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与“第二国际”理论家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的观点分歧

2016-03-15 11:58
关东学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伯恩斯坦唯物主义恩格斯

李 聪

恩格斯与“第二国际”理论家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的观点分歧

李 聪

马克思去世后,“第二国际”内部主张通过暴力革命推动社会形态演进的“左”翼和主张通过非暴力的渐进式推动社会形态演进的“右”翼之间,以及以考茨基为代表的“中派”和“左”“右”翼之间的论争一直进行着。从发生学的视角洞悉这些论争的起因、过程和本质有助于加深对社会主义五百年发展史的更深层次理解,从而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合理性开展和探研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规律具有战略性意义。

恩格斯;第二国际;社会形态;动力

马克思去世之后,对于唯物史观中关于社会形态演进动力究竟是什么这样一个基础性问题,在“第二国际”理论家那里成为一个分歧不断、观点各异的学术公案。这些论争在德国表现为伯恩斯坦和考茨基、罗莎·卢森堡之间;在法国表现为阿尔伯特·托马斯和儒尔·盖德之间;在俄国表现为普列汉诺夫和列宁等之间的观点论争。在具体分析这种观点分歧之前,首先来看马克思去世后马克思主义的最权威的解释者恩格斯对马克思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的基本观点。

一、恩格斯的“合力论”

特雷尔·卡弗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学术思想关系》一书中,这样论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学术思想上的相互关系:19世纪50年代以前,马克思和恩格斯精诚合作,恩格斯的思想稍稍领先。1859年恩格斯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所写的短评中“发明”了辩证法,也由此开始背离了马克思的思想。马克思逝世以后,恩格斯以马克思的名义建构了一个包括自然、社会和思维在内的形而上学体系,这不但与马克思的思想不符,而且没有得到马克思的明确认可。所以,卡弗认为马克思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是恩格斯在晚年勾勒出来的。恩格斯才是马克思主义的“第一小提琴手”*[美]特雷尔·卡弗:《马克思与恩格斯:学术思想关系》,姜海波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页。。

笔者虽不能苟同卡弗的观点,但有一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那就是在马克思去世后,作为马克思思想的最权威的解释者只能是恩格斯。为纠正第二国际理论家把马克思社会历史变迁的动力扭曲为刻板静态的“经济决定论”的谬误。恩格斯开始有意识地重视思想精神对社会历史的推动性作用,认为历史演进的动力系统异常复杂,既有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相互作用,也有上层建筑彼此之间诸因素的交互作用。恩格斯在1890年致约瑟夫·布洛赫的信中说:“……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1页。恩格斯在1894年致瓦·博尔吉乌斯的信中进一步强调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他说:“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相互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并非只有经济基础才是原因,才是积极的,其余一切都不过是消极结果。”*[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668页。由此可见,恩格斯对社会形态演进的动力问题非常地审慎。不过在科学主义盛行的时代,把马克思的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作科学主义倾向理解也是有情可原的,不过这又不符合马克思恩格斯一贯对主体实践重视的气质风格。为了进一步规避对马克思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的误读,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中用“合力论”的方式论述了社会形态演进的内在动力。他说:“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的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而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产物。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愿望都会受到任何另一个人的妨碍,而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都没有希望过的事物。所以,以往的历史总是象一种自然过程一样地进行,而且实际上也是服从于同一运动规律的。”*[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592页。恩格斯的这种“合力论”真实地反映出社会历史的发展是具有意识的、追求着某种目的的现实的人推动的结果,即历史活动主体是人,任何社会历史演变都具有预期的目的和自觉的意图。但就其过程而言,是通过不同的意志力量之间的相互冲突和交互作用而实现的,并呈现出一种与自然界的发展一样的,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的自然历史过程。在这个基础上,恩格斯进一步指出:“然而从这一事实中决不应作出结论说,这些意志等于零。相反地,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第592页。所以,在社会历史领域,人的主观精神起着重要的作用,也就是恩格斯晚年具有总结性的著作《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所说的:“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的。”*[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第302页。可见,在恩格斯看来,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在现实的社会历史演进中,不是看客而是主体,不是消极的被动存在,而是积极的主体行动,在历史的每一片段中,主体都通过实践留下自己的印迹。

恩格斯的“合力论”强调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统一,把马克思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理解为一种主体辩证的实践唯物主义。其最大意义就是破除了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中把马克思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社会的生产和再生产扭曲为僵化的“经济决定论”的一元论教条。使人们认识到社会形态的演进还存在着非“生产”和“再生产”的其他多种杠杆和动力,这种理论本身高度重视了现实的政治实践中上层建筑的改变对经济基础的巨大反作用。即思想创新可以起到对生产力的解放作用。由此可见,恩格斯的“合力论”不但对第二国际内部伯恩斯坦等人产生了影响,并且无意间也为葛兰西、卢卡奇等早期“西方马克思”建构其“主体论”的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做了必然的理论引导和思想启示。

二、“第二国际”“右”、“中”翼理论家的“结构动力”观

恩格斯去世后,在“第二国际”内部,形成了以伯恩斯坦为代表的“右”翼修正主义,以考茨基为代表的“中派”调和主义,以及以卢森堡和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左”翼激进主义三个派别。社会形态演进动力问题就体现在这些理论家对社会历史发展的总体构想之中。

虽然派别不同,观点各异,但在“第二国际”内部,这些理论家的基本倾向是把马克思的思想进行科学化解释,即认为社会形态的历史演进具有基本规律,社会历史演进就是在上层建筑适应经济基础、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上五种社会形态不断演进的过程,这个过程具有科学的不可逆性和客观规律性。在这种对马克思理论的总体认知的基础上,这些理论家也就间接承认了社会形态演进的动力是由社会生产力发展推动的。所以,第二国际理论家们的很多文本都直接以“历史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历史观”、“经济唯物主义”等来命名马克思主义。拉法格就用“经济唯物主义”表示马克思的思想,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揭示了社会形态更替的客观必然性。梅林曾明确地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和任何哲学都断绝了关系”的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奠定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原是马克思最大的科学业绩”*[德]梅林:《马克思传(上卷)》,樊集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163页。,并将历史唯物主义同达尔文进化论作比,以此说明历史唯物主义产生的革命性影响。考茨基也说:“我认为马克思主义不是哲学,而是一种经验科学。”*[德]卡·考茨基:《一封关于马克思和马赫的信》,《国际共运史研究资料(第3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51页。普列汉诺夫虽然重视了辩证法在马克思思想中的作用,但他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处于基础地位,“现代社会主义的创始人是唯物主义的坚决拥护者。唯物主义是他的整个学说的基础。”*[俄]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2卷)》,北京:三联书店,1961年,第377页。普列汉诺夫所谓历史唯物主义是基础,就是指历史唯物主义对其他几个组成部分起决定作用,它是这些组成部分得以产生的依据和方法。

面对盛行于“第二国际”的这种“经济决定论”,伯恩斯坦表达了与之不同的观点。在伯恩斯坦看来,“经济决定论”夸大了物质因素而贬低了观念的作用。他在最能代表他思想的《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一书中强调指出:“社会民主党必需一个康德,他总有一天要十分苛刻地对传统的教义进行批判的审查和严厉的责备。他要指出,这一教义的表面上的唯物主义在哪些地方是最高程度的因而是最易引入歧路的空论,指出轻视理想和把物质因素抬高为无所不能的发展力量是自我欺骗,而传布这种欺骗的人已经自己通过行动随时发现了或者将要发现它的本来面目。这样的一个人将能以令人信服的尖锐性揭露,在我们伟大的先驱者的著作中,哪些是值得并且一定要永垂不朽的,哪些必须并且能够放弃。”*[德]伯恩斯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北京:三联书店,1965年,第265-266页。伯恩斯坦之所以呼唤康德,就在于想通过对马克思理论的清理和超越,形成一种新的主体论解释,这种解释带有康德意义上的对理性先验分析的“怀疑论”色彩。所以,伯恩斯坦批评指责过分强调物质因素在社会历史演进中的作用,否则得出的结论将带有康德所批判的“独断论”的宿命色彩。在这个观点指导下,伯恩斯坦要求人们“有义务按照成熟的形态而不是最初的形态应用它(马克思主义)”*[德]伯恩斯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第53页。,同时伯恩斯坦还引用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以及恩格斯晚年的几封信,证明马克思恩格斯晚年非常重视非经济因素对社会形态演进的反作用。伯恩斯坦认为:“纯粹的经济原因首先只是创造接受某些思想的素质,但是这些思想怎样兴起和传播以及采取什么形式,取决于一整系列影响的协调作用。”*[德]伯恩斯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第55页。在他看来,在社会历史发展的各种要素中,“环境、社会条件和自然条件,形成主观意志的客观基础。但是这一客观基础已经不是纯粹物质的东西了。伦理或法权观点,宗教信仰和科学理论在其中起重大的作用。”*[德]伯恩斯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第33页。如果抛开传统的前苏联学术对中国的消极影响来看,伯恩斯坦这种对精神因素、思想力量在社会形态演进中作用的重视,对主体能动性在推动社会演进中的重要作用的强调是有进步意义的,是在卢卡奇、葛兰西等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之前就对马克思思想中的主体性元素进行强调。所以,从伯恩斯坦重视主体能动性在社会形态演进中的巨大作用而言,笔者斗胆断言,中国学界中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第一人应是伯恩斯坦而非卢卡奇、葛兰西或柯尔施。

面对伯恩斯坦观点的冲击,如何继续维持马克思主义在新时期的在场性就成为一个重要问题。考茨基作为被“第二国际”的理论家们奉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权威”的人物,在对社会形态演进动力问题上,也是处于一种由生产力推动的“结构性动力”和由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推动的“主体性动力”间的张力所造成的焦虑之中。考茨基多次强调他既反对排除必然性认识,即把社会形态的演进看作是自由意志产物的唯心主义观点,同时又反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观点,即用动植物机体的发展规律来解释人类社会的历史演变。

即使这样,考茨基本人在恩格斯的自然主义思维方法的长期影响下,也形成了自然主义的思维倾向。所以他对马克思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的理解中充满了自然主义色彩。正如本·阿格尔所指出的:“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的自我批评的独特特征是,不介入政治争论:因为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革命会自然发生,具有像万有引力定律一样的必然性。考茨基的困境在于,他的科学的马克思主义限制了他,使他对认为周围正在酝酿着的革命力量无所作为。”*[加拿大]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123页。但同时,考茨基又提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在本质上不是一种体系或理论,而是一种方法的论断。所以他断言:“在马克思和恩格斯那里,唯物主义是嵌在他们的方法之中的。”*[德]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1分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年,第23页。这种唯物主义要求“不要把我们以外的事物一个一个地孤立起来当作不动的、不变的东西来考察,而是要从它们的运动变化、生成消灭中,从它们的总联系中来研究它们”*[德]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1分册)》,第25页。,所以,在考茨基看来,“不是事实遵从原理,而是原理必须遵从事实”*[德]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1分册)》,第25页。。这些论断说明考茨基对社会形态演进动力理解的两重性。

而涉及到共产主义运动的实践方面,考茨基和伯恩斯坦的立场相差不大,认为在不放弃社会主义最终目的的前提下,淡化最终目的,利用议会斗争,从而保持马克思主义的在场性。而马克思社会形态演进动力论的灵魂就在于高扬一种革命主体性,坚持一种不懈的革命斗争精神,如果失去这些特质,马克思主义就失去了在场的根据。而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科学”解释的大潮中,考茨基和伯恩斯坦都处于对马克思社会形态演进“历史决定论”解释和“主体选择性”解释之间的不断彷徨中,虽然他们看到了“决定论”解释模式对马克思思想本身可能导致的窒息,但是他们都有意无意地漠视了这种推动社会形态历史演进的“主体性动力”。

三、“第二国际”“左”翼理论家的“主体动力”观

而作为“第二国际”“左”翼的普列汉诺夫,对社会形态演进的动力问题上,也存在一定的思想张力。普列汉诺夫一方面继承了恩格斯晚年对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的考察,特别是二者何为第一性的问题。他认为:“唯物主义是唯心主义的直接对立物。唯心主义企图以这种或那种精神的属性来解释自然界的一切现象和物质的一切属性。唯物主义恰恰相反。它企图以物质的这种或那种属性和人体或者一般动物肢体的这种或那种组织来解释心理现象。所以那些在他们看来物质是第一性的因素的哲学家属于唯物主义者的营垒;而所有那些认为第一性的因素是精神的则是唯心主义者。”*[俄]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1卷)》,北京:三联书店,1959年,第569-570页。并且认为马克思是坚持了彻底的唯物主义一元论,在这个基础上普列汉诺夫甚至提出了以“生产力状况”为基础,然后是“经济关系”,再就是“经济关系”之上的“社会政治制度”以及“个人心理”和“个人心理”之上的“思想体系”的“五项因素”社会结构公式。但普列汉诺夫的思想张力这时开始显现,他在认为马克思是唯物主义一元论的同时,又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全新的唯物主义,即“辩证唯物主义”。并认为马克思恩格斯“以唯心主义的一切成就丰富了自己。这些成就中最重要的是辨证的方法”,并认为“用‘辨证唯物主义’这一术语,它是唯一能够正确说明马克思的哲学的术语”*[俄]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1卷)》,第768页。。并认为马克思恩格斯“他们两人破天荒地第一次把辨证法放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俄]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3卷)》,北京:三联书店,1962年,第87页。。普列汉诺夫在恩格斯的影响下,把辩证法看作本体论,从抽象的角度来看待马克思的辩证法,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既包括自然界,也包括历史。无论是在自然界或是在历史方面,这种世界观‘都是本质上辨证性的’。但因为辨证唯物主义涉及到历史,所以恩格斯有时将它叫作历史的。这个形容语不是说明唯物主义的特征,而只表明应用它去解释的那些领域之一。”*[俄]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2卷)》,北京:三联书店,1961年,第311页。普列汉诺夫的这一论述其实是把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辩证法、认识论进行了统一性理解。可见,普列汉诺夫在重视唯物主义因素的同时,特别强调了辩证法的重要性。

作为“第二国际”“左”翼的卢森堡则从资本积累问题的论述中论证了资本主义崩溃的必然性。她说:“毫无疑问,关于帝国主义经济根源的解释,必须从资本积累规律中推断出来,因为,根据经验常识,作为一个整体的帝国主义只不过是一个特定的积累方法。”*[波兰]罗莎·卢森堡:《帝国主义与资本积累》,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69页。在她看来,资本主义是第一个自己不能单独存在的经济形态,是一个具有驱逐其他一切非资本主义经济形态的倾向。卢森堡根据资本积累实现的条件,把资本主义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资本对自然经济的斗争,资本对商品经济的斗争,资本在世界舞台上为争夺现存的积累条件而斗争”*[波兰]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北京:三联书店,1959年,第290-291页。。在这三个阶段中,帝国主义阶段属于资本在世界舞台上为争夺现存的积累条件而斗争的阶段。由此,卢森堡得出的一个重要判断是:资本主义历史上的最后阶段是帝国主义。而形成这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推动力是资本的本性使然,即一种排他性的资本本性。所以,卢森堡认为,资本主义向世界范围扩展的同时,非资本主义领域在不断缩小;当全世界都成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之时,资本主义会因为追求剩余价值的本性得不到宣泄而末日来临。所以,她指出:“资本主义是第一个具有传播力的经济形态,它具有囊括全球,驱逐其他一切经济形态、以及不容许敌对形态与自己并存的倾向。但是,同时它也是第一个自己不能单独存在的经济形态,它需要其他经济形态作为传导体和滋生的场所。……它必然要崩溃,因为它由于内在原因不可能成为世界普遍的生产方式。”*[波兰]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第376页。卢森堡是在用一种经济分析的方法说明资本主义灭亡的必然性,这带有社会形态演进的生产力推动的结构性动力的意味。

当然,虽然在很多问题上卢森堡同列宁存在很大的认识分歧,但在主体革命性这一点上,作为“第二国际”“左”翼,同列宁一样,其倡扬的革命的主体性又始终在支配着她自己的行为。认为街道上即使剩下最后一个革命者也将是她本人——这其实是在间接地承认社会形态演进的主体性动力。卢森堡牺牲后,列宁把她比作一只雄鹰,认为“鹰有时比鸡飞得低,但鸡永远不能飞得像鹰那样高”*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列宁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43页。。作为一只永不屈服的“鹰”,卢森堡的这种悲情人生其实又源于社会形态演进动力的悖反式存在——通过一种科学主义的确定性方式得出一种社会形态发展的历史规律,并且把历史的演进看作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史”过程;而在实现这个“千年王国”和奔向这个“上帝之城”之时,需要的又是主体的革命能动性,甚至是激进大无畏精神——这未来美好的希望和残酷的现实斗争之间的悲酸淋漓尽致地体现在罗莎·卢森堡这个柔弱的女性身上。

综上所述,关于社会形态演进动力,在第二国际内部发生了重要的分歧,除了第二国际庸俗的“经济决定论”还在坚持机械僵化的方法论外,不管是“右”翼还是“左”翼,在总体行为取向上,都已意识到主体能动性在社会形态演进中的动力作用。所不同的是,作为“右”翼的伯恩斯坦其实是在淡化社会形态演进的阶段论的基础上来谈论主体性,认为社会主义革命必须在经济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国家,而且在工人阶级已占居民多数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因此主张通过改良主义的途径在议会中占有多数和平地过渡到社会主义。而作为“左”翼的普列汉诺夫、卢森堡等却是以激进的姿态来用革命的主体性来推动社会形态的向前演进。“右”翼的政策主张最后导向了民主社会主义的改良道路,“左”翼以激进的革命向俄国的布尔什维克的暴力革命模式靠拢。

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7批面上资助项目(2015M572059);山东省社科基金项目(15CSZJ42);山东省教育厅高校科研计划项目(J15WA02)。

李聪(1975-),男,法学博士,山东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博士后,泰山学院思想政治教育学院讲师(济南 25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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