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枫凌
G20央行行长和财长会议透露出,在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下降和金融市场不稳定的背景下,汇率相关议题是各界最为关心的内容。随着大国汇率政策的外溢效应增加,市场也越来越关注政策透明度。
面对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和世界的期待,中国毫无疑问是有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决心的,不过国内宏观政策的目标仍应以“安内”为先。
聚焦全球五大不确定性
在财政部副部长朱光耀看来,当前的世界经济面临五个方面的重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因此需要协调政策和推进共识。朱光耀在出席《证券市场周刊》2016年“远见杯”宏观经济年会并发表演讲时介绍了这五个方面的不确定性。
首先,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预测,2016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从3.6%下调到3.4%,而在2015年年初时IMF判断的该增速为3.8%。以IMF一贯谨慎的风格,下调预期凸显对世界经济复苏信心下降。此外,亚太经合组织(OECD)也将对2016年世界经济的增长预期下调至3.0%,较2015年11月预测下调了0.3个百分点。
参加“远见杯”宏观经济年会并发表演讲的OECD中国经济办公室主任马吉特(Margit Molnar)也表示,全球经济目前看不到更强的复苏,OECD领先指标显示美国、中国、日本在2016年的经济增速还将放缓。
其次,美联储正式进入实施利率正常化进程之后,其政策外溢性影响是相当大的,必须要有充分认识。而与此同时,欧洲央行和日本央行则在实施更激进的量化宽松和负利率政策。三大发达经济体的货币政策出现明显分化,这是金融危机之后全球经济面临的一个重大变化。
第三,当前国际金融市场的脆弱性和敏感性尤为突出,这个矛盾尤其体现在欧洲的一些重要金融机构,例如2月宣布回购资本债券以打消市场担忧偿付能力的德意志银行,该行的股价跌至只有0.3倍PB。此外美国和日本的诸多银行股亦跌至0.5倍PB附近,也显示出全球对于银行业的担忧。
金融市场的脆弱性还体现在主要发达经济体尤其是美国的政府债券收益率曲线变化上。美国国债收益率曲线在2016年初出现期限利差倒挂,而历史上出现这一现象意味着后面经济基本面会遇到麻烦,尤为值得关注。实际上,基于对全球金融市场的担心,反映波动率的VIX指数已经从2015年11月的16上升至2016年2月的26。
第四,新兴市场国家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压力和挑战。2015年主要新兴市场国家如俄罗斯和巴西经济负增长,且负增长的幅度在3%以上。这种压力同石油等大宗原材料产品价格大幅下跌密切相关。原材料输出国因此财政收入锐减,在这个过程中经济结构不合理的问题也同时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大宗商品出口价格的大幅下跌给全世界带来了通缩压力。而本身低通胀就一直是金融危机后世界主要经济体面临的显著问题之一。“值得注意的是,有分析认为,原油价格下跌有助于促进消费需求,但是这首先打击了相关的投资。”马吉特说。
不仅如此,新兴市场国家由于企业部门债务高企,并且国家的外债比例偏高,在汇率波动加大后很容易遭受到外部冲击。根据OECD和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中国企业部门债务占GDP的比重已在金融危机后从100%上升至2015年上半年末的约160%。而印尼、巴西、土耳其的外债比例则大都约为75%,南非甚至达到约125%。
马吉特还提到了一个被忽视的现象,那就是在2015年OECD统计的全球贸易量的年增速仅有约2%,达到了2009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点。这无疑是会给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增长和依靠国际贸易顺差进行融资造成冲击。
朱光耀最后强调,第五个突出不确定性就是地缘政治风险对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冲击。客观而言从冷战结束以后,这种地缘政治的风险目前对世界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冲击,比过去十几年都要严重得多。
全球试探中国政策
中国人民银行周小川行长在G20会议前的主旨演讲中再次强调了人民币汇率的经济基本面因素,以进一步打消外界关于人民币汇率的疑虑。会议公报中“就外汇市场密切沟通讨论”是G20以前没有用过的语言,这一措辞“体现了G20对近期汇率波动的高度重视,并突出了G20成员间相互通气的重要性。”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在会后说。
但疑虑真的那么容易打消吗?恐怕并非如此。如前所述,加息中的美国自己也面临经济复苏的不确定性,资本市场也处在高估和高波动的状态。美国财长杰克·卢在会议前对媒体强硬表态称“中国须承诺人民币不会大幅度贬值”,而一贯以亲华形象出现的美国前财长保尔森则在会议期间表示,“不应对人民币问题指手画脚,中国深知汇率贬值的风险和利弊。”两人态度一冷一热,但都显示出对人民币汇率的关心和旁敲侧击。
卢的底气足吗?G20对全球竞争性贬值的担忧又只在于中国吗?获得“远见杯”全球经济预测第一名的工商银行投行部首席国际经济分析师李嘉认为,美国经济结构没有改善,经常账户赤字扩大,债务承受能力也在下降。“现阶段美国也不能承受回到金融危机前的老常态之重,避免美元过强是一个比较自然的选择。”李嘉说。
实际上,以中美目前的经济体量,任何货币政策的决策都会引起全球相当大的外溢效应。但美联储在加息之前反复和外界沟通,美国货币政策主要是解决美国国内的问题。而周小川行长在记者会上称,“中国作为一个经济大国,中国国内的货币政策更重要的还是考虑中国整个宏观经济的整体情况,不会是过度基于外部经济或者资本流动来制定我们的宏观经济政策。”
周小川的表态至少揭示出两方面的意义。首先,以中国经济面临的增长和结构困难,货币政策不应再受到外部环境掣肘,之前关于货币政策“不可能三角”的讨论中,服务国内经济的货币政策独立性仍是应当首要坚持的目标。另外,结合此前周小川称还将推进汇率市场化改革以及其他改革需要相机抉择的表述,那么据此推断,资本账户的开放步伐或有所放缓。
为什么汇率市场化必须坚持呢?在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看来,当前国内经济放缓、企业生产成本高企主要原因在于人民币有效汇率偏高。另外也有交易员表示,2014年以来美元走强时,人民币汇率已经错过了一个贬值调整的窗口,因此顺应当前的国内外经济形势以及民间对外汇资产的需求,人民币还可能存在顺应市场供需而对美元适度贬值的可能性。
根据“远见杯”的预测调查,37名分析师对一季度末的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预测范围是6.4-6.7,均值6.62,中值6.6。调查同时显示,对2016年末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的预测范围在6.56-7.5,均值6.85,中值6.8。这一结果显示,在市场机构看来,人民币汇率仍较目前存在较大幅度的贬值空间。
当然,促进全球经济增长也不是中国一家的责任。马吉特称,在当前发达经济体政府债券收益率很低的情况下,政府应当继续增加融资以支持公共部门的投资。货币政策在推动经济增长方面作用有限,马吉特认为,“更多的财政政策和结构性改革需要发挥作用,以推动全球经济增长和降低金融市场风险。”
等待“两会”明确信号 财政货币应当协调
G20会议闭幕,中国“两会”召开在即。国内外都等着中央政府释放关于稳定中国经济增长的最新政策信号。“具体来说还是财政和货币政策目标。”一位交易员称。
此前,《证券市场周刊》记者还对参与“远见杯”预测的分析师们进行了宏观调控政策前瞻调查。在给出回答的35位分析师当中,有25位认为,人民银行在一季度会降准,有21位认为将于“两会”期间公布的2016年官方赤字率目标会超过3%。
但在G20期间,人民银行和财政部的表态则值得回味。先是人民银行调统司司长盛松成表示,财政赤字率可以扩大到4%,此后周小川行长宣称,货币政策已经处在“稳健略偏宽松”的状态。而财政部部长楼继伟一方面指出,货币政策“应当保持简单,应当适度宽松”,他还强调“使用财政刺激的国家必须保持债务可持续性”,以及他一贯主张的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
这种财政和货币相互推诿的政策表述十分罕见,但愿只是G20期间中央政府面对全球压力的回应策略。全球经济前景不妙,G20期待中国发声,担起重任,而中国只有在先稳定自身经济增长的情况下才能顾他国,国内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协调理应是重中之重。