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
(武汉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81)
库恩科学哲学的社会学转向研究
李蓉
(武汉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81)
与传统的科学哲学家不同,库恩将文化社会历史因素注入到科学之中,探讨科学共同体内部的文化社会活动,勾画了一幅科学新形象。库恩的社会学转向既不同于科学社会学也不同于科学知识社会学。在科学哲学领域,库恩开辟了一条将科学理性维度与文化社会维度结合起来的道路。
库恩;科学;文化;社会
西方文艺复兴以来,自然科学的巨大成就和进步往往使人们确信科学是一项理性的事业,而情感、意志以及潜意识、信仰或信念、习惯等心理文化社会历史因素等都要被排除在科学研究之外。但当代美国著名的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的工作却让我们认识到,科学理性与文化社会因素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个鸿沟是人为虚构出来的。在范式理论中,库恩摒弃了传统的科学进步观点,认为科学是一个进化的过程,是一个不预设终极目标的过程。科学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是纯客观、纯逻辑的,它其实融入了科学家很多文化社会历史的因素,而且这些因素在科学中还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这是本文得以探讨库恩科学哲学社会学转向的客观基础。
本文所说的库恩科学哲学实现了“社会学转向”,是指科学思想、科学理论的发展不仅仅是一种科学理性主义的事业,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科学方法论的运用,而是融入了科学家的很多文化社会历史因素的过程。库恩社会学转向的标志表现为:科学从理性认知活动转向了科学社会实践活动,这是基点和立足点。科学社会实践活动要有信念,那么范式就是这一信念;科学社会实践活动要有主体,那么主体就是科学共同体;常规科学就是科学社会实践活动的时期;由一种常规科学转向另一种常规科学就是科学革命。科学正是通过常规科学和科学革命的交替而发展,永无止境。
(一)科学从理性认知活动转向了科学社会实践活动是基点和立足点
传统的科学哲学是理性主义和基础主义的,视科学是一种纯粹的理性认知活动。库恩改变了传统的科学形象,“他把科学看作科学家集团或‘科学共同体’的研究活动及其所接受的共同信念,对之进行动态的历史分析,借以揭示科学共同体的信念如何发生变化、革命,由旧的信念过渡的新的信念,从而表明什么是科学,什么是科学方法。”①科学是科学共同体从事的社会实践活动,而不再是一种纯粹的理性认知活动,科学活动总是会受到科学家的信仰、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及心理特点等文化社会因素的影响,科学在本质上是一种人文事业。科学知识不再是理论与被观察的、未经解释的世界之间的静态的符合和再现,而必须以实践的方式来说明。
(二)范式是科学实践活动的信念
在科学从理性认知活动转向了科学社会实践活动这一基点和立足点上,科学社会实践活动要有信念,那么范式就是这一信念。作为共有信念,范式不仅把认知成分组织起来,而且把科学家也凝聚成共同体,它能够指引科学家的注意力或迫使科学家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一问题上。这种共有的信念是一种共同体在长期的实践中形成的信念,是历史传统渗透沉积在认识活动之中的共同的承诺,是科学共同体通过长期的智力、道德和美学等方面的培养和教化所形成的一种集团的心理结构。范式具有一种凝聚功能,起着“精神定向(mental sets)”②的作用。
(三)科学共同体就是科学实践活动的主体
如果说范式是科学实践活动的一种信念或理念,那么科学共同体就是科学实践活动的主体,是这种信念的载体。“科学共同体”这一概念最能体现库恩科学哲学的文化社会学维度。“科学共同体”本身是一个纯社会学的概念,库恩将其引入了科学哲学中并界定为“科学知识的生产者和确认者”、③范式的载体和科学实践的主体。“科学共同体”这一概念,便将科学理论的结构、方法与科学认知主体的心理特质、社会因素结合起来,将科学研究的哲学视角与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视角结合起来了。这样库恩就将科学哲学的研究对象从知识体系扩大到掌握知识体系的主体,有助于将注意力集中于科学本身的社会结构,而不只是研究借以获得科学知识的那些社会条件。④科学共同体受其信奉的范式和社会心理文化传统的影响,其进行的活动是一种社会实践活动。要成为一个科学共同体的一员,首先必须学习它的范式,形成心理和知觉的定向,还要进行学术交流、研讨、甚至争论等。
(四)常规科学时期就是科学共同体在范式指导下所进行的科学实践活动时期
常规科学时期就是科学共同体在范式指导下所进行的科学实践活动时期。常规科学是对由范式所决定的科学传统的维护。在库恩看来,常规科学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范式指导下去解难题,科学共同体就是解难题者。即使科学家发现范式与经验事实不一致,也不会因此而怀疑范式,而只是怀疑自己的解题能力。常规科学的这种解难题活动,能稳定地扩展科学知识的广度和深度,是一项高度累积性的事业,是推动科学发展的关键。此外,常规科学时期的科学共同体会进行一些“跑马圈地”的活动,包括发行专门刊物、建立专家学会,争取列入大学课程,争取研究经费等等。
(五)科学革命是世界观的转变
库恩虽然强调常规科学是科学的主干。但却认为常规科学并不是科学的全部,因为常规科学的发展最终会导致原有范式不能容纳新的事实,从而导致原有范式的瓦解,科学革命会出现。科学革命就是由一种常规科学转向另一种常规科学。如果说,常规科学是对由范式所决定的科学传统的维护,科学革命是对这种科学传统的破坏。“科学革命”中的是“革命”一词是一个社会学术语。库恩曾将科学革命与政治革命做了类比,认为两者具有很多相似性。科学革命的发生是出现了信仰危机。科学革命是信仰的转变与坚守。不可通约性蕴含着理论选择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库恩认为,社会文化等因素会影响到新范式的接受,科学家对理论进行抉择时有时要诉诸个人的直觉和美感,转而接受新范式是一种不能强迫的改宗经验。
库恩将科学理解为一项科学共同体的社会实践活动,科学共同体是科学活动的主体,作为认识结果的科学理论是认识主体对自然世界的反映,具有一定的建构性。库恩的这种社会学转向无疑为相对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提供了土壤,对当代科学哲学和科学社会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对科学哲学的影响
库恩揭示出科学理论的发展中有文化社会等因素,是理性因素与文化社会等因素的混合。而费耶阿本德则明确提出要“告别理性”,要将理性主义逐出科学方法论之外。从某种意义上说,费耶阿本德思想是对库恩思想的继承和片面发展,尤其是将其中的文化社会因素发展到了极端,举起了“反对方法”的旗帜,提出了“怎么都行”的口号。如果说库恩强调了科学中的文化社会历史等因素的作用,罗蒂则将这种因素发挥到极致:否定科学的客观性和合理性,否定自然科学与人文学科以及宗教迷信等之间的原则区别,甚至贬低自然科学而抬高人文学科。劳斯非常推崇库恩,发展了一种植根于库恩思想的科学观,即以实践为特征的“地方性知识”的科学观,并以“作为实践的科学”为基点,进一步强调要将实践置于文化中来考察,即科学的文化研究(CSS),甚至将自然科学所固有的特征都全部消解在后现代的叙事中,这无疑走得过远。
(二)对科学社会学的影响
库恩的社会转向为20世纪60年代以后科学社会学的复兴提供了重要的契机,并为科学社会学的发展指引了方向:一是以默顿为代表的科学社会学,这个学派对科学共同体进行微观社会学研究,他们视科学为一种职业、一种社会体制,研究了科学内部的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所提出的种种问题,如科学发现的优先权问题、科学的社会控制等问题;一是科学知识社会学,它用经验的方法研究科学知识的成因,甚至试图说明科学知识内容也是由社会因素决定的。⑤
库恩的社会学转向既不同于默顿的科学社会学,也不同于科学知识社会学,而且费耶阿本德和罗蒂等科学哲学家很少讨论这种科学共同体内部的社会文化活动。
(一)默顿学派:“科学家的社会学”
默顿的科学社会学只研究科学家的科学活动(默顿研究的是整个科学家共同体的活动,而不是某个科学共同体内部的活动),并不研究科学知识的内容,对科学知识内容作“黑箱化”处理,探讨科学知识与外部经济、政治、文化的关系。这被称为是“关于科学家的社会学”。
“特定的发现和发明属于科学的内部史,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与那些纯科学因素之外的因素无关”。⑥默顿强调,尽管社会因素在某一时刻会左右科学知识是否为人们普遍接受,但科学知识具有客观性。默顿将科学知识的内容视为与内在因素相关而不能进行社会学分析的东西,对科学知识内容作了“黑箱化”处理,从而将其“悬置”起来而不予考虑。默顿所关心的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机制,最终保证了科学知识的特殊地位。因此,默顿的科学社会学将科学活动、科学知识、科学家团体的特殊性和合法性视为一个理所当然的前提。科学的制度性目标保证了科学知识的客观性,保证了科学知识中潜在的认识论法则的合法性,保证了科学知识相对于科学家的个人情感以及生活环境和其他社会政治、经济因素的独立性。默顿坚持的是理性主义传统。
(二)强纲领:科学知识的激进社会学说明
与默顿对科学知识的“悬置”不同,科学知识社会学(SSK)主张应将科学知识完全纳入到社会学研究范围之中。“强纲领”之所以“强”在于它主张在科学知识的形成过程中,各种社会因素不仅始终存在,而且在科学知识的形成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爱丁堡学派认为科学知识是集体建构而成的东西,是科学共同体相互谈判和磋商的内在驱动因素。他们以“利益(interests)”为解释资源,将集体约定的科学知识说成是社会利益作用的结果,将科学知识的扩展和应用说成是受利益驱动的。社会因素对科学知识内容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从而导致科学知识的真或假的完全相对性,其极端相对主义的实质是显而易见的。
库恩非常反感强纲领的这种激进的解读。他认为“‘强纲领’的主张是荒谬的,是走向疯狂的一种解构。”⑦作为科学哲学家,库恩并不否认外部的社会、文化等因素对科学的影响,但不同的是库恩是站在理性维度去探讨科学共同体内部的社会文化活动对科学知识增长的影响。
库恩的科学哲学实现了社会学转向,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这种转向既不同于默顿的科学社会学(将科学作为“黑箱”,探讨其与外部经济、政治、文化的关系),也不同于科学知识社会学(强调科学知识本身是一个社会建构的过程,用社会因素来建构知识)。因为库恩是站在科学理性的维度来阐述科学共同体内部的文化社会活动对科学知识增长的影响。在科学哲学领域,库恩开辟了一条将科学理性维度与文化社会维度结合起来的道路。我们应以实践为基础,在科学理性维度与文化社会维度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
(注: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项目编号:13g156)
注释:
①江天骥:《五十年来的科学哲学—从逻辑经验主义到历史主义》,载《江汉论坛》,1989年,第4期。
②库恩:《必要的张力》,范岱年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26页。
③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金吾伦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60页。
④B·凯列、C·米库林斯基:《科学社会学》,社会科学出版社,第147页。
⑤孙思:《理性之魂》,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42页。
⑥默顿:《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和社会》,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112页。
⑦Thomas Kuhn:The Road since Structure,Chicag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p.110。
[1]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库恩.必要的张力[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3]布鲁尔.知识和社会意象[M].东方出版社,2002.
[4]费耶阿本德.告别理性[M].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
[5]罗蒂.后哲学文化[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6]劳斯.知识与权力[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7]默顿.科学社会学(上、下册)[M].商务印书馆,2004.
[8]默顿.十七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和社会[M].商务印书馆,2007.
[9]Barry Barnes,T.S.Kuhn and Social Science,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2.
[10]Thomas Kuhn,The Road since Structure,Chicag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