语言学和语言底层理论的方法，在具体操作中将理论阐释和实践考察相结合。此外，在实践中注重语言学与社会历史学的结合，旨在探索语言现象背后的民族关系历史、展现更广阔的文化传播事实也是不容忽视的重要方面。

朝满语言比较研究是朝鲜语归属问题的重点。严密的语法同构仅靠语言间的相互影响是很难构成的，只有同一语系甚至同一语族的语言，才会在诞生的初期有这样相同的生成。在汉语对两种语言都有很深影响的情况下，朝鲜语和满语的语法结构依然没有受到影响，这可以从侧面反映出朝鲜语和满语的亲缘性和亲属语言语法同构的稳固性，因此关注两种语言在语法结构上有系统、有规律的对应关系为今后的研究重心所在。由于阿尔泰语系本身包含着庞杂的语言系统，因此在具体研究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很多问题。目前可预测的难点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满语已经丧失了语言交流的基本功能，所以人们今天看到的所谓满语主要是依靠特定的形体符号来表征的。满文字母形体有空间性的表达，但表达满语的罗马字母却无空间标志。因此传播中如何使朝鲜语和满语的语音达到两种符号的精确对等，以利于更好的传播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第二，有关满语语音感知、传播和研究的专著类书籍十分稀少，存现资料不足加之流失等问题都会增加研究的难度。

三、结语

李基文曾谈到：“韩满历史比较语言学研究任务艰巨，很多困难阻碍着研究的深入，因语言分离年代久远，缺乏早期词汇以及汉语对这两种语言的深度影响。”[6]但也正因这些困难和特点的存在，使得推进朝满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发展有了现实的价值和意义。阿尔泰语系下语言的比较研究已经进行了两百多年，但有关朝鲜语语系归属的研究却只有从论文到文献的理论积累，实地调查和比较研究十分匮乏。未来的研究只有一改以往“为语言而语言”的局面，在与民族学紧密联系的基础上，从文化的视角进行语言历时和共时研究才有可能在先行研究基础上有所突破和创新。这一研究成果不仅会为国内朝鲜语归属问题的研究做出铺垫，而且将为朝鲜语语源学和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提供借鉴。

参考文献：

[1][韩]朴相圭.乌拉尔—阿尔泰关系论文选集(2)[C].首尔：亚细亚文化社，1986:153.

[2][韩]成百仁，高东昊.韩国的满语研究概况[J].满语研究，1999,(1).

[3]赵杰.现代满语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9:3.

[4]赵杰.从日本语到维吾尔语——北方民族语言关系水平性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44.

[5]林毅.韩满比较语言学研究述评[J].北方民族大学学报，2009,(11).

[6][韩]李基文.A Comparative Study of Manchu and Korea[J].Wiesbaden UAJ30(1，2),1958.

责任编辑：陈君丹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of the Classification of Korean Under Altaic Languages

XIA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lin Normal University, Siping Jilin 136000, China)

Abstract:Comparative studies of Altaic languages has been carried on for more than two centuries, while the classification of Korean language only has theoretical fruits in essays and other literature, lacking filed survey and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basis of combing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trends of studies on Korean language’s classification, this paper will explore the academic value of the classification of Korean language and its content, laying the foundation for future theoretical studies.

Key words:Altaic languages; Manchu language; Korean language; classification

中图分类号：H5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44X(2016)03-0013-04

作者简介：夏艳(1981-)，女，吉林四平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朝鲜语言文学。

基金项目：2014年吉林省高等教育教学研究课题(JLGJ1411)

收稿日期：2016-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