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亦或归途：《远大前程》的生态批评

方 明

(三明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远方亦或归途：《远大前程》的生态批评

方 明

(三明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19世纪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享誉世界，但迄今从生态批评视角对其作品进行的研究却十分有限。《远大前程》是狄更斯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从生态批评视角对作品中呈现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及精神生态进行研究，探查并阐释自然世界与人类生活的发展走向以及作品的当代价值，对完善和发展狄更斯作品的生态批评维度研究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查尔斯·狄更斯；《远大前程》；生态批评

网络出版时间：2016-10-09 17:07

《远大前程》是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代表作之一，作品展现了19世纪英国的自然状况与人类的生活状态。从生态批评角度重新审视这部作品，可以发现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世界正在不断恶化，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生态严重失衡，个体对精神生态的调控也不尽相同。这一切都因当时人们追寻的工业化与城市化急剧发展所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世界与人类生活到底会走向何方已成为日益严峻的问题。

一、渐行渐远的自然世界

人类最初在自然世界诞生，并且是自然世界重要的一部分。而后，人类开始逐渐认识并改造自然世界，自然世界也因此被刻画上人类的痕迹。人类改造自然世界有多重目的，如从中索取所需的自然资源，亦或减小遭受自然灾害的可能等。归根结底，人类改造自然世界是为了能够在自然世界中更好地生存，最终实现人同自然和谐共融与可持续发展。然而，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和人口数量的增加，作为自然世界中最大的物种，人类逐渐形成并固化了自己的生存领域，从而衍生出与自然世界相对的人类世界。至此，为了满足自身合理或不合理的需求，人类对自然的开发与索取愈发加剧与过度，各种欲望不断地通过自身的实践作用于自然世界，最终形成了人化的自然。

随着人类世界工业化和城市化急剧发展，人类的生存状态得到了较大的改善。但同时，自然环境也不堪重负，空气和水资源等都受到了极大的污染。人群拥挤的城市常被浓烟雾霾所笼罩，人们再也见不到曾经清澈的河水蜿蜒而过。渐渐地，人们觉察到眼前的景象与曾经改造自然世界的初衷背道而驰，人化自然的发展正走向环境加剧恶化的远方。狄更斯的连载小说《远大前程》就生动地展现了人类发展对自然世界所产生的深刻影响，尤其揭露了人类对自然世界过度索取而带来的极大负效应。

从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中叶，英国经历了史无前例的工业革命，各类工厂星罗棋布，工业化进程急剧发展[1]4。这给英国带来了巨大的物质繁荣，但同时这种毫无规划与控制的工业发展也严重污染了环境并破坏了自然。《远大前程》中，主人公皮普的童年跟随姐姐和姐夫在英国的小乡村度过。在他印象中，家乡有一大片沼泽地，不远处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对于这条小河，皮普描述道：“沼地的那一边，有一条落在地平线底下的铅灰色线条，就是河流。”[2]2虽然这话是出自幼年的皮普口中，但童言无忌。在乡野中，一条细小的支流都已被严重污染，不难想象，当时工业化极度发展所带来的污染排放对英国水资源的侵害程度之深。那浑浊的颜色伴着潺潺的水声似乎在不断地向周围世界低吟哀叹。与乡村相比，城市的污染程度更严重，尤其是废气的大量排放。各种各样的工厂占据了城市，它们日以继夜地排放浓重的废气与烟尘，烟尘笼罩着整个城市，熏黑了街道与房屋，侵蚀着人们的身体。当主人公皮普被资助去伦敦尝试上等人的生活时，他看到的伦敦俨然已成为了一个雾都——满眼是灰蒙蒙的天空和拥挤脏乱的街道。而后，皮普的姐夫乔十分惦念他，从乡下来伦敦看望皮普，刚一进城就被弥漫的废气呛得咳嗽不止，就像是在伦敦生活很久的人患上了百日咳似的[2]470。由此可见，从乡野田园到以伦敦为代表的城市，都已被急剧工业化发展带来的严重污染极度侵害，那个最初清新自然的世界正渐行渐远。

二、生态失衡下的人生迷途

随着人化的自然世界生态状况的每况愈下，人类世界的生态状况也不容乐观。人类世界的生态状况主要由社会生态与精神生态构成。社会生态是构成社会的人与人之间的人际群体生态，而精神生态则是人自身精神层面的个体生态，两者相互融通并相互作用。对社会生态来讲，其主要影响因素包括财物、名利以及情感。具体而言，财物主要涵盖金钱与物质财富，名利主要包含名声、地位以及权势，情感主要涉及亲情、友情及爱情。对精神生态而言，其主要影响因素是人类自身的各种欲望及某些信念[3]43。19世纪，英国的工业化与城市化极度发展，致使人们对钱财和名利的追求几近盲目，甚至不惜背叛与牺牲彼此间的情感，最终导致整个社会生态和个体精神生态被严重破坏。

《远大前程》中，郝薇香小姐的人生悲剧凸显了当时极度失衡的社会生态状况，尤其是人与人之间充斥着钱财与名利等利益的算计。也正因此，一场用心险恶且尔虞我诈的婚姻骗局拉开了小说的大幕。郝薇香小姐家境殷实，加之母亲早逝，从小受到父亲万般宠爱，因而变得娇蛮任性，做事也一意孤行，听不进旁人劝戒。其同父异母的弟弟阿瑟尔是个贪图钱财的唯利是图之辈。为了占有更多财产，他找到骗子康佩生合谋骗婚。不久，康佩生与郝维香小姐结识并相恋。尽管周围人提醒与劝告郝薇香不要过于盲目地掉入爱情陷阱，但郝薇香根本听不进去，单纯而执拗的她不顾一切地在追求爱情的迷途上越走越远。不难看出，面对金钱与财富的诱惑，亲情与爱情也变得不堪一击。对钱财无度的贪婪使人性变得扭曲，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生态已然被严重破坏。另一方面，在精神生态上，郝薇香也没能把控好自己的爱情欲望，最终致使自己走向了疯癫和偏激的极端。郝薇香偏执地坚信真正的爱情就是献出自己的所有，进而忽略自我与外界的一切，把整个身心和灵魂都交给所爱的人。过度炽热的爱情欲望几乎占据了郝薇香的整个精神世界，这必然会造成其精神生态严重失衡。果然，在郝薇香新婚当日，婚礼一切准备就绪，而她的新郎却始终没有出现。当郝薇香终于发现这是一场为了图谋钱财而设计的爱情骗局时，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一切都定格在那一刹那，只留下了阴暗的房屋和一个疯癫的女人。然而，这场因个体精神生态失衡所致的悲剧还未就此结束。由于受到仇恨的影响，郝薇香与周围人之间的社会生态也彻底恶化，她把幼年的艾丝黛拉培养成替其报复男人的工具，把皮普及一切男人视作仇恨与报复的对象。在这种恶劣的人际关系中，幼年的皮普和艾丝黛拉不幸沦为个体精神与社会生态失衡的牺牲品。

在遇到艾丝黛拉之前，皮普所处的社会生态状况相对和谐。儿时的皮普父母早逝，他便一直跟随姐姐和姐夫生活在家乡——一个宁静的小乡村。皮普的姐夫乔是一个生性平和的铁匠，但其姐姐急躁粗暴。每当皮普的姐姐因生活琐事表现得暴躁凶悍时，乔总是努力地调控自己，维护家庭关系的和谐。在这种相对平衡的人际生态下，皮普更多地学到了姐夫的善良与宽容。然而，平静的生活随着他被招进沙提斯庄园并与艾丝黛拉结识发生转折。艾丝黛拉是个无辜的小女孩，但精神生态已然崩溃的郝薇香不断地对其注入仇恨与诋毁男性的信念。因此，在与皮普相处中，艾丝黛拉总是嘲讽并蔑视皮普的乡下出身，导致两人间的人际生态严重失衡。逐渐地，皮普也认为来自乡村阶层的自己配不上贵气高傲的艾丝黛拉。在沙提斯庄园的院子里，趁没人的时候，皮普赶紧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以及不合脚的鞋子。之前的他从未因此感到不悦或懊恼，而现在情况变了。当艾丝黛拉嘲笑自己是个粗鄙的乡下人时，皮普甚至会蔑视自己，内心烦恼不堪。随后，皮普越来越鄙视甚至厌烦自己辛劳而简朴的生活。每当干完活进屋就餐时,他就会感到所处的环境以及所吃的东西越来越粗俗差劲。在他郁郁不欢的心中，越发地感到自己的家使他羞愧难当[2]129。

另一方面，在皮普的精神世界里，他对艾丝黛拉喜爱的情感却在急剧增长。在爱情欲望的驱动下，为了与艾丝黛拉相匹配，皮普心里萌生了成为上等人的强烈念头。而此时机会突然出现，郝薇香的律师贾格斯找到皮普，告知有人资助他去伦敦过上等人的生活，从而成为一名真正的绅士，这个转机开启了皮普远大而幻灭的前程。皮普到了污染严重且拥挤杂乱的伦敦，在贾格斯及其助手文米克的安排下，他进入了上流社会的社交圈且历经波折。皮普在那里看到了上等人生活的荒诞与糜烂并渐渐被侵染。为了实现自己与艾丝黛拉在一起的爱情欲望，皮普继续在这虚幻的前程中行进。直到资助他成为绅士的马格韦契再次被抓获且财产被充公，皮普的梦想彻底幻灭。由此可见，人的欲望对个体的精神生态及其人生轨迹会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三、寻求平衡的不同选择

《远大前程》展示了一幅当时英国社会生态严重失衡的画面，大多数人在这样的社会境况下迷茫地踏上了各自的人生路途。但同时，也有一些人在寻求人际与个体生态的平衡。文米克就是在城市生活中挣扎并努力寻求各种平衡的典型代表。

文米克是贾格斯律师的助手。一方面，他在工作中一丝不苟，处理事务精明干练，在同贾格斯律师的共事中得到了认可；另一方面，文米克在家里构建了一个恬静而和谐的自我天地。他亲自动手修建木屋、吊桥、凉亭、人工湖及喷泉等，还饲养家禽，种植蔬菜，俨然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的美好景象。在这个不受外界纷扰的城堡里，文米克与老父亲及其爱人诗意地栖居着。可以看出，文米克力图摆脱城市的喧嚣，在个人生活与社会工作中努力地维系个体精神生态与社会生态的平衡。正如文米克所说：“当进了事务所，我就把这个城堡扔到脑后，而进了城堡，则把事务所扔到脑后。”[2]249

除了城市中的文米克，乡村中也存在善于把控个体精神生态与人际社会生态的代表人物，如乔及其续妻毕蒂[4]166。乔一直生活在乡下，从事铁匠工作，生活颇为清贫。但他为人踏实且性格随和，热爱乡村的自然，对待生活积极乐观。乔是一个善于掌控自我精神生态的人，对名利、财物以及情感的欲望都始终维系在相对平衡的状态下。在穷苦的小乡村里，作为一个普通的乡下铁匠，他乐于辛劳而朴素的生活，若是突然让他换上件体面些的衣服，就会感觉十分别扭，简直像个稻草人[2]26。在生活中，乔对周围的人也关心备至，对皮普始终保留最真挚的友情。他对上等人的生活不感兴趣，面对皮普所谓的远大前程，内心丝毫未受影响，甚至在皮普前程破碎时还拿出多年的积蓄帮其还债。在婚姻上，乔用心维系与性情暴躁的妻子之间的平凡生活。当妻子不幸过世后，他和另一个善良聪慧的女子毕蒂走到了一起。毕蒂也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虽长相不算漂亮，但脾气和顺且理性睿智。她能够洞悉人与人之间失衡的社会生态，审时度势地保持个体精神生态的平衡。在生活中，她给予皮普真诚的教诲与帮助。皮普告诉毕蒂自己喜欢上了艾丝黛拉，而艾丝黛拉总是嘲笑他粗鄙并蔑视他是个乡下人。因此，他想要成为一名绅士。此时，毕蒂觉察到皮普内心世界的矛盾与个体精神生态的失衡。她劝导皮普说，如果你想要成为上流社会的人仅仅是为了气恼艾丝黛拉，那么大可不必。如果是为了讨得艾丝黛拉的喜欢，那么这种人其实不值得你如此去爱[2]137。在感情方面，毕蒂也是一个善于把控自己爱情欲望的人。原本毕蒂十分喜欢皮普，但看到皮普在追爱的迷途上越走越远，毕蒂还是理性地控制了自己的情感，并在随后的生活中逐渐发现平实质朴的乔。最终，两人走到一起，在自然中诗意地栖居。

《远大前程》中的主人公皮普一路为爱奔赴远方，经历了从质朴乡村孩童到梦想成为上流社会绅士的人生历程，但这一切最终在生态失衡的人类世界中幻灭。失去远大前程的皮普一度苦闷与绝望，他在煎熬中反思自己的人生，并逐渐意识到是自己精神生态的失衡加之社会生态的恶化导致了迷途的人生。于是，在海外漂泊多年的他终于鼓起勇气重新返回自己来时的那片故土，找回一度失去的本真[5]。皮普踏上归途，也为他曾经远大的理想找到了最终的方向。然而，作品中所展示的19世纪英国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以及精神生态状况却发人深省。它不仅呈现了那个年代的真实样貌，同时也启迪与警醒后人。皮普是小说中经历了远去与归来的人物代表，但当代社会又有多少这样迷途之人在茫然前行？曾经伦敦这个自然生态严重恶化的雾都经过涅槃似的治理才回归到当下相对平衡的状态，而当代现实世界中又有多少急速发展的城市在奔向这样的远方？一路走来，远方亦或是归途。人们应重新审视当下人类世界与自然世界的关系，从人类同自然平等与共生的角度去看待整个世界的发展，审慎把握人类自身对自然资源的需求，维护并构建良好的社会生态，理性调控个体的精神生态，从而实现在自然世界中诗意栖居的美好生活愿景。

[1] 安德烈·莫洛亚.狄更斯评传[M].朱延生，译.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

[2] 狄更斯·查尔斯.远大前程[M].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

[3]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4] 罗经国.狄更斯评论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5] 罗薇.解析《远大前程》中皮普的本性回归[J].作家，2013，(4)：143-144.

(责任编辑 张盛男)

The Far Distance May Be the Way Back:Eco-criticism of Great Expectations

FANG M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anming University,Sanming,Fujian 365004,China)

The novels of the 19thcentury British writer Charles Dickens are well known all over the world.However,there are few studies on his work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criticism.GreatExpectationsis one of the most famous masterworks by Dickens.The paper studies the natural ecology,social ecology and spiritual ecology of the wor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criticism,explores and interprets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the natural world and the human life as well as the contemporary value of the work,which is expected to promote and develop the research on Dickens’s work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criticism.

Charles Dickens;GreatExpectations;eco-criticism

2016-05-24

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FJ2015C182)

方明(1981-)，男，山东潍坊人，三明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英语教学。

I 106.4

A

2095-462X(2016)06-0050-04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61009.1707.0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