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泉根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
《论语》学史上几个陈案与新知
——兼论杨义先生的诸子还原学
周泉根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
本文结合《论语》学史上“五十以学《易》”、适周问礼于老、哀公季孙问政和“门人不敬子路”等几桩陈案,从还原与学科会通、还原与证据成链、还原与人物和著述编年、考据与生命同情和历史在场四个方面,总结诸子还原学的几大特征及其研究方法的范式意义。从中我们可见,先秦诸子还原是一种方法,一种信念、一种情怀,一种生命的同情和历史的在场。
《论语》学史;诸子学;还原学;出土文献
在《论语》文献史上,历代出现的版本有:秦火之后,汉魏时的孔壁书、汲冢书(只是些部分近似《论语》《尔雅》的资料,已佚);汉魏石经毁散之后,残片在唐宋之后屡有发现,辑本越来越精;郑玄注本、何晏集解单行本和皇侃义疏在五代宋渐渐亡佚之后,清乾隆以来在日本发现了完整的皇疏、正平本何注;上世纪初以来在敦煌和新疆新发现了唐写本的《论语》白文、《论语》郑注、《论语》何注和《论语》皇疏;近几十年来,又出土了定州汉简《论语》、平壤汉简《论语》及其他一些“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综合对勘这些版本,是今天研究《论语》的经典化过程、版本层次和流传情况的基本手段。古文献研究,尤其是周秦两汉部分,是非常成熟的领域,大家名家灿若繁星,要在其中的任何问题上推进一点都非常不易。杨义先生近年倡导诸子还原,于今已成系列,令人鼓舞。其诸子还原因其一整套大胆而富有创意的方法已然成为一种研究范式,非常值得我们反思学习。他将以孔子和《论语》为中心的整个先秦儒家诸子和“子曰”文献体系完整地连缀复活,为其近年念兹在兹的“诸子还原学”,乃至为宽泛意义的“古典还原学”、为“还原之学”作为一种普适的方法、一种文化态度、一种文明价值等等,做了一个示范。
本文拟结合《论语》学史上的几个公案,从还原与学科会通、还原与证据成链、还原与人物和著述编年、考据与生命同情和历史在场四个角度,总结诸子还原学的几大特征及其研究方法的范式意义。
杨先生擅场多科,且皆不相连属,诸如小说史、叙事学、楚辞学、文学地理学、鲁迅研究、京派海派研、少数民族文学、口述传统与书面传统等等。这些貌似独立的领域,杨先生却能将诸如古典小说史或口传传统研究的成果运用到新材料的解读上来,使其诸子还原之学得以刷新诸多前沿问题。寻绎其学术道路,其中有一个一以贯之的东西,即会通。这种会通能力在诸子还原中不仅得以贯彻,而且大显神通。在杨先生诸多跨领域研究中,其小说史、叙事学为最是袖长舞善,恐无人怀疑。他利用小说史研究和少数民族文学中的口述传统研究所得的规律,恰到好处地运用到诸子研究中来,确实有的地方显示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妙。
本来在《史记·孔子世家》就明确过:“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但清季以来,很多学者认为这是太史公源于《述而》“加我数年”章的发挥。如果“五十以学易”之“易”原本是如《鲁论》的“亦”,则当时疑古思潮和史料审查风气面前,被认为较为可靠的“子曰”文献中,再无夫子与《周易》有明确关系的材料了。这将进一步牵连到夫子与六经的关系。疑古学派正是循着这个逻辑一层层一本本证伪的。钱玄同说,《论语》是考察孔子学说和事迹最可信的依据,但《论语》中三处提及《易》皆不能证明孔子与《易》有关,反可确认无关。三处之一的“五十以学易”章,他认为应从《鲁论》,原文实是“亦”字,因秦汉以来有“孔子赞《易》”的话,故汉人改“亦”为“易”以图附合。[1]风气所染,可谓一时之秀的顾颉刚、李镜池、钱穆、李平心、郭沫若等皆对此深信不疑。[2]如,钱穆在1928-1929年间发表的《论十翼非孔子作》列举了十个证据,其中之一就是:《论语》“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1条《鲁论》“易”作“亦”本很明白;《古论》妄错一字,遂生附会。*并见《先秦诸子系年.孔子五十学易辨》、《国学概论.孔子与六经》和《论语新解》中。
但据笔者所见,惠栋以前,不管郑玄何晏、王朗王弼、皇侃邢昺、朱熹张栻等等,他们都知道“易”或作“亦”,但从未出主入奴把“亦”读成本字而下读为“亦可以无大过矣”。《经典释文》引郑玄注:“《鲁》读‘易’为‘亦’,今从《古》。”新出土材料也确认了郑玄虽知《鲁论》为“亦”,却只解做《易》。唐写本《论语郑氏注》郑玄注此章:“加我数年,年至五十以学此《易》,其义理可无大过。”[3]78读“亦”为本字的,当自惠栋始。在《九经古义·论语古义》中,他读为“五十以学”,云:“鲁论‘易’为‘亦’,君子爱日以学,及时而成,五十以学,斯为晚矣。然秉烛之明,尚可寡过,此圣人之谦辞也。”又,《经典释文校语》中补证之:“外黄令高彪碑‘恬虚守约,五十以斅’。此从鲁论‘亦’字连下读也。‘学’音‘效’。‘约’音‘要’。”不管是郑玄或陆德明,都没说亦字连下读。程树德《集解》批评惠栋等舍“易”取“亦”并别为句读“亦可以无过矣”只是好奇而已。
惠氏所引“恬虚守约,五十以敩”出自宋洪适编的《隶释》。通览碑文,只是褒扬外黃令高彪“蔑势利之权,庶几乎仁义之道”,有操守而晚学。博雅如钱穆辈,岂不知“五十以敩”的普通文句岂能坐实为出自《论语》之典?且‘敩’虽与‘学’可通,但其他版本《论语》再不见有此异文。岂碑铭者故意舍通行简易之‘学’而别出心裁用繁文之‘敩’?又,‘敩’近于‘觉’和‘教’,并非无别。但自惠栋唱之,阮元和之*《校勘记》按语“《鲁论》做亦,连下句读”。,这个猎奇的说法和似是而非的论据,最后经过康有为《孔子改制考》和《论语注》的广播普及,寖成一时之定论。又风云际会,迭经西学东渐,近现代疑古思潮行当令,于是,为了疑古的需要,该观点和论据被进一步罗织和强化,非险而更为险,无疑而更生疑,成了民国诸子否定孔子与《周易》关系的随叫随到的方便口实。
便则便矣,但终究经不起逻辑检验和出土材料的对质。此后,冯友兰、张岱年和刘建国等从陆德明引郑玄的字句“鲁读易为亦”中辨析“读为”非“作为”,恢复了传统朴实的认知。[4]然问题既被引发引爆,就不可能简单回归,必须经过展开再展开,否定之否定。就冯、张、刘的观点,李宗桂从训诂学角度,引用段玉裁、钱大昕、王力、周大璞、殷孟伦等人的观点指出“读为”乃是既假其音又假其义的训诂谓词,“必然是用本字来破假借字”,因此,把“五十以学易”一句作为孔子与《易》有关、孔子以前有《周易》的论据是不能成立。[5]“读为”或有规律可循,但千年辗转著述不绝,恐怕没有一条事后归纳的条例可以判尽古文献的。俞志慧就列举了几条亦和易假音不假义的例子,如:《素问·骨空论》“易髓无空”,王注“易,亦也”;《素问·气厥论》“谓之食亦”,王注“亦,易也”;《列子·黄帝》“二人亦知”,陆德明《经典释文》云“亦本作易”。[6]如果俞志慧所举几条毕竟没有“读为”作串解,那我们不妨从《释文》中保留的郑注随便找几条便可否定“读为”假音未必假义。如,《先进》篇“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经典释文》引郑注“鲁读仍为仁,今从古”,“仁”恐怕绝无假义为“仍”之阐释空间。且,这可是内证。
九十年代以后,继训诂之后,又有人从音韵角度继续否定惠栋之说。李学勤指出,上古音“易”在锡部,“亦”在铎部,不能相借,西汉以后锡部、铎部之字才开始押韵,通假应是两汉之际以后的事,不可能发生在西汉。由此武帝时的《史记·孔子世家》可证西汉时己存在作“易”的本子,则“亦”必然晚出。廖名春进一步用马王堆汉初材料帛书《要》篇补证李氏的观点。廖氏论证道,帛书一称“夫子老而好易,居则在席,行则在囊”,一称“孔子繇(籀)易至于损、益一〈二〉卦,未尚(尝)不废书而叹,戒门弟子曰”,这一记载与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古论》等一致,说明早在战国时代,就有孔子“好易”、“籀易”之说。廖先生并由此断定“据鲁读异文证孔子与易无关”的观点是完全错误的。[7]只是李先生两字韵部西汉以后方可通假之说,虽然有廖名春先生援引出土材料为证,但却可能要进一步说解了。因为,定州出土的《论语》却与他们所主张西汉以后晚出的《鲁论》一致:“……以学亦可以无大过矣。”(编号2053简)而定州《论语》入土在前汉宣帝朝,抄写年代则在汉惠帝之前,这点学界基本认可。证据正如杨义所展示的:
竹书将19个“邦”字改作“国”字,唯《子张篇》“夫子得邦家”未改,可能是粗率造成的遗漏。其余如《述而篇》“虚而为盈,约而为泰”,“盈”字触犯汉惠帝名讳;《八佾篇》“……口徹,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徹”字触犯汉武帝名讳,均未改。因而更坐实它是西汉初期过录本。
这样一来的话,李学勤先生所说的必待西汉之后才有的通转就值得进一步反思了。既然先秦既有两种写法流传,“亦”乃《鲁论》之初,不待西汉后、郑玄前才讹误。又,考虑到两字小篆差别很大,手民传抄错误的可能性极小。故,笔者以为:第一,李先生通转之规律至少在时间上要修正;第二,李先生通转之说不错,李廖二先生观点要修正,即,‘易’和‘亦’非通转关系,先秦已两写且两解,《古论》作“五十以学《易》”,《鲁论》只作“五十以学”与《易》无涉,真正的初义暂不可考。但正如前文所论证,惠栋之前,没有人取“五十以学”说,惠栋本人和之后,也无像样的证据。倒是出土资料一再证明“易”常常写作“亦”。如,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363号墓出土的唐写本《<论语>郑氏注》一条只能作《易》的《亦》:
子曰“《书》云:‘孝乎唯孝,友[于]……政。’是亦为政。”(郑注:)仁(人)既有孝行,则能友于……母曰孝,善兄弟曰友。《亦》曰:“家仁(人)为严[君]……”……父母为严君,则子孙为臣人(民),故孝友施为政。[3]13
红脸的老赵三走近家门又转弯了!他是那样信步而无主地走!忧伤在前面招示他,忽然间一个大凹洞,踏下脚去。他未曾注意这个,好像他一心要完成长途似的,继续前进。那里更有炸弹的洞穴,但不能阻碍他的去路,因为喝酒,壮年的血气鼓动他。
《亦》曰:“家仁(人)为严[君]……”正是《周易》风火家人卦的《彖传》中的文字:“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故此,笔者认为,李学勤先生通转规律的适用性即使正确,也只有归纳之功,施诸演绎,则需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因为,古音本来就是后人构拟的,主要从《诗经》中归纳出的音韵尚且不能读通全部的《诗经》。再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韵,更何况邦畿千里。又,斗转音移,“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至秦王扫六合,时光岂非荏苒了近千年!所以,我认为,“易”“亦”传述之别,在先秦时期的燕赵齐鲁大地已分,但“五十以学”的读法则到两千年后的清中叶,而于今,若无新证,“亦”只当作“易”之音近通假。杨先生在这个学术史的终端,以还原的立场、会通的眼光、小说史口述传统的手段,再一次诊断了这个问题。他说:
在《论语》本章,“易”应是本字,道理很明显……《易》乃专用名词,“亦”乃常用副词,由专用变异为常用容易,由常用变异为专用就比较困难。在通常的情况下,《易》如果没有特别说明,是相当容易记作“亦”的。考虑到专用词与常用词转变的难易程度,也是以定此字为“易”比较妥当。陆德明所谓《古论语》,当是战国遗存;《鲁论语》之变异,可以解释为鲁地传承中同音异记,与定州简书《论语》的同音异记遵循着同一潜规则。[8]295
从词性来研究讹变或通转,乃是完全别于音韵角度的另一学术独特视角。而这一视角,正是受启发于小说史和口述传统的研究。他说:同音异记多循一个规则,由繁笔入简笔,由难字入易字,比如将“仲”写作“中”,即是如此。这种由口头传统到书面记录的规则,即便到了元代《全相平话三国志》依然如此,如将“诸葛”“糜竺”记作“朱葛”“梅竹”。*《全相平话三国志》,元至治建安虞氏新刊本。由专有名词入常用副词,正是循着由繁笔入简笔,由难字入易字规律推衍出来的。我以为,“由专用变异为常用容易,由常用变异为专用就比较困难”,具有发凡起例的方法论价值,可以成为文献对勘、版本层次研究的一个方法。杨先生自己就用这个方法分析比较了《孔子家语》和《说苑》等文献。如通过比较《旧唐书·礼仪志》中唐太宗与孔颖达讲论时所引证的《家语》、王肃注本《孔子家语·六本篇》和《说苑·建本篇》《韩诗外传》卷八中关于“曾参锄瓜误断其本”材料的差异,杨先生发现王注本批评曾子语作:“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说苑》作:“委身以待暴怒,立体而不去”;《韩诗外传》作:“委身以待暴怒,拱立不去”。后两者都不用“殪”字。1973年河北定州八角廊西汉墓出土的取名《儒家者言》的竹书第三章竟然也采用此非常之字:“暴怒,立壹(殪)而不去,杀身以陷父……之民与?杀天子之民者,其罪……”[9]根据“非常字”变“平常字”容易,“平常字”变“非常字”困难的条例,杨先生断定《孔子家语》著录的这条材料,比《韩诗外传》《说苑》更接近原貌,并进一步指出,王肃割裂《说苑》《韩诗外传》的书面材料,伪造《孔子家语》说法,是不合战国秦汉书籍制度的实际情况。[8]504可以说,虽然《家语》材料较驳杂,不能据此一条判断全书,但用于否定全为王肃伪造之说,却是有点穴之巧劲而建封喉之大功。
作者会通,并非只是某一点的启发感通,而是一以贯之的串通。作者在进一步考察定州《论语》的族属时,继续寻检其中的常用字和稀用字。发现简书《论语》每将“冕”字写作“絻”字。传世本《论语》中的《泰伯篇》的“致美乎黻冕”、《子罕篇》的“冕衣裳者”、《卫灵公篇》的“服周之冕”“师冕见”“师冕出”的“冕”字,定州简书均作“絻”。“絻”为“冕”的较古老的异体字,汉以后逐渐隶定或统一为“冕”。作者为让这个异体字或者说古今字显示出意义来,遍检先秦典籍,统计得出一个结论:战国中期以前,使用“絻”这个古字者,遍及东周齐鲁;战国晚期以降,以荀子为标志,则相对集中于赵地。相同材料中,《荀子·哀公篇》用絻,而《大戴礼记·哀公问五义》则用冕。定州简书《论语》更近于赵人荀子。《史记》总共三次使用“絻”字,都与荀子或赵地有关。据此,作者得出定州《论语》乃定州土产,可以称为《赵论》或《中山论语》。[8]299-301虽然,《中山论语》更接近于齐、鲁、古《论》三个系统哪一个,或者与王充提到的《河间论语》有无关系等,还可以再研究,但作者指出的定州竹书《论语》的地域性特征是无可疑义,且大为精彩的。而这,正是作者有意地使用其“文化地理学”的方法。斯为会通之又一成果,又一证据。与此类似的还有如“路和辂”,兹不复举。
在大多数学者回到郑玄、朱熹无疑义的“五十以学易”的传统读解的今天,仍有如《<论语>汇校集释》、《<论语>新校释》两书的作者黄怀信先生等,依然从解释空间非常不确定的义理角度说:旧读“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有不可通者三。*黄怀信说:一,《易》非防过之书,学之安可以无大过?二,言加我数年而学,是当时尚未学,安知其可以使人无大过?三,言学而后可以无大过矣,则学之前已有大过,与孔子实际不符。见《论语新校释》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61页。在此后在《汇校集释》[10]的该条按语中,其继续说“旧不知‘易’当为‘亦’,而以天命易数为说,穿凿之甚。学易岂可以无过?”所以,有必要回到学术史上来尽可能澄清这个问题。其实,随着出土文献的整理公开,“五十以学易”怎么读已经不会根本影响夫子与《周易》关系的认知了。但如果能够借此提炼出诸如“一般虚词讹变成专有名词更难”的校勘条例,能够借此展开进一步分析出土《论语》的性质和《论语》的传播等问题,可谓又以小见大、别开生面了。
还原就是要原原本本。但历史就像一个残缺破碎的古陶,不多的碎片中,还有的被人为涂抹或风沙打磨,有的不过是历史错层中的阑入。要想去伪存真、点面重构,谈何容易?但问题解决的可能性一定包含在问题意识的整体性里面。即,首先要存一份还原的战略雄心,细节的战术性攻坚才因此有了方向。有了视野和布局,就看定关节、归谬误、寻找证据链的手段了。用杨先生自己的话说:“抱着一种尊重心,对之精思明辨,穷原竟委,进行认真、审慎、科学的复原性缀合。这就有若考古学上将出土的陶片按其形状、纹饰、弧度、断口诸要素,在缺失部分补充石膏,复原出古陶罐的全型。这其实是一种文化态度。”[8]9以“孔子适周问礼于老子”为例。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圣贤之间的八卦问题,乃牵涉仲尼弟子、鲁国史事、春秋儒道关系等诸多陈案。这个公案是汉唐时期的贾逵、司马贞在纠正《史记·孔子世家》之误时被破题的,到追求实事求是的清代才开始被热烈讨论,其中参与论证的荦荦大端者有如阎若璩、毛奇龄、崔述、梁玉绳、孔广森、林春溥、钱穆、蒋伯潜、高亨、杨伯峻等等。在疑古思潮盛行时,这个问题一度被认为是伪问题,如钱穆就说,“孔子见老聃问礼,不徒其年难定,抑且其地无据,其人无征,其事不信。至其书五千言,亦断非春秋时书。”[11]但据笔者统计,除了修辞恢诡的《庄子》至少七次提到孔老相见外,《小戴礼·曾子问》四次提到“吾闻诸老聃”,《史记索隐》引《大戴礼》《吕览》各一处提到访礼于老聃,《韩诗外传》一次和《说苑》两次提到孔子观于周庙,古本《家语》一次提到“观书于周史”,今本《家语》至少五处、《孔丛子》一处提到适周或见老聃苌弘等事,《史记》有四处提到孔老相会,1973年河北定州汉墓出土的汉简中有《孔子之周》章题。此外,不计汉人著述碑铭,全国各地汉砖中每见孔子见老子的主题造像。今天看来,要否定孔老相见这一说,是非常难的。而且上列诸子大多是承认孔老曾相见的。争议的主要节点是孔子适周访老的时间。观点差异非常大,主要观点和持论者有如:鲁昭公七年(前535年)说,主要依据《孔子世家》,如汉魏著作和《阙里志》主之;昭公二十四年(前518年)说,如阎若璩倾向于此;定公三年(前507年)说,如孔广森主之;定公九年(前501年)说,主要依据《庄子》,如梁玉绳倾向于此;哀公十四年(前481年)说,如林春溥主张,等等。
但每一个观点都有反驳者。如昭公七年,唐司马贞索隐已指出太史公撮合《左传》致误,梁玉绳《史记志疑》指出随行的南宫敬叔此时尚未出生;再如昭公二十四年说,毛奇龄《毛氏经问》、冯景《解舂集》和崔述《洙泗考信录》皆指出此年敬叔之父孟僖子甫葬,且敬叔年仅十三四。三如定公九年说,郑环《孔子世家考》和蒋伯潜《诸子通考》皆指出,孔子仕鲁为中都宰,正大有为之际,既不必让敬叔去请命出使,亦无暇适周矣。哀公十四年说更不靠谱,此年西狩获麟,乃孔子《春秋》绝笔之岁,岂犹琐琐问日食小节於老聃,钱穆驳之为臆想之辞。此外还有相会之地在楚之沛、鲁之达巷、在洛邑的不同观点,次数有一二三次不等之说,但都只是设想,难以在众多材料中,捋出证据链。
明达如梁玉绳、蒋伯潜深知此事难以坐实,当阙疑,必有所持论,亦倾向于某一时段。如梁氏《志疑》(卷二十五)云:“此皆当缺疑之事。必欲求其年,则《庄子》五十一之说,庶几近之。”蒋氏《诸子通论》云:“此事之年,本难确指,只能如梁氏所说,付之阙疑,约略计之,当在志学已久,三十而立之后也。观书归来,学益进,弟子益众,声望益高,乃始见用于鲁耳。”[12]44又云:“孔子适周之年,歧说亦多;以情理度之,当在三十以后,五十以前。”[12]41杨义正是在这只好阙疑的问题中,以其综合还原的态度和方法,剖析毫釐,擘肌分理,得出了一个令笔者较为信服的说解和观点。
杨义注意到,综合《史记·孔子世家》和《礼记·曾子问》的材料,孔子适周必须满足三个条件,即:一,孔子有时间;二,随行的南宫敬叔办完其父孟僖子的丧事、举哀尽且成人后;三,该年洛邑一带上午发生过日食。
杨义分析说,虽然如阎若璩所注意到的那样,昭公二十四年五月朔日确实有日食(《尚书古文疏证》卷八),但孟僖子丧于该年二月,据周礼,“大夫三月而葬,五月而卒哭”(《礼记·杂记下》)。南宫敬叔家丧未尽,且年仅十三四。又,“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这年洛邑正值东周王权争夺战中规模和损害都最大的王子朝之乱的中期。*据石井宏明,东周王子乱当中,王子朝之乱是最后的,而且规模最大的一个,其中“东周王朝军事力量受到了致命的损失”。(氏著《东周王朝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出版社,1999,70页)。王子朝之乱始于昭公二十二年(前520),以昭公二十六年(前516年)晋国纳敬王王子朝奔楚结束。有学者为此将时间推前至王子朝之乱之前的昭公二十一年,因为这一年也有日食。[13]《春秋左传》昭公二十一年载:“秋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但这一年南宫敬叔年方九岁,尚未从学于孔子,且日食发生在下午五点半左右,与周人出殡在上午的礼制不合。《礼记·曾子问》载:“柩不蚤出,不暮宿。见星而行者,唯罪人与奔父母之丧者乎?”《仪礼·既夕礼》记述入葬之日,“厥明,陈鼎五于门外”,举行郑重而简单的祭奠哭踊礼仪之后,“主人拜送,复位,杖,乃行”。《礼记·檀弓下》又云:“日中而虞。葬日虞,弗忍一日离也。”疏曰:“虞者,葬日还殡宫安神之祭名。”《释名·释丧制》云:“既葬,还祭于殡宫曰虞。谓虞乐安神,使还此也。”可见,周制,葬礼上午举行,葬礼之后还有虞祭。而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昭公鲁昭公三十一年(前511年)。《春秋左氏传》载:“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十有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验诸现代天文学,昭公三十一年(前511年)洛阳可见日食的准确时间是公历11月14日上午9点56分。*《夏商周三代中国十三城可见日食表(食分食甚)》及Five Millennium Canon of Solar Eclipses:-1999to+3000(2000BCE to 3000CE)。之后一次日食是鲁定公五年(前505年),具体时间是公历2月16日下午3点15分前后,也不在上午。故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昭公三十一年,是年,王子朝之乱已过去五六年,孔子四十一岁,南宫敬叔二十岁。以上三个条件都满足。
三个条件之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疏解得通。如梁玉绳、崔述等曾质疑:昭公于二十五年流亡在外,鲁国八年无君,敬叔如何请君西行?敬叔乃孟孙之子,如何适周行色何其寒碜?《论语》为何失载问老之事?南宫适与南宫敬叔是否同一人?等等。对此,杨义都一一做了解释。如,《述而》篇为昭公讳、《公羊传》中礼赞昭公去国而能以礼应答和《左传》中沟合昭公墓等,这三事可证孔子尊君昭公,从而做出如下的说解:
“这一年,晋定公拟出兵纳鲁昭公归国,季氏也到乾侯迎接昭公,也就是说,鲁昭公获得国君礼节上的尊重,只因‘众从者胁公,不得归’。孔子应是此时派南宫敬叔向鲁昭公请准适周,由于鲁昭公终不得归,依然是国君不君的状态,所以不以鲁昭公、鲁定公这样的明确名词记载,泛称为‘鲁君’,此乃‘春秋笔法’。又由于鲁昭公流亡在外,靠晋、齐周济渡日,只能赠予‘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8]18
笔者以为甚合情理。其他问题,杨先生也都从文献或情理各种角度疏通了,文繁不述。
此外,据笔者所见资料,还可补说一二。如:鲁君所赐只是象征性的,真正出行敬叔家资足以赞助,故有《孔子家语·致思篇》中孔子的一段感慨:“季孙之赐我粟千钟也,而交益亲。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而道加行。故道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微夫二子之贶财,则丘之道殆将废矣。”再如,据出土唐写本《论语郑氏注》存“比于此二人者,谦”残句,可证郑玄、王弼以为《述而》篇“窃比于我老彭”为老子和彭祖是有根据的,故前人如崔东壁主张“《论语》不载老子”云云,是可再商量的。他如,这一年孔子开门授徒已有十年以上,适周所见苌弘、刘文公于王子朝之乱时都在成周,尤其是刘文公只有在昭公二十六年之后才成为卿,等等都可补证杨先生之说。行文不便,兹不赘述,容某另著文详说。当然,几种观点的破或立都建立在认定《曾子问》是实录而非设例的基础上,可能还有推勘的空间。总之,杨先生使证据成链的还原让主要资料,或者说最重要的文献之间关系最大可能的谐调了。可以说,这既是后出转精之典范,亦是还原法大有为之示范。
还原,就是要尽可能将今天能看到的古人的活动痕迹激活再现,就像电影胶片一样,连缀起来就生动地展示给我们一个可感可观的印象。这也是乙部之书以本纪肇其端、稽古之学则以年谱终其事的原因。杨先生在《论语还原》一书中,所及考据都尽可能指向编年,并最终别行经纬,勒成下卷年谱编,计二三十万字,可以视作其《论语还原》的综汇。一些观点确能新人耳目。正如作者所说:“历史编年学与文献生命分析,是我们走近孔子及先秦诸子的历史现场,还原孔子及先秦诸子之本真的重要的思想方法。”“真确审慎的编年考订,重现其生气充盈的人物心理和历史现场。”[14]
杨先生利用综合对勘编年的手法,驳正了郑玄关于“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的注。郑注曰:“后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阳虎囚禁季桓子是在鲁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这年,孔子四十七岁,冉有十八岁,尚未为季氏宰,不可能以“季氏将伐颛臾”禀告孔子。即,阳虎囚禁季桓子在这番对话之前。但杨先生的还原宗旨,多不止于一条文献的考据。如此处,他据以展开了一系列事件的系年工作和孔子晚年归鲁后的政治生命历程分析。根据《左传》哀公十一年“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和十二年“春王正月,用田赋”的记载,杨先生认为,《论语·子路》“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章*“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和《论语·先进》“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章,即是紧接着“用田赋”之前之后发生的事,并且定性孔子与季康子的关系是由政见相左到心存芥蒂,最后发展为彼此对抗。他如《论语·为政》“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颜渊篇》:“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又:“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皆是发生在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自卫返鲁相得相悦的初期。
与鲁哀公的关系,也从编年中得以还原定性,同时解决了孺悲在《礼记》和《论语》中材料相左的问题。《礼记·儒行》记鲁哀公问孔子儒服、儒行后,还交代:“孔子至舍,哀公馆之,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义,‘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可见,此事发生在返鲁下车伊始,尚落脚于馆舍之初。《论语·为政篇》“哀公问何为则民服”*“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章,皆在此之后。杨先生分析指出,鲁哀公把孔子当成礼学专家,而非政治家。《礼记·杂记下》载:“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正是哀公把孔子当成礼学家的结果。从哀公亲自问政,到派遣孺悲问礼,折射了对孔子参政的冷落。所以有《论语·阳货篇》所述孔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滑稽戏:“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这乃是孔子发现哀公只把他当礼学家的不满,与讥讽季康子的话“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的性质一样。此事当发生在返鲁两三年以后,即鲁哀公十三年(公元前482年)前后。以上,可见通过驳正郑玄一条事件年代错误,将《论语》其他篇章相关内容都排列清楚了,甚至还原出孔子返鲁后整个政治境遇和精神历程。
诸如此类的考证非常多,如,通过历谱学中的古六历和蜡祭的惯例,认定孔子的生年乃是襄公二十一年,即比通常认定的公元551要早一年,支持了552年说;再如“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彫后也”,“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等,杨先生都详加考证系年。诸如此类的研究,即使不是定一尊之论,也足成一家之说。
还原固然需要方法,需要各种手段,需要视野和气魄,需要会通,但这些都只是技术层面。“知人论世”易,“以意逆志”难。难在哪?难在知人所需要的判断力必须包含情感在里面,需要透过几经编辑、勾兑、叠压、复合的斑驳模糊的文本,读出空白中的内容,听出缝隙中的惊雷,从而体贴千年以上人与人之间的温热。即,会通可操作,但感通却别需情怀。这也是做史学最难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过度想象,沦为说部,或者谨守雷池,面对一堆故纸堆,一筹莫展。这就是杨先生提出的以生命解经的妙处和难处。当年邓之城先生批评陈寅恪,想象太多,如陈寅恪认为韩愈少年时期在禅风盛传的韶州生活,“必习传黄梅法传之争,故作原道以争道统”,即其儒家“道统”说应该受了禅宗“传灯录”的影响。邓先生认为这是“想入非非”。[15]但大家都知道,陈寅恪这篇“想入非非”的文章乃是韩愈研究中的名篇。所以,台湾的王汎森先生说,“山峰不连在一起,并不表示山谷不连在一起”,思想史研究、文史考据,文献之间关系很少有一对一的关系,但之间总是存在此呼彼应的,只是这种呼应是“铜山崩而洛钟应”式的。杨先生诸子还原主张的情感体贴、在场想象,即属这种在召唤结构中做出的情理呼应。
“想当然”必须有“理当然”支持,“理当然”背后须参透“势必然”,“势必然”最后需辅以“情自然”,整个还原才算完成,历史生命才算激活,古今对话才成为可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传记批评,或者说社会历史批评了。我们可以从中看到陈寅恪先生那样的家族研究或者西方年鉴学派的研究等等影子,但又不专属哪一家哪一派。因为这里面,还有中国学术中特有的体贴、同情的生命情愫。这种生命对话,实际上是在科学主义、历史主义的基础上加入了人性同情这一维度。让研究者和被研究者进行跨越时空的对话,在交流、体验中还原。心灵沟通,不亢不卑中,犹如走进朋友的田园、书房,体贴地寻访故人故物。
有个例子或可说明这一点。笔者曾访学澳门大学,每与杨先生相遇于食堂,他的话题只有学术,而那些年,又集中在儒门与《论语》的专题上。恐怕与杨先生有一面之雅的人都有这个印象。我非常喜爱曾经年少“冠雄鸡”、成人后依然“野哉”“喭也”、对着野鸡也能拜三拜的子路,里里外外也能感觉到夫子对他的倚重,而且情深义重,以至于子路死难后连醢肉都不忍见。《论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也是他,达四十二次之多,比子贡多四次,比颜回多一倍,年龄也是弟子中最大的几个之一,比夫子仅仅小九岁,且是跟随孔子厄于陈蔡的“孔门十哲”之一。然而绝大多数有故事的篇章,子路都是被批评或调侃的那位,好不容易老师夸他一回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自然喜形于色,熟料孔子话锋一转:“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公冶长》)好像夫子故意使坏有意调侃似地。再如,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但辑录者赶紧补上一句,子又曰:“是道也,何足以臧?”(《子罕》)生怕后人借此抬高子路似的。《先进》篇中甚至直接说白了:“门人不敬子路。”甚至连后来的研究者,也都有自作圣人帮夫子恨其不成者。如《宪问》篇载: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一般都认为第二句也是夫子所说,但胡安国却断定是子路所言,即使不是夫子移时复语,又何必鄙夷的口吻做诛心之论:“今之成人以下乃子路之言,盖不复闻斯行之之勇,而有终身诵之之固矣。”(朱熹《论语集注》引)朱熹在《集注》中尚且存疑,但在《朱子语类》中又倒向支持胡氏的观点。我非常好奇子路的形象,一度想做篇“门人不敬子路考”。于是,就此问题请教杨先生,那个逼得夫子对天发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的子路在孔子和众弟子中,到底什么地位?杨先生笑着说,你想想水泊梁山的李逵与宋江和众英雄的关系就好了。宋人魏了翁在为张浚的《论语解》作序时说:“惟《论语》一书,此孔门弟子之嗜学者于圣人容貌辞气动容周旋之顷,身体而心会,气感而机应,故其所书亲切有味,凡一时师传友授,阅万世如见然。”(朱彝尊《经义考》卷215引)杨先生一句云淡风轻的譬喻,却真给人一种“阅万世如见然”的感觉。这不仅显示了还原最难最妙的地方在于能尚友古人、同情地进入历史现场,还补证杨先生还原在于能会通,会通于小说史及少数民族文学的心得一说了。
至此,我们可能会发现,还原不仅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信念、一种情怀、一种生命的同情、一种历史的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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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毕 曼
2016-08-30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儒典《缁衣》古本及其相关先秦儒家文献研究”(项目编号:13BZW091);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专项重大课题“先秦儒家七十子后学经典及其文体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HNSK(b)12-32)。
周全根(1977- ),江西南丰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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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941(2016)05-01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